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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亮】无限泡影

作者 : 忆灵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游戏王GX 天上院吹雪 , 丸藤亮

标签 游戏王GX , 吹亮 , 天上院吹雪 , 丸藤亮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游戏王GX-吹亮-架空

218 4 2020-7-19 19:31
导读
埃尔梅罗二世事件簿paro,恋爱开始前的一点小故事。
“——今日授课就到这里。”讲台后的男人宣布道。“正式生可以来领取你们的开题报告了。意见与修改方向我都写在了最后,请对照完善自己的课题。一个月之内,你们需要完成这篇论文的初稿,我会视完成度决定你们这学期的平时分。”
这里是现代魔术科位于伦敦的讲堂,正在吩咐学生依次上前的讲师叫马哈德,现代魔术科的一级讲师。他出身于埃及某个历史悠久的家系,据传家族历史甚至超过时钟塔,为了追随家主,不远万里迁居此地领了个教学的职务。导师不走寻常路,学生自然也不乏奇葩,除了出身贵族附属的分家却跑来这里上课的,还有自己叩响了时钟塔大门的“门外汉”。但这些散落的原石无一例外,都被劳苦的讲师打磨的闪闪发光。
领到开题报告少不了有一番讨论,教室里热闹了起来。有着和讲师同样褐色肌肤的少女趁乱回身,趴到后排桌上,托着下巴问,“丸藤,天上院的那份是你帮他带回去吗?”
“嗯。”
“好奇怪,他昨天上午还来上课的,难道你们真的趁没课又打了一架?”
丸藤亮停笔思考,“……我有说过这件事吗?”
明眸皓齿的少女立刻双手合十,不住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你交上去的请假条——”
“玛娜。”马哈德的声音打断了她,她猛地一缩肩膀,吐了吐舌头,“是,师父!我知道啦,上课时间不要聊天……”
教室重归宁静,亮也低头,继续研究他的开题报告。研究对象那一栏里,板正的笔迹写着一行汉字,古战场火。

“呜哇,感觉魔力回路都要烧掉了——”吹雪躺在床上,盖住脸轻飘飘地抱怨着。虽然是一觉刚睡醒,可他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休息过的迹象,浑身软绵绵的,仿佛被马车来回碾了九十九遍,往日如河流一般奔涌的魔力也枯竭了,只剩一丁点艰涩地维持魔术回路运转。
没有阳光,但这里是伦敦,不好凭此判断时间。肚子有点饿,但还在接受范围内,估计还在上午?擅自在禁地设置召唤法阵,还影响到上课,无论如何都会被马哈德教授重罚了吧。希望惩罚内容不是作业翻倍而是帮他可爱的内弟子干活,后者还是能令人甘之如饴的。
他简单判断出情况,打了个哈欠,这才看见手背上出现了伤痕般的圣纹。根据图书馆里查阅到的资料,远东的圣杯战争由大圣杯挑选参加者,参赛证明就是三条令咒。
真的成功了?吹雪猛地坐起身,开始察看情况。三条由各种弧线组成的纹样构成了一个近似于鸟翼的形状,但其中有两条都只剩下残损的轮廓,像是已经被使用过了。根据昏迷前的记忆推测,这难道是魔力不足导致召唤被打断造成的?可真令人不爽……吹雪想着,分出少许魔力,小心地探查起了仅存的那条令咒。蕴藏的魔力十分庞大,还隐约与什么相连,确实如资料里所说,具有强制从者执行命令的力量。
初步判明情况后,迟来的兴奋才填满整个胸膛。这种时候是不是该遗憾一下?天才的少年魔术师兼爱胡闹的问题学生挑了挑眉梢,玩味地想着。换亮那种魔力充沛的怪物赢得召唤的机会,大概不至于连令咒都显现不全。不过,发出这种装腔作势的感叹也是胜者的特权就是了,有意见的话他们大可以再械斗一场解决问题。
他一面盘算着下次还能用什么新招式占得一点优势,一面曲起腿来,很没危机感的朝空荡荡的房间打招呼,“Hello?Bonjour?こんにちは?我是天上院吹雪,你的master——”
可惜,房间里无声无息,也不见魔力汇聚的迹象。从者的本质是使魔,同样需要魔力维持,考虑到现在的身体状况,被他召唤出来的家伙八成还处于没电的状态,吹雪不由啧了一声,略带烦躁的拿手指梳理起睡乱的刘海。
这时他才有心思打量宿舍,终于发现了一觉醒来的违和感出自哪里——原来有人连人带床把他搬到了房间的正中央,俯身一瞧,地板上还以床为中心绘制了一圈魔法阵,从材料和花纹看,九成九是用来给他汇聚魔力的。
会做这事的除了他的共犯不做他想。什么啊,还挺有良心的嘛……他笑了下,抱起枕头在床上打滚,好好地释放了一下没睡好的郁闷。就在这时,床头柜上飘起了一张符纸,准准贴在了他的脑门上,死活撕不下来。
等吹雪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抢救出自己的刘海,他才发现那张纸上还有一行熟悉的字迹,简洁而有力地写着,“假已请。”
吹雪欢呼,捧住符纸直接一吻。仅凭几个字就让他担心的事情变成合法翘课,这是大魔术,不,魔法!再不睡回本简直天理难容。他当即决定放弃研究那位把他榨干的从者,心安理得的闭眼睡回笼觉。

临近日落,亮敲响了隔壁宿舍的门。不等回应,他直接推门走进去,问躺在床上那个人,“好点没?”
吹雪已经醒了,但还坐在床上没挪窝,“我可能倒欠那个召唤仪式几管魔力。”他把手背贴在额头上,满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睡了一天魔力还是见底的。”
这事也不算无解,时钟塔内部就有贩卖魔力的男性魔术师,只要花点钱就能通过服用的方法补充魔力。但他们往往贩售的不是血液而是别的体液。亮只是假设了一下已经没胃口吃晚饭,嚷嚷着不喜欢男人的吹雪更不可能考虑了。
于是抱怨就只是句随口抱怨,还有真正重要的事情等着办。躺了一天一夜的吹雪早就饥肠辘辘,抓紧机会朝共犯喊饿,扬言他饿得头晕,要投喂才能从床上下来。亮去宿舍里的冰箱翻过,比吹雪的脸还干净,自己动手是没可能了。
但亮还是讲道理的,认为饿了吹雪一天确实是他没考虑周到,翻出外卖单给他订披萨。
吹雪从小生活在传统魔术师的环境里,以前家里别说用手机,固定电话都是用魔力维系,费劲的要命。入学时钟塔后,他参观到现代魔术科,第一次晓得供暖降温或者保存食物是可以不用魔术的,当即拍板要到这个科上课,把家里的长辈气得半死。
“感恩科技。”此时撒娇得逞,他也不装柔弱了,庄重地拿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正好露出手背上不完整的令咒。
在神秘消退的现在,他的话放在外面得算大逆不道,奈何亮也不是正统的魔术师,听了权当耳边风,一边给他拿开题报告一边问,“所以,昨天的召唤成功了吗?”
马哈德教授的建议写得详尽又客观,奈何吹雪看了两眼就扼腕叹息,“这么美好的夜晚不能干点有意思的事情吗——应该是成功了吧,不过还没见到人。可能要等我的魔力再恢复一点。”
有意思的事情才把他害得差点被抽成人干,亮不想发表评价。上次两个人半夜偷跑去图书馆翻资料查召唤咒语也没看这人那么多毛病,这会说什么看字头疼,不过是又在找理由撒娇。但好歹是病号,不理也有点残忍,于是他顺口问,“那你想做什么?”
吹雪兴致勃勃地提议,“约会?”
亮礼貌表示你还是自己待着吧。假只请了一天,为了能有充足的魔力应对明天的实战课,记得自己下楼拿吃的。
成功用三两句话把人气跑了的吹雪目送友人出门,保持着散漫的表情等开门关门的声音停止,才收起表情,对着安静下来的房间说,“你认识亮?”
霎时间,魔力风暴一般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滚。吹雪率先感受到了锋锐的杀意,而后还有许多难以分辨但柔软的情绪。但很快,一切紊乱归于平静,只剩下理应属于从者的陌生气息。对方依然没有化出实体,只听得一道男声回答,“算不上。”
既是男人,吹雪也没有逼迫他聊天的爱好,打着哈欠嘟哝,“好亏,一样是吃魔力的,别人家的使魔还能帮忙拿外卖。”
这句算是故意试探,可根本没有效果,“如果你不介意死于魔力衰竭,我无所谓。”
魔力负担确实是个亟须解决的问题。吹雪按着自己因为缺乏魔力还麻木着的手指,克制地撇了下嘴,“好吧。”他的一点兴奋劲都在早上被磨干净了,现在还是填饱肚子更急迫,比起打机锋,他更愿意趁早爬起来吃饭。洗漱之前,他随口道,“迟来的自我介绍——我叫天上院吹雪。”
“Avenger。”英灵冷淡地报上了自己的职介,“名字忘记了。”

