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925929
-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原神 原神空 , 原神流浪者
标签 空散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空散】天然克傲娇
-
1583
60
2023-5-4 00:04
31.
入夜之后,散兵在空新为自己收拾出来的房间里躺下来。
他睁眼望着天花板,望着须弥风格的叶状彩塑灯在月亮的清辉里折射出一点冷光,却睡意全无。其实他很习惯不眠之夜,也很清楚怎么消耗最少的能量在休憩状态下保持警觉,但是今晚有些不同,即使放下警戒、阖上双眼,也仍然没有睡意袭来;有的,仅仅是一点暧昧不明的昏沉。
昏沉里,后颈有痒痒的触感。散兵感到有谁在触摸他,拥抱他,环住他的肩膀,埋首在他颈间,而他只是木然站着。染有青蓝花纹的罩衫落在地上,然后是腰带、短袴,最后是里衣,他满身赤裸,毫无防备,却仍只是机械地站着,无动于衷。
空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胸口,却被散兵早一步握住了手腕。
“你要走了吧。”他说。
空的身影像烛火一样摇摆不定,可即使如此,但还是能看出他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但是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
空——或者说那团火光,听到后缓缓把手放下,无言地转身离开。散兵没有动,更没有追赶,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走远,从一片柔和庞大的光源,变成明灭不定的光点,然后世界偃息,回归到一片寂然的黑暗;黑暗里,什么都没有,喜悦也好,悲伤也好,期待也好……什么都不存在,这样也好,不存在的话,就什么也不会失去了……
梦醒了,后颈的痒意也随之散去,就像一道伤疤,没人持续地拿刀划开,就会自然痊愈。
散兵穿好外套出门,就像遇到空之前那样去过他的一天——无非是愚人众动向的调查和世界树情报的搜集。中间也杀过一些魔物,清理了两块死域,在道成林遇到提纳里的时候,他正背着吃毒蘑菇晕倒的人准备回营地,不方便攀爬,散兵就过去帮忙把人送到高处。
他们闲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抵达巡林官驻扎处的时候,也见到了见习巡林员柯莱,赛诺也在,于是问他会不会打牌,要不要来一局七圣召唤。散兵拒绝了,转头回了须弥城。刚进城,就被料理兴趣小组的成员抓到,参与了料理改进的小组活动。很不幸,这次的课题还是甜品。散兵选择做了枣椰糖,做好之后,他自己不高兴吃,就去了净善宫转手送给纳西妲。
纳西妲有些担心地接过糖果,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今天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吧,”散兵淡淡道,“我不是向来都这样么?”
小草神思索了一下说:“怎么说呢……好像,有些寂寞呢……”
散兵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又很快恢复了那副带着戏谑的神态:“可笑,我一个人惯了,没什么寂寞不寂寞的说法。”
“旅行者不在吗?”
“提他做什么?”虽然极力掩饰,但是纳西妲还是能听出来其中蕴含的愠怒情绪。她一下子就明白了,空最近应该是不在须弥了。
——重要之人忽然离开所带来的寂寞是无法轻易化解的。不过,会感到寂寞的话,也是好事,特别是对于散兵来说,因为那意味着散兵已经愿意为谁打开心房,并在那里留出一个位置了。
牵绊就是这样的东西,在身边就会感到安心,不在身边就会感到思念;无论哪一种,都是十分珍贵的体验。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我也很为你感到开心。”小草神没头没尾的话让散兵有些云里雾里。但是纳西妲并没有试图解释得更清晰些,因为有些话,还是不要讲出来更好,这是她最近学会的事情。
纳西妲怕散兵一个人太无聊,给他在教令院的智慧宫办了借阅卡,推荐他多读书,说不定能找到感兴趣的事。此外,还把他安排进了新学期的历史公选课里,当中有关于居尔城考古的最新发现,纳西妲想,这些散兵应该会喜欢。
拜纳西妲的贴心安排所赐,散兵莫名其妙变成了教令院一年级的早八人,规律的作息使他不得不常住在一个固定地点。一开始散兵选了旅馆,可是长此以往多少有浪费经费的嫌疑,后来索性还是搬回了空的尘歌壶。
空在安排散兵住处的时候就很用心,估计是考虑到纳西妲对散兵教育方面的关注,私室里面大大小小排了三个书架,此时散兵入学不到十天,其中一个小型书架就已经被伐护末那学院指名的各种教科书及参考书填满了。散兵倒是不以为苦,但多少都还是感到魔幻就是了。
空的第一份来信是他离开三天后寄来的,里面问候的语气还算克制,没有太多的话,只是简单询问了下散兵现在的生活是不是适应、尘歌壶的房间住起来是不是舒服之类的。
散兵没有回,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没回的原因,空的来信反而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一开始只是谈到海灯节里一些精彩节目、特殊传统之类的,但是后来连在璃月港发现一株形状奇怪的甜甜花都要特地拍个相片寄过来,而且文字之间尤其地絮叨,语气又黏,散兵晚上睡觉都仿佛能听到空在他耳边叨叨——那种后颈发热的感觉又回来了。
除了信件,空还尤其地喜欢给散兵寄东西。发现新奇的美食,要给散兵寄一份;看到青蓝配色的纸鸢,要给散兵寄一份;解翠行开到漂亮的玉石,也要做成挂饰给散兵寄一份。
离开的时候,空给散兵打的那个橱柜空荡荡的一片,现在倒是一天比一天满了。昨天刚送来了璃月特产的竹叶酒,今天又送来了稻妻款式的浴衣,上面印着紫藤花的纹样,衣摆处和左肩染着雷樱独有的粉紫,像重重叠叠的红霞,又像不纯的血迹。明明有着花团锦簇的烂漫,又格外凄然。
衣服下面果然还附着空的一封信。
“流浪者收:
先前在稻妻小仓屋定制了一套成衣,说来冒昧,是先前去稻妻的时候专门给你订的。我知道这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在世界树删除事件之后,我就一直有件挺在意的事……我说出来你可不要笑我——就是关于你装扮的事。
先前作为愚人众执行官的时候,你穿的是深配色的衣服,黑色、红色,还有深紫……当然,不是说你现在的衣服不好看,浅色系风的颜色也很适合你,但是果然还是想再看一眼你紫色系的装扮啊,如果是稻妻风格的话,就更加没有遗憾了。
嗯……我差不多就怀着这样的心情去定制的这套衣服。
果然……还是有些奇怪嘛?你现在一定又在骂我变态了对吧,好吧……我这次不会反驳的,就算会被你骂,我还是会诚实地说:你有着世间无与伦比的美貌——所谓的‘如同人偶般美丽’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很期待你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下次,如果稻妻有烟花祭,我们就一起去吧。
还有,听说浴衣原本是入浴后穿的便服,说到入浴的话,尘歌壶后院竹栏隔开的地方专门开凿了两眼温泉,如果学习太累了,可以去那里泡一会儿,放松一下。
学习毕竟是件脑力活啊……不知道香味能不能缓解一些疲劳,璃月这里的霓裳花香膏很有名,细分又有‘金屋藏娇’、‘山阴锦簇’、‘飘渺仙缘’三种,不知道你更喜欢哪一种。没关系,下次写信的正好每样寄一盒回来,好让你挑。
顺带一提,这件浴衣上我也专门拜托璃月的香师薰了香,是我最喜欢的那款,你可以猜猜是上述哪一种。
注:浴衣里面还有一件头饰,我看它和浴衣实在很搭就买下来了,老板说平日里也可以戴,我看它还有些过分华丽了,直接戴出门可能有些引人注目,但是我觉得别在帽子上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流浪者的帽子本身就很华丽嘛。”
散兵把浴衣抖开,里面果然有一件头饰,夕颜花为主轴,背后衬有金属制的折扇,下方垂着长短不一的紫藤花穗——这根本就不是华不华丽的问题,而是这副头饰明显是女款的问题。虽然作为人偶,散兵在早期确实缺少常识,但是这个早期并不包括现在。
——空这家伙,是在耍他么?
