Wid.795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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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原神 钟离 , 达达利亚
标签 原神 , 钟公 , 离达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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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1
34
2021-9-12 22:32
- 导读
- 注意:
1.我流离达,ooc有,非常意识流
2.笔者中二表现有(为了剧情orz)
3.本文一切设定皆未细究逻辑,只是笔者一时兴起借用,如有踩雷还请见谅
4.有给温迪的刀!!TAT
【若是生死终会阻隔你我,那我便用生命的长度,丈量你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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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奈何,彼岸黄泉。
孟婆指路,望乡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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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何其令人印象深刻的盛大。
当象征生命的光芒从天空中落下,本是腐朽不堪的桥身一瞬间脱胎换骨,麒麟在前奔腾,代表无上功德的金光铺满了整条道路。
地府亦有礼乐十二仪,在四下寂静之中,七七四十九重礼炮响彻云霄,九九八十一只青鸾翩飞衔璋。
那名橘发青年转身对我笑了笑,那笑容一如既往地明亮温暖。而后他眨眨眼,再度只身一人,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那座桥。
他携着墨色而来。
后身披霞光而去。
在这座冰冷无情、疯狂罪恶的牢笼下,他是这方天地里的一丝白瑕,是唯一看得见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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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河水静静倾泻在荒芜的土地上,一眼望不见底。在没有绿叶的衬托下,岸边长满了舒展姿态的曼珠沙华。
花朵肆意开放,伸展姿态,鲜红的肉瓣细细吐蕊,仔细一看,甚至还能看清那上面萦绕的淡紫香气。
这怒放于暗无天日之地的花确实美丽。
但那香气,即可以是指引亡灵的灯塔,也能成为吞噬灵魂的恶魔。
这里便是忘川河,是通往地府之所,是分隔生死两界的存在。
忘川河位于漫长的黄泉路之后,河边还安置有一块形状怪异的三生石。
河上有一桥,名曰奈何桥。这桥破破烂烂,经年失修,可若想渡河,只得这一个法子。
黄泉路上的种种关卡艰险困难,因此筛选出了有资格进入轮回之人;三生石上记载了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更是考量其功德的唯一依据。
而奈何桥分为上中下三座,善者过上桥,善恶兼有者过中桥,恶者过下桥。
古往今来漫漫时光,只得中桥上过者甚多。
下桥亦有人踏足,也最易受到河中恶鬼的撕咬。
独独那象征半只脚踏入的上桥,传闻中只有两人走过。
无数亡灵在岸的那头徘徊犹豫,或是有功德圆满者脱颖而出,在众人注目下踏着象征半只脚进入轮回的上桥而过;亦或有罪孽深重者嗫嚅上前,挣扎一番后被推出去,踏上最易被恶鬼咬蚀的下路。
来到忘川的灵魂或多或少失去了散发情绪的能力——他们不会嫉妒或批判,他们只会推搡,因为在强烈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无论前方是何艰险,他们也要去往下一个轮回。
即使为此失足落入忘川河也在所不惜。
这其中不乏有本应轮回之人,而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地府府主于百年前设置了专门人员对这些灵魂进行疏导。
这样的人便被称为『掌灯人』。
我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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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达达利亚。”
“年龄?”
“25。”
“生前是做什么的?”
“……愚人众执行官,黑白两道通吃。”
“完成。”
“啪”的一声,我把笔记本合好,而后随手一扔,一道金光闪过,登记亡灵的本子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
眼前这位名叫达达利亚的橘发青年看上去就不是很想搭理我的样子,这样的亡灵我见的多了,对付起来自有办法。
我上前几步,拿笔抬了抬他的下巴,被他闪身躲过。
“小姐,请自重。”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绝,可他的嘴角却仍然向上翘起,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就是不用余光去瞧,我也知道那里随时都能有一把刀出现。
我当然知道这种人是真有实力,在他们允许范围内动手动脚没什么问题,可若是超出这个范围,那被拧断脖子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这次,我显然不能放过他。
“你平时并非如此,”我表面上毫无畏惧地又上前几步,可实际上我的心里也有些发怵,只能硬着头皮语重心长道:“达达利亚,我是你的掌灯人,但你要知道,不是什么幺蛾子我都能处理,你看这次,被上头发现了吧,这下我可真帮不了你了。”
见他垂下头,没有反应,我又放缓语气,循循善诱:“如果你没有做出那件事的话,再过三百年,你就能上桥,去往下一个轮回了……当然,就算这次你被关进去,也最多——我说最多啊——再过三千年,你就能出来,一样能上桥。你不是说还有人在等你吗?你又何苦反抗府主的命令呢?”