不过是一天没来,教室里的传闻却铺天盖地。不下三个人跑来慰问吹雪,“听说你昨天被凯撒搞得下不了床。”并表示了热烈的关怀,希望他回去再多躺几天。
……这群家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有心反驳,奈何同学们纷纷露出我们都懂的表情,连灵体化的复仇者都笑了一声。百口莫辩,吹雪气结,赶苍蝇一样把他们打发走了。
闹完已是上课时间,吹雪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新戴上的手套,忽然意识到所有人都只当他在赶潮流,女生们甚至就他今天搭配手套的打扮给出了“手腕就是男人的绝对领域”这种评价,没人往手套的另一种功能上猜。令咒是被挡住了没错,但他反而感到了被无视的不爽。
时钟塔的课程以学术研究为主,课程论文和实验简直无穷无尽。因为魔力还在匮乏状态,吹雪课也上的无精打采,要不是不想靠到就坐他旁边的亮,简直恨不得立马横躺在座位上。
给他们讲课的老先生是降灵科出身,人长得也颇像僵尸,讲得吹雪越发昏昏欲睡。亮是不会在上课时间搭理他的,复仇者看起来也是个没有情调的家伙,他我行我素惯了,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听任眼皮越来越重。没多久,意识就沉没到海面之下。
恍然之间,他发觉自己离开了教室,来到一片月色清明、古树参天的森林。树影倒了一地,在脚下神经质地摇晃,扰得人心烦意乱,他的眼前却有块令人眼前一亮的空地,泼在地上的月光牛乳一般,美得人心驰神往。他的身体在那月色的牵引下自主行动,水银因他的吟唱在脚下流淌成魔法阵,而后魔力急速涌动,甚至具象化引发了嗤嗤的声响。在熟悉的召唤词结束后,金色的粒子在狂风中逐渐凝聚成人形。
“Servant Saber,应召前来,”英灵在魔法阵的中央单膝跪下,“为您与永恒的荣光而战。”
未及那浑身包裹在铠甲中的女人抬起头来,吹雪已心跳如鼓。一种没由来的情绪席卷心神,霎时间就将他从梦里推了出去。
原来是打了个盹。他飞快地眨着眼,回忆个中细节。法阵同他和亮绘制在废宿舍的那个无二,但他们是找了没课的傍晚来干这件事,为了争夺仅有一份的召唤材料还正经干了一架。他还记得透过玻璃的夕阳,颜色温柔,缺乏温度,不像亮追着他的攻击——那刀光似雪,也如雪一般冰凉。他们时常如此打闹,像追逐的小兽彼此露出磨亮的利爪与獠牙,但归根到底,并非是要致对方于死地。因为这种程度的打斗太习以为常,他还抽空试验了个新花招,成功先亮一步抵达召唤阵。
不过是心血来潮,不过是他和亮又一次课后冒险,被发现了惩罚顶多是多一次课后作业或者一点体力活,远不像梦里那一瞬浮动的心绪,潜藏了那么深、那么重的悲愿。这到底……
“——天上院!”
复仇者凉薄的声音提醒道,“再不回神要被他用指骨砸了。”
吹雪猛地站起身,发现老师正对他怒目而视。身旁亮坐得笔直,手却动了动,把笔记露出来给他看。
“人类最初探寻死灵魔术的途径是葬礼。在古代,主持葬礼的祭祀会被认为拥有与死亡世界沟通的方法。”
讲到死灵魔术了啊。吹雪干咳两声,装模作样地挺直了脊背,悄悄问复仇者,“他要我起来做什么?”
“问你死灵魔术的发展。”复仇者的语速稍微加快了一点,“可以就Necromancy一词源于希腊文和他聊聊——你们是才开始上这门课?”
吹雪不着痕迹的点头,顺着复仇者的思路往下说了两句,成功过关。可他对复仇者的疑问反而随着那句问题水涨船高。他倚在椅背上,小声问,“圣杯还会灌输这些知识?那你能帮忙写作业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吹雪为此十二分遗憾。借此机会,他再次问了复仇者到底为何而来。就算不是为了参加远东那片土地上发生的圣杯战争,响应召唤的英灵也应该有自己的愿望,可回答依然是“忘了”。在给出这个答案之后,复仇者像是不堪重负又去补眠了一样,再怎么呼唤都没了动静。
……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从来都是吹雪糊弄别人,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敷衍他,反而把他的兴趣吊起来了。

在魔术学上,梦是门大学问,偏偏是在复仇者降临后梦见了圣杯战争的场景,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联系。于是吹雪堂而皇之地顶着亮的疑惑再次泡进图书馆里,生怕复仇者不知道他被猫抓一样的好奇心,但不知来历的英灵仿佛一无所觉,仍只在自己乐意的时候搭两句话,惹得吹雪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这学期的课程作业内容自选,还有同班的女生要去印度研究阿难陀的,正在征集保镖或同行人。吹雪惯来以偷懒为主,直接在研究对象那栏填了圣杯战争,以他之前做的功课,随便捡出来一点就能混到学分,如今闲得长毛,不然也没时间玩这种看不到尽头的小游戏。和他相比,亮要忙得多,每日宿舍、教室和图书馆三点一线,听说正打算赶进度好回一趟日本。现在复仇者这边没什么进展,吹雪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干脆偷偷订了机票,和亮溜出去玩。
圣杯战争最早就在东洋的灵脉上举办,说来也算名正言顺,但吹雪目的不纯,到底心虚,还是没敢请假。这直接导致了飞机一落地,他的手机就被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塞爆了,一看来源,全是他劳苦功高的马哈德教授。不用想,回去少不了说教和惩罚,但是没关系。吹雪把手机原样塞回口袋,朝偷偷打量他的路人姑娘吹口哨,心情轻快得不得了。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回去,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他已决心度个长假了。
因为要在当地活动,亮独自前去拜访当地灵脉的管理者,吹雪就理直气壮地赖在宾馆里继续看资料。第三次圣杯战争之前,这个远东的仪式并未引起时钟塔的关注,现在能够找到的论文也算不上多,常规参战七骑之外的信息就更少了。Avenger,符合职介的条件不明,但应当与“复仇”有关。指望那锯嘴葫芦主动交代显然没有指望了,得找机会套点话才行。