散兵油然而生一种把头饰捏爆的冲动。
但是算了,即使能看出旅行者满溢而出的私心,但是空挂心自己也是事实,如果仅仅是穿上浴衣的话,他倒没什么可排斥的,一件衣服而已,能够凭此多少平衡一些空对自己的赠与,这很公平。
温泉么……
虽然在踏鞴砂也曾有过尝试,但那已经是过分渺远的记忆了,偶尔放松一下确实并无不可。
至于出浴后的着装,就穿旅行者送他的那件浴衣好了。
……
Tbc.
【彩蛋】婚后空哥对于软肉的一些xp
软肉彩蛋
那天,空同往常一样褪下散兵的罩衫吻他大臂下软肉的时候,散兵问他:“你为什么总喜欢吻这里?”空说:“因为这里的肉比别的地方更松软些。”
散兵先前在智慧宫的杂书上看过一个说法,说是大臂下方的软肉是胸部的代餐,于是挑衅似的说:“你要是喜欢松软的肉,去吻女性的胸部好了。”
空思索片刻然后认真回答道:“你要是能长出来,我也不是不行。”
“什、你!”散兵被空的回答震惊了,空这家伙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hentai得出乎意料,而且也坦率地出乎意料。
空调整了下姿势,隔着黑丝亲了亲散兵胸口的红点:“但是这样的也很喜欢,小小的,粉粉的,稍微刺激一下就会立起来。·只要是你身上的,什么样的我都——”
“够了,给我闭嘴!”散兵猫似的伸手按住空的脸,阻止他再说下去。
而真相其实是因为总吻大腿内侧太涩了,(而且散兵也不一定每次都许)所以空退而求其次,平时就靠一点代餐过活。
涩涩,但是克制.jpg
*原著向
*散美人出浴.jpg
*空.exe无响应
32.散筵
璃月的海灯节一如往常一样热闹盛大,助演纸映剧、燃放烟花、为虹色巡回的举办四处奔忙,空被节日氛围簇拥着,似乎总是闲不下来。今年又有胡桃做主,在新月轩组织了饭局,意想不到的人被聚到一起,空也算是好好地领略了一次璃月的酒桌文化。虽然有诸多心累的地方,但和朋友在一起享用美食仍然很开心,仙也好,神也好,人也好,毫无隔阂地说笑、畅聊,当真是一幅让人倾心的光景。
筵席散去的时候,正赶上海上放霄灯,无数暖色的光点从海上升起来,朋友们酒足饭饱兴致正好,于是提议散步到港口也参与进去。
霄灯一盏一盏被点亮,每一道光芒的升空,都伴随一个愿望。空也许愿——几乎算是老生常谈的愿望了——他期待着和血亲的团聚;不是重逢,而是团聚。到那时,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将不复存在,到那时,他们会在闲静的夜灯前相互倾诉一路以来的见闻。或欢笑、或悲泣,直到在夜色中吸满困意,两手相执,沉沉睡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到相伴而眠,空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放轻了声音问钟离还有没有多余的霄灯。胡桃打趣他,是不是一个愿望不够,还想再许一个,贪心不足,当心反而实现不了。空说不是的,新的霄灯是为一个朋友放的,他没能应邀来璃月实在遗憾,所以,想着至少能替他放盏霄灯,四舍五入,也算是他本人来过了。
胡桃哦哦地答应着,又像是随口似的追加了一句:“那么这个人对你还是蛮重要的嘛。”
空没有掩饰,只微笑着“嗯”了一声。
新的霄灯在空气里漂浮起来,烛火的光透过灯上的纱幔将空的双颊染成暖色,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里,有注视月亮一般的憧憬。胡桃笑盈盈地眯着眼睛:“欸呀呀,真是个幸福的家伙。”
时间很快来到了后半夜,港口放灯或者闹集市的人都纷纷散了,因为节日聚集到一起的朋友们也到了分离的时候。钟离和胡桃首先打招呼要回往生堂;魈说不放心荻花洲的情况,要去巡视一番,重云本身说着要来帮忙,结果被魈拒绝,行秋不忍心看好友太低落,就邀请他去自己家同住;香菱和行、重两人约好明天的试吃新菜的事情之后也回了万民堂。
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热闹庞大的队伍就只剩下空和温迪两个。空问温迪是不是打算回蒙德,温迪说不回,并且当下和空打听璃月港哪里有通宵的酒馆,自己打算就在那里过夜。
送别了温迪之后,就只剩自己和派蒙了。派蒙闹了一天,现在困得不行,已经趴在空肩膀上睡了有一会儿了。
空其实很不习惯这种筵席散场后的寂静,无论多少次,他都会感到空落落的。街上已经没有人了,夜风凉凉地掠过他的发丝,仿佛这偌大的城市里只有他无处可去,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格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只是个旅人——无论这个诚实有多么亲切,多么包容,他都无法在这个城市拥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空在街边最后几盏灯火熄灭之前踏进了旅馆。派蒙揉着眼睛问他要夜宵吃,空去简单做了份吐司,回来的时候,派蒙已经歪在小床边上睡着了。
空也很疲惫,但是没什么睡意,于是在桌子前面点了灯,展开信纸,打算给散兵写信。上次答应散兵把三种霓裳花制的香膏带给他的,今天白天好歹是忙里偷闲得准备好了,现在三小只瓷瓮就排在他的书桌旁边。“金屋藏娇”和“飘渺仙缘”姑且不论,“山阴锦簇”的香气在夜色里尤其撩人。空无意间想起送给散兵的浴衣上熏的也是这种香,想到穿上浴衣之后,散兵身上也会弥漫着相同的甜腻气味,空便不自觉有些心猿意马。
墙上的时钟还在“踢踏踢踏”不知疲倦地走着,空抓在手里的笔却不知何时“咔哒”一声落到纸面上,再往后,就是一片黑甜的寂静。
33.春梦
