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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哈利波特 盖勒特格林德沃 , 阿不思邓布利多 , 哈利波特
标签 ggad gg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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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2-8 17:00
- 导读
- 如果阿不思为了保护盖勒特,在临死前将他藏进了冥想盆里
【GGAD】《当盖勒特掉进冥想盆》1(邓布利多在死前决定劫狱)
老文重修,不得不说废了很多力气,有六千字是逐字逐句修改的,原文确实非常中二。这篇估计四发完结。本更七千字。
1.
纽蒙迦德狂风大作。
高塔耸立在孤岛中央,高度骇人,受尽暴风烈雨的洗礼。滔天巨浪凶狠地拍打着粗糙沉重的石壁,夜以继日,无休无息。
老囚犯蜷缩在监狱一角,看上去饱受折磨。
视线褪色得比预料中更快,狭小的窗洞终年难见日光,黑暗让一双泛着犀利之光的蔚蓝色瞳孔蒙上一层浑浊的白雾,如同全然花白黯淡的毛发,脏兮兮地黏成一团,泛着令人不适的油光与污渍,其间隐约藏掩着死蛆的残骸。
老人因痛楚而冷汗直流,扭曲地啃咬着即将掉光的牙齿————如今它们脆弱得不堪一击,远不如唇舌坚韧,在抵御老风湿面前显得力不从心。
居然是麻瓜的毛病。
了不起,不可思议,它发作起来绝对能同钻骨剜心比一比————格林德沃漫不经心地从大脑缝隙闪过这些无意义的想法,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般勾起嘴角,那是嘲讽的标志,现在他正试图吼上几嗓子,看是否能散发些许浊气。
吐出几口混沌的黏痰后,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现在他觉得舒服得多。
几道闪电打下来,雷声轰隆隆地顺势跟上,震得他的耳膜突突直痛。
牢门的铁锈在这些年里蔓延得很快,它很久没被打开过了。
当然,没有人想要打开它————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没有勇气面对曾经伤害过整个欧洲大陆的黑魔王,而唯一敢来的那位……那该死的邓布利多,一次都没来过,从来没有。
格林德沃几乎是怨恨地想着。
噢,当然啦,伟大的霍格沃茨校长、威森加摩主席、国际魔法师联合会主席、梅林一级勋章获得者、当代公认最伟大的巫师,荣誉满载,没必要理会一个旧情人和手下败将。
“老东西……”格林德沃撇了撇嘴。
他将对邓布利多的不满无逻辑地咀嚼了一番,那是他监禁生涯的小乐趣,像所有平庸的老头一样抱怨天抱怨地,一边用小石子尖锐的一头泄愤似地戳着砖墙,好像那是邓布利多的脸蛋————它坚不可摧,恰巧适合打发时间。
在他第一万次拿起锋利的石块时,忽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有人。
魔力丰沛,强大却温和,压制着另一股残酷的力量————他熟悉的老伙伴的力量,他曾拥有它数十年,凭借它的威力横扫欧洲大陆。如今它正一层层解开封印着整座高塔的魔法阵,当年打败他、把他关到自己的监狱里的人费了不少心思,几乎用上毕生所学。
格林德沃死死瞪着紧闭的门,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吱呀————”
门开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皱着眉,歉疚地说道:“我该施个静音咒,抱歉……”
继而他愣了愣,透过镜片垂下锐利的目光,冲着躺在地上的人露出微笑。
格林德沃惊愕地瞪着他。
“你过得还好吗,盖勒特?”邓布利多往前缓缓走了几步,轻声问候着。
盖勒特。
这个称呼远得陌生,却如同一股甘泉,渗进他干冽的皮肤。格林德沃感到惊讶,凝滞的血液逐渐恢复流动,久违的魔力在皮肉下翻滚,心脏重新强有力地跳动。
他不想爬起来,那样的姿势丑陋得要命,他会像一条卑微的狗。于是他‘傲慢’地赖在地上,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直视眼前的人。
预料之中的反应。
等待回话无果,邓布利多仿佛在思考,随后他掏出魔仗,施了个漂亮的清洁咒,躺到格林德沃身边。
“这能让你舒服一些。还有,我穿了新袍子。”他说。
格林德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脸不可置信,那样子很滑稽。
“你怎么回事!”他严厉地喝道。
邓布利多从来不与他计较,他忙着把兜帽塞到脑袋底下————这儿的地板硬得过了头:“只是来看看你。”
这话显然戳了格林德沃的痛脚。
“来看看我……”他气得面孔扭曲,讽刺地说道:“亲爱的老盖勒特,你就要死了,这是威森加摩迟来的公正审判,我谨代表光明世界要了你的命,好防止牢底被你坐穿……”
邓布利多像听见一个玩笑:“别这么刻薄,盖勒特。”
他温和的双眸中泛着暖融融的光芒,静静注视着对方:“你瞧,我是来同你道别的,带了礼物,当然。”
他招招手,一个流光溢彩的石盆缓缓飘浮过来,悬在他们的头顶。
“道别……很恰当。但现在,让它走开,我要坐起来。”格林德沃不耐烦地扫了冥想盆一眼:“我得确保这个脑袋不会在被砍掉前开花。”
“你该信任我能施好一个简单的飘浮咒。”邓布利多笑了,他顺从地移开了冥想盆。
“这我可不能确定。”格林德沃冷冷回敬着,一边艰难地坐起来:“你或许已经被砸过了,所以晕乎乎地来到了这里,来和一个同你有深仇大恨的老情人……噢,聊天。”
他充满恶意地使用了这个词,同时挑剔地说道:“还有,我讨厌你的袍子。”
邓布利多显得有些失望,他撑着手臂坐起来,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格林德沃消瘦佝偻的后背————这一举动让老囚徒浑身僵硬————而后停在上面,温柔地说道:“我感到很遗憾,毕竟这是我最喜欢的花样……”
格林德沃紧紧盯着他。
邓布利多看上去有些紧张:“放松些,盖勒特。要说出来并不容易,我在努力。如果我请求你,你会感到惊讶吗?要知道,我是来向你……真羞愧啊,但我来之前,想得已经很清楚了。”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咱们和好,怎么样?”
像是被一个焦雷劈中,格林德沃张口结舌地瞪着面带红晕的老头子————尽管黑暗中看不清眼前满面银须的人的脸色,但他完全明白了那人的意图。
他原本以为邓布利多是来给他宣判死刑的,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局,比起余下几十年的腐烂过程,死在阿不思手上显得更让人期待。
慢着,慢着……
哪怕是格林德沃脸皮再厚,也无法再像年轻时那样,愤怒地认为邓布利多背叛自己,更不会为着邓布利多如今的示弱和‘醒悟’沾沾自喜了————虽说放在七十年前,他是一定会这样想的。
他回顾着自己在监狱中的表现,搞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拯救世界的好事,能让邓布利多原谅他,并且主动要求和好。
并且他所说的和好,似乎更像是……
【复合。】
这两个字在他脑子里冒出来的那刻,格林德沃几乎要吓得跳起来了。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寻常,是什么让邓布利多忽然赶来找他,还要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来呢?
仿佛被一道闪电劈醒,格林德沃瞬间醒悟过来。
即将赴死的人不是行将就木的自己,而是当代最伟大的白巫师。
“你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
他满脸的愤怒与怨恨,腾地跃起身————像个身手敏捷的年轻人————朝大惊失色的邓布利多扑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将他压在身下,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浑浊的双目在半个世纪后再次锋利逼人。
“盖……盖勒特……别这么快,我还没准备好……”邓布利多吓了一跳,脸红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还真没打算瞒我!”格林德沃怒气冲天地吼道:“邓布利多!和好?和好!?伟大的校长先生,你快死了,必定又是顾全大局的牺牲吧!看看你的手!或许你会认为我没有注意到?”
他猛地抓起邓布利多焦黑的右手,骇人地大笑着:“阿不思,这是黑魔法!新任黑魔王用下三滥的手段引你上钩,而你为了保护那群窝囊废,把自己的手弄成了这幅模样。魔法部一面极尽所能地诋毁你,对伏小子的势力低三下四,一边盼你带着一个毛孩子去对付他!而你还接受得兴高采烈,去管那些毫无必要的闲事。”
“这么多年了,我本期待着你能有些长进。”邓布利多神色复杂地说道:“我不该奢望你还拥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怜悯与良知。遗憾的是,黑魔王执着于毁灭一切,总有人要替这个世界善后。”
“邓布利多教授!停止说教,我不是你的学生。”格林德沃粗暴地打断了他:“看来你收拾了一个黑魔王,之后所有的黑魔王都成了你的责任了。醒醒吧我的圣阿不思!只有你这115岁的老傻瓜还在收拾烂摊子,其他人都抄着手看笑话呐!”