亮的课题是古战场火,因此少年们此行的目的地就定在流传过这个传说的大阪。昔日的战场已成了市内最繁华的区域,遗迹难寻,当地的魔术师家系建议他们去大阪城公园找找,也许能有收获。在多代以前,他们曾监控着古战场火,但因为长久以来它们未曾造成过危害,普通人也只当是鬼火,后续便没有在此再浪费精力。
古战场火只在夜间出现,亮日日出去夜游大阪城,吹雪本不想跟去,但不知怎么的,他来到日本后越发频繁的梦见奇怪的梦,根本睡不好,而每当亮出现,他身边的魔力流动就会变速——复仇者对他的友人总有些不知源头的反应。突破点在亮身上吗?吹雪思考起友人有哪里特别——好像特别的有点太多了。
据他所知,亮出生在东洋一个普通人家庭,十四岁那年,尚是门外汉的丸藤亮孤身远渡重洋,敲开了时钟塔的大门。虽然对魔术师家系来说,时钟塔是个交学费就能进的地方,但这里也不是一般的注重门第,往常根本不会接受这种来历不明的学生,可亮不仅入学,还在看中传承——也就是魔术刻印——的时钟塔当上了现代魔术科的正式生。当初正是因为对他充满好奇吹雪才会去主动结交。当然,在亮看来,送上门的吹雪大概只意味着无尽的麻烦和课后冒险,而因此产生的现代魔术科双璧这样的称号和无尽的流言也是吹雪没有想到的。
月明星稀的夜晚,森林里树影重重,和吹雪不久前的梦几乎重叠。干等灵异现象的过程过于无聊,吹雪索性把这件事拿出来分享。
“听起来更像是谁的回忆。”亮想了想,“你也听说过这种说法吧,梦是生者的特权。”
吹雪若有所思,“亡者只能拥有记忆……吗。”
亮点了点头,又道,“你的从者还是不肯出现啊。”
“嘛,因为魔力不够支持他实体化。这种时候难免有点羡慕亮。不过,他应该就在附近吧。”复仇者后来解释,召唤是他自己主动叫停的,以防吹雪真的因魔力耗干死掉。结果还算好,但过程出了岔子,他因此失忆不说,连通的魔术回路也有点问题。普通从者只要有魔力支持完全可以单独行动,但他不能离开吹雪太远。可这个距离究竟是多少,吹雪目前还没摸清楚。
“明明离大圣杯已经很近——困了?”亮说到一半,吹雪忽然放松了身体,往他身上歪。来时的飞机上他们也是这样互相依靠着睡在一起的,好像平时嫌弃和男人肢体接触的不是吹雪而是其他人一样。亮倒是无所谓,看吹雪摇了摇头,又接着方才的话题,“要我提供魔力吗?”
这倒是个办法,可吹雪喊了几声,耸耸肩膀,“没理我,大概是没兴趣。”
眼见着亮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吹雪及时叫停,“反正是个性格孤僻的家伙,不说他了——你到底是要等什么?”
亮简单给他解释,古代战场的遗迹上会有徘徊的亡灵,在百鬼夜行的传说里,那些亡灵燃起的火焰就被称为古战场火。前段时间他们刚开了死灵魔术这门课,他正巧对此有意才在吹雪的撺掇下挑了个如此冷门的课题。
吹雪叹气,评价道,“感觉和复仇者一样,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他伸了个懒腰,“隔了半个地球,星空也没太多变化,还是只有零星几颗。难怪天体科都住在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
现代魔术科海纳百川,总的来说,是研究如何让魔术适应现代的学科,吹雪虽然出身贵族,但类似言论不是一次两次,亮性格再如何板正也没了和他认真的欲望。可他的重点居然不是发那些老古董的牢骚,而是笑着说,“不过我刚觉得,也许是因为和亮一起聊了些有趣的话题,这些散落的星星好像也变得有趣了。这跟你们说月亮真美,是不是一样的意思?”
“月亮和星星的本质没有改变,是人的心情改变了,将自己的想法与寄托映射到天体上,试图改变天体的本质。从这个角度说……”亮沉吟着,“确实都可以算基础的魔术。”
吹雪忍俊不禁,煞有其事地坐直了身体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着,“搞不好爱情也是魔术的一种——”
没等他说完,两个人同时使用强化魔术从原地跳开。一团黑色的影雾砸在他们刚坐着的地方,发出强酸腐蚀的动静。
“终于动手了吗,提神的家伙。”吹雪拿刚才竖起的食指刮了刮脸颊,面对从泥土里爬起的东西,露出了困扰的神色,“基于死灵魔术的召唤——拿这种劣化的产品来对对付我们,看来是被小看了呢。”
在他开口以前,亮已绘出一道咒文,挡住了试图扑上来的尸体。
经过变换的声音通过使魔传来,“有趣……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也能交换情报吗……”
“独门暗号就恕难奉告了。”亮冷淡地应答道,菱形的魔术刻印在左手手背浮现。小源在回路中急速涌动,吹雪甚至错觉听到了河流奔腾的声响。
“等等,等等。怎么看都只是几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家伙,犯不着大动干戈吧?”吹雪赶紧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亮的魔术杀伤力惊人,就算不用强化魔术,护身术也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真打起来事后收拾起来会很头疼。为了不让事态发展到那一步,他捏了个响指,直接启动了自己的魔术。
“燃烧吧(flame)。”他念诵着咒文,以身体为触媒撬动大源,开始扭曲周遭的空气。与此同时,心相世界中一团赤金色的火焰蹿升飘摇,映照进他褐色的眼瞳中。
虽知道他是双属性,但毕竟第一次见他用火属性的魔术,亮忍不住放下眼前的情况问,“……又是新花样?”
吹雪微笑着竖起食指比在唇前,吐出“秘密”二字。
他满脑子新想法不是一两天,亮知道问不出什么,迅速投影了惯用的武士刀,一击劈裂了冲到眼前的使魔。此时吹雪的魔术也终于凝聚成型,飘摇的火焰构筑成了两个和他们几无差别的分身。
顾不上人偶惊叹以假乱真的程度,亮被吹雪拉着迅速离开现场。

夜色深重,时间早已过了午夜,两人出来什么也没带,又怕没能彻底甩拖追踪者,在空旷的街道上面面相觑了一会。
无奈之下,亮提议找个爱情旅馆先过夜,吹雪听见名字就举双手赞同。于是两人七绕八拐的在背街小巷里找到一家,冲向了花里胡哨的霓虹灯牌。
吹雪一点没有刚刚遭遇围堵的危机感,进屋就坐在床上研究房间里廉价又暧昧的装饰和灯光。“亮刚刚和前台做了暗示吧?”
亮在房间里做紧急的警示和反击设置,答得很随意,“嗯,暗示她来的是成年人。”
“居然没暗示性别吗……”
没留神说了奇怪的话题是他不好,亮无言以对,心平气和地起身认真打量吹雪。在神秘衰退的21世纪,绝大部分魔术需要精妙的基盘,刚才吹雪点燃的火焰魔术基于赫菲斯托斯之炎——司职火焰的火神同样拥有锻造的权能,传闻他以金锻造的人偶甚至能自行与人交谈,吹雪以此构筑了花哨的魔术基盘。火属性的魔法大多威力惊人,如此运用不得不说是奇思妙想,但亮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再一次询问,“理应为保护你而战的从者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沉默,真的只是魔力问题吗?”
吹雪打哈哈道,“在和我闹变扭吧?被叫出来却吃不饱饭之类的,换我也会不高兴的。”他一边说一边拉开身边床头柜的抽屉,却为里面的东西瞠目结舌了一会。等他整理好表情,趁机把话题岔到了调侃选择住来这里的亮身上。
但他实际上知道亮想要的答案。魔力的流动指向了遥远的彼方,复仇者在他们看星星的时候就不知孤身去了哪里。他不是不出声,而是根本就不在这里。



爱情旅馆非久居之处,两人轮流守夜撑到翌日天明,悄悄退了房。原来的住处也不安全,亮干脆收拾东西,把行李和吹雪一起拎到城市近郊,找了新的住宿地点。时值旅游淡季,他们很容易就谈妥了空置的民宿,安顿下来后,又重新花功夫设置了自动警戒系统与结界作为工房的防卫。
吹雪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瘫在榻榻米上抱怨他梦想中的假期泡汤了。“住在荒郊野外不就和时钟塔一样了吗?”
亮想了想,“本来也没什么区别?”
这人是真心实意来研究课题的,和他说不通,吹雪绝倒,为已然逝去的现代生活默哀三分钟。事已至此,他倒是清楚不能怪亮,如若在人多的地方撞上昨天那些人再打一架,光是给目击者做暗示就足够累死他俩,可下意识地还是想撒娇,讨些安慰来。
昨夜闹得他几乎没睡,好不容易闭眼也尽是破碎的梦,此时太阳穴突突直跳,简直恨不得拿头去撞墙。友人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是亮一贯稳重的语气,问他是不是需要魔力,他却整个人一激灵,露出了如临大敌的警惕表情,“昨天差点忘了问,你是准备怎么提供魔力,该不会打算——”
没等他说完,亮礼貌地展示了手里厚达两寸的精装硬壳魔法书,作势要砸,成功让他收了声。
闹也闹过了,吹雪爬起来揉眼睛,“把电视打开听个响吧,不然真要睡着了。”
亮向来不理解他为什么越在情况糟糕的时候越喜欢吵闹的地方,不过还是一人拿了个坐垫,陪他坐在电视面前解乏。
为了保证一直有人讲话,亮特意挑了个新闻频道,女主播无甚波澜的声音愣是说得他也开始犯困,只好把手里的大部头放在一边,说些闲话,谈他们还没完全摸透的圣杯战争,或者不知能不能拿到学分的论文。