空睁眼的时候,视线有些模糊,仿佛面前有成片成片散不开的浓浊水雾。远处有水声,空往前走去,渐渐能看出一处池水的轮廓,他觉得熟悉,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家尘歌壶后院的温泉,可是温泉的水是不流通的,有水声也就意味着……这里有人。
空的思绪有些木木的,也没想到继续待下去会显得失礼,只是一心想知道在这里泡温泉的是谁。
水雾散去了一点,能看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的,水面在晃动,折射着月光的冷晖,一层一层的薄涟漪下面,空看到沾着水珠的白腻柔滑的肩背。那个人发出一声喟叹,似乎很享受被温暖的泉水包裹着,声音是略带清冷沙哑的少年声线,在空的印象里,只有一个人是这样的声线,那么他果然是——
水中的少年偏过头来。“看够了么。”他说。
空像是忽然被惊醒了,但是却完全没有被吓退,仍然不动如山地立在那儿,直白而坦率地凝望着散兵的身体。
散兵也并不遮掩,兀自从池中站起来,发梢零零落落往下滴着水,水滴撒到肩背上,与原先的水痕汇成晶亮的一股,沿着脊柱的凹槽一直渗进臀奉里。空就这么一直出神望着,直到一席布料遮住了视线。
——是染有雷樱霞色和紫藤花纹的绢制浴衣。浴衣自下而上掩住了洁白的春光,直落到散兵肩上,精致漂亮的手腕从衣袖里伸出来,将衣领的前襟在胸前交叠,灵巧地束上腰纽,系好腰带。
“流浪者……你、怎么……”似乎直到此时,空才反应过来流浪者的举动有多么离奇——他居然会在自己的面前那么从容地沐浴更衣。空脸上有些发烧,虽然难免涌出许多羞赧的情绪,但他实在想看——不……应该说根本不可能忍住不看,所以视线上没有半点要回避的意思。
散兵走过来,拇指指腹撩拨性地从空的脸颊上擦过去,空倏的闻到浴衣袖间“山阴锦簇”那股摄魂夺魄的香气,潮湿温热的水雾裹挟下,一切都旖旎得过分。
空几乎无从反应,只能怔愣在那里。思绪在暧昧的氛围中不受控制地乱飘,空想到散兵沾着水的背、想到他白皙纤细的腰、想到他光洁柔韧的腿,以及……他那件里面什么都没穿的中空的浴衣……
空警告自己不能深想,千万不能深想,光现状来看,就已经压枪压得很辛苦了,再继续下去……实在很难想象自己会被搞得多么分裂……
空一心一意在原地宕机。散兵见他没太大反响,就凑近了,侧着脸颊偎在空肩上。
“怎么,很失望?不是你想看我穿浴衣么?还是说,其实你更喜欢我什么都不穿?”
他双目迷蒙,微微笑着,猫似的看着空,不知是不是泡温泉泡得太久了,脸上泛着艳丽的红晕。
空克制地吐出一口气:“你喝酒了。”
“稍微喝了一点。”
“你醉了。”
“没有,至少应付你还是绰绰有余。”散兵伸手去结刚系上的腰带,“那么,我们开始吧。”
空按住他的手,眼神闪烁,几乎有些慌乱:“开、开始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散兵勾着唇角,用一种深秘的暗示语气向着空的耳廓吐息。“还是说”甘甜沙哑的音色刮蹭着鼓膜,散兵单手攀上空的手背,把那双连手套都没脱去的手引到自己的背后——腰带结绊所在的位置说:“当然,如果你想亲自解开,我也没意见。”
空的身体紧绷着,好久都没有动,那只被引导散兵后腰的手几度抬起来,又几度放下,他太想对着这颗艳红可口、汁水四溢的苹果咬下去了,想得头都要炸了,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
所以……
空叹了口气,抵达境界线边缘的手最终也只是堪堪揽住散兵的腰,不安地感受着肌肤相亲的短暂时刻,他说:“这种事……是不行的。”
散兵嗤笑一声:“不行?怎么不行?你不是挺中意这副身体的么,而你现在就可以得到它,为什么不要?”
“我——”空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倒在地上,散兵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表情尤其戏谑:“还说什么不行,该兴奋起来的地方,不是已经好好兴奋起来了么。”
空无助地捂着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要说出来啊……稍微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冷静下来。”
“哦?都到这一步了,还是不打算做下去么?”
“都说了不行……”
“为什么?”散兵的目光仍是激越得泛红,但是那层覆在上面的水汽却淡了,流露出一种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哀伤神态。他俯下身子把手撑在空耳边,强迫空和自己面对面,“我问你,你渴望我么?还是说,只是消遣。”
散兵的发丝垂在空的脸上,像是无机质的黑色固态眼泪,空伸手,把它们别到散兵耳后,平静地开口:“渴望——非常非常渴望,但就是因为太过珍贵了,所以不能对流浪者做那种事——不能这样轻浮地对待他,不能因为自己肮脏的私欲玷污他,就算……在梦里也不行。”
散兵微微睁大眼睛,后又沉静下去:
“你发现了啊,这里是梦境。”
“嗯……你不是他。”
“为什么这么说?”
空用目光描摹着那张和散兵如出一辙的脸,露出温柔的神情:“他哪有这么乖……这么顺我心意,怎么想也都只可能是我的妄想了吧。”
“听着真可怜。”
“哈哈哈哈是吧。”空干笑着。
“难得我出现在你梦里,不打算做点什么满足一下自己么?拥抱也好,亲吻也好,或者更过分的也可以,毕竟我不过是个幻影而已,你也不想这么白白浪费掉这个机会吧。”
“……”空沉默了一会儿,却不知怎么,有些黯然,“说得也是呢。”
“想好了么,你打算怎么做?”
“能……就这样待一会儿么?”