邓布利多定定看着他,勾起的笑容极淡,嘲弄之意却浓重得让人发冷,难以想象它会出现在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脸上:“格林德沃,你可曾有一次试着去努力解决自己所制造的麻烦呢?在狂风骤雨降临之际只会不知所措地落荒而逃,企图逃避现实装做它们从未发生过……若要我做一个合理猜想,你的帝国之所以一败涂地,全是拜其领袖放任自身的傲慢与任性、摧毁一切却毫无歉意所致。”
“说够了就闭嘴!我不认为一个在自己的牢里呆了半个世纪的老囚犯需要别人提醒他的失败!”格林德沃咬牙切齿,苍老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同时层层叠叠的皱纹里藏着被戳中命门的尴尬与不安。
他害怕翻旧账,这点确信无疑。是他,在见到那个女孩如落叶般毫无生机地倒在地上时,吓得惊慌失措,同懦夫一样跑了。
可他依旧狂妄傲慢,总认为当自己手执权柄,阿不思便会意识到当年有多么愚蠢,竟愚蠢到————为了一个魔力暴动的妹妹和鲁莽狂躁的弟弟抛弃更伟大的利益。
这令人难以忍受!他冷酷无情,用杀戮镇压反抗者,坚信这是朝着正确的道路迈进,而给他带来胜利假象的是,圣徒的势力如同燎原的野火般迅速扩张,蔓及整个欧洲大陆,他离年少时订立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是的,一步!
邓布利多走上决斗的高台,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他不仅抛弃他,还要与他为敌!
失去老魔杖那一刻,体内涌动的暴怒变得难以自持,格林德沃像离弦的箭一般朝邓布利多冲了过去,一拳打断了他本身就没修复好的鼻梁,接着两人像麻瓜一样近身肉搏,拼尽全力想要将对方揍得脑袋开花。
他的胸膛抵着一口恶气,一心怨恨邓布利多抛弃了他们的理想,抛弃了他盖勒特·格林德沃————可笑的是,他们都在怨恨对方同一回事,却同时认为自己才是受害者。
而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流露出迟来的忏悔那刻,自己已身处牢狱,脏兮兮黏糊糊,染上周身病痛。他逐渐对着顶端的小窗发呆,侧耳倾听是否有熟悉的魔力流动,羞愧在心中缓慢流淌,叹息着,暗暗融入每一寸血肉,随着呼吸散发入尖塔顶端的牢笼。
几十年来,他时刻恐惧着,却又期待着邓布利多回头找他全盘清算。
“既然你认为我无可救药,那到这儿来做什么!”格林德沃的愤怒中透着令人心碎的绝望:“为了对自己更仁慈一些,于是来一个烂臭的老鼠洞里为100年前的旧账讨个说法,丝毫不必理会那个安静了半个世纪的老囚犯有什么不满————是啊!他该感激得热泪盈眶,只因伟大的邓布利多要在莫名其妙死掉之前屈尊临幸他锒铛入狱的老情人!”
“够了!”白巫师的神色依旧冷淡,整个人却被愤怒点燃,坚固的冰层下燃烧着熊熊烈火,正努力突破障碍好毁灭全世界。当然他没忘记自己还被压在这个人身下。
“知道吗盖勒特,你有时真像一个没头脑的傻瓜。你说了这么多,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你不想我去送死!”
他气恼地顿了一下,却在下一秒如疾风般干脆利落地挥出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地揍在了格林德沃毫无防备的鼻梁上,发出清脆的崩裂声,鼻血开始哗啦啦往下流。
格林德沃被打翻在地,愕然地捂住鼻子,神色满是震惊,目瞪口呆地望着身下的始作俑者。
待他终于反应过来,滔天的怒火也在一瞬间爆发了:“你怎么回事!你这老杂种竟然……”
“你这老傻瓜。”
邓布利多皱着眉,不耐烦地打断道:“如果你认为我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那你就错了……你是因为这个才如此愤怒?我猜想。你认为我为了让自己好过些而选择同你和好————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的一部分想法,然后你觉得我再一次把你给甩了……”
老魔王脸红了,梗着脖子叫嚷道:“这难道不就是你现在正在做的事吗?你这虚伪的糟老头!一边指责我不负责任,一边意图在临死前上我一次好让自己毫无遗憾地去送死。好啊,你带着满足见梅林去了,把我留下,你这残忍的孬种!”
“我发誓我最好的预想只是能得到一个离别吻。”邓布利多眨眨眼,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格林德沃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别傻了,现在不该计较这些。”邓布利多摆了摆手,面上的笑容淡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你从来弄不清重量的天平倒向哪方。而我能确信,伏地魔在寻找老魔杖,很快他就会通过格里戈维奇查到你身上,然后……”
“然后我就会出卖你?”格林德沃冷笑。
“盖勒特!”
邓布利多被他激得眼前一黑:“你真是……现在,给我闭嘴!”
他翻了个身,不容质疑地压在瘦弱的老囚犯身上,就像护树罗锅扑向狐媚子蛋。霍格沃茨良好的伙食让他占了上风,这有利于他生气地吻着身下的人,像是在惩罚着谁。这个狡猾的、坏心眼的老盖勒特,成心说那些显而易见的傻话,好让他气得发疯。
或许再没有旁人了,邓布利多暗暗想着,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同时也有些吃惊。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让邓布利多情绪失控,那算是一项壮举了,这个被他紧紧搂着的糟老头子,总是能挑战他波澜不惊的神经,就像他们还是张狂冲动的年纪,随时会为了愚蠢的小争执举起魔杖或撸起拳头。
然而莫名的恐慌却生了根,在邓布利多的大脑中悄悄突围着,而后开始横冲直撞。他担忧地护着格林德沃,下意识收紧了手臂,仿佛一松手他便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自己正沉湎于绝望中竭力将它捂热。
两人费力地吻着,都对这项多年不做的事感到生疏,年纪渐长让他们体力不支。一个长期病弱,一个身负诅咒,他们虚弱无力,不禁气喘吁吁地仰卧在地上,却仍牢牢把持着对方的手臂。
“难以想象,阿不思。”格林德沃忽然像受了重伤,整张脸悲哀地垮了下来,握紧邓布利多那只焦黑的手,放到唇边痛苦地吻着。
“盖勒特……”白巫师温柔地默念他的名字,两人的头抵在一起。
“那么你还剩多长时间……”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胸口像是被谁给打了一拳,闷头闷脑的窒息感涌了上来。
“一年吧,大概。”邓布利多苦笑:“我并不在意,你知道的。我活得足够久,唯一的遗憾也在今天得到了弥补————来的时候我甚至认为能和你好好说上话就是胜利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老囚犯花白的头发,仿佛它还是当年金灿灿的模样:“亲爱的老盖勒特,接下来,你得听从我的安排,知道吗?必要的时候我会用上老魔杖的————嘿,别吃惊,我只是来劫狱,而这是我必须要做的。”
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格林德沃更为震惊了,他一咕噜翻身坐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亲手将自己送进监狱的老圣人说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他说他要劫狱!将上世纪横扫欧洲宣扬恐怖统治的黑魔王放出牢笼!
“为什么……”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嗓子里像是咽了一个毛球。
若说许多年前邓布利多不忍心将他送进监狱,那还可以解释成他仍无可救药地迷恋着自己,自然也会让他沾沾自喜。他向来傲慢自大,愿意相信所有人被他的魅力迷得颠三倒四、是非不分。当然,邓布利多对于让黑魔王蹲进自己的监狱,几乎是极力促成,相信若最终的审判是绞刑架,他执行起来也不会含糊的。这个无情无义的叛徒————格林德沃理直气壮地这样认为,倒是觉得自己的痛下杀手理所应当,而阿不思总该手下留情。
但在纽蒙迦德也过了半辈子了,他意识到从前的过失,便也心甘情愿地坐起牢来,某些时候甚至认为自己罪有应得(不过就算是有,他也决不会表现出来,他依旧认为周围的人都是一群蠢货)。于是他又再度震惊了,这个反应他今天已经重复许多次。
“我以为你会知道……”邓布利多缓缓坐起来,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得把你藏起来。要知道你宁死也不会出卖我(盖勒特脸红了),而伏地魔不会放过任何失去利用价值的人————我得保证你活着,哪怕我死了也一样。”
“就这样?你被一个不怎么愉悦的吻给弄糊涂了吗?难以想象我现在还拥有如此的……影响力,不得不说这很让人欣慰。你难道不认为我对这个世界依然危险?按照你和你的狗腿子魔法部一向秉承的观点来看。”格林德沃竭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高兴,邓布利多的语气过于温柔,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是的是的,我一向是这样认为的,你最好还是被关起来,并且这个想法到现在也没有多大改变……”邓布利多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仿佛为自己能说出这番话感到高兴,于是他继续说道:“盖勒特,我想死亡能让人得到更多的智慧,我在等待它的日子里得到了许多可贵的品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就是坦诚地面对从前的错误,以及正视自己的心。”
看向格林德沃疑惑的目光,他匆忙地摆了摆手:“并不是说我会后悔100年前没跟你离开,或者50年前把你关进监狱,而是……我只知道我要竭尽全力保证你活着,热切地期盼你能得到自由,到某个远离欧洲大陆的小村庄里度过一个舒适安详的晚年……”
说到这里,他欣慰地笑起来,温和地注视着格林德沃:“我相信一个被囚禁多年的老人在重获自由后大概不会再对统治世界感兴趣了,就让我盲目地相信这一点吧!哪怕未来会让我感到自己愚蠢至极也一样。至于别的……”
邓布利多咧起嘴笑着,像宣誓般挥舞着手臂,沉溺于恶作剧并乐在其中。
“让威森加摩和魔法部————见鬼去吧!”