“……根据记录,圣杯会听取愿望,以此挑选参加者。你在听吗,吹雪?”
吹雪猛地回神,“愿望啊……在魔术的世界里,往往是负面的感情更具有‘力量’,召唤英灵无异于起死人肉白骨,不靠执念是做不到的。”他的视线仍黏在屏幕上,红色的宫城倒映在眼里,仿佛一小簇飘摇的火焰。
亮认得那标志性的红色,正是如今已毁于大火的首里城。“是过去拍摄的影像啊。”他听了听,随口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启动重建计划。”
吹雪眼神微微一变,若有所思地重复,“重建?”
“嗯,前些年烧毁了。就在你生日那天……”亮从脑海里找出一点模糊的记忆,却见吹雪挺直了脊背,把手搭在了他的膝盖上。
他们相识可以追溯到亮入学时钟塔,少年的友谊来得快,升温得的也快,当双璧的名号传遍时钟塔,他俩也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与最好的对手,就连马哈德教授都长期把他们分在一组。在竞争与磨合的路上,他们自有一套不为外人知的暗号。
比如此刻与昨夜,反常的肢体接触只有一个意思,预警。亮精神一振,看见吹雪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动手。”
说完,吹雪望向门口,“虽然我也不是一定要看个男人的真面目,但亮说了可以提供魔力……来见个面怎么样?”
灵体化的从者依然以以太的形式存在,在这方面,亮是专家。复仇者没给答复,亮也没有耐心等,直接将魔力灌注进事先刻下的法阵中。符文勾连成巨大的囚笼,生生逼迫着英灵露出了模糊的轮廓。
以符文替代咏唱,可以在瞬间释放十小节的魔术,已足够在短时间内改变这片空间的法则。这不是任何一种时钟塔内已知的魔术,而是独属于亮的发明,赏心悦目,接近于艺术品。吹雪自认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当然,在观赏之余,他没忘记真正该干的事。“吹拂吧(blow)。”他吟唱着,啪的捏了个响指,启动第二重魔法阵用以汇聚大源。
随着魔力奔涌,从者的轮廓逐渐清晰,但吹雪并未感觉到魔力的流速有太大的变化。所以……和魔力的多寡没有关系,复仇者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拒绝现身。
那凝聚出的人影似是穿了一袭黑衣,给他某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惜,不等他想通,那黑影就猛地一闪,化作黑炎扑了上来。
为了防止复仇者被他们激怒突然发难,吹雪当然也做足了事前准备。魔力流动间,攀爬在他侧颈上的魔术刻印自行苏醒。异质的生命闪耀着青色的光辉,挡住了炽热的黑炎,随后这固化的魔术结晶欢欣雀跃着吞吃了更多的魔力,隐隐有往吹雪脸上蔓延的趋势。
不太妙啊。这攻击比他预想的要强得多,如果再来,他可能扛不住第二下!然而复仇者一击不得并不收手,已开始酝酿下一击,眼见那黑炎袭到眼前,褐色的瞳孔骤然缩紧。
千钧一发之际,是亮抽回维持法阵的魔力,提刀替吹雪挡住了复仇者的攻击。
对峙之中,吹雪后背浮起了一层薄汗。他以为这充其量是个不大礼貌的玩笑,以复仇者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顶多教训他一下,但对方分明动了杀心。
联想起初见时那汹涌的杀意,吹雪似有所感,将视线落在了复仇者的武器上。亮的法阵撤掉后,从者的身形立刻变得模糊,唯有手中的长刃依旧闪亮。
也是太刀……亮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柄同他极为相似的武器,内心的犹疑愈发深了。
僵持之中,金色的以太粒子倏忽间化作黑炎席卷了这方空间。亮还要再砍,吹雪却拽住了他的胳膊。一贯散漫得接近轻浮的少年露出了近乎凝重的神色,冲他摇了摇头。
只见那熊熊烈焰之中,唯有复仇者握住自己持刀的右手跪倒在地,以接近自毁的方式独自燃烧着。
宁愿承受被烧灼的痛苦自毁灵核也拒绝现身吗?强人所难到这个地步就没意思了。吹雪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还没使用的符纸尽数化作流焰坠落,落在榻榻米上只剩丁点余温尚存的火星,很快消失在空气里。
复仇者骤然得空,魔力的波动却反而剧烈了起来。两人只见他从烈焰中望来一眼,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亮感知不到魔力的走向,仍绷紧浑身的肌肉警惕着,“出身东洋的英灵……究竟会是谁?”
吹雪朝从者淡去身形的方向看了一会,“我可能已经知道了。”他若无其事地扔下一枚重磅炸弹却不解释,比出个话题到此为止的手势,“回头再和你说。比起这个……就在刚刚,我留在大阪城的魔术被破坏了。”
时机未免太巧。亮没忍住,毫不客气的质问,“你的从者昨夜到底在哪里?”真的不是联络了他们的敌人吗?
吹雪却只是苦笑,叫他别追究了。
相识几年,亮很清楚吹雪不是那种能委曲求全的性格,此时必然是有苦衷才有所隐瞒。这里不适合再打一架,于是他盯着友人看了又看,按住了胸口里有别于恼火的一点酸涩,追问更紧急的事。
两人一致决定跳过刚才那茬,又变得默契起来。复仇者的气息已经远去,吹雪直接把手摊开,露出手心上躺着的两道伤痕。那伤痕隐隐散出了黑气。从魔力的属性看,确实是昨夜那帮使用死灵魔术的袭击者干的。现在还不能明确他们的目标,实力也因为吹雪的阻拦没有感受到,但他们的敌意已经没什么可误解的了。亮略一探查,“不是当地的魔术师家系,从基盘看是西方的魔术体系。”
“也就是时钟塔吗?我是不是该说果然如此呢。”吹雪抚平了伤口,以拳击掌。三大魔术师协会里,彷徨海和阿特拉斯院都隐世已久,剩下的魔术师大多和时钟塔千丝万缕,这事不算奇怪,但……
“我们来这以后发生的巧合未免太多了。”亮低声说道。
“亮也这么觉得吧?如果再回忆一下我们当初为什么会开始研究圣杯战争,事情就更蹊跷了呢。”

马哈德教授业务水平过硬,虽然年轻却是时钟塔最优秀的老师之一,学生评分尤其在排行榜上高高领先,为此,每逢他开讲,旁听生和观摩学习的老师都不少。在一个学期的末尾,他会通知学生下学期的主要安排,比如说在这个学期的伊始,正式生们首先得完成一份课程论文,以此决定他后续的指导方向。
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有一整个假期的时间用来考虑课题选什么,至于吹雪和总在奇怪的地方被他带着跑的亮在论文成稿交上去以前都有变更的可能,这次也不例外——恰在交开题报告以前,他们听见刚来的降灵科老师在走廊上神情严肃地说着什么事。
吹雪算大半个问题学生,性格使然,他虽然不至于绕着老师走,也不会特意凑上去找没趣。可那天,新来的死灵魔术老师在走廊上激动地挥舞着他干瘦的仿佛会因此断裂的胳膊,还用魔术屏蔽了其他人的听觉,不光是去教室途中看见这幕的吹雪和亮,其他路过的人也大多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形象全无的老先生。
正巧下午那节课是实验课,因为吹雪奇思妙想一大堆,容易出岔子,在他后面操作的那个往往不仅会被挤占实验时间还得先收拾他的烂摊子,而吹雪本身也觉得为此较真的亮很有意思,两个人为了等会谁先上实验台又在较劲。机会难得,吹雪便提议谁先弄明白新老师在说什么就有优先选择权,亮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圣杯战争,那是他们初次听到这个词。即便在时钟塔这也是有保密级别的东西,引起吹雪的注意简直是自然到没有人会怀疑的发展。

这些事情是他们共同的经历,很容易就能得出相同的结论。吹雪脸上这时反而挂上了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老实说,我现在很生气。”
亮也脸色不善,“同感。”当初他俩不记得又在为什么要比出个胜负,最后定了用本学期的论文成绩说话。因为这事太稀松平常,吹雪提出只有他一个人研究不常见的内容太不公平,亮便直接选了死灵魔术课上刚讲过的内容作为自己的课题。古战场火是阵亡战士的怨念,在百鬼夜行的故事里也可以算冷门的传说,要不是有人提示,根本不会在考虑范围内。如此推来,昨夜攻击他们的那方势力根本是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他俩。
学生之间也不是没有关于这位新老师的流言,比如他出身贵族却来教导现代魔术科是派系斗争的结果,三大贵族派系为了制约蓬勃发展的平民派才特意塞来个老僵尸给他们上课。那时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传闻,如今看来确实是有迹可循。
两人相对而坐,亮不自觉地微皱眉头,那是他十分认真的表现。“比起等那些家伙再来,我更想主动出击。”
吹雪觉得十分有趣似的笑了,“嘛,毕竟亮一直是行动派。我也有此意,等入夜了再去一趟大阪城?”
提议不错,但还有问题需要解决。亮打量了吹雪一番,“你还是先睡一觉会比较好。”
“……不是不睡,是睡不着。”吹雪单手掩面,“全是奇怪的梦,睡了反而更累。好歹是魔术师,熬两天也不会怎么样,事后用治疗魔术调整一下就——喂!”
只见亮左手手背上的魔术刻印闪耀起银蓝色的光芒。魔力汇聚间,他随手撕了张笔记本的纸在上面以指代笔写了几笔,然后不顾吹雪反抗,硬贴到他的脑门上。
魔力汇聚成奇异的兽形显现,在仰天作出吞吃的动作后消散,只留下个努力保护自己刘海的吹雪和飘落在地的横格纸。
亮矜持地朝他点点头,“祝你睡个好觉。”
“不、等等,以降灵术为基础模拟的召唤术……亮用什么都可以不吟唱这点真是作弊!刚刚那个四不像是什么,食梦貘?好歹告诉我再走啊!”