散兵看着自己跪坐在空身上的姿态,迟疑着问:“你确定?不得不说,你的癖好真是肉眼可见的奇怪,不愿意对我做过分的事,但是我对你做过分的事却没什么所谓……”
“诶、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待一会儿’就算字面意义上的待一会儿,就、就是维持现状的意思,不、也不是,总之和姿势没什么关系,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也可以下来……”空总觉得自己造成了什么不得了的误会,解释得急了,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散兵看他着急的样子反而恶趣味地笑起来:“没有,我挺满意这个座位的,而且你不也挺乐在其中么?就当给你点甜头了,你继续吧。”
说着稍微调整了下位置。
“嘶——你别动!”
“担心什么,这个角度不会轻易进去的,还是说,你改变主意了?”散兵和空十指相扣,故意凑近了问他。
“你就别拿我开心了……”空心慌地别过脸,心道:热衷于恶作剧这一点,倒是和现实中的散兵一模一样。
可是幻影有什么坏心眼呢,它只不过想要满足一点点主人宣泄无门的欲求罢了。
34.懦弱
“话说回来……你这样就满足了么?”散兵问。
“……”
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很想洒脱地回答“嗯”,然后在离开这片虚无梦境是时候不存任何留恋,但是他做不到。
是他太懦弱了,以至于连明知虚幻的事物也无法割舍。
他屈从般地向散兵伸出手:“可以把手给我吗?”
散兵照做了,他的掌心停留在空的脸颊上。“很温暖啊……人偶原来是这么温暖的么……”
“……”
“流浪者……”
“嗯。”
“我想你了……”空垂着眸子依偎在散兵掌心,语气恋恋的,或许是错觉,空感到散兵的手指有一下微弱的痉挛。
但是声调却一如往常。“嗯……”
“流浪者……”
“嗯。”
“我喜欢你。”
“——”
时空静止了。
四围的一切都停止了流动,仿佛镶嵌入画布里,只要谁稍不注意,就会将画布撕碎,布上的一切也会随之分崩离析。呼吸同风声一道止息,潋滟的水面凝成镜子,月光从上反射而上,映照着散兵苍白的面颊,少年用单薄的声音凉凉地问道:“为什么不亲口对他说。”
空叹了一口气:“不可以对他索求。”唯有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怕他拒绝?”
“不是……怕他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答应。”
“那不是正好。”
“才不好——我不想用任何东西束缚他。正义也好,道德也好,情感也好,付出也好,这一切都不是他需要回应我的理由——他是自由的。但是啊……他比他预想的要温柔得多,在他的观念里,我已经给了他太多的东西,一旦我表现出对他的渴求,即使违背他的本心,他也一定会答应……可我不想那样,那太狡猾了,而且,他也不会因此感到幸福的。”
“你没有考虑过别的可能么?”
“什么……”
“他或许……也喜欢你。”
空凝神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凄然的笑:“谢谢你……但……那是不可能的吧……
像我这样的人——这样一个仅仅只能作为过客而活的人——是没有资格在谁的心里留下一个位置的。所以……只要能再给出一些东西就好了,要是他能……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廉价的关爱,活得更幸福一些,我也……”
空哽住了,他没办法再说下去。他将手背蒙在眼睛上,去对抗悬在天边的那一轮凌冽的明月,月光灼伤了他的眼睛,手背下面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啊……真是不甘心……不甘心得要死掉了……
散兵却在此时俯下身,将流溢而出的咸涩尽数舐去。
“请……不要这么温柔地对待我……”空轻轻喘息着,连接下这份美好的勇气都没有,胸口在灼痛。
“没关系……”散兵说,“向我索求吧,我会替他纵容你……”
空被击溃了,一败涂地,像是伤口被划开一样,他感到自己此刻几乎会失血而死。
他向散兵张开双臂,目光泫然,几乎是哀求的神情,散兵俯身抱住他,胸膛相贴,散兵能感受到空心脏的鼓动,濒死一般……绝望一般……
然后他听到空开口。
“说你喜欢我好不好……”
“好。”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好。”
每说一句,空的手臂就收紧一分,散兵感到自己几乎要溺死在空的怀抱里。可下一秒,空却猛然卸力,散兵听见空在他耳畔低语。
“对不起……流浪者,对不起……”
当他抬头再去看空,看到的却已经是满脸的泪痕。
金色的鬓发濡湿了,紧贴着空的额头和脸颊,他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让散兵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别看我……”他说,“别看我……”
而散兵却强硬地拨开他的手,不容抗拒地吻上去。
这是散兵的第一个吻,没有技巧,也没有欲求,仅仅是用自己身体最柔软的部分贴在对方的悲哀上厮磨,他甚至分不清这是温存还是安慰。他想咬人,又舍不得,只能抵着空的唇瓣吮吸,一直到吮出血……
——真是个……『笨蛋』……
空是在一片绚烂的阳光下醒来的,太阳透过没拉窗帘的窗子撩动他的眼皮,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感到脸上有潮湿的痕迹。
他……流泪了吗……
真奇怪,明明梦到的应该是很幸福的事啊……
可是是什么事呢……
怎么……不记得了……
35.梦缠
“传闻‘山阴锦簇’这一类霓裳花当中,存在极其特殊的个体。它们的花朵两两一组,以并蒂双生的形式盛开,如果用一条花枝上的两朵花各自制成熏香,那么使用该种香料的两个人就有一定的概率进入相同的梦境,因此,这种特殊的霓裳花,又被称为‘梦缠’。”
“所以您是专门给旅行者寻来‘梦缠’制作香料的吗?”
“诶呀,倒也没有专门去寻啦,只是偶然间看到这么株异花,又恰巧听闻旅行者要给自己远隔千里的心上人送去香薰的衣服,情不自禁就动了成人之美的心思。”
“那……这传说是真的吗?”
“不知道呀。”
“之前难道没有人成功过吗?”
“这个结论可难说了,据说试验过的人,都把自己的梦忘得一干二净呢。”
“咦?那‘梦缠’的传闻是怎么来的?”
“虽然梦的具体内容不记得了,但是有许多人做梦时的一点感觉还留着,有的喜悦,有的悲伤,有点愤怒……各种各样的,但是无一例外,双方的感情都惊人地一致。”
“这样啊……那确实很难说。那么……关于这个梦,他们就真的完全忘了吗?还有可能会再回想起来吗?”
“据说,如果能够在现实中重现梦中的情景,就有机会回想起来。可是既然是梦中发生的……大多应该都是荒诞无稽的情节吧,哎呀……真是可惜了呢。”
TBC.