格林德沃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个对反抗权威跃跃欲试的老头,只觉得一切出乎意料。若要放在从前,看着邓布利多不再一本正经,公然说起违背‘公理正义’的话,他一定想要得意得捧腹大笑。
然而此刻他却没心思关注这一点,只觉得心沉到了胃里,不安与惶惑如影随形。阿不思就要死了,这个念头生了根般盘旋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而他死前……梅林!他死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救走他?不可思议,他竟还有这样的分量,隐隐地,这足够令他感到欣慰了。但更强烈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全部,他理智上明白必须要阻止这一切发生,但现在,他只想好好发泄一场。
为多年的监禁、为经年的忏悔、为对阿不思的爱、为阿不思对盖勒特的爱。
格林德沃哭得很伤心,他曾以为自己的身体早已干涸,然而此时此刻,从他眼中流出的液体亮晶晶的,既干净又明亮,冲刷着面上的灰尘与积垢。
“既然我不能死,那么你也不能……”他几乎是在嚎啕大哭。
他们是真的老了,老到不再有力气纠缠往事,老到任性霸道,随心随意,说话做事全凭直觉,不再有所顾忌。同样的,在对方面前泄露软弱不再丢人,他们是上世纪情投意合的老朋友,爱恨交缠风雨多年的老情人,他们的情绪皆交错互通,无法伪装。
邓布利多在格林德沃面前肆无忌惮地高声大笑,格林德沃在邓布利多面前随心所欲地放声大哭。
哪怕死亡也无法阻隔他们了。
像是要过去一个世纪。
“阿不思……你想都别想,把我扔进冥想盆……你去送命,不可能。等着吧,我会阻止的……”他疲惫地靠在爱人怀里,直觉应该以气恼来表达这句话的分量,却在催眠咒中眼皮逐渐沉重。
“睡吧盖勒特,瞧,我会把你从这里带走,你要做的只是好好睡上一觉。衷心盼望你醒来会看到我……尽管这可能性不大,我想。那么,亲爱的老朋友,祝好梦————”
他听不见邓布利多的话了,睡意席卷而来,他阖上了眼睛。
2.
格林德沃注视着邓布利多记忆里的二人,内心五味杂陈。
“既然要出游,怎么又放弃了呢?尽管去好了。”年轻的金发少年在草地上翻了个身,随手拾起一块碎石,将它变成青蛙,那小东西在他掌心上挣扎了几下,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那一瞬,赤褐色长发的年轻人有些尴尬,他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蔚蓝色的眼中藏着难掩的失落。他只好装作对河岸边的流沙纹路感兴趣。
“嘿,邓布利多。”盖勒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能叫你阿不思吗?”
年轻人脸红了,他轻轻别过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盖勒特低低笑出声来。
“真不敢相信那篇变形术论文是你写的,阿不思。请原谅,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懒洋洋地玩弄着手指,一边斜着眼看向赤发的少年。
阿不思忽然就紧张起来:“哪里不一样?”
“我认为你该健谈些,而不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翻身坐起来,毫无顾忌地盯着面前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噢是吗?事实上,我为自己没有成日夸夸其谈感到满意。”阿不思有些恼火,他不喜欢别人过于犀利的目光,他同这个小自己两岁的男孩还远远称不上熟稔。
“嘿听着,我并不想冒犯你。”金发的少年摆了摆手,探究的目光打在阿不思身上:“很抱歉,但我听说了你父母的事。今天早上巴西达无意中谈起的,当然。”
一阵沉默。
“对不起。”阿不思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太友好:“别误会,我并没有觉得你在冒犯我。”
“或许我能帮忙。”盖勒特朗朗一笑,蔚蓝色的双眸清澈而坦率,阳光打在金灿灿的头发上,他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你看上去很苦恼,我认为你需要这个————我是说,一个和你一样优秀的人。”然后他毫不客气地指了指自己。
阿不思怔住了,随即哈哈大笑。
“那么我该如何接受帮助?”他的语气像是在哄骗哪个难缠的孩子。
“从学术研讨开始。”盖勒特扬了扬眉,面上挂着暗藏挑衅的笑容:“一场有价值的辩论能改变整个世界。”
“世界可没那么容易被改变。”阿不思不以为意地轻笑着:“我们怀揣着许多美好的愿望,却总是以向命运屈服告终。”
“那是懦弱无能的人找的借口,强者总是能征服命运。若有什么人被现实打败,那只能说他不够强大。”盖勒特皱起了眉,仿佛不能忍受写出这样优秀论文的人同那群碌碌无为的蠢货一样无趣。
“强大……是么,只因为这个?”阿不思若有所思地沉下眼帘,内心五味陈杂。
“不仅是外在力量的强大,还有心志。”盖勒特毫不犹豫地指出这一点:“这世上没什么能完美无缺,要得到内心所想,就必须舍弃更无关紧要的部分。”
阿不思张着口,迷茫地望着他。
“那么……如果要舍弃的那部分并不是无关紧要呢?”他缓慢而清晰地吐出这句话,就像吐出沉甸甸的铁球。
“狠不下心去割舍,这辈子都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金发的少年傲慢又坚定地宣布着:“别太贪心,我的朋友,平庸和辉煌就像皮肉与烙铁般不可触碰,你要做一个脆弱不堪的懦夫,还是改变世界的强者,都是自己的选择。”
他步步紧逼,死死盯着阿不思:“当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牺牲的部分便会同烂泥般毫无价值。当你得到了夜明珠,谁还需要装着它木椟呢?”
不,不是这样的。格林德沃的眼角酸涩得发痛,他知道盖勒特弄错了很重要的事情。
他弄错了什么是木椟,什么是明珠。
从头至尾,他只拿到了木盒,而将明珠弃如敝履。
3.