我本以为这番掏心窝子的话灌下去,他或多或少总听进去了一些。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不知道他是对我哪一句话起了反应,我话还没说完,就见他猛地抬头,眼神冰冷地注视着我,冷笑了一声。
我被他笑得一个激灵。
“恐怕你们口中的府主,正想见到这个场景,”青年蓝色的双眸死死盯着我,可我感觉他像是在透过我注视另一个人:“我来到这里,第一眼见到那面镜子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样一个可以窥探生界的宝物会放在这么随意的位置。而现在我想通了,所谓功德圆满与罪孽深重都是借口、是粉饰。三生石才不是拿生前所做衡量功德,恐怕你们府主想要的,是通过另一种更为残酷的方式来衡量吧?”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
“这话万万说不得!”在听到“府主”两个字后,我的心登时提到嗓子眼,再也没放下去过:“你平时在我面前抱怨一两句就算了,这里可是地府,是府主的地盘,府主祂老人家手眼通天,你这么说出来,可是会被罚的!”
“被罚什么?”偏偏这时,达达利亚好死不死地和我较上劲了,毫无绅士风度地拍掉了我的手:“是被扔进忘川河,永生永世受那恶鬼噬骨之罚;还是被祂写进地府规章里,做那根本不存在的功德圆满之人?”
“快别说了!”
我急得大汗淋漓,也顾不上手背的疼痛了。作为掌灯人,我能感应到已经有几名府军正朝这边赶过来:“达达利亚,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我,也不是……”
后颈猛地一疼。
我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中,我的意识觉得我已经说出来了,可实际上因为脱力,我根本没把那句话说完。
——原来魂魄,也是会痛的?
眼前最后一幕,我只看到几名漆黑的府军跨过我倒下的身体,径直奔向达达利亚。可令我惊奇的是,他竟然没有挣扎,俨然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和之前同我争执的他判若两人。
这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
有哪里不对劲。
我死活想不起来,还想多看一会儿,即使那时候我已经听不见什么东西了。
可疲惫就像是潮水那样向我袭来,那道橘灰色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我阖上眼皮,眼前回归黑暗,而后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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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睁开眼。
他下意识往身旁摸去,不出意外的,他摸到了一手冰凉。
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他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而此后他习惯性闭上眼,假寐一会儿后才坐起身,顺手拿起了放在枕边的衣物。
他站在与屋内装潢格格不入的冰凌镜子前,将衣物一件件顺好,再一一穿在身上,而后打好领带,理理袖口,确认自己仪态端庄后,隔着手套,他最后抚了扶右眼。
眼尾那里一如既往有一抹嫣红,只是这次,它衬托的不再是鎏金,而是另一道惊心动魄的莹蓝。
“早安,阿贾克斯。”钟离修长的手指轻轻描摹着眼球的轮廓,他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对待挚爱:“这是战争结束的第1074天,也是你离开的第1075天。战后重建的效果很好,一切有我照看,你无须担心。”
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在仅有一人的房间内回荡。
说完这一切后,一道微光闪过,钟离的右眼重新变回熟悉的金色。右眼相比左眼更加暗沉,他垂下手臂,转身,脑后的长辫扫过干净光滑的镜面,他在阳光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雕花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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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啊!你要是想去拿到那个东西的话,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吗?何苦用此等下策!”
我在房间里气得直跳脚,而达达利亚正盘腿坐在我面前好声好气地求饶。盯着那颗橙毛脑袋,再想想之前就是被这人偷袭,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真想一个暴栗砸上去。
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我真打不过他。
“姑奶奶,我是真的没办法,为了不牵扯到你,我有在很认真演戏的。”
达达利亚不好意思地笑笑,双手合十冲我赔罪,那整座地府都找不到几双的蓝色双眼抬了起来,直勾勾盯着我,眼神无辜极了。
他这样子像极了一只做错事后坐在主人面前摇尾认错的狗狗,即使我知道他肯定没少使用这种萌混过关的招数,但该死的,我就很吃这一套。
所以一肚子气在见到这副场景时顿时泄了个干干净净,我揉了揉到现在都还在酸痛的脖颈,没好气道:“你确实认真,下手也没见多轻。”
达达利亚又赶紧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诶,说真的,要是我今天没过来的话,你会怎么办?”