36.强大
大概也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海灯节结束的第二天,空就火急火燎地赶回须弥。派蒙还没睡醒,几乎是被拖着上了路,一边在空肩膀旁边飘着,一边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问:“怎么了怎么了,须弥出什么大事了嘛?这么急?大贤者又绑架纳西妲了?”
空坐着雇来的马车,笑说:“你忘了?那个坏家伙早就被发配到雨林了。”
“对哦……那是为什么啊……”
“嗯……”空想了一会儿,想着要怎么说,但是总有种不适合说出口的感觉,最终还是糊弄道,“其实也没什么。”
“没什么?”听到这回答,派蒙反而更来气了,“没什么你干嘛大早上天都没亮就把我揣兜里上路呀!”
“呃……天姑且还是亮了的。”空纠正。
“我不管,我说没亮就没亮。”派蒙叉着腰,别过脸去不看他。
“好好好,没亮没亮,”空软着语气安抚,“还困吗?”
“那还用说。”
空展开手臂:“那要不在我怀里睡一会儿吧。”
“唔……才不要,车子这么颠,怎么可能睡得好嘛。”
“这次我特许你睡在的肚子上哦,很软的。”
派蒙动摇了,这可是之前请求再三都得不来的特权呢,这次空居然松口了——可恶,专挑自己的弱点下手,旅行者真是狡猾……
派蒙挣扎了三秒。
三秒过后——
派蒙别扭道:“……说话算话?”
空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点点头:“说话算话。”
派蒙本来就睡眠不足,现在被空揽着舒舒服服地躺在他肚子上,车轮轧轧响着,滚向层岩巨渊的入口,一路上的石土路算不上多平稳,但是有空这个人肉软垫护着,那点颠簸倒成了摇篮的晃动,一下子就哄得白色的小漂浮物昏昏欲睡。
可能是睡前太思维会胡乱发散的关系,白色小漂浮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发问被空岔了过去,于是即使半梦半醒也仍旧坚持用模糊的口气发问:“所以说……为什么那么着急回去啊……”
空抚着派蒙额前的头发,目光却看向天边很远的地方,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某种自语:“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点想快点见到某个人而已。”
“旅行者你个……唔……坏家伙,有心上人就不管……派蒙……了……”就算连意识都不清楚了,派蒙也仍旧坚持把数落空的话说完才放心昏睡过去。
而空也只是笑笑:怎么会不管派蒙呢,等到失恋的时候,还得找派蒙哭呢……
不过,就快见到“他”了啊,还是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太过执着于那些不安定的未来,幸福会从当下溜走的。
把和他的每段相处都当作恩赐就好了——作为旅人,自己能做到的,也只有珍视当下、让当下的每一刻都没有遗憾而已。
稻妻有一个词语叫做“一期一会”,说的是那些我们视为平常的相遇,或许一生只有一次,所以要好好珍惜。
说起来空和散兵似乎尤为如此——
与作为执行官的散兵相遇、与作为无瑕人偶的散兵相遇、与作为新生流浪者的散兵相遇,每一次相遇,都是新的相遇,空见证了散兵生命的每个阶段,这样富饶的见证,让作为恋慕者的空胸口如同被填满般温暖——真是不可思议,明明不久之前还是敌对的关系,那时候想到他曾承受的苦难,除了“原来如此”的浅白感想之外空无一物,现在却心疼得不行。
这就是所谓的“喜欢”么?
——即使是平淡甚至可憎的过往,都会被赋予新的意义。
时不时的,空也会因为这样的不可抗力不自觉地重新审视发生在散兵身上的一切,从路人的视角的事不关己,到感同身受。
他会痛吗?会悲伤吗?会流泪吗?
会……绝望吗……
这是他在和散兵深交之前从未考虑过的事,然而当他意识到,即使倔强如散兵,也曾经那样无助过,曾经那样绝望过,那样歇斯底里过,就会产生一股强烈的、拥抱他的冲动。
或许散兵不需要,或许已经太迟了,以至于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但空还是希望能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呈现给他。
要比喻的话……
对,就像对待一个曾饱受人类虐待的流浪猫那样吧……小猫身上数不尽的伤口对应着无穷无尽的应激反应,即使平时舔着爪子做出一副从容的态度,但只要一点点的刺激,就会激起那些自我保护机制,一边反击,一边浑身炸毛地躲起来。生理上的创痕不难痊愈,但是精神上的创痕却总是在相似的境遇中被强化,每一次应激都像是把曾经的疮疤揭开,小猫疼得鲜血淋漓,却根本不懂求助,只知道龇牙咧嘴地恐吓。
……虽然空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散兵他……大概是那种会对他人的善意应激的猫。嗯……就是友好地摸摸头,都会被哈气的类型。
也许是经历使然吧。
——毕竟对他而言,所有的希望和善意,都是苦痛的开端。
空不会选择去纠正他什么。空没有经历过那些绝望,也就理所当然没有资格对散兵的处事方式指手画脚。他能做的,只是敞开怀抱——当然,不可避免地会被小猫挠——但是他不会反击,也不会嘲笑,他只是想用行动告诉散兵:放心,这里很安全,能够包容你所有的不安和任性,如果有需要,那么尽管来这里避难。
仅此而已。
空想,这大概就是拥抱的含义。
像这样——毫无怨言地承受另外一个人的中伤,这听起来似乎是一种软弱。空也曾这样认为,尤其是当年幼的他看到有人对父亲冷嘲热讽,而父亲却并不反击的时候。
小小的空为父亲打抱不平,可父亲却意外地表现出一副有些讶异的表情:“为什么我要反击呢?”
“因为他伤害您了呀!”
父亲的表情柔和下来,他摸摸空的头:“我很高兴空能这么为我考虑,可是我并没有感到受伤啊。”
“为什么?他明明那样指责您!太过分了,这样子的话不反击是不行的。”
“哦?为什么非反击不可呢?”
“因为被欺负了还不反击,老师说这种情况叫做……叫做……对!逆来顺受!只有懦弱的人才会这样做!”
父亲把空抱到膝盖上,笑着问他:“那么强大的人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反驳他的话!把他反驳地体无完肤,证明您才是对的!”空小河豚似的鼓着脸颊。
父亲又问他:“驳倒之后,大家就能获得幸福了吗?”
“诶?”空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忽然谈论到幸福,这明明是一场胜负不是吗?
“别人伤害我,我就反过来伤害别人,这样真的好吗?”