再去追寻古战场火的路上,吹雪耿耿于怀,怎么答案都没问到就睡过去了。亮看了他一眼,神情是一贯的无奈,“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亲口告诉我和自己想出来当然不一样吧?”
他们还坐在之前的位置等待,使魔没有监视到什么,被派遣得更加分散了一些。昨日战斗的痕迹已被抹除,土地也翻整过,簇新得与这古老的森林格格不入。
聊到这个份上,属于理念差别,要是在时钟塔,搞不好能为此再打一架——反正这事对他俩也是家常便饭,同学们甚至习惯在第一时间给他们腾出位置再用当天的作业下注。不过这会还是免了,两个人齐声叹气,决定把这个话题也跳过去。
在一阵可疑的沉默后,吹雪朝眼前的树林开口,“我排查过自己的人际关系,我是得罪过不少人,但应该没有结仇结到要置我于死地的,家族方面的恩怨也不至于牵扯到亮。而亮呢,除了偶尔和我犯轴会做些出格的事,其他时候都算典型优等生。”
亮在他说话的间隙已经站起身,拦在他身前,吹雪朝他一笑,继续说道,“不是针对他的话,也就不是因为——至少不完全因为——来自东洋的咒术侮辱了你们所谓的魔术正统。你们是冲着现代魔术科的双璧来的,也就是所谓的派系斗争吧。我还以为这都是大人物间的博弈,有必要牵扯到我们两个天天作业交不上去被教授骂的学生吗?”
“威慑他……只是顺便……”裹着黑袍的复数人影现身于朦胧的月色下,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我们所寻求的……乃是奇迹与根源……”
这话一出口,吹雪就咂舌道,“神代结束三千年了,神秘的消退也是必然,折腾我们可不会改变什么。”
对方不为所动,好似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用奇怪魔术的小子……别想再耍花招……”
吹雪小声和亮说悄悄话,“老实说这种和你一样的类型我最苦手了。”
亮看了看手里的刀,决定等会再揍他。

昨日他们靠吹雪直接跑路,留下的魔术却纠缠了这群人很久,有几个黑袍人的脸上还能看见一点烧伤。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也只是派出了探路先锋,没有展现真正的实力,但少年们本质上没有把被人针对这事放在心上,还在没什么危机感的拌嘴。
就在此时,对面一人擦亮拇指上的扳手,率先放出了自己所驱使的灵体。那灵体骤然袭来,卷起一阵腥风,周身都卷着象征死亡的恐怖气息。吹雪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吟唱就被对方袭到脸前,同对方狰狞的脸来了个近距离接触,还是亮抢先一步拦在他面前,一刀架住了灵体大张的嘴。
东洋出身的少年并拢双指,轻轻抹过刀刃,将银蓝的光辉镀了上去。刀光冰冷,衬得他眉目愈发俊秀,可一开口说的却是,“你这次回去再不练护身术就等着留级吧。”
“强化……最基础的魔术……”领头的黑袍人喃喃自语,再次摩擦扳指,放出更多的灵。他的身后,剩下的人突然变换站位,一句接一句的开始吟唱。
吹雪神色微变,“亮!是联合使用的大型魔术,快阻止他们——”不等亮挥刀斩去,那黑袍人的脚边忽然开出了一朵幽蓝的鬼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越烧越旺,忽地连成一片,将所有人都笼罩在火焰的光幕之中。
这是魔术已经开始生效了吗?吹雪抓紧时间分辨咒文的内容,发现果然是降灵系的大型魔术。可他没从古战场火里感受到威胁。蓝焰中哀叹的亡灵,只是终日在此徘徊而已。
随着咏唱声越来越激昂,一股黑色的火焰在空中升腾而起,同古战场火交相辉映。吹雪按住了手臂上隐隐作痛的令咒,有种猜测落地的释然。
降灵术的本质是凭依,将召唤而来的灵体放入施术者的身体……眼前这些魔术师就是被亡灵进入了太多次才会像个坏掉的复读机一样讲话。难怪他们要说打压马哈德老师只是顺便——古战场火确实符合了条件才被他们唤醒,但能引起他们兴趣的并非这些死后只会哀叹的家伙,降灵科的目标另有其人。

