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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荧]春泥少年(上)
“所以......很有可能被害人就这样一直昏迷不醒?”
医院病房外的信道上,忙碌的身影交错,隔着玻璃能够观察到病房内的那张床,一位老妇人在床上无声地闭眼沈睡。
听完医生的病情分析,荧脱口而出她的疑问,说完才想起自己是跟着烟绯前辈来学习观摩的,迅速地瞥一眼对方的脸色,不敢再多话。
烟绯不像指导过荧的另外几位前辈会因为她一个菜鸟律师多说什么就生气,她鼓励地看了荧一眼,还点了点头。
“目前来看,病人脑部受到重创,加上年事已高,恐怕结果不太乐观。”医生摇头回应。
“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烟绯抽出名片,礼貌地递给医生。“如果被害人恢复意识了,还请院方通知一下我们事务所这里,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想要了解,真的万分感谢了。”
医生接过名片,答应下来。
荧默默地隔着玻璃看床上的老妇人。液体顺着细管流入老人家苍白的手臂,手臂上青茎毕现,皱折满布。
“走了,荧。”
“好的......”
回到事务所后,烟绯交给荧一个任务:整理案件事实。
无论是对职业律师或法律系学生而言,整理案件事实通常比法律问题分析轻松许多,因其不涉及实务争议。可见烟绯也不想让荧的职业生涯第一个案件太具挑战性,因此才这样分配。
荧却很慎重地接下这个任务。她知道,案件事实的蒐集虽然简单,将会大大影响后续攻防的策略,她绝对不可以懈怠。
“我们的委讬人是一位大学教授,当事人则是他的养子,现在那个养子被羁押在看守所。”烟绯给她讲了大概情形,“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被委任了律师,你去探望他时可以给他看钟离先生的委任契约。”
“我明白了。”荧紧张起来,粉嫩的脸有些紧绷。
“噗,别紧张!这个案件很难定罪,检方证据不足,我们尽力就好。”烟绯眨眼,说完便离开了。
......
真正要见当事人的前一晚,荧整理好目前警方提供的资料,她关上电脑,摘下眼睛揉着鼻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终于看到了当事人的名字,竟和她高中的一个同学名字一样。
都叫魈。
是一个人?或只是同名?
想到魈,荧脑内浮现高中种种回忆,暖色复盖那段校园时光,到处都是快乐的笑,却只有魈这个名字带给她微微黯淡的青蓝色印象。
她记得的很清楚......那个少年是在多大的压力下辍学,而作为他唯一的朋友,荧当时又是多无力,甚至给不了魈任何帮助。
荧躺上床,不再想下去,一定不是他。明天就好好去问这起案件的当事人说法吧......
然而,隔天走进看守所的接见室,荧还是紧张得不行。
她等待着当事人出来和她说话,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门扉推开,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荧心中叹气。
“魈。”在那人冷淡的视线中,她打招呼。
旁边带来魈的看守所人员给他拉了椅子,但魈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盯着荧。
“你,来做什么?”
魈不冷不淡的口吻和高中时一模一样,让荧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两人的往事,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想到自己第一次发现这个沈默的同桌的长袖下有瘀青和伤痕时,魈也是用这样的态度回避了她的询问;而当他们好不容易关系更好,魈却流言缠身深受其扰时,少年也是忽然用冷淡的态度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愿再让荧和自己一起在校园里走动。
荧隐约察觉魈现在又想用同样的方式。至于原因,她不清楚。
“我们事务所受钟离先生所讬,会在之后为你辩护。”她见魈不坐下,便也选择站着,从侧背包拿出委任契约给他看。
魈扫了一眼,嘴上却只淡淡地说:“你坐下吧。”
哪有让客户站着自己坐着的道理......荧心里默默吐槽,依旧站得笔挺,转移了话题:“我这次来,是想听听你作为被告对这起案件的证词,还有和你讨论一下目前的策略......”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魈说,“那个老人家说的就是发生的事。”
“她现在昏迷不醒,没办法提供证词了。”荧看着他,“另一个死者也无法说话了。你是在场三人里唯一还能提供证词的人,魈。”
魈安静了片刻,荧在他身上感受到某种熟悉的压抑感觉。
“......是这样吗。”魈喃喃低声,“怪不得......”