格林德沃在做一个没有尽头的梦。
他大致猜到了冥想盆内的世界该如何运作。无论如何,现在的他沉浸在邓布利多冗长的记忆当中,处于一种半梦不醒的昏睡状态,借用冰封的肉体保存生命,很好地解决了饮食需求。
天才阿不思,一个精巧绝伦的改良保鲜咒。
意识到自己等同于一块冻猪肉后,格林德沃在意识中耸了耸肩,他或许找回了些许幽默感。
邓布利多的记忆杂乱无章,刻意搅得一团乱麻,就像在隐藏什么秘密。格林德沃几乎看不到有关凤凰社的任何影像,而他清楚这同第二代黑魔王息息相关。
得防着有朝一日,石盆的暴露赔上数百条无辜的性命。
他看到了许多,关于他不知晓的,邓布利多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面目总是不为人知,充满感情,且独自一人。
对格林德沃来说,统治达到全盛的辉煌记忆都已淡去,唯独那两个月的画面越发清晰。
邓布利多也一样。
他看不见传言中那个受人尊敬、万人爱戴的,以及爱吃甜食、时不时说几个冷笑话的邓布利多。
格林德沃忽然明白过来,冥想盆里装着的都是阿不思。
邓布利多将阿不思藏进冥想盆,正如阿不思把邓布利多藏进外面的世界。
当阿不思在看日记时,格林德沃也站在背后光明正大地偷看。
毋庸置疑,里边满是沉痛的哀思,由衷的悔恨,以及无休止的自责。
当然,主旨是真相。内容却出乎格林德沃预料。
“无论我如何推诿,都无法否认铁一般的事实。杀死阿莉安娜的人,是我。”
“若他在事发后仍留下守候,我必然沦陷得更深。”
“我早该看清这一切都是利用,极端可笑的感情计谋,只是我自己愚蠢到难以忍受。”
“一切的罪孽皆因我而起,我将用剩下的生命进行无休止的忏悔,以祈求自我折磨能换取片刻的救赎与安宁。”
他流着泪,哭得双目红肿,呜呜咽咽,狼狈不堪。
片刻之后,他收起散乱的纸张,一把投进熊熊燃烧的壁炉。
日记被毁灭了,真相却生了根,牢牢扎在他心底,直至腐烂,直至枯萎。
他用一生去囚禁自己,用邓布利多囚禁阿不思。
“盖勒特……”他抱着膝蜷缩在角落,哑着嗓子轻声呼唤。
“你出现过吗?”他迷茫地望着壁炉,泪水模糊了双眼,虚弱地抓着《诗翁彼豆故事集》,死死盯住死亡圣器的象征。
隐形衣,老魔杖,复活石。
比不上盖勒特,倾尽整个世界,也比不上一个肆意张扬、热情如火的盖勒特。
格林德沃迈着迟疑的步伐走近阿不思,俯下身想要拥抱他。
他们的身体交错而过,所触皆是一片虚空。
这场景,陌生却熟悉。
他能体会这种感受,切实的。繁华过后万事落空的孤苦无依,被关在纽蒙迦德五十余年,他在冥想中度过。
他陷入自己的回忆。
被关监狱经年日久,他的身体开始衰败,思路开始断片,甚至因为无人交谈,口齿不复当年利落清晰。他以为自己会纪念曾有的辉煌,那统治欧洲,手触东亚,跨洋越海的煊赫时代,足以让他在卷帙浩繁的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事实上,他能回想起的只有1899年的夏天。
阿不思的素白长袍,穿星坠月,似是远山平湖;阿不思的眼眸蔚蓝眀澈,恍如朝日蓝空;阿不思的手指修长如笏,节理分明,白嫩如新净削葱;阿不思的魔咒如梦似幻,一挥一就皆严谨如艺术,精妙得分毫不错。
阿不思阿不思阿不思……
什么都记不得,忆不起,只想得阿不思。
将近一个世纪,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动了情,且情真意切。
盖勒特不再是利用,盖勒特爱着阿不思,真真切切。
4.
邓布利多赴死时没有任何迟疑。
一切都早已设计好,他给任何人都留下退路,除了自己的。
要说有什么能减轻他给哈利·波特铺设死路那排山倒海般的强烈愧疚,便是自己身先士卒,首先牺牲在第一线。
他过于自信的判断盲目而狂妄,事态发展却总是如他所愿。西弗勒斯·斯内普在他死后依旧对着一幅画像言听计从,而非顺势变节;哈利·波特在愤怒地得知自己被欺瞒多年后,仍旧毅然赶往禁林自寻死路。
敏锐的、可怕的、叫人又爱又恨的邓布利多。
他一手决定凤凰社全员的命运,纵观全局判断谁该在何时以怎样的方式牺牲,这听着仿佛同黑魔王十分相似,然而没有人会愚蠢到去混淆他们。
显而易见,所有人都出于自愿而非胁迫,他们心怀美好,不堪忍受一个噩梦般的世界,他们愿意付出生命去为这个世上的其他人换取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如此而已。
操纵他们的不是邓布利多,而是一种信念。
西里斯·布莱克曾激昂地宣布:有一种东西是值得为之去死的。
于是他落入帷幕,邓布利多栽下塔楼,斯内普死于蛇口,乔治失去耳朵,比尔惨遭毁容,疯眼汉从高空坠毁,哈利自愿赴死,弗雷德、卢平、唐克斯倒于霍格沃茨大战。
身处邓布利多的位置,看似风光,实则更为无奈可悲,尤其这位老人时刻被惭愧与自省吞没。大爱无情,当拯救天下同一己之爱冲突,他总是选择顾全大局。
邓布利多既不如政客圆滑,也不比魔王心狠,但他同样操控人心,抉择生死。更为可怖的是,追随他的人无一例外地深爱他,而非恐惧。他们的死亡,将是邓布利多永恒的痛苦与魔障。
魔法界的无能与一盘散沙逼迫一个百岁老人肩负起拯救苍生的重担,牺牲自己与友人的性命还不够,还得在死亡倒计时中时刻拷问自己的良知与灵魂,无时无刻不活在煎熬当中。
然而邓布利多再无私,总做了件自私的事。
他有密谋地藏起了格林德沃。
他动用改良的保鲜咒、储存咒与空间隔离咒在冥想盆内设置了别有洞天,企图将前度黑魔王从战争中隔离,逃脱被杀的命运。自然地,不久后德国就会对世界宣布,上世纪横扫欧洲的黑魔王盖勒特·格林德沃死于纽蒙迦德,终年115岁。
他秘密安排好一切,将控制冥想盆的魔力同哈利连接,同时设下延迟魔咒。若是战争胜利,将由救世主破解封印,并将指定遗物交给格林德沃。若是伏地魔掌权,哈利牺牲,冥想盆便会被家养小精灵秘密运往国外隐藏,失去巫师魔力依托的封印亦会在三年之内失效。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坏……
邓布利多苦笑,那么他也无法掌控了。
格林德沃伤害过阿不思,伤害过邓布利多一家,更别提伤害过整个欧洲大陆。没人能确定老去的黑魔王是否会比当年意气风发的黑魔王更无害,只不过邓布利多故意忽略这种可能。
理智告诉他格林德沃总能掀起狂风巨浪,然而他顾不得这么多了,盖勒特好好活着比较重要。
我都死了,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若是哈利成功,格林德沃该看在邓布利多死了的份上不去找世界的麻烦;若是伏地魔……那给他添堵正好。
他像完成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般偷笑起来。
他曾允许自己空出一个晚上,静静回忆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两个月。
抛去盖勒特的利用,他还是记得起纽蒙迦德最后一次见面的真情流露。相爱无疑让人感到欣慰,同时让邓布利多自豪。既然都快死了,就让他抽出一晚,不再惭愧,不再检讨,卸下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重担吧。
没有了冥想盆,许多记忆就不大清晰,然而他清楚地记得盖勒特的食指划过他胸膛时的奇异触感,名贵如同钻石的削边,敏锐而华丽。日光总是和暖而明媚,金发的盖勒特像在发光,飞扬如同太阳神阿波罗;蔚蓝色的双目深邃迷醉,广博恍若海神波塞冬;盖勒特的思维激荡而跨越,在每一次辩论中所向披靡,如同魅力无边的智慧女神雅典娜;他同时战无不胜,又是俊美无双的战神阿瑞斯,攻城略地,带领阿不思飞升奥林匹斯山神宫。
他们天生该在一起,有了对方才是完整。
当初他们为何要分开?邓布利多沉默地垂眸,他不必再思考这个话题了,前尘往事,无法跨越的生死鸿沟,一切都已随风而逝。
他即将通往未知的世界,抛却不幸的人生所施加的所有重担,真是幸运之至。
而盖勒特……阿不思微笑,他会站在原地守候,一直等待下去。
直到————他们一同前行。
5.
得知邓布利多死讯的那刻,格林德沃怨恨到发疯。
被扔下了。
这就是他下意识的反应。被扔下了,被邓布利多扔下了,而他是当真的。
强烈的恐惧在那一刻将老魔王包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可悲地沉进了胃里,苦涩的胆汁从舌尖滑落,沿着味蕾打转,而后流遍全身。
阿不思死了,毫无交代地,无所顾忌地,轻巧而悠然,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
他本该愤怒的,那怒气会伴随着旺盛的火焰逐渐升腾,越发滚烫,直至眼耳口鼻一齐燃烧。
然而没有,除了开头的那一瞬。
如今他的胸腔里只有凉薄的麻木,以及被抛弃的心灰意冷。
这真是一场噩梦。
格林德沃被困冥想盆数月动弹不得,完全迷失了时间的概度,就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他本已陷入昏睡当中,却在看到一段突兀的插入式记忆时猛然惊醒。
那不是邓布利多的记忆,而是属于一个一身黑袍,头发油腻,有着巨大鹰钩鼻的男人。
一开始他漫不经心,对里头的小儿女情感嗤之以鼻,但当邓布利多的身影闪现时,他每个毛孔都振奋起来,紧盯着其间的事态发展。
很快,他便对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去保护一个戴圆眼镜的毛头小子感到不满,尤其是这个学生既不聪明,也不礼貌,更不识好歹,对世界满腹抱怨,心怀不甘。
格林德沃的视线往旁边扫了扫,救世主的背影近在眼前,只是那男孩对这段记忆过于震惊与关注,完全忽视了身后的黑魔王。
当邓布利多焦黑的手出现,他再也忍不住,猛冲向前,把哈利·波特推了个踉跄。
“你是谁!?”哈利震惊又戒备地指着他。
“放下你的魔杖,男孩!”他锐利地扫了救世主一眼:“安静。”
于是哈利闭上嘴,这瘦弱的老头看起来太眼熟。尽管他仍旧满心疑惑,但还是明白该先捕捉斯内普教授留下的任何一段微小的记忆,或许其中就隐藏着毁灭伏地魔的关键。
格林德沃震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会认错,不会!那戴在邓布利多手上的,分明是他费尽心机仍遍寻不获的复活石!