空的思路一下子乱了。他从没想到剥开胜负的外壳,事情的本质竟然是这样——是赤裸裸的互相伤害……他坐在父亲膝上,大睁着眼睛思考良久,最后也只能丧气地说:“我不知道……”
父亲把空放下来,蹲下身,认真地平视着他的眼睛说:“空,要通过伤害他人去证明的强大,不是真正的强大。”
空那双稚嫩的金色眼睛笼罩着迷惘:“那……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父亲把手掌抵在空的胸口:“是拥有一颗理解和包容的心。当我们的内心足够强大,你指责我,我感觉到你的受伤;你讨好我,我看到你需要认可;你超理智,我体会到你的脆弱和害怕;你打岔,我懂得你如此渴望被看到。当我内心足够强大,我不再防卫,所有能量在我们之间自由流动。*”
那时候,对于小小的空的来说,这段话太过艰深,还不足以完全理解,但是他却把它们记了下来,直至如今,字字句句也如此鲜明地烙印在他脑海里。
但,即便到了现在,空仍不敢说自己已经拥有足以贯彻这份信念的强大内心。至少,当他敞开胸怀感受和理解他人的时候,还是会受伤,尤其在被自己在意的人中伤的时候;但他愿意继续努力下去,直到有朝一日,成为像父亲一样强大的人。
*引用自心理治疗师维琴尼亚·萨提亚的观点
37.信
回到须弥的时候,空先去了壶里找散兵。他没问阿圆宅邸的造访情况,只是一个人急匆匆地从餐室找到客厅,又从客厅找到私人房间,最后,阳台、走廊,连同后院都翻遍了,这才找阿圆确认尘歌壶里有没有客人。
阿圆说没有。空这才终于死心似的说了句:这样啊……
他知道这样做显得有些蠢,但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空也想看到散兵在家里等自己的样子,算作……他微不足道的私心。
不过……果然不大现实啊,空摸摸鼻子,老老实实找纳西妲打探情况去了。
纳西妲说最近散兵参与了一些因论派的课题研究,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点应该智慧宫查阅资料。空有些感慨,自己也没离开很久,散兵居然也变成了教令院的乖学生了啊……
纳西妲有些奇怪地偏着头:“咦,你不知道?难道他最近没给你写信吗?”
空苦笑:“论写信的话,我倒是经常写给他,但是他似乎不大热心,到现在为止都没怎么回信。”岂止是没怎么回信,根本就是连张小纸条都没有,更别说是交代自己的近况了。
“这样啊……看来他在与人交际方面,还是有些放不开呢……说起来,最近我有特意叮嘱过他,要记得给你寄信的。”
“特意叮嘱,为什么?”
“你忘了?今天是他生日啊,他总是不喜欢和人接触,但是生日也只是一个人过的话,岂不是太可怜了,所以,我让他写信给你,就算见不到面,也算和朋友有了联系,这样……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吧。”
“纳西妲真是费心了……其实我……我也是因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才特地赶在这一天回来的。你也知道的,流浪者虽然心肠不坏,但是总是嘴上不饶人,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都逃不过他的火力覆盖……唉……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交上朋友……”
“不用担心,他会交上朋友的,只不过花的时间会比一般人久一些而已。”
“是啊,我也相信他……诶等等,”空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你刚刚说,叮嘱他生日那天给我写信的对吧?”
“是啊,如果送信时间比较早的话,信件可能已经到达璃月了,如果比较迟……现在去邮件派发的集散处,说不定能取到哦。我记得璃月信件封装运送的时间,应该是——下午三点半呢。”
“三点半?!”空吓得掏出派蒙看了一眼时间,三点零五,还有二十五分钟,“不好意思纳西妲,我现在有点急,事情办好之后再来找你聊天!再见!下次给你带枣椰蜜糖!”
空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净善宫。
纳西妲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着向空匆忙远去的背影摆摆手。
这大概是空头一次在教令院动用关系解决问题。
艾尔海森在代理大贤者的办公桌前面合上书本,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这位气喘吁吁的旅行者:“你是说,要我帮忙和邮政部门通融一下,取一封寄往璃月的信件?”
“是。”
“是为了调查什么事情吗?还是单纯的私人好奇心?”
“硬要说的话,算是……好奇心吧。”
“抱歉,须弥公民享有一般隐私权,无论作为公务人员,还是朋友,我都无法在窥探他人隐私这方面提供帮助。”
“不,不是,这也算不上是他人隐私,那封信原本就是寄给我的,只不过寄信的人没想到我今天会从璃月回来,所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既然不涉及违法犯罪,这个忙我可以帮。”艾尔海森从位置上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儿?”空急急赶上去。
“当然是帮你走关系。”
——虽然中间历经了不少坎坷,不过好在空还是在限定时刻前如愿拿到了散兵寄出的信件。
“除了信件之外,一同寄出的还有一个包裹,我帮你一起拦下来了”艾尔海森把包裹递给空,“——嗯?你那是什么眼神?”
“怎么说呢……不愧是策划过什么拯救计划的男人,真是可靠。”
“不客气,仰赖职阶便利而已。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嗯,这么果断的作风,也很艾尔海森。
和代理贤者大人告别之后,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拆了信件。
信里这样写着:
“前阵子小吉祥草王总是让我去教令院,不是去借书看,就是去听讲座,说是让我感受下学术氛围。我实在烦了,躲到野外闲逛,没想到还能被她找到。她说理解我不想和人接触,但总是一个人待着会寂寞,至少过生日时可以带点东西去找你。
为什么我过生日要给别人送礼物?莫名其妙。
我能看出她是想找机会让我生活充实些,但她就没想过那些遇见我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体验」吗?
总之,之前被路边的学生硬拉去参加什么料理兴趣小组,做出来很多不合我口味的东西,我肯定是不要吃的。剩下这些你拿去,喜欢就老实吃掉,不想要就扔了,不用再来告诉我。”
看到散兵愿意和他分享自己的事,空很开心,不过想到散兵致力于逃课而纳西妲却带着老母亲般的关爱围追堵截的时候,又有些忍俊不禁。
散兵真是拿纳西妲没办法呢。说起来,最开始纳西妲不清楚散兵的口味,以为他和普通的小孩子一样,会比较中意甜点一类的东西,于是特地学做了一份枣椰蜜糖送给散兵,当时散兵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空在旁边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散兵一眼瞪过来,仿佛在说,你要敢讲什么多余的话就死定了。接着空就眼睁睁看着散兵把整整一份枣椰蜜糖全部吃下去了,这次轮到空露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瞪散兵吃完,纳西妲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散兵说:“还行。”
还行?
神TM还行!