该抱怨抱怨,该打闹打闹,但一旦进入谈正事的时间,那可半点马虎不得。
先是和我争执引来府军,而后顺顺利利地被关在牢里,这些他都没有事先和我商量,所以我很好奇,如果连我也被他瞒了过去,真的不再过来见他的话,他又会怎么办呢?
听了我的问题,达达利亚收敛神情,垂下双眸。牢房里没有足够的光线,但即使如此,他浓密的眼睫也在脸庞上打下一片阴影:“你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共事这么久,我多少也算了解你。因为规定,你必须为我掌灯,所以一旦我有什么异常,第一个来调查的肯定是你。”
这话说得实在。
我点点头,没有否认。
一个想法在心底荡了几个来回,最终我选择说出口:“那如果我还是没来呢?毕竟掌灯人稀少,但想要过桥的灵魂可多得多。”
接着达达利亚冲我一笑。
他摇摇头,看着我,神情认真:“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挑眉:“这么肯定?”
他笑着反问我:“无论如何,你还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不是吗?”
要把该入轮回的魂魄顺顺利利地带到对岸去,这是身为掌灯人的职责。
可奈何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其旺盛的掌灯人,而我之所以对达达利亚这么上心,是因为他和我之前见过的所有魂魄,都不同。
要问为什么,一个理由便足够了——他没有像其他魂魄那样失去前世的记忆。
我有私心,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正如我想求证那两个人是不是真的从上桥渡过了河。
“总之,你是个没有失去记忆的魂魄,像情绪、思考这样的能力肯定被保留住了,”我双手托住下巴,一边思考一边沉吟:“留念境是个什么东西,凭借你的调查能力肯定能查到,这点不需要我再多说。只是我想不通的是,幻境内禁止一切外部干涉,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掌灯人,又有什么能帮的上你的?”
没曾想达达利亚否认:“顺序反了。”
我没听懂,“啊”了一声。
他自己也知道刚才那话指向不明,于是紧接着解释道:“在幻境里你的确帮不了我什么,但这种东西我一个人就能过,所以我也没打算让你帮忙。”
“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关于留念境的问题就行。”
说到这里达达利亚顿了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尾音也因此带上几分微不可闻的颤抖:“……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真的通过了幻境,那那个奖励,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
就算府主手眼通天,但地牢也不是祂老人家经常光顾的地方,所以在这里,一些话我多少也能放开些说:“是。”
达达利亚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掌灯人不能说谎——因为来到这里的魂魄都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所以为了维持三界平衡,谎言是地府最无法容忍之物。
无论一件事多么离谱,但只要是掌灯人嘴里说出来,那便肯定做不了假。
我当然知道通过幻境的奖励是什么,而就在达达利亚提出这个问题以后,我既理解了他想方设法也要被关在牢里的理由,可同时,我也更加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斟酌犹豫几瞬,出于职责,我还是开了口:“……可那只有一天,一天回到生界,而且这天内没人看得见你。那时候的你比一缕孤魂野鬼好不到哪儿去,除了去看看他以外,你还能做什么?”
达达利亚却只是摇头:“他在等我。”
有个人在等他。
我遇见达达利亚的第一天,他就对我这么说。
那时候的他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红的、紫的、蓝的、棕的,各路妖魔鬼怪的血液将他的衣服当做调料盘,蘸着灰尘与泥土在破碎的布料上挥洒姿态。
而其中面积最大的红血已经干得发黑,我分不清这里面哪些是他的,只记得他隐在脏兮兮刘海下的脸异常苍白,只剩那双眼露在外面,亮得出奇。
魂魄并不是一开始就待在奈何桥这头,奈何桥前还有鬼门关与黄泉路,个顶个艰险。彼时他好不容易从这两关下捡了喘息的机会,我快步迎上去,刚想说些什么,“咚”一声,他先直直地倒在了我面前。
他在等我。
在达达利亚昏迷过去的那段时日里,他一直在重复这句梦呓。
我就这么照顾达达利亚许久,期间我还得了空,去为另一条现已渡河了的灵魂掌灯。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达达利亚醒了过来。
而也是那个时候,我才了解到有关“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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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先生早啊!这一大清晨,是要去赶云先生的好戏吗?”