尽管回忆一闪而过,他仍迅速察觉到了上面浓烈的黑魔法痕迹,以及那道深深的裂纹。诅咒,他沉吟,这种诅咒厉害得能让人立即丧命,若不是邓布利多魔力高强,这个黑袍男人又控制及时,或许他的老情人连去纽蒙迦德将他藏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皱着眉,抬头看向专注而震惊的哈利,决意在记忆结束后扣着这男孩一会儿,弄清楚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然后他看见邓布利多栽下塔楼,耳边传来满怀憎恶的‘Avada Kedavra’。
“邓布利多死了!?那老混蛋就这样把自己摔死了!?”他错愕地张着口,被铺天盖地的震怒与愤恨操控,蛮横粗鲁地拽住哈利的衣领。
“他死了!是的你满意了吗?格林德沃!”终于想起来这张布满皱纹的脸的哈利用力吼出来,他的眼眶红得可怕。再一次眼见校长死亡全过程是一场噩梦,得知一切都来自这位老人的设计让他困惑又迷茫,原本憎恨了一辈子的教授忽然被证明倾尽生命守护自己更是叫人无法忍受。
最重要的是,他就要死了————而他在上一秒还努力不懈地为自己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卯足了劲地加砖添瓦。
如果此时此刻他没工夫搭理格林德沃连绵不绝的咆哮与质问,包括溅得他满脸都是的眼泪与口水,那么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责备他,就连校长也不行。
“安静下来吧格林德沃。”他的思路从未如此清晰过,所有谜题都解开了,下一步就是主动献出自己的性命:“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能停止用大喊大叫打断我,以及寄希望于用眼泪把我淹死。”
那位表现得蛮不讲理的糟老头安静下来,怨恨的瞪着他,一屁股蹲坐在台阶上,同时抽抽噎噎,像被硬痰哽住了喉咙。
“我知道邓布利多教授的死让你很伤心,我也是,真的,我亲眼目睹了他死亡的全过程。那天晚上他先带着我去山洞里找伏地魔的魂器,喝了满满一盆毒药,并且逼迫我给他灌下去————在此期间,他拉着我的衣袖,哭着求饶,我却只能重复同一个动作————把毒药灌进他的喉咙。后来我们回到学校,落入了食死徒的陷阱,他在被缴械的最后一秒给我施了锁舌咒和石化咒,不允许我做任何事去救他,就让我待在边上看着他死去。”
他麻木地陈述着:“之后我根据他留下的,几乎无法称之为线索的线索四处流亡,靠作弊钻进伏地魔的脑子,感恩我从没认真上过大脑封闭术课……”
男孩自嘲一笑:“我去消灭伏地魔的魂片。途中得知了1899年夏天的故事————也就是你的存在,发现我对这位自以为亲近的导师一无所知。接下来我看着杀害邓布利多的凶手死在我面前,得到了一瓶记忆,如今它告诉我,我所以为的一切都是错误的,憎恨我的人一直在保护我,而爱我的人却想要我的命。我发现敌人的灵魂在我的体内寄居,自己本身就是倾尽全力要去消灭的东西。然后现在,我在冥想盆里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格林德沃,不久前被全世界通报死在了纽蒙迦德的那个。”
他耸耸肩,嘲弄地说道:“这个世界不能更混乱了。”
格林德沃现在的表现同哈利无甚差别————都面无表情。
“啊,你也是被阿不思·邓布利多算计的一员,欢迎加入。”倒霉的不止一个,他有些幸灾乐祸。
“至少他把你藏了起来。”哈利若有所思:“你看,他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连自己都可以牺牲,但他却保住了你。”
格林德沃锐利的蓝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就像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闲聊到此结束。”哈利微笑着摆摆手:“再见,我要去送死了。”
“别装了男孩,你没到把命看轻的年纪。”格林德沃不屑地撇撇嘴。
“你的年纪也不该像哭得肝肠寸断的小鬼头。”哈利无所谓地挑挑嘴角:“我们都在做不符合年龄的事情。”
“我不想再看到你,滚吧。”老囚犯背过身去不理他。
“我也不想看到你,既然邓布利多希望你活着,你还是活得越久越好。”哈利笑起来,他觉得格林德沃蛮可爱的。
“嘿,邓布利多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怎么出去……”他忽然想起什么,匆忙回过头。
哈利·波特从冥想盆中升了上去,转眼不见了。
6.
战争胜利后,阿不福思第一百次没好气地瞪着墙上新出现的画像,他的老哥哥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早上好阿不福思。”
他恶狠狠地用鼻头喷出闷哼作为回答。
然而倒霉事接踵而至,继一幅不受欢迎的画像光临后,猪头酒吧的不速之客成倍增长,如今吧台上坐着的正是小心翼翼的救世主,五秒钟前他同死去的校长来了场热情的会面,成功点燃了阿不福思的不满。
“嗨,阿不福思……呃,我是说邓布利多先生。”
“不要那样叫我!”阿不福思眉头一皱,朝邓布利多那儿瞄了一眼:“别把我跟你们伟大的校长先生弄混了。”
哈利尴尬地看了看画像,校长正冲他热情地打招呼。
“如果是我的话,就会想办法把他弄下来,好带回家搂着睡,请问你还在等什么?”阿不福思正拿着脏兮兮的抹布以毫无必要的力道擦拭积满污垢的玻璃杯,哈利看得胆战心惊,如果这脆弱的小东西一会儿爆炸了,他是绝对不会感到惊讶的。
“我喜欢这里,亲爱的老弟弟。”邓布利多抗议道:“我要跟你和安娜待在一起。”
“万分荣幸,你的眼睛总算看到我们了。”阿不福思嗤笑。
“别这样阿不福思,他在乎你和安娜。”哈利劝道:“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了,况且他也已经不在了。”
阿不福思斜着眼看了面前的男孩一会儿,又瞥了瞥画像,他的老哥哥正羞愧地躲着他的视线。
“好吧!”他大声说着,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男孩,难道你上这儿来就是为了管100年前的闲事吗?听说你一直忙着上法庭和接受采访,我不会允许哪个讨厌的记者出现在我的酒吧里,我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我保证后者不会发生!”哈利笑了起来:“隐形衣就是用来干这个的不是吗?我像做贼一样赶过来然后……呃……”他忽然又尴尬地抓了抓头,笑得十分心虚:“好吧,或许你说得对,我确实是来管100年前的闲事的。”
阿不福思忽然警觉起来。拜托了,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我就直说了,格林德沃没死,藏在冥想盆里了。”
狗屎,糟透了,祸害遗千年。
“我把他救出来后,阿不思留给他……一些东西。”
噢梅林,不,千万不要是那个,千万不要……
“那幅画像,墙上……那幅。”哈利战战兢兢地说着,发誓有生之年绝不要抬头欣赏何为暴怒的阿不福思,他的舌头紧张得打结,随时准备逃走:“他……他恐怕很快就会来找你,我只是……呃,提前告诉你一声……”
顺带希望不要出人命。
“阿不思·邓布利多————!!!”阿不福思的怒吼传遍了霍格莫德。
“和您聊天很愉快,我下次再来看您!再见阿不福思!再见邓布利多教授!”大难不死的男孩眼镜歪到一边,披上隐形衣一阵风似地跑了,途中还撞倒了两把椅子。
7.
“这该死的杂种,他什么毛病————!!!”格林德沃的咆哮传遍了整个格里莫广场,布莱克夫人被他吓醒,尖锐的咒骂在门厅放肆地响起来。
“克利切!麻烦你把老夫人的帘子拉一下!”