但是如果是空给散兵做甜点,散兵只会毫无悬念地说:“滚。”
啊……人与人之间,还真是参差啊……空想。
因为过度联想受到伤害的空空打算拆个礼物安慰下自己。包裹里有三份千层酥酥,三份枣椰蜜糖和一份真味茶泡饭。甜点都加了冰雾花粉末包保鲜,而真味茶泡饭则特地经过了速食处理——米饭和配套汤料各自打包,因为知道空对海鲜河鲜过敏,所以在鳗鱼饭里剔除了鳗鱼,转而用卤煮后晒干的耗牛肉当作配料,又把肉干和调味的梅子分别单独封装,餐盒旁边还特地贴了纸条,提示空吃之前,把茶汤热好倒进饭菜里就行。
空笑着把纸条贴在胸口:“说这样的礼物不用心……只有散兵自己会信吧。”
他总是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仿佛谁与他交往,就是在忍耐他的折磨一样。但是不是的,散兵他只是有些别扭而已,任何事情,他只要去做,都会比谁都要用心。他所付出的,从来要比他自己所认为的多得多。
纳西妲也不是第一次劝他多同别人相处了,从前碰到类似的话题,他也曾说过:“旧债还没还清,我可不想欠下新债。”
他把同人交往理解成自己欠别人的“债”,毋庸置疑,那是交易的眼光,他总把自己当成给被人带来不快和麻烦的债主。却没有意识到,和朋友的相处,本身是不存在“人情债”这个概念的,因为相处的时光本身,已经足够成为对对方的馈赠了。
空把散兵的赠礼郑重其事地送回到尘歌壶的餐食保鲜,转头却看到厨房里还有些风干耗牛肉的半成品——原来那些菜是在这里做的啊,结果那些做好的美食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真是让人感慨。
派蒙跟着空跑了一上午,原本她就睡眠不足,加上连炫三份甜品,满足的饱腹感更是让她犯起困来。
空让派蒙留在尘歌壶休息,自己到散兵那里去一趟。派蒙答应着好,叮嘱他晚上要早点回来。说完就缩进被子里没声音了。
38.眼药
空到教令院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教令院门口有不少上下课的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作业或者晚餐的安排。空脑海里忽然浮现一段不可能的妄想,妄想着散兵穿着学者服从教令院里出来,而自己就在这里等着接他回家。空甚至情不自禁在这里伫立了两分钟,好像就这么等着,真的能等到散兵出来。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错觉。空笑笑,迈步往教令院里面走去。
教令院一直往里走是智慧宫,即使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已经是灯火通明,嵌着彩色玻璃的水晶花灯悬吊在遥远的天花板上,勾出出学术世界独有的空旷冷峻。密密层层的书架之间有人在穿梭行走,悄无声息,像一道道青色的幽灵。空也在其中穿行,排列整齐的书架上贴有学院科属的标签,空在上面找着标有因论派的那一类。
这一排是妙论,再往后是知论,再往后是……
忽然间,空停住了——在真正看到目的标签之前——因为他找到了代表着此行更深目的的那个身影,青蓝色的修验者装扮,即使在室内也没有完全舍弃那顶造型夸张的莲花纹斗笠。
“好久不见。”空说。
散兵听到声音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空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找自己,但还是从容地转过来,说:“也没过多久,你那些每日例行寄过来的信就跟你本人一样聒噪,见不见也没什么分别。”
“可是你都没给我写过信,我可是货真价实很久没见你了呢。”
“所以呢?离开我吃不好饭也睡不着觉了么?”散兵挑起一边的眉毛不怀好意地笑道。
“那倒也……不至于。”有一阵子没见,流浪者似乎又变得伶牙俐齿了很多,这种不留情面的犀利真是……嗯……令人怀念,空想着,却也不打算同散兵争辩下去,于是打岔道:“说起来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为课题查找一些参考资料。”
“查找资料?”空快速扫过眼前书脊上的标注,基本都是关于语言文字的,应当属于知论派的著作,“你不是转到因论派名下了吗?难道课题也涉及道知论派的知识?”
“哼,视野还真是狭窄——抬头。”
空依言抬头往上看,果然在最顶上那排看到了以黄色封皮为主的因论派书籍。
“好高……”空仰着头感慨的样子在散兵看来有点呆,不但如此他还做出了以下更显呆头呆脑的发言,“你在这别动,我帮你找个书梯过来。”
散兵抱着胳膊冷淡地睨了他一眼:“……这是你第二次质疑我的飞行能力。”
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放空,接着后知后觉道:“对哦,你会飞。”
“希望这类蠢问题你不会再问第三次。”散兵说着,便驱动风元素力施展风姿华歌浮空。
这不是空第一次看到散兵浮空,但却是迄今为止最近的一次。散兵就靠在自己身边,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估计是考虑到图书馆的环境,他将风元素的输出效率压得很低,仅仅带起了书本中间一点薄薄的浮灰。大概是出于本能,空的视线下意识就跟着散兵上去了,然后不出意外地……被扬尘迷了眼睛。
“你这家伙连在躲避扬尘常识都没有么?你真该庆幸之前没有遇到愚人众里那些阴险的家伙,他们只要把毒药往风里一抛,你这条命,也就轻易地结束了。”空的眼睛睁不开,只能听到有道声音在头顶冷嘲热讽。
“嗯……那我首先应该庆幸的是你不是那样阴险的人。”
“早知道我就应该阴险一点,好让你吃吃教训。”
“别啊,就算是现在,我也已经吃到足够的教训了。”
“呵,教训?三秒钟睁不开眼的教训么?”
空揉着泛红的眼睛,眼前的视野尚未恢复清明,却清楚地感知到身边有风落下,接着,他听到声音从自己的身边传来,“伸手。”
空顺从地把手伸出去,然后接到了一个小小的瓶子。眼睛睁不太开,他几乎只能眯着眼睛视物,然后发现里面似乎装着小半瓶半透明的浅蓝色药水。
“这是什么?”空问,用那双揉红了的眼睛望向散兵;他努力瞪视着了——为了看得更清楚——只是金色的虹膜上结着水雾,配上那泛红的眼眶,怎么看都像是刚哭过,对着这双眼睛,即使是散兵也不太下得去挖苦的口,于是朴实无华地答了句:
“护眼的药水。”
“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
“生论派讲座里提到的简易药水配方,我闲来无事顺手做了两瓶,不保证有效,也不保证不出问题,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丢掉。”
“怎么会,谢谢你。”果然,滴完之后,视野清明多了,而且凉凉的,很舒服。空夸了一通之后,认真地把药水收好。
而散兵只在一边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可谢的,不过是担心你要是瞎了,以后一起行动起来很麻烦罢了。”
如果是以前,空一定会觉得散兵的发言十分……嗯……野性,不过相处久了,也渐渐明白了,这些看似充满攻击性的话,实际上只是用来遮掩对旁人善意的小手段而已。
一旦理解了,那些喵喵乱叫的犀利狠话,反倒可爱起来了。
但空也不点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流浪者,你真的很好。”
散兵也不知道空这忽然是吃错了什么药,或者被自己骂出什么毛病来了,(他可不知道自己做的药有这样的副作用,)被空那张笑脸盯着,他总有种脊背发寒的不快,当即皱着眉嫌恶道:“啧,别忽然说这么恶心的话。”
空故意凑过去:“你害羞了?”