新的一天到来,天刚蒙蒙亮,商贩们早早将摊子摆在街上,同过往的每个行人吆喝着打招呼。
钟离每天早上都会穿过熟悉的繁华商街,有时候只是看看,有时候却会一掷千金。长久以往,就连新来没多久的摊贩也认识了这位消费不定的俊美先生,时不时送他一些玩物,而钟离也不推辞,一一回应商贩的热情。
这一天也不例外,穿着考究的黑发男子准时出现在了这条街上。钟离颔首示意,摇了摇头,却是否认道:“云先生的戏自然精彩,只不过今日钟某事务缠身,恐怕无法前往。”
发问的小贩表示理解。
他搓搓手指,张了几次口,却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百般踌躇下,小贩终于敲定主意,从底下拿出一个厚厚的包裹,像是捧着宝物般递到钟离面前:“……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将这个东西带上,带到……您今天要去的那个地方?”
钟离驻足,不解地看着他。
小贩被他盯得有些局促,支支吾吾许久,似乎组织了好几遍语言,才笑容勉强地接着说:“……是这样的,那场战争已过去五年有余,虽然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能去烈士陵园祭拜英灵,但‘那位大人’却没有被葬在里面。”
“……如果没有他的话,战争不会这么快结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见钟离表情如常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先生您博学多才,见识极广,还是一名地位崇高的客卿,如果您今天因公外出的话,可否劳烦您将我这点小心意带给‘那位大人’?”
钟离沉默。
不知时想到了什么,一阵静默后,他笑着接过,点点头:“当然。”
“他若地下有知的话,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小贩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那笑容带着晨光,晃迷了琥珀色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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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只有一天,一天回到生界,而且这天内没人看得见你。那时候的你比一缕孤魂野鬼好不到哪儿去,除了去看看他以外,你还能做什么?”
我知道达达利亚为了能过桥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正因如此我才无法理解,明明他都忍了这么久,只要再等三百年,他就能真正进入轮回,再同那人于生界相逢,又何苦惹恼府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去赌一把杯水车薪之事呢?
这话说出去的瞬间,达达利亚似乎动摇了一下。
来不及打理的过长刘海无精打采地耷拉在他头上,那双受了剜骨之伤都不见颤抖的双手在此刻竟然像抖筛般抖动。但那只是刹那间的事,不一会儿,他便将这份情绪收敛下去,而后冲我笑笑,摇了摇头。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良久,橘发的青年似乎在狠狠压抑什么,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和外表并不相符的冷静森然。
我垂眸不去看他,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无论是达达利亚、我,甚至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府主大人,都无一例外。
我没那么不识趣,虽然我很好奇,但我知道,这不是我能随便过问的事。
所以最后我只是沉吟:“好。”
得到答案后,橘发青年冲我礼节性笑笑,再之后它转过头,再没同我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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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先去了往生堂。
黑发男人从头到脚裹在深棕色的布料里,象征不凡地位的金纹细细装饰其中,钟离沉步踏在木制地板上,步履缓缓,这衬得他手中被红布包装的东西更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颗脑袋甩着双马尾看过来,红瞳少女见他来了,眨眨眼睛,惊喜道:“哟,先生你来啦?”
堂主还是那个堂主,连跳脱的品性也一如既往。
钟离在她面前停步点头,温和地笑笑:“是。今日可有什么事务?”
胡桃不留痕迹地扫过男人手里的东西,若有所思地停顿几分,却又假装没看见似的,挥挥手说:“那肯定有很多的。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但那场战争伤亡人数众多,心愿未了的人多了去了。所以还麻烦先生走一趟,去另一头看看吧?”