哈利扯着嗓子高喊,一边头痛地揉着太阳穴,他同样不想欣赏一个暴怒的老魔王:“画像反正是取不下来了,邓布利多教授也在猪头酒吧用天价买断了一个房间,据说空了很多年。阿不福思从来不知道他买下它要做什么用,只是他不介意压榨亲哥哥的金加隆……现在看来你用得上了,至少给自己一个落脚的地方。”
“这个白痴!我跟那个老山羊在一个屋子里待上两秒钟这个地方就会爆炸!鉴于我现在没有魔杖,怎么看我都会在踏进门口的一瞬间打横飞出去!”格林德沃唾沫横飞地抱怨个不停。
“那么你可以放弃那幅画。”哈利不耐烦地说道。
“不!我凭什么?那是我的,阿不思留给我的画!虽然他依然是个老杂种……”
“那就停止无意义的抱怨。”哈利冷冷瞪着他:“哪怕阿不福思真把你轰出去,那也是你活该。可别忘了,阿莉安娜的画像就贴在旁边呢,你要争取阿不思,就得把每个邓布利多都争取到才行!”
格林德沃恶狠狠地瞪着哈利,像是随时要给他一拳:“礼貌,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我以为我们很熟了。”哈利笑起来:“忘恩负义的老家伙,我可是一直在照顾你,尽管我每天都得忙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情。”
“可不是嘛,救世主。”格林德沃不屑地撇撇嘴。
“好啦,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道歉?”
“道歉?我忽然发现我老了,听不清别人说话,尤其是蠢得惊人的那种。”
“别告诉我你毫无悔意。”哈利皱着眉盯住他:“你伤害了他们,并且非常严重。”
格林德沃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他挫败地倒在沙发上,面朝里不答话了。
哈利走过去摇他的肩膀:“你自个儿休息会儿,我约了罗恩和赫敏,有事叫克利切。”
“去吧去吧小子。”格林德沃透过枕头的声音闷闷的:“谢谢你了,扔下我一个。”
男孩笑起来:“你情况特殊嘛,一个死掉的人可不适合抛头露面,我保证给你带吃的回来。至于我说的话,好好考虑一下吧,那可都是为你好。”
“小圣人……”老囚犯咕哝着:“同老杂种一模一样……”
“记得去找阿不福思!”他临走时说道。
里面传来一声冷哼,哈利笑着摇摇头,顺手带上了门。
8.
“嘿!霍格莫德爆炸了你听说了吗?”
“爆炸?是下午那声吓死人的巨响吗?我还以为是皮皮鬼炸了大礼堂呢!”
“哎呀霍格莫德都传遍了,炸了整条街呢!还好不是主街道。”
“可像当年西里斯·布莱克干的事儿了对不对?”
“别胡说!布莱克已经平反了,真正的犯人是彼得·佩迪鲁!”
“那么这次又是谁呢?”
“听说是猪头酒吧有人闹事———就是拐两个弯那条偏僻的小街上挂着血淋淋的猪头画像的那家———被老板轰出来了。”
“这波及范围也太大了吧!”
“什么?你们是在说阿不福思吗?阿不福思怎么了?”
“嗨哈利!”
“嘿哥们儿……”
“你好格兰杰……”
“就是他!我哥哥当时在猪头酒吧隔壁买魔药材料呢,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没牙的老头正气势汹汹地往那儿赶,里头安静了一会儿,很快便大吵大嚷起来,还没等大家看清楚,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猪头酒吧整个门都炸开了,直直飞出一个人来,摔进了对面的烙饼店,把炉子给掀翻了,火光冲天从街头烧到街尾,砖头和碎石乱飞,简直像世界末日……我哥哥可巧是走到拐弯处了,就这样还被一个盘子结结实实砸了一下呢!这真是……唉?哈利你去哪儿!!?待会儿要上草药课呢!!!”
哈利目送忙得不可开交的庞弗雷夫人,看着客房里人事不省的格林德沃,皱着眉‘蹭蹭蹭’跑下楼,冲躲在柜台里擦杯子的阿不福思生气地摇着头。
“干嘛那样看我!”阿不福思不服气地瞪了回去。
“瞧您做的好事!”哈利气哼哼地看着他:“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些———类似在空中打几个滚砸到地上断几根肋骨,脑袋磕到锅炉上肿个大包,再被火烧焦头发之类的。”
“那是他活该!”阿不福思坚定地看着前方。
“我不管,反正您得负责。”哈利不依不饶地说道:“他是您弄伤的,您得照顾他。”
“我宁可被傲罗抓走!”阿不福思咆哮道。
“这是他的房间!您不能赶他走。”哈利严厉地瞪着他:“这是邓布利多教授给他留下的。”
“我把钱都还他,让他滚!还有,带上那幅该死的画!”阿不福思怒不可遏地扔给画像中的邓布利多一个眼刀,校长扁着嘴,委屈地注视着他。
哈利眼珠转了转,迅速改变战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阿不福思,我们都要上学脱不开身,谁来照顾他呢?霍格沃茨重建够忙的了,他伤得这样重……您想啊,教授拼了命才把他救出来,可不是让他又立马死掉的对吧?”
他偷偷观察着阿不福思复杂的表情,似乎有所松动,甚至还有点心虚……
他受到了鼓舞,再接再厉地说道:“要不这样吧,这段时间先麻烦您照顾他,等他养好伤,再送他到别的地方去……呃,是这样没错!”
过了这关再说,希望格林德沃脸皮够厚———啊哈,这点他很有信心。
哈利马上安心多了。
阿不福思迟疑地看着他,瞥了画像一眼。
“求你了,阿不福思……”邓布利多哀伤地望着他:“恳求你帮帮盖勒特。”
阿不福思的脸色瞬间难看得像是吞了一吨山怪鼻涕,他又侧头看了看安娜。
阿莉安娜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过了老半天,阿不福思闷闷不乐地嘟囔着:“好吧。”
哈利顿时松了口气。
“但记住了!一养好伤他就得滚!”他威胁似地瞪着救世主。
“我保证!”哈利心里乐开了花,才怪!
“滚回去上课!”阿不福思怒气冲冲地甩了甩手。
哈利笑嘻嘻地抱了他一下,阿不福思僵住了。
“再见阿不福思,记得给他上药!再见邓布利多教授!谢谢啦安娜!”哈利一溜烟地跑进阿莉安娜的画像,顺着密道赶回学校去了。
阿不福思看着安娜的画像慢慢合上,扭头狠狠地剜了自己的哥哥一眼。
“都是你惹的祸!”
“感谢你阿不福思,你真是好心肠。”邓布利多兴高采烈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来点柠檬糖吗?”
回答他的是阿不福思的脏抹布。
邓布利多不以为忤,他看着阿不福思以完全没必要的力道异常凶狠地上了楼,踩得木板吱嘎吱嘎响,不由得偷偷笑了起来。
他才不会忽略阿不福思手里拿着的烫伤膏呢!
9.
格林德沃踏进猪头酒吧,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过凶狠,好伪装成某个过路老巫师,期盼小邓布利多认不出他来。
显然他失败了,几乎是在他注意到邓布利多画像的一瞬,酒吧老板怒不可遏地冲了过来冲他玩儿命般大吼大叫:“你这该死的孬种怎么敢踏进这里!!给我滚出去!!!”
他的怒火被无可避免地点燃,森然冷笑道:“怎么了小山羊?长大了还害怕钻心咒么!”
于是下一秒他就打横飞出去了。
昏迷前他最后想到的是:我迟早要揍死哈利·波特这个通风报信的小混蛋。
阿不福思瞪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老头,不情不愿地给他上药。
“求你啦阿不福思。”邓布利多总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逮着机会就要冲他念叨:“盖勒特知道错了,我之前去救他出来,他真的有在忏悔呢!”
哼,鬼才信!阿不福思恨恨想着,故意重手重脚,底下的人痛苦地呻吟起来。
“他是被通报死了的人,没地方可去了,你就可怜可怜他吧。”
可怜他?除非我死了!
“阿不福思,你既然愿意照顾他,不如也收留他嘛。”
他再敢这样说,我就找块布把他盖起来!阿不福思得意洋洋地想着。
真是个好主意,我居然现在才想到。桌布不错,尤其是之前被醉鬼吐了满桌的那块。
“我生前不能跟唯一的挚爱在一起,只想死后由画像陪伴他。”邓布利多吸吸鼻子,摘下眼镜揉一揉通红的眼眶,眼泪顺着长长的鼻子流下来。
阿不福思望着他,很久没说话。
阿莉安娜忧伤地抽泣着,将双手交握在胸前,无声地哀求。
随后他憋着一肚子火打了盆凉水,上楼照顾格林德沃去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做什么。
“他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赫敏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老魔王。
“是啊,都是阿不福思的功劳。”哈利拧干湿漉漉的毛巾,笨手笨脚地擦着格林德沃的脸。
罗恩扭头看了看周围:“他人呢?”