复仇者立于黑炎之中,只看得清一点轮廓。有之前的种种反常表现和“巧合”垫底,少年们对他的立场早有猜测,此时因敌人的呼唤现身,背主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英灵中偶尔也有留下这种传说的家伙,有令咒剩下,主动权就还在,比起质问复仇者,更紧急的是打断魔术。亮神色一凛,直接提刀冲向了黑袍人。但本该在他身后为他提供支援的吹雪没有动。
召唤达成以后,复仇者始终没有现身,现在吹雪终于结合上一次强迫他现身的经历寻到了原因——他与从者之间的魔术回路被复仇者单方面截断了。对方几乎没有得到多少他供给的魔力,因此他也只梦见了一些不知所谓的片段。而现在,魔力的流通终于变得顺畅,凝成了实体。
眼前这道背影比他预想的更高,也更结实,但依旧熟悉得叫人想要叹息。还在吟唱的魔术已无关紧要了,吹雪想,让这些降灵科的家伙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还有什么比眼前的事更重要。
“你确实不能算认识亮,因为实际上认识的人是我……”他紧紧盯着复仇者,口气复杂得好像猜出了这件事的不是他自己一样,“我说得对吗,亮?”
复仇者没有回答,一片寂静之中,唯有降灵科魔术师们重叠交错的声音层层袭来,如同海浪拍击礁石。
在当代,越是大型的魔术越难以完成已是所有魔术师的共识,而联合施法在其中也是最困难的。倘若不是借助天时地利,往往只要瓦解其中一角便可让其全盘崩溃。能在敌人面前如此明目张胆地吟唱,只留一人对抗现代魔术科崭露头角的新秀,不是过于托大就是有所依仗。
以亮的性格,会替对方选择哪种可能自不用说。但吹雪毫无危机感,仍在迫近复仇者,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寡言的从者反手一刀,厉声喝止道,“别过来。”那刀风凌厉得吹毫断发,飘到吹雪面前却被他的魔术回路弹开,化作一股微风,堪堪吹动他的刘海。
亮听见他充满痛苦的声音,迟吹雪一步意识到降灵科真正的目的——此时的大魔术原来是为了捕获英灵。他顾不得思考眼前这人和他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吹雪和他还有什么要讲,转身劈击,但侧身面对他的复仇者再次反手挥刀,轻而易举地架住了他。
这无疑等同于宣战,亮眉峰一蹙,当即收刀,重新蓄势朝复仇者斩去。二人的刀刃在空中撞击,只一瞬便发出连绵不绝的金石之音,火星四射。
魔术师之间的对战往往是魔力的抗衡,但此刻,交战的二人只是单纯地比拼剑技。踏入充斥神秘的世界后,亮还是第一次被逼迫到魔术都没机会用的情况。对方是反手,他的斩击却每每都被拦下,当他变招,对方也好似背后长了眼睛,轻而易举地破解。
他们的战斗一时望去眼花缭乱,但亮的攻击无一奏效,这难免让正面战斗中未尝一败的少年人感到错乱。心绪烦乱是大忌,亮当即借力退开半步,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气息。
被他们两个丢在一边旁观的吹雪也终于有了动作。他叹了口气,举起右手,“燃烧吧(flame)。”
复仇者听到他的声音,周身一震,一道与亮同样的蓝色刻印在手背浮现,片刻的挣扎过后,他猛地转身,朝两个少年正面劈出一击。
难怪反手也能接住他的刀——亮仓促之下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未等站稳,黑色的刀刃再度袭来,他勉强横刀格挡,半跪在地上才架住了复仇者。为了不被逼得后退更多,亮迅速改为双手持刀,以魔力强化的刀刃一时无法被斩断,两人便保持姿势僵持了几息。片刻后,复仇者手上力气忽然一松,亮借机卸力,调整好了动作。下一秒,战斗再启。这次他们不再频繁变招,而是隔着两柄刀角力,偶尔分开很快又狠狠撞在一起。
原来可以这样挥刀,原来可以这样使用力量,亮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记忆更精炼的姿势与动作,不消多久,浑身都酸痛起来。眼睛尚能跟上复仇者,但强化魔术加持后的骨骼与肌肉却在发出哀鸣,如果只有他一人,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好在,为吹雪争取的时间已经足够了。魔力解析完毕。魔术成型。褐发的少年捏了个响指,“啪——”随着声音消散,周遭被复仇者带来的黑炎瞬间被染成了赤金色,在夜风中如流淌的熔岩,煌煌生辉。金焰照亮了这片森林,也照亮了复仇者的脸——那果然是和亮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虽然平时也不怎么理我,但都见面了没必要那么冷淡吧?”吹雪趁着两边都没动手,出来打圆场,“如果是为了探寻你身份的事情,好吧,我道歉——”
根本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觉得现在还是可以谈谈的状态,亮恼火地把他扯到自己身后,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
吹雪却按着他的手,“没事。”
“……哪里没事了?”亮难以置信地问,比起另一个世界的他要对吹雪动手这件事,吹雪还愿意相信复仇者这事离奇得多,“他打算杀你,你还要信他吗?”
“他也是‘丸藤亮’啊。”吹雪轻声道,“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说话间,复仇者就在离他们一步的地方剧烈地喘息,比起说他在方才游刃有余的战斗里消耗了体力,不如说他正在抵抗什么。“吹雪……”他艰难地吐出几个音节,在少年们莫名的眼神里,呢喃变为怒吼,“吹雪——”
火光中,他的神情近乎哀痛,亮几乎以为是看错了。可没时间给他确认,复仇者已全力袭来。
吹雪只让他宽心,没有给出可靠的解释,但潜意识里,亮确实稍稍放松了警惕。如若是他面对这样一个没有觉悟的对手,这一刀足以决出胜负,但复仇者并没有下死手。牙酸骨寒的动静后,吹雪果然没有怎么样,只有亮的刀被悍然斩断了。
像是被这一击耗干了气势,复仇者停下攻击,拄刀不住喘息。被他砍断的半截断刃斜飞进土里,明晃晃地折射着火光,照在亮的眼里,让那双毫无惧色的绿眼睛燃起了比四周烈焰更甚的火焰。
面容相似的两个人就这样相对而立,好似镜中倒影。
倘若不是敌对状态该是很有趣的画面才对,吹雪想,可惜,两个都是不听人说话的大麻烦,吟唱声也停止了。
正如他担心的那样,复仇者皱紧眉头,抬手按住了胸口。与此同时,吹雪和亮同时听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响得几乎要牵扯着他们的心脏与之同步。海量的魔力开始流动,大源呼应着发出呼啸,狂风随之而来。这种以自身魔力撬动大源的魔力量,他是见过的!吹雪忽地将这一幕同梦中的画面对上,下意识把亮也圈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但理应被降灵术操控的复仇者并没有攻击他们。
从者以魔力点燃长刀,将其化作一团黑炎。他仍是反手,将这团黑炎斩向被他们遗忘在一边的降灵科魔术师。霎时间热风滚滚,裹着黑袍的魔术师未及反抗便带着错愕的神色倒了一地。
没等两个少年弄明白状况,复仇者回头望了吹雪一眼,毫无征兆地弃刀远走。
亮下意识去追,迈出半步又停住了,“吹雪。”他喊了友人的名字,声音压得比往日要低,“你怎么猜到那是——”
吹雪看他的表情,没给他纠结如何称呼对方的机会,主动解释了一句,“我在他的记忆片段里看见过重建完工的首里城。我没有未来视的魔眼,可能只有一个——他是未来的英灵。至于更确切的证据……”他有些复杂地叹了口气,“之前也没有,都是我个人的感觉。别这个眼神……破例告诉你还不行吗。这两天开始用的火属性魔术,都是从那家伙的记忆里跟他朋友偷学的。虽然没看清使用者的模样,但那么简单就能成功,想来,应该是另一个我吧?”
他们就好似一棵树上不知何处分叉的枝丫,生长于相似又不同的世界。既然复仇者记得一堂没什么意思的死灵魔术课,又会因他使用记忆里的火属性魔术情绪波动,那丸藤亮记忆中交往密切却未曾露面的友人,毫无疑问就是天上院吹雪。
只是,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呢。吹雪摩挲着手上的令咒,陷入了沉思。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刻,他和亮也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这个,因为——好胜心与好奇心都是一样的。
为了保持神秘不被暴露,亮发信给灵脉的管理者,请他们来处理战场。一地不知死活的降灵科魔术师中,复仇者的刀不可谓不显眼,吹雪一面走去捡,一面回忆那个功败垂成的罕见大魔术,脸上浮现了一点苦笑。充满怨恨在世间徘徊的幻影,却不伤害任何人。何苦那么费劲,复仇者和古战场火不是一样的嘛。
“他的刀也是投影出来的。”捡起来以后,吹雪试了试,递给了亮,“先拿来应急吧。”亮没有拒绝,可就在两人的手交叠之时,异变突生。海量的贮藏在刀里的魔力在他们之间爆发,把他们一起拖进了记忆里。
他们首先听见了少年的声音,“我会连通根源,如果失败,这个世界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紧随其后的声音无限接近于吹雪,“看来只剩圣杯战争这个选择啦。”
再之后,说话的变成了女人,“明明说好了游走在战场边缘的,居然说什么‘这个人是我的猎物’冲出去打断别人的战斗……其实你根本就不会对那个少年动手吧,master?”她有着一把神似吹雪的轻浮腔调,少年们很快又听见她说,“阿拉,我们的master要去过二人世界了。我看他们也不需要保护,saber小姐要不要坐我的龙去兜风呢?作为Rider,我的骑术很不错哦。”
不知是因为记忆太鲜明还是残存的魔力与他们产生了共鸣,画面也随之出现了。他们看见赤瞳的女人露出了比火焰还炽热的笑容,浑身包裹在铠甲中的女性英灵也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头月光般的银色长发。她一开口,吹雪就把她的声音与当树林里那段召唤对上了号,“请使用我的性命吧。能为信任我的主人夺得胜利,我的愿望已经完成了。”
再往后的画面却又模糊起来,只有痛彻心扉的悲哀弥漫在心头。
“因为,这是我们的梦想,两个人一致的愿望啊。即使要■■■■,也一定会走下去的路。”
随着另一个吹雪的声音落下,回忆也随之戛然而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感受到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触电一样分开了手。
“我,我去追复仇者。”一向从容的吹雪也结巴了,“麻烦亮在这里等魔术协会来处理现场。”说完,逃避似的跑了。



夜已深了,除了隐藏在小巷深处的艳俗招牌,只剩下几盏昏暗的路灯。复仇者蜷缩在墙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醉酒的流浪汉。
火焰依然炙烤着他的心脏,疼痛钻心入骨,和复仇的念头一齐把他的脑子搅成一团。在他经历的圣杯战争里,狂阶的从者因为失去理智无法灵体化,是他手下第一个退场的。而他现在的情况也没比那家伙好上多少。
吹雪……那张脸与他记忆深处如出一辙。他在那之后又度过了许多年岁,可吹雪永远只会是这副少年的模样了。
这是他心上的一道伤疤,不适合经常想起。
身在这个世界的少年却无知无觉,还主动追来问他怎么样了。口气与表情都稀松平常,仿佛刚才与他们生死相搏的是其他人。
复仇者有一瞬的愣神,在熟悉的浅笑前,他几乎以为一切都是大梦一场。不是第一次了,他自嘲地嗤笑,早些天,还在那座时钟塔里的时候,他也曾误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比他现在青涩得多也平和得多的声音问,“你来图书馆到底是睡觉还是看资料的……难道召唤的后遗症还没好?”
“唉,可不是。”吹雪把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皱着鼻子抱怨,“你怎么不给我多请几天假。”
“因为你已经能跑能跳了。他没跟在身边吗?”
“嗯,不晓得在哪,可能找了个地方睡觉吧。”
“……又不是你。”
复仇者其实就坐在他们身边,默默地听着久违了的对话。他以为不会再进入这间阅览室,不会再闻到陈旧的书籍和驱虫防霉药剂共同构成的独一无二的味道,当然,也不会再见到吹雪。他也曾在这里消耗大部分课余时间,和人一起共同为了课业和兴趣翻阅加起来比人还高的大部头,可如今,他只是一介悲哀的复仇者。
睡吧,睡吧。他闭上眼,不想再听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对话。可惜,英灵是不会做梦的,他所拥有的只有回忆。然而就连那些暖色的过往,也在无数人的声音里破碎到无法拼凑了。

魔力在身体里沸腾,如果不是纯粹的以太构成的身体,他早就支持不住了吧。可就算是这样,复仇者也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了。要是压榨灵核说不定能做到,但——
吹雪抓住了他的手腕,依靠肢体接触,强行连通了又一次断开的魔力通路。魔力在这对不像样的主从间流通,属于吹雪的气息缓慢地调和起那团乱麻,再而后,他无可避免地因为魔力的流通,再次窥见了复仇者的记忆。也许是对方没再拒绝的缘故,这次他看见的终于不再是那些不知所谓的片段,而是一切的始末。
平凡的童年时代一晃而过,当名为丸藤亮的孩童出落成吹雪熟悉的模样,他所居住的小镇因为处于灵脉之上被一夜血洗,迟到一步的魔术协会只来得及收拾残局,给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催眠。他们没有料到亮因为天生强韧的魔术回路保留了这段记忆,还在一段磕磕绊绊的自学后,独自叩响了时钟塔的大门。
求学的日子像被拉了快进条,只剩下一些褪色了的画面和令人安心的熟悉感。吹雪尚未把调侃复仇者的念头扔出脑海,忽然再次看见了召唤的场景和紧随其后的圣杯战争,然后是,天上院吹雪的死。
冲击力大概不比亮看清复仇者的脸要小。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确认那就是他的脸、他的声音。
倒在血泊里的少年握着复仇者的手,朝他微笑,“因为,这是我们的梦想,是两个人一致的愿望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虚弱,却内藏着某种炽热的希冀,“即使要杀死对方,也一定会走下去的路。”
“连我的份一起走下去吧,亮。”
血沫从他唇边溢出,可他依然开阖嘴唇,无声地说着,“别伤心……我始终爱着你。”