钟离自是知晓这些事,没有犹豫,答应下来。
胡桃展露笑颜,再同他寒暄几句后,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
金色的瞳孔注视少女离去的倩影,钟离一面感叹时光飞逝,昔日秀气的少女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面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几乎每一次他出门,都会收到这样的礼物。
却并不是给他的。
而是给那位并未记载在史册上、现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他的爱人,他的妻——达达利亚——或者叫他阿贾克斯。
十年前那场战斗尸横遍野,久久不曾经历此等战事的大陆在短短几日之间便被染上炫目的猩红,过往清澈的天空更是被硝烟取代,连路过的每一条河流都透露出淡淡的血色。
那毕竟是逆天的战斗,是违背法则的斗争,但他们早已做好用尸体堆砌胜利的觉悟——至少钟离和达达利亚都有这样的决心。
“先生,不必为我的逝去感到悲伤。”
钟离永远记得,那是一个异常昏黑的傍晚,阳光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失去风神眷顾的风不再温柔,呼啦啦直朝脸上刮来。
可眼前之人的眼眸明亮无比,像是在永夜中点亮的那一盏明灯,那双伤口还在渗血的手臂抬了起来,达达利亚直直盯着他,眼里一如既往是他所熟悉的坚毅。
“先生,”那沾有灰尘与血污的手指圈住他的,张口便是温柔的呼唤:“你是堪比永生的存在,最终必将同时间共舞。你的过去经历了大浪淘沙,每一个你记住的人都是留在沙滩上的金子,你注定只能走上这样一条万籁孤寂的路。”
钟离回握住对方稍显冰凉的手,抿紧双唇,不说话。
达达利亚对他笑了笑,继续说:“可我不是这么想的。”
暗淡的金色眼睛猛地抬了起来。
里面的诧异实在明显,而另一双代表天空原来颜色的眼眸静静接受着钟离不加掩饰的窥探,达达利亚神情温柔,他抬起手,轻轻捧住男人的脸颊。
“先生,我不过一介凡人,即使没有战争,也只有百载光阴过活。
“我必将死亡,不必歌颂我。生死相生才能构成生命的闭环,我想让我的葬礼上没有眼泪和哭声。
“只要先生你还能记住我,只要关于这份爱的记忆永不消退,那么我将永远存在。”
青年信徒般虔诚低首,在男人滚烫的心口处落下一吻:“我将永远存在于此处。”
咚咚。
咚咚。
胸腔中传来阵阵震耳欲聋的跳动。
如同新芽破土而出,即使周围泥土皲裂,可这份暖流是如此汹涌,钟离再也忍不住,用力拥紧了眼前的人。
——就像是拥住一颗一闪即逝的流星那般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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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从枪尖传来的震动仿佛要将他的筋骨震碎,达达利亚闷哼一声,肌肉下意识一松,而后一道金光直冲面门而来,他心中暗道不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迅速调整姿势,本就无法躲过,只好将伤口分布在影响不大的地方上。
——可怎么会影响不大呢?
“咳咳……”
橙发青年垂首,猛烈咳嗽着,片刻后达达利亚抬起头,就着这个屈辱的姿势,地上赫然出现一抹新鲜血迹。
“螳臂当车。”
冰冷无情的神明落下无机质的声音,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道又一道从天空坠下的巨大陨石。
达达利亚悲痛而又不甘地抬头。
他面对着无数天星,后脚一蹬,同时伸长手臂,却只能在视线范围中自欺欺人地碰到那在半空中高高在上的人。
可他还是不甘心地嘶吼,就像当年面对深渊不知名的巨兽,即使他根本无法碰触到眼前那一道金色的人影,即使他最终必然走向自我毁灭的结局。
但他还是迎着熟悉无比的攻击,用沙哑干涩的嗓音再度念出了那个名字——
“先生!”
“拜托你……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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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刻钟的时间,咚的一声响动,接着我便看到达达利亚径直倒在前面。
我没有走上前,我只是在原地等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青年颤巍巍地站起来,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这时我才动身,挥手散开周围的香气。
“达达利亚,你看到了什么?”