“在楼下跟邓布利多教授说话呢。”赫敏笑了笑:“我以为他不会愿意。”
“是教授说服他了吧。”哈利也觉得十分意外。
“他可是很不乐意呢,你看他脾气多坏,比以前更糟糕!”罗恩帮哈利给老人翻身。
“能收留他已经很庆幸。”哈利心满意足。
“哈利,你还真跟格林德沃做朋友啦?”罗恩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他就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事实上,他懂的东西多,眼界也广,同他聊天蛮有趣的。”哈利微笑。
“看上去你弄混了他跟邓布利多,我倒觉得你们吵得比较多。”罗恩摸了摸鼻子。
“你认为他忏悔了吗?”赫敏问道。
“是啊,我想是吧。”哈利耸耸肩:“我几乎记不起他是统治欧洲大陆的黑魔王。”
格林德沃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认为他醒了吗?我发誓一秒前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听起来是个咋咋唬唬的男孩。
“我也看见了,不知他感觉好点没有。我需要去找庞弗雷夫人吗?”这声音很熟悉,八成是哈利·波特。
“我和罗恩去找庞弗雷夫人,你得去告诉阿不福思。”一个女孩儿在说话。
什么等等!阿不福思?那个重伤自己的老混蛋?
随着木门发出的吱呀声,他猛然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得他一阵眩晕。
“你总算醒了!”哈利兴高采烈地扶住他。
格林德沃狠狠剜了哈利一眼,‘啪’地一下重重打在他头上。
哈利呆呆地捂住脑袋:“你打我干嘛?”
“你还好说!”格林德沃瞪着他:“要不是你提前给这老头通风报信,过了一个世纪他能认出我来吗!”
“我要不提前告诉他,你能留下来吗!”哈利感到非常生气,不禁嚷嚷起来:“他早对你会赖着不走的现实有了心理准备,后面才能被我们说服呢!我是被麦格教授特批才能来看看你,你一点儿都不领情,还好意思打我!”
“谁要赖着不走!?”格林德沃惊呆了:“你要让我住在这里?跟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傻瓜?我宁愿回纽蒙迦德!”
“最好是这样!”门口传来一把怒气冲冲的声音,阿不福思大步跨进来吼道:“醒了就给我滚!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罗恩和赫敏手无足措地看着他们。
“我跟你难得达成共识!”格林德沃冷冷说着,轻蔑地瞥了阿不福思一眼:“任谁也不想在这儿……啊!”
“躺着!”哈利狠狠踩了他一脚。
“他的意思是要在这儿帮忙打扫卫生。”罗恩讨好地笑着。
“你胡唔唔唔……”格林德沃被扑面而来的被子盖了个严实。
“唉!阿不福思,咱们都说好了不是吗!”哈利急了,一边牢牢压住格林德沃,一边恳求:“你忘了对邓布利多教授的承诺吗?”
“你听见了!他自己都不乐意!我难道还死乞白赖地求着他!!?”阿不福思咆哮。
“阿不思?”格林德沃皱着眉从被子里钻出来。
对啊,邓布利多的画像在这里,是属于他的。他眼珠子转了转。
“好吧,我留下啦!”他中气十足地说着,顺势倒在床上:“怎么赶也不走了。”
哈利和阿不福思没好气地瞪着他。
格林德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面上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一点儿不见外。
“吃完饭把桌子给我擦了。”阿不福思丢下这句话,重重砸上门。
“那个……哈利,我们去看看阿不福思那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赫敏尴尬地笑了一下,拉着罗恩忙不迭地跑了。
哈利看着他们把门关上,这才发现门边的柜子上放着三块面包和一杯水,他走去拿回床边,递给格林德沃:“别闹脾气啦,先起来吃东西。”
格林德沃大口吃起来。
“你得常来看我。”他就着哈利的手喝水:“整天跟老山羊待在一起我会发疯的,要不是为了阿不思……”
“少说两句。”哈利无奈地说道。
“那你来吗?”
“来来来!每个霍格莫德日都来,满意了吧?”
“你敢不来,我就不帮阿不福思干活!”
“天哪!这才不是我该担心的事呢,不干活就要被赶到街上的又不是我!”哈利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
“你当然担心。”格林德沃得意洋洋:“你答应过阿不思照顾我,可甩不掉啦!”
哈利无奈地扶住额头,格林德沃和阿不福思?
这霍格莫德不爆炸,那才怪呢!
10.
换作十六年前,格林德沃和阿不福思永远都不会预料到现在的状况————他们居然能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这么久。
两人依旧持续无休止的争执,对伙伴的一举一动冷嘲热讽,三天两头炸翻霍格莫德(但自从格林德沃学会同安娜的画像聊天并逗得她开怀大笑后,阿不福思的态度便缓和了许多)。
至少他们不再相互仇恨。
平安夜早晨,两人为了蒸土豆时加多少盐吵得不可开交,差点炸了厨房,邓布利多在外边大呼小叫,强调必须加糖,成功让他们枪口一致对外,冲着画像唾沫横飞,唠叨半天也不愿停下,阿莉安娜不胜其扰,跑到霍格沃茨找纳威去了。
“安娜吃晚饭前记得回来!”格林德沃在后头高声嘱咐,换来邓布利多的偷笑和阿不福思的白眼。
午饭结束后不久,波特和韦斯莱两家一行九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每个人还带着大包小包,一进门就闹哄哄地四处打招呼。阿不福思被猛扑上来给他一记熊抱的詹姆惊吓了两秒,才疲惫地说道:“这么多人的饭,我可是做不动了。”
赫敏笑起来:“说好今年在这里过节,我们会把一切都准备好的。”
罗恩说道:“我看您身体很硬朗嘛,什么都自己亲手做,伙计哪儿去了?”
阿不福思答道:“也没什么客人,就让他早些回家过节了。”
哈利看了眼正跟孩子们说笑的格林德沃,低声问道:“他身体还好吗?”
阿不福思扫那边一眼,叹了口气:“这两年他周身病痛的,大概是监狱里带出来的老毛病,越来越严重了。上周的事你也清楚,他半夜忽然发起高烧,我第二天早晨才发现,送他去圣芒戈住了两天。他一醒就吵着要见阿不思,老不死的还挺能耐,无杖魔法让治疗师翻了个跟头,我只得把他带回来,昨天傍晚才能下地呢。”
哈利听了和金妮对视一眼,不禁有些担心,便过去同格林德沃打招呼:“您还好吗?”
“小子,你可算是来啦!”格林德沃咧开嘴笑了:“我当你忘了我呢,让我算算,你有三个多月没来看我了吧?”
“咱们上周才见过面呢。”哈利哭笑不得:“在圣芒戈医院,记得吗?”
“你说什么呢?”格林德沃漫不经心地说着,只抬头看邓布利多的画像:“阿不思在圣芒戈?快到了,时间到了。咱们约好的。”
“是啊盖勒特,我会守诺言的。”邓布利多温柔地望着他。
罗恩拉过哈利,在一旁悄声说道:“他是老糊涂了吧?刚才雨果告诉我他冲着莉莉喊阿不思呢。”
哈利皱起眉:“看起来是不怎么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他恐怕什么也不留恋了。”赫敏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把他俩吓了一跳:“我是说,自从邓布利多教授过世,他就一直空落落的,只是在挨日子。”
“我真怕他有事。”哈利难过地说道。
“这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赫敏拍拍他的肩膀,悲悯地说道:“希望他能在那边见到邓布利多教授吧。”
罗恩瞪她一眼:“别说这些,他现在还好着呢!”
赫敏的脸涨得通红,抿紧了嘴唇:“我只是要你们接受现实罢了!”
然后这对夫妻又吵了起来。
让哈利放下心的是,这一整天,格林德沃都显得神采奕奕,跟哈利詹姆轮番挑战巫师棋,杀得父子俩是片甲不留、垂头丧气。
“您不能老藏爸爸的维京狂战士,这是作弊!”詹姆气呼呼地插着腰。
“胡说八道!”格林德沃一脸不忿:“你污蔑我的清白。白皇后!干掉他!”
白皇后高傲地昂起头:“你只配做我的奴隶!”
哈利使了个眼色,詹姆偷偷摸到格林德沃身后,把老头藏在坐垫底下大吵大闹的战士掏了出来。
“哈哈,人赃并获,看您怎么抵赖!”哈利父子得意对视一眼,举着维京狂炫耀战果。
“阿不思,看看你捧在手心里的学生。诬陷可不是什么好品质。”格林德沃一边说着,一边面不改色地藏起了大主教。
邓布利多是非不分地帮腔道:“哈利,快把维京狂还给盖勒特。”
“我可算是看透您了。”哈利无奈把巫师棋交了出来:“全给你们,好吧?”