从复仇者的回忆里惊醒,眼前已没有踽踽独行的丸藤亮,只剩下狼狈地靠在墙根的复仇者。
知晓他所经历的一切后再来看他,心中好像就有什么不一样了,而他毕竟不是平日朝夕相处的那个丸藤亮,方才那点莫名的不自在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吹雪得以仔细消化体会到的情感,“老实讲,猜到你身份的时候我想过很多,比如你变成了这样,是为了杀死过去天真、死脑筋、偶尔傻得冒泡的自己才隐瞒身份待在我身边,但你后来对亮的态度也不像为他而来。从你刚才的反应看,降灵术就没成功吧?依然攻击我们,应该就是我们——我和你的一点问题。”现下的姿势太别扭,他干脆席地而坐,身体前倾,露出探究兴趣时才会有的眼神,“到底在为什么复仇呢,亮?”
“别那么叫我,”复仇者扼住他的咽喉,冷冷道,“话那么多,不怕被杀吗。”
吹雪并不答话,平日里总显得有些轻佻的眼睛此刻是沉凝的,像是在说你喜欢的话就那么做吧。复仇者在他包容了一切的眼底看见了自己写尽痛苦的脸,知晓他已看见了全部。事已至此,他的隐瞒好像也不再有必要了。
“我是为了力量杀死友人的复仇者,”他缓缓收紧禁锢,“无论被何人召唤,丸藤亮的命运就是再一次杀死天上院吹雪。”
这份力量,是认真的。吹雪觉得颈骨都要被掐碎了,但他只是艰难开口,“所以,才找借口切断……切断魔力,一直……睡觉吗?”发出声音也开始变得困难,他干脆比出口型,为了隐藏身份,也为了让自己“看不见”吹雪。简直是苦行僧一样的做法。
因为魔术刻印就在那里,脖子对吹雪而言从来不是要害,此刻,那古老的生命也没有闪耀。吹雪趁着对方有一瞬的松懈,握住了那只掐着他脖子的手。
“爱意是无法隐瞒的,你怎么对我动得了手呢,亮。”
……他从那些回忆里发现了他最大的秘密。复仇者的瞳孔骤然紧缩,只感觉到少年的脉搏在他的掌心下突突跳动。那微弱的声音织成天罗地网,兜头罩下,让复仇者无处可逃。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脱力垂下。吹雪摸了摸脖子,用一个基础的治疗术抹掉了瘀痕,“我也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如果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复仇的理由不能告诉我的话,愿望呢?你总得回英灵座,在那之前,我说不定能帮你想想办法。”
其实在召唤完成的那刻,他的愿望就已完成了,再往后无论是留在吹雪身边,还是去大圣杯那确认这个世界不会再有同等的危难,都是“丸藤亮”的私心。复仇者闭上眼,避开了吹雪好心的提议,“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一个无趣的男人走向毁灭的故事罢了。”
“有一天,三位少年发现他们的世界濒临毁灭。”他平铺直叙地说道,“其中一人选择连通根源,获得对抗危机的力量。在抵达的瞬间,他消失了。没人知道他成功与否,于是另外两人选择了别的方法。”他停顿了,报出一个吹雪熟悉的名词,“圣杯战争。”
“可以完成任何愿望的许愿机……”吹雪小声说。后面的事情他大致知晓了。
“仪式途中,作为小圣杯的爱因兹贝伦意外身亡,同时,她失去了储存战败英灵灵魂的功能。为了大圣杯能在仪式的终末正常开启,我们需要新的小圣杯。”复仇者的呼吸一瞬间变得极重,“你——吹雪选择撬下大圣杯的碎片,改造自己的身体。”
女性的身体在魔术的概念上天生具有“容器”的素养才能成为小圣杯,而改造一个男人已经超出了天才的范畴,吹雪揣摩着另一个自己的思路,皱了下眉,“如果是我这么做,应该能让自己到最后都保持行动力……问题不在这。小圣杯是不是还有什么功能?”
复仇者毫无波澜地说,“通道。”没给吹雪猜测的机会,他继续道,“开启大圣杯需要六体英灵的灵魂,Saber愿意自杀成全这个疯狂的计划,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还在。灵魂流往大圣杯的过程会把通道撑开……在吹雪为了弥补意外成为小圣杯的瞬间,死局已注定了。”
吹雪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比起活着见证自己成为“通道”的过程,他确实宁愿死在亮的手里。
为了获得力量,少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挚友,朝圣杯许愿。但那并不是结局,复仇者说,世界度过危机后,少年被时钟塔驱逐,他的经历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他舍弃了能舍弃的一切,甚至亲手杀死了挚友,但因此幸存下来的人恐惧他,排斥他,在他不知所踪后又惧怕他终有一日会归来,以复仇的火焰焚尽一切,对被迫让他失去了挚友的世界复仇。
英灵是传说或神话中的英雄升华而成,另一个世界的亮留下的故事建立在他杀死天上院吹雪之上,因此阴差阳错地被召唤后仍然被命运所束缚,这不奇怪,可吹雪的疑惑还在: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投射在流言蜚语里的幻影,那,真正的亮呢?
“以我对亮的了解,他是个走在自己的路上,从不后悔的家伙……哪怕杀了我也不会像别人猜忌的那样想。”正如另一个世界的吹雪所言,如果拯救世界是他们共同的愿望,那亮的心情也一定是同样的。“原来是这样——”吹雪恍然,“难怪你不让我喊这个名字。你应该是亮,可又不是他。”
“我只是一个复仇者。”英灵冷淡地说着仿佛事不关己的话,“是由世人揣度所构成的集合体,为复仇而生,为复仇而死。”
是水中月,镜中花,是人们对丸藤亮这一存在产生的妄念,一个,扭曲了本性的想象。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本质,但是不能承认——这是他的根基,连他自己都这样想,灵基都会不复存在。
可他还想再看吹雪一眼。
想要见他,想要留在他身边。即便知晓自己只是一场早该结束的幻梦,丸藤亮也没法割舍天上院吹雪。