我上前几步,站在他面前,诚恳问道。
那一双好看的眼珠滴溜溜转过来。达达利亚淡淡瞥我一眼,摇摇头,表情自嘲。
“没什么,只是幻境而已。”
他看上去并不想进行说明,于是在此处顿了顿,随后又赶在我开口前岔开话题:“令众人闻风丧胆的留念境……竟然只是一朵曼陀罗花。”
他的语气轻松却不轻蔑。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朵怒放的庞大彼岸花映入眼帘。
我良久伫立,不知为何,一股诡异的熟悉感自心底蔓延而上,好似我已在此处待了千年之久。
竟然连掌灯人都能被这株曼陀罗的香气侵扰。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赶紧晃晃脑袋,清醒过来。
我凝视着那层层叠叠向四周舒展姿态的纯白花瓣,稳住声音,尽量不让达达利亚听出我的异常:“彼岸花,又称曼陀罗花。如此庞大的一朵,整座地府也只此一株。”
达达利亚点头表示赞同,沉吟道:“它是白色的,和我在忘川河边见过的那些花,都不同。”
我尚且处于对那股熟悉感的思忖之中,因此只是微笑附和:“这是自然。”
此后我们久久无言。
没人清楚地府为何会有此境,又是何时长出这株洁白无瑕的纯白彼岸花。即使作为见多识广的掌灯人,我的记忆也处于不断新增与不断消亡之中,就好像一段不断延伸的卷轴,为了保持相对长度,我只能不断舍弃从头的记忆。
我唯一知道的,便是这株白曼陀罗的香气,即为留念境之入口。
我了解过达达利亚的身世——毕竟我是他的掌灯人,自然须将对方的生平底细摸个清楚。他来自一个叫做至冬的国家,可据我所知,若是达达利亚从小在这个国家的文化下耳濡目染长大的话,那么他应该是不知道曼陀罗这三个字的才对——甚至连彼岸花是什么,都不应该清楚。
可他却对此很熟悉。
这是另一个令我感到诧异的地方。
但是转念一想,也许是他口中那位“先生”告诉他的。
按照他们那个世界的体系,若那位“先生”是一位璃月人的话,那便能解释得通了。
“掌灯人,把香气聚拢过来吧。”
当我还沉浸在思考之中时,青年拍拍灰尘,整理好衣装,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我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却没将这份迟疑说出口。
最终我点点头,再度挥手。
一时间,呼吸间的空气开始浓稠,即使肉眼仍旧不可见,但香味仿佛有实体似的,直直顺着鼻尖朝肺里猛灌。
我看着达达利亚愈发模糊的身形,心中的疑虑一点点放大。最终当那抹依旧清亮的蓝色也消逝时,我心里一震,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刻,我看到那株巨大庄严的白色曼陀罗静静立在那儿,正无言俯视我。
我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我想碰碰它。
可最终我闭上了眼睛。
我在它的香气里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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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
那是无比熟悉的一道身影。
黑色的发,发尾熟悉的金,熟悉的黑棕色衣着,还有随即朝他转过来的,熟悉的红与金。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朝思暮想几百年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同他遥遥相望。
钟离站在原地,凝视着他,唇角带笑,又重复了一遍:“你来了。”
达达利亚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双腿。
他好想立刻拔腿冲上前去,去扑入他眷恋的温暖怀抱,去抚摸那人柔软的脸,去亲吻那人披散的发,去埋在那人的颈肩处,去吸取刻在记忆深处的,属于那个人的味道。
那是支撑他一步步淌过百年洪流的信念之火。
他都已经抬起手臂,他们之间只差几步的距离。
——可达达利亚没有动。
这是幻境。
他最终只是同幻境里的人相望,在心里疯狂而又冷静地鞭笞自己。
这是幻境。
他反复对自己说。
“来这儿喝杯茶吧。”
就在达达利亚天人交战的时刻,幻境中的钟离有了动作。
达达利亚诧异地看过去。
他看到钟离像是没看见他似的,轻轻撩起衣摆坐在石凳上,拿出桌上倒扣的两只茶杯,而后被黑色手套包裹住的双手抬起茶壶,待两杯萦绕热气的茶都被斟好后,钟离再拿起其中一只,摆在了他的方向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达达利亚握了握拳。
这是怎么回事?
不同于前几次重现当年战争的场景,这次的留念境,出乎意料地给他送出一道温和的难题。
……
既然如此,那便随意吧。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想清楚这一点后,达达利亚神情复杂,没再犹豫,迈动双腿走出几步。
然而就在他撩起衣摆准备坐下时,坐在对面的黑发男人眼眸一眯,眼神蓦然锐利起来。
橙发青年的动作僵在原地。
“……是你吗,巴巴托斯?”
达达利亚睁大双眼。
温醇的嗓音倾泻在阳光下,那抹金带着红悠悠望向他。在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前风神名号出来的刹那,达达利亚百般诧异,片刻后反应过来:钟离此时看不见他。
那先生之前在望什么?