格林德沃沉吟了一会儿,大发慈悲地说道:“我可以用雕刻师跟你换。”
哈利哭笑不得,詹姆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捂着脸大叫:“你们究竟是下棋还是玩过家家!”
直到阿不思和雨果拉着被押在厨房打下手的罗恩前来救场,战局才有所逆转,一老一少势均力敌,杀得难舍难分。
这顿饭吃得十分热闹,阿不福思倒了三扎黄油啤酒和几杯给女孩们喝的南瓜汁(南瓜熟过了头,颜色显得很深,老囚犯坚持认为它已经变质了),格林德沃翻箱倒柜地找出两瓶火焰威士忌,哈利和罗恩小心翼翼地从烤炉里捧出香喷喷的火鸡,赫敏和金妮将一盘盘拌菜和肉派往桌上摆。
孩子们正帮忙往圣诞树上挂饰件,罗斯给安娜配了一枚矢车菊贴纸当胸针,詹姆将一顶五光十色的圣诞帽黏到邓布利多头上,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邓布利多惊喜地说道:“啊,我一直喜欢这顶帽子,可阿不福思不让我戴!”
“这是最高兴的一天!”格林德沃喝了一大口酒。
“敬格林德沃、邓布利多们、波特们和韦斯莱们!”詹姆高举酒杯,被金妮夺了下来,换成南瓜汁。
“这么多孩子……”阿不福思唉声叹气:“我为圣诞礼物想了两个星期呢。”
“您给我们准备礼物了吗?”莉莉十分期待。
“是啊,他的礼物就是变质南瓜汁。”格林德沃说道。
“它没有变质,你给我闭嘴。”阿不福思懒洋洋地往嘴里塞了一块肉派,口齿不清地说道:“都包好啦,你们睡觉的时候,猫头鹰就会把它们放到你们家的圣诞树下。”
孩子们一片欢呼。
等到他们告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格林德沃拉住最后一个踏进壁炉的哈利:“我认为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了,孩子。”
哈利像被针扎了一下,勉强露出笑容:“别胡说了,我明天就来看您。”
格林德沃摇了摇头,悄声道:“我们已经约好啦!”
哈利沉默以对。
他拍拍哈利的肩膀,笑容挤出深深的皱纹:“明天来?”
哈利深深望着他:“是的,明天来。”
11.
天空划过一道刺目的电光,随之而来的是阵阵轰鸣。
一道惊雷让哈利从睡梦中转醒,他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摸索着床头柜上的眼镜。
当视野变得清晰,他伸了个懒腰,扫一眼墙上滴答作响的挂钟,上面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半,金妮还在熟睡。
他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下床去了一趟盥洗室,顺带喝了半杯凉水。当他再度倒回床上,偏偏怎么也睡不着了。
“明天来?”
“是的,明天来。”
他忽然很想见见格林德沃,尽管距离他们从猪头酒吧出来不超过七个小时,逞论现在还是大半夜。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竭力忍着不要翻来覆去,省得吵醒身边的妻子,但心里的不安愈加浓重。
“我认为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了,孩子。”
他猛地坐起来,带得床一阵摇晃。
“怎么了?”金妮咕哝着揉揉眼睛,在黑暗中迷迷瞪瞪地碰了碰哈利。
“我感觉很不好,偏偏它总是很准。”哈利心烦意乱地说道:“我想回猪头酒吧一趟。”
“能有什么要紧事?夜深了……都睡得正香吧……”金妮喃喃翻了个身,沉沉睡着了。
六点,等到六点。哈利僵硬地坐在床上,神经绷得很紧,目光直直盯着墙上的挂钟。
六点一到,我就会从壁炉过去。
对于格林德沃在平安夜表现出的勃勃生机,阿不福思已经隐隐预料到大事不好————要知道前一天他的状况还非同寻常的糟糕。
波特和韦斯莱一家离开不久,一场暴雨突如其来,格林德沃的老风湿开始发作,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疼得死去活来。但不论阿不福思怎么劝,老人始终不肯回房间,反倒抱着阿不思的画像不撒手,絮絮叨叨地说胡话,覆着满脑门的冷汗。
阿不福思只好搬了张床放到画像下,施了一打保暖咒,又将火炉烧得旺旺的,灌了他两大碗热粥蒙在被褥里发汗。
“现在几点了……”
“三点一刻。”
“去睡吧……”格林德沃紧紧闭着眼睛,指甲痛苦地挠刮着床褥:“让我一个人……呆着。”
阿不福思沉默了一会儿:“……我今晚会在这里。”
格林德沃艰难地睁开眼睛:“怎么?送我最后一程吗?”
“算是吧。”老人疲惫地靠到椅背上:“看你今天这么精神,我就知道日子到了。”
“倒是聪明了一回……”格林德沃轻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觉得我会见到他吗?”他问道。
“他不是说会等你吗?”阿不福思抬头看着画像:“如果他说了,就会照做。”
邓布利多安静地微笑着。
“十六年,我怕他早就离开了。”格林德沃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这么久……”
“如果他说了,就会照做。”阿不福思机械地重复。
格林德沃轻轻笑了。
“那么,你终于摆脱我了。”
“是啊,是个好消息。”阿不福思闭着眼,不可察觉地弯起嘴角:“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再也不见……”格林德沃气若游丝地哼了一声:“记住……你的话……”
阿不福思困倦地低下头。
寂静中,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晚安,阿不福思。”
“嗯……晚安……盖勒特……”
邓布利多轻轻攀住画框,喃喃念诵道:
“在一个夏天的早晨我成了少年;
那一刻我初次感觉到
生命的脉搏————当爱情
沉入更深的喜乐,
我渐渐苏醒,每时每刻
对更亲密的完整的结合
我的要求愈加迫切。
情欲是我的存在的生殖力。
我是中心,神圣的源泉,
每种渴望由此滔滔涌出,
每种渴望,破裂为繁多,
又在此静静汇合。
……
发源于爱情、预感和悲伤,
知觉的成长只是一种飞翔,
当情欲点燃我体内的火种,
我同时也充满至高的悲痛。
繁荣的世界环绕着善良的山谷,
先知的语言化为了翅膀,
阿不思与盖勒特不再孤单,
二者结合为一个图案……
获得了新生的我们向着天国飞升,
尘世的命运已告完成。
获得了新生的我们,向着天国飞升……”
2013年12月25日凌晨5点06分,盖勒特·格林德沃逝世,享年130岁。
尾声
国王十字车站。
邓布利多在微笑。
“你来了,老朋友。”
“你一直在这里?十六年?”他抑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邓布利多走上前拥抱他:“是啊,我在这儿,一直都在呢!”
格林德沃回抱他,用干净的衣袖擦擦眼睛:“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
“这个嘛,你如果想等阿不福思,咱们也可以一直待在这里。”校长狡黠地眨眨眼。
“等他!”格林德沃目瞪口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强行留我在猪头酒吧,还没同你算帐呢!”
邓布利多哈哈大笑:“看来哈利做得很好,完成了我一个世纪都无法做到的事。”
“真是你的好学生……”他咕哝着抱怨。
“你们让我很高兴。”邓布利多温柔地望着他,蔚蓝色的双眼闪闪发亮:“我很高兴。”
格林德沃想要咳嗽两声来掩饰他的不好意思。
“你还没说,当阿不福思不在选择范围内,我们该上哪儿。”
“向前。”邓布利多哧哧笑起来:“盖勒特,我一直没有离开,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讨厌不确定。”格林德沃不耐烦地摇摇头:“就像在冥想盆里。”
“我很抱歉。”邓布利多歉疚地握住他的手。
不远处传来列车的隆隆声。
“没有抱歉。”他亲密地吻吻爱人的面颊:“列车来了。”
车窗里探出几个人头。
“教授!教授!”詹姆大喊着,莉莉在一旁笑容满面地挥手。
“邓布利多教授,这是您的相好吗?”西里斯和詹姆坏笑着对视一眼,被卢平捂上嘴塞回了车厢。
赛德里克和科林都兴奋地盯着格林德沃,一边同唐克斯挤眉弄眼,她的爆炸头冒出泡泡糖般的亮粉色。
而斯内普和疯眼汉看上去气坏了,魔药学教授一脸难以置信,穆迪的魔眼滴溜溜转动着,像要将格林德沃烧出一个洞。
老魔王恶狠狠地瞪他们了一眼,邓布利多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大家都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邓布利多拉过格林德沃,他们手牵着手,踏上了列车。
—————The End
马上又是平安夜了,盖勒特,愿您同校长相会在国王十字车站,同死去的人们一道,永远幸福美满下去。
谨以此文,献给我永远挚爱的hp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