夜色越发浓厚,一只流浪猫在巷口停驻脚步朝四处张望,又轻盈地跃上墙头,留下优雅而敏捷的影子。
吹雪随手布置的魔术还在维持,在旁人看来此处空无一人,在暗示的作用下,偶有路过的行人往往刚投诸视线便会主动离开,只剩他和他的从者分享这方狭小的空间。
心跳在寂静中显得尤为明显,好似眼前以太构成的躯体已束缚不住这具狂暴的灵魂。吹雪不得已加大了注入的魔力,完整勾勒出复仇者体内的魔力炉心。心相世界里,熊熊燃烧的黑炎以仇恨与怨念燃料燃烧着,炙烤着复仇者的灵核——所以,一开始就是骗我的,吹雪想。永不停歇的火焰从不允许复仇者忘记使命,他一直就记得所有的事。那枚灵核充斥着裂痕,距离崩毁仅剩一步之遥,是为了强行扼制杀死他的欲望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本质导致的呢?两者兼有也说不定。
魔力随思绪的起伏不定,被吹雪强行抚平了。他若无其事地问,“所以,复仇其实是这个职介的诅咒,对吧?那我想知道你现在的愿望。”
他的——丸藤亮的愿望吗。复仇者的瞳孔有些涣散,他的视线越过少年与高墙,落在被分割的夜空上。那里唯有一片纯粹的深蓝,正如复仇的尽头,空无一物。焚尽一切的黑炎到最后只会把自己也化为灰烬,愿望这种脆弱的东西早就……
啊,好像还留有一点,埋葬在记忆深处,被无数人颠倒的猜测与流言磨损得几乎看不见原貌。复仇者的瞳孔散得更开,仿佛看见了已不可追的过往。他曾在那些日子里与吹雪畅谈彼此的梦想,憧憬未来,当劫难来临,他们更是随时愿意将生死托付给对方。那些认为他对失去吹雪而感到后悔的人太狭隘了,可他确实留有遗憾,哪怕他的梦那么远,本不该留有这样无谓的感情,日日夜夜磨损他的斗志。
复仇者阖上眼,妥协了一般在短暂的停顿后低声道,“……陪我再说几句话吧。”
这停顿来得颇有些不合时宜,吹雪端详着这张褪去了情绪显出俊秀轮廓的脸,在上面找到了与友人相似的痕迹。联想到复仇者掩藏在杀意后的感情,他一瞬了然对方出于自尊又隐瞒了怎样的心思,于是体贴地放轻了声音,跳过纠葛的过往,去聊方才被放倒的降灵科魔术师。
“从者的本质是亡灵……无论降灵科是想借圣杯迈向根源还是获得强大的使魔不是都应该自己动手吗,程序并不复杂,这样也更保险。”
这般细致入微的关怀,倒真像是回到了过去。深入骨血的仇恨与愿望原本是将英灵锚定在现世的楔,如今却在那温柔的低语中被不断撬起。复仇者深知作为一场形如泡影的梦,他已注定了消散的命运,可依旧保持了冷言冷语,不愿沉浸在少年魔术师好心为他准备的美梦中。
“他们怎么会主动碰不入流的远东咒术。”
这召唤系统分明已可以被称为奇迹。吹雪想起复仇者的经历,窥见了对方一点难得表露在外的情绪,越发看出一点熟稔的气息。下意识的,他恢复了与同龄友人说话的口气,“这不完全是被他们算计了吗。召唤失败了不会牵扯到他们,成功了还能顺势打压马哈德教授。假如我召唤出来的不是你而是别的英灵,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看来平时太出风头也不好——”
复仇者不置可否,听任他小小地发了下牢骚。召唤时的情况乱七八糟,两个少年都没有意识到召唤法阵触动了灵脉,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诱导他们的是降灵科,注意到他们的人却远不止于此,可惜,就算他有心回护,也已……
就在此时,不堪重负的灵核像是应景似的,发出碎裂的声响。搭在复仇者小臂上的手神经质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对暗藏错愕的眼睛就望了过来。
风属性魔力的特征就是感知与流动,复仇者不意外吹雪已完全摸清了他现在的情况。可少年只是微微用力抓紧了他,把好不容易恢复的魔力尽数朝复仇者体内灌注。
和维持从者需要的魔力相比,他体内的小源只是杯水车薪,额头上肉眼可见的渗出了一层薄汗。但他维持了语速,仍然轻快地说着,“我听说过,现世的记忆虽然会带回英灵座,但不会继承……无论下次你以什么职介被召唤,仍然会寻找并杀死‘天上院吹雪’。不过,只有此刻也好——”他眼神温柔得近乎缱绻,“我以令咒命令你,复仇者丸藤亮。”
残损的令咒在他的手背上闪耀,庞大的魔力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将少年的话语烙印进复仇者的心底。
他说,“放下仇恨吧。”
碧色的眼里印出了吹雪的神色,他含笑道,“爱捉弄人的圣杯只给了我一条令咒,一定是为了此时此刻。”
复仇者倏忽间恢复了清明,口不择言地问他为什么。
“因为……你也是亮啊。”吹雪伸手撑住了复仇者身后的墙壁,那双褐色的眼里有十足的认真,像某种光华内蕴的宝石,“即使没有圣遗物,你依然选择了我,那么,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我也能猜到另一个吹雪的愿望——”他倾身上前,不顾复仇者微弱的反抗,亲吻了他的额头。“愿你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这一次,那永远冷硬得像石头的复仇者终于没有抗拒,在少年的怀抱里化为了灵子的碎片。金色的粒子砂屑一般流逝,空留一地黯淡的灯光。

魔力回路再次化作了干涸的河床,维持幻象的魔术也消失了。一道人影在小巷里拉得很长,吹雪顺着望去,发现脸色不怎么友好的亮正抱起手臂打量他。
手背上的令咒在不像话的命令后已经消失,唯独那一小块皮肤却热得发烫,像是个精妙得难以解析的魔术。
平时话多的总是吹雪,可在知晓了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以后,再面对亮却又陷回了捉襟见肘的窘迫境地。如无意外,亮与复仇者之间应有共鸣……刚才的对话,他是从哪里开始听的?
没等吹雪拿后续处理把话题岔开,亮就抢了开口的机会。他皱起眉头的样子与复仇者并不肖似,出口的话却是一样的,“为什么?”
“……你是问复仇者为什么要杀我,还是为什么没有动手?”吹雪下意识想用俏皮话糊弄过去,“又或者,为什么选这种方法告别?或许亮没听说过安慰疗法——”
“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亮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我是问,为什么要躲我。”
他的语气认真更甚于往日,吹雪被他逼得无路可逃,眼见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心中却忽然一动,某种可能性呼之欲出。借由复仇者意识到自己心意的,好像不止是他一个人……
怀着这样的答案再看,一贯从不避讳与人对视的少年竟错开了视线。
吹雪想通其中关节,镇定的更快,尚有心思坐在原地等亮走到身边,“就和亮猜测的理由一样……比起这个,我站不起来了,能不能帮忙补充下魔力?唔——”
下一刻,亮揪住了他的衣领,低头吻了上去。他的动作太快也太粗暴,牙齿磕破了嘴唇,腥甜的铁锈味霎时间弥漫在口腔里,充沛的魔力随之渡来。
“等回了时钟塔再跟你算账。”估摸着差不多了,亮撂下一句狠话,伸手要把吹雪拉起来。他不准备为这个兼具了双重答案的吻作解释,但吹雪已看出了他现在色厉内荏的本质。他用手背拭去了嘴角的血迹,笑得意有所指,“为什么要等?”
如果复仇者有教会他什么,那就是一生太短,一瞬又太长。他舔了舔嘴唇,再次尝到了某种特别的味道,在魔力与铁锈味之外,甜得腻人。于是他的嗓音也被同化成了一罐蜜,“算账的话,现在就可以。”



7月的伦敦迈入了夏季,终日阳光明媚,古老的时钟塔也好似披了一层金色的轻纱,消弭了经年累月积攒的厚重感。
学生们都说,这是这座魔术都市最活泼的季节,可抱着材料走过走廊的两个少年却不约而同地显得有气无力。
幸而来往忙碌的自律行动人偶缺乏足够的智能,没法奚落风头无两的现代魔术科双璧居然在干无人问津的体力活。
月前,他们的冒险行动和课程论文全部尘埃落定。论文意外得了高分,但鉴于不请假偷跑出去还折腾出了一堆麻烦事,马哈德教授勃然大怒,罚他们这个月都要帮新来的降灵术老师整理仓库。
仓库年久失修,里面的旧物光灰就有一寸厚,吹雪去了两趟就已叫苦不迭,想了无数歪点子逃避惩罚。今日亮雷打不动地来拉他干活,两人差点在宿舍门口就吹雪沉迷偷懒一事打起来,在宿管老师的劝阻下才悻悻作罢。
围观的同学们议论纷纷,说他俩出去一趟关系好似有所进展,又仿佛毫无变化,不过不管怎么闹,希望保留节目不要丢,他们还好拿双璧的胜负来赌作业。
架没打起来,围观人员很快就散了,吹雪也被拉到了去仓库的路上,不情不愿地准备干活。
此时没了旁人,吹雪无所顾忌地横了亮一眼。同学们“就连天上院也没法得到凯撒的通融”还在他耳畔回响,一瞬间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得了,索性把纸箱往路过的人偶手上一塞,宣布道,“我受不了了。这么好的天,不应该做些有趣的事吗?”
对话似曾相识,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亮的耳根可疑地红了一瞬,勉强维持住形象,“所以?”
吹雪期待他主动开口,暗示道,“你看,研究和整理都不会有尽头的……”
在他充满诱惑的声音里,亮天人交战良久才下定决心,把手里的东西也交给了人偶。趁着吹雪还未反应过来,猛地拉住了他的手朝庭院走去。
在吹雪惊讶的目光中,他头也不回地说,“学会珍惜当下的也不只有吹雪……”他的声音愈发微弱,好不容易得来的答案几乎融化在阳光里,但吹雪没有听漏,他小跑了两步跟上亮的脚步,笑得比阳光更灿烂。
“好啊,去约会吧。”



=END=


FGO内,复仇者的技能描述是这样写的:

泡影之梦
是从世人的愿望和幻想中所诞生的生命体。因为是从愿望中诞生的,所以保留了强大的力量。
但同时作为一个生命体永远无法获得认可,当一切终结后便会静静沉眠。

1.51的剧情里黑贞说过,“唯有做着泡影之梦死去才是我们复仇者的宿命。”两者结合,差不多就是这篇的灵感来源。至于安排黑亮作为复仇者出现……虽然那双眼睛从来都是望向更高更遥远的地方,但动画里并不缺乏猜测他是为了复仇归来的人。我不认为他会拘泥于这点,很高兴连载期间大家都因为和我想的一样错过了这个选项。
本篇中出场的是漫画吹亮,复仇者世界线则是动画吹亮。在后者的故事里,工具人优介同学因连通根源消失了,在此为他默哀三分钟。除他之外,动画吹亮两人召唤的分别是真红眼(Rider)/电终(Saber)的女性拟人。两条龙有一段仅存在于设定中的百合对手戏,因为纯属恶趣味也不赘述了。
标题选取了不知道该不该算电子龙本家魔陷的无限泡影。这个故事的源头和情节都微妙地能对应上动画剧情,大概正是命运(fate)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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