怪不得他会被羁押在看守所?怪不得他会成为嫌疑犯?
荧担心地看着他,魈很快地恢复常态,垂下眼:“本来,不是什么大事。”
事发当天,便利商店的玻璃窗外飘着绵绵细雪。
魈整理好收银台里的钱,和另一个店员交接下班,便裹着洗得有些发白的外套大衣,缓慢地从便利商店离开。
他的生活从高中发生那件事辍学以后便成为一滩死水。打工,吃饭,睡觉,再起来打工,吃饭,睡觉......他对这种生活既不怨怼也不排斥,一天天过着。
即使后来被远亲的钟离先生收养,他也拒绝了对方的金钱援助,每天依旧过着同样生活。
魈记得很清楚,那天明明下着雪,空气里却总有种臭味。隐隐约约,不知从何而来。
他只走出便利商店不到几步,便听到巷子里传来争吵声。
男性的怒骂夹杂彷彿被捂住嘴的叫声,引得他皱起眉,朝那里走去。
“放开她。”
终于看清巷子里的状况,魈对着那个捂住老妇人嘴的男人冷声。
“关你什么事?”男人恶声恶气,“这婆娘的儿子欠我钱,我找她要有什么问题?少管别人閒事!”
老妇人发不出声,落着眼泪,孱弱的身体在发抖。
魈看到男人的手上有刀子,没再前进,只轻声:“谁欠的钱就找谁讨,伤害一个老人,算什么本事?”
“你懂个屁。”男人红了眼,“老子给她当工头的儿子做了三个月,结果工期一结束,那畜生就捲款逃走了,留我们一群工人喝西北风。就他和他老母能吃香喝辣,我家小孩穷得都看不起病了,你说我算什么本事!?你懂个屁!”
他说得激动,刀子在手里挥舞着,魈在那刀子离得老妇人最远的那瞬间扑了上去,用身体紧紧压着男人拿刀的那边手臂。
魈感觉手臂被划伤了,脑袋异常地冷静,用手肘试图顶开他握刀的虎口,成功了,那把刀从男人手里掉出去。
他转头对老妇人低喝:“快走!去报警。”
然后魈的腹部一阵疼痛湧上。
男人从他腹部抽出备用的匕首,见到匕首上的血,眼神疯狂地低语什么,推开蜷缩的魈便要追上有几步远的老妇人。
魈咬牙,压抑颤抖的身体站起来,在男人向老妇人挥匕首时从一旁撞上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带得男人往地上倒。
那天是一个飘着绵绵细雪的日子。
雪水在地面被反复压实,形成易滑又坚硬的纯白之地。
魈撞倒男人的瞬间,他听到一种骨头断裂的声音。等他起身,抬头看去,才发现男人的脖子呈现扭曲的角度,往后翻着。
他迷茫地看了很久,眼前的景象和高中时看到的划面慢慢重叠,男人的脸与那个陌生女孩的脸交错着错乱。
他摇晃地站起身,看向一旁的老妇人,却发现老妇人在刚才的冲突中也被撞倒在地,闭着眼。
魈颤抖的手在摸到她的鼻息后才稍稍冷静。
后来......
他被带到警局,交代了事情过程......
不知为何不被允许离开,最后来到了看守所......
一切都感觉很朦胧,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魈的思考像是被一场大雪复盖......
直到看到了荧。
看到她的一瞬间,魈彷彿在雪堆里迷路很久的人,忽然找到了出口。
大概是因为,在很久以前,荧也指引过迷茫如同孩子的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