也是在这个问题出来的一瞬,答案随之浮上心头——钟离在望风。
“又到一年写赞美诗的时刻吗……”
微风带着阳光照拂过脸颊,捎来雨后草木香萦绕在鼻尖,贫瘠已久的大陆上再度刮起带有酒香与自由的风,手中茶水微漾,钟离轻点杯壁,而后垂眸,小啜一口。
达达利亚坐在他的对面,风也吹过他的双眼,他也想拿起茶杯同钟离共饮,而他伸手,不出所料地,指尖蓦然穿透过实物。
果然如此。
都已无数次经历这番失落,那又何必心怀侥幸。
喉间似有百种苦涩,心尖仿佛正被万千针芒戳刺,达达利亚垂手,暗淡的目光移至一边。
风不知疲倦地静静吹着,带起落叶,带起一人一魂的衣装。
那人看着那魂的方向,却看不见他;那魂看得见那人,却碰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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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幻由心生,境沉心底。
破除幻境的第一要义,便在于保持神志清明,万不可被境之虚拟诱骗而去。
这不是达达利亚第一次来留念境,然而这一次,面对幻境中的万千事物,他的心中升腾起一丝异常。
要问为什么的话……
那便是此前境地中的先生,从不会像今日这样,反复穿梭于生与死的界限中。
“天地有道,生死有命。
“凡生死之事,切不可妄加干涉,否则将致不可挽回的结果。”
达达利亚在钟离身后亦步亦趋,始终保持几步距离。钟离留给他的只有背影,青年旁观钟离所有动向,越看下去,心中疑惑更甚。
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一面类似于水镜的东西竖立在他的面前,直觉告诉达达利亚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他却只能看着钟离不加犹豫地走进去,连男人的衣角都沾不到。
达达利亚暗暗握紧拳头。
他思忖几分,赶在对方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前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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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硝烟,鲜血。
黑云,火光,焦土。
擦得锃亮的皮鞋踏在被鲜血濡湿的泥土上,面对地上尘污,钟离径直踩上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分崩离析的盔甲与碎成几段的武器随处散落,数不清的断臂残肢更是星罗棋布地分布在每个角落,一路上看见的大多都是死不瞑目之人,那些突兀出的眼球早已混浊,无神而怨怼着昏黑天穹。
没有光芒眷顾这片土地,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望不到尽头的昏黑,破碎的旗帜插在尸山上飘扬,空气里混着令人作呕的锈腥味。
河流流经随处可见的尸山尸海,昔日的清澈河水早被血液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达达利亚每走一步,鼻尖都会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灌满胸肺,令他胃部翻江倒海,只得用手捂住鼻子。
却不是因为气味作呕。
而是这残酷得如同炼狱的场景,分明就是他死去那一天所见。
血腥场景将封闭于潜意识下的记忆撕扯出来,仿佛被一把锤子狠狠捣入大脑,打得达达利亚浑身骨头都在战栗,哀嚎着说疼说痛。
可走在前面的人步履沉稳,周身整洁得与周围格格不入,达达利亚停在原地——他再也走不动了——他求助似的朝前望去,却在下一秒睁大了眼睛。
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一座同样格格不入的坟墓。
战场上的坟墓最为简单,一把断剑、一副十字架,甚至只需要一根较为坚强的树枝,随地一插,便成。可这座坟墓之所以格格不入,便在于它同样整洁,不沾一丝血污,就像他们来的不是这个炼狱,而只是寻常扫墓,去的是山清水秀的密林深处。
这不该是这样。
心中的疑虑在此时被放到最大。
“阿贾克斯。”
就在达达利亚受疼痛与诧异的双重折磨下,从前方传来他熟悉的腔调,念着他曾经的名字。
达达利亚脸色泛白,一半是因为疼痛,另一半却是因为钟离的话。
这是……他的冢?
这不可能!
属于痛苦的记忆终于冲破桎梏,在此刻尖啸着冲了出来,横冲直撞,充斥在达达利亚充血的大脑中。
他分明记得自己因为深渊的影响,哪怕是死,也留不下任何东西。作为战士,死亡是他的必然宿命,他相信钟离也能理解这件事,他却只能将真相掩埋——至少不能让先生知道,他死后甚至连尸骨都没有。
可钟离为他立了冢。
——衣冠冢。
“我来了,阿贾克斯。”
像是易逝的飞碟,更是一触即破的泡沫,钟离温柔又小心地抚摸光滑的墓碑,用手指与目光细细描摹大理石的轮廓。
炼狱没有阳光。
达达利亚就站在钟离身后。
钟离朝着他的冢走去。
他从未回头。
黑发男人席地而坐,他静静倚在冰冷墓碑旁,周围即是悲怆,他在炼狱中拥住一团炙热的火。
达达利亚伸手。
在颤抖的手指即将碰到那道一如既往的嫣红之时,“哗”一声,光芒自指尖散开。
站在身后的人最终也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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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我睁开眼,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蓝色。
达达利亚眼尾带笑,好整以暇地俯视着我。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二话不说抬起拳头便往他身上砸。
“可恶啊!”
一想到发生了什么,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橙发青年却还是狡黠地笑着,活像一只摇着尾巴的狐狸。
我没忍住,又是一个暴栗:“我绝对是亏了啊!又被你们给耍了!!”
“消消气,消消气。”
等我深呼吸压抑怒气之时,达达利亚终于看够了热闹,嘴上敷衍地安慰我几句。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而后转身,看了看身后的白色曼陀罗。
“这东西长势好得很。”
青年温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仔细一听,甚至还带有不易察觉的叹息。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我又不瞎,白色曼陀罗的长势确实喜人,至少相比于我上一次见到它时,要茁壮许多。
看到被自己捧在心尖上宠爱的宝物光彩照人,我的怒气总算消散了几分:“好吧,看这样子,这回能管个百年左右。掌灯人的记忆我还拥有,看来摩拉克斯也不是完全在骗我嘛。”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
才压下去没多久的恼意再度升腾起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忍着额上青筋,赶紧挥手在白曼陀罗旁划了道门出来:“……就那边!快点出去还我清净啊呃!”
达达利亚连连点头,被我半推半就地推到门口。
这里种满了星星点点的荧草,温暖的莹蓝色光芒包裹住青年那双蓝色眼睛,达达利亚转身踏入那道门,在即将消失之前,他回过头,诚恳地对我说:“谢谢。”
“谢谢你,山归。”
而后他一咧嘴角,再度转身,这次没再回头。
那扇门通往奈何桥,我就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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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府主山归,于千百年前,同岩神摩拉克斯签订契约。
摩拉克斯亲口承诺,以自身尝尽相思之苦为代价,用以灌养供给整座地府运作的白曼陀罗。
而府主山归需要做的,便是从轮回的魂灵中,带出一名特定之人。
为此,府主山归连同相关人员必须失忆,不得透露半点消息。
作为特定之人的达达利亚,须得在不明言提示的情况下,令府主山归想起这一契约。
这其中便需依靠府主引以为傲之物——留念境的力量。
通过幻境的奖励只不过是一个幌子,是达达利亚用以试探府主山归的把戏。
而作为掌灯人时期的山归一直纠结的问题,也即那通过上桥的两人,其实是同一人。
也即达达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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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名浑身上下皆是泥污与血垢的青年。
还能活着通过鬼门关与黄泉路着实不易,我看了看手中的册子,比照几番后清清嗓子,走上前去。
对方听我走近,下意识举起手中的刀刃,却在见到我的一瞬间顿住动作。
一股诧异升腾在心中,我一时没抓住,嘴上将之前的想法问了出来:“你就是达达利亚?”
随后我看见青年抬起那张脸。
“是的,”隐在刘海后的蓝色双眸带着笑意,他的语气就像是见了老友那般熟悉:“我就是达达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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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很早以前尝试的视角转换的写法(发现事与愿违这写得什么玩意儿)
2.毕竟达达鸭是凡人,先生作为一个长生的人,他知道长生的痛苦在哪里——那就是承担有关一个人的记忆,却不得不背负他离开的事实而永远活下去
先生的确感叹达达鸭的短命,但如果他只是他出于不舍而留下达达鸭,亦或是达达鸭害怕死亡而求助于他,我觉得都不是他们会选择的处理方式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们不必在短短几十年内相伴,不会轰轰烈烈的同时而又细水长流,更不会去深刻地陪伴对方,铭记“活着”的真正感觉
如果真的要有处理方法的话,我觉得反而会是先生无数次找到达达鸭的轮回,无数次重新开始他们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即陌生又熟悉
永远崭新,永远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