散兵几乎要压制不住自己体内的风元素:“你想死了?”
“我错了我错了,开个玩笑嘛,你别生气。”空哥果断认怂投降,“哦对,你刚不是要去上排取书吗,已经取完了?”
散兵一脸不耐:“没有,被某个蠢货打断了。”
“抱歉,您继续您继续。”
散兵再次腾空的时候,空也吃一堑长一智,特地等着技能结束之后才抬的头,然而这一抬头,却意外地卡到一个不得了的视野。
好白——
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双眼——
在思考了0.1秒之后,空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散兵的大腿。
怎么说呢……就挺窒息的——物理上的窒息——在这个呼吸都能被散兵感知到的位置,空根本不敢出气,他怕散兵一察觉,就会毫不客气地一膝盖顶在他脸上,——虽然如果是散兵的话也不是不行……不不不,自己的思路果然已经变得奇怪了,不能变成变态,嗯……至少现在不行。
虽然眼前的处境确实迷幻,但是空空可以举双手发誓,他抬头的时候绝对没有带半点歪心思,虽然他对散兵那双莹白修长又带有少年肉感的双腿带有非同一般的迷恋,但是仰望的那一刻,他真的什么都没想。
空尚且沉浸在自我反省中,散兵忽然叫他:“空,帮忙接下书。”
“哦好。”
两三本砖头厚的典籍被抛了下来,空慌忙接住,正当他摒除杂念抬头仰视还有没有别的书要接的时候,散兵咕哝着:“什么啊,居然这里还有一本。”一边轻巧地下降了一格高度。
长度甚至还没过膝的宽松行灯袴受下方的空气鼓动,毫无自觉地扬起来,自眼前到大腿根的风景一览无余——
“啊、黑色的……”空半是呆滞着半是用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散兵反应了半秒,随后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瞪大了眼睛往下睥睨这无耻狂徒。
——这是能在智慧宫说的事?
——不对,这是能当面说出来的事?!
空如梦初醒,疯狂尝试找补:“我说的是裤子!”
散兵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最好说的是裤子。”
——怎、怎么不算呢?那什么裤不也是裤么……
(本篇里,空哥走的是温柔包容的治愈系路线,虽然性格大多以“天然”的形式表现出来,但是空哥作为历经诸多世界的旅人,他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对于不同人内心的理解应该是很深的。——不是“不知道”,而是“很清楚”,所以才能敞开怀抱很认真地回应每一份好意,消化每一份恶意,有种大智若愚的木讷。旅人的一生,是由诸多一期一会构成的,一度做过的抉择,便再也无法修正,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为自己的旅程留下阴影或者遗憾吧。)
TBC.
*原著向
*一些散对空哥脸皮厚度的低估
*一些晚安吻
39.图书馆
在智慧宫度过的时间,似乎和外界的密度不太一样。
因为太过安宁静谧,反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速。罩着淡彩玻璃的白炽灯不知疲倦地亮着,橡木制的宽面书桌上摆着书籍和咖啡,散兵翻动着眼前的参考书,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一切都在安稳地沉淀,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苦涩的焦香从对面一阵阵传过来。
大概是察觉到空在读书的时候不专心,总是注意自己这里,散兵抬头问他:“很在意这个?”
“什么?”
“咖啡。”
空想说在意的不是咖啡,只是你,但是说出口大概率又会被训,便顺势接下去:“嗯。”
“咖啡机在那边,要喝自己去打。”
“不能喝你的吗?”空空歪着头一脸无辜。
“……”散兵想骂他,但是此时此刻,一个绝妙的方法忽然闯入了他的脑海。他深呼一口气,手臂伏上书桌,故意用纤细白皙手指在咖啡杯沿上转了一圈,然后朝空勾起一个恶意的笑,“就这么想和我间接接吻?”
『间接接吻』
——这是他被普斯帕咖啡馆外的某情侣恶心出真实伤害时听到的词汇;他当然对所谓情侣恩爱没什么意见,但是用做作的方式和彪悍的措辞生硬地演给别人看,就另当别论了。
而此刻,昔日的受害者摇身一变成了当今的愉快犯,正抱着手臂倚回椅背,整暇以待地准备欣赏旅行者受到暴击后的精彩表情。
然而……
现实情况似乎和散兵的预想存在着一些出入……
只见空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明媚了起来,他坐直了身体,像得到主人奖励的小狗似的闪着发亮的眼睛,十分真诚地对着散兵蹦出了一个字:
——“想!”(汪!)
“哈?”
等等,想什么?他在说什么?这种时候回答难道不应该是——
“可以吗?”还没等散兵反应,空就伸手去摸那杯咖啡,还好散兵眼疾手快,在他得逞之前一巴掌给他拍开了。
“不可以嘛……”空可怜巴巴地把手又缩回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奖励没有了……”的失落。
散兵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咬牙切齿道:“想都别想!”
——散兵承认,这波是他大意了,他没料到空的变态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
三分钟后,空自己老老实实端了杯咖啡来。
他尝了一口——
“好苦。”
散兵嗤笑:“那是当然,这里是做研究的地方,咖啡只是提神的道具,想喝美味的饮料那你可找错了地方。”
“不过也好,应该蛮对你胃口的。”空说完,又小心地抿了一小口,似乎在适应这种焦涩的口感。
散兵再次感受到怼空的无力,干脆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也没什么做研究的兴趣吧——从刚才到现在,那本书翻了连五页都不到——如果没有心思待在这儿,也没必要勉强。”
空像是被抓到小辫子的坏学生:“诶、诶?你怎么知道我翻了五页不到?明明我看你都在专注研读的……”
“哼,多核运行是人偶的基本机能,别把我和你们人类相提并论。”
“不愧是神造物,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呢……”
“不必奉承我,倒是你,还打算这么耗下去?”
“嗯……我还是想再多留一会儿。”
“看你那些看不进去的书?”
“别这么说嘛,你先写论文,等你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你最近住在尘歌壶对吧——我回去的时候,有看到日常生活的痕迹,添了很多书呢,那些书架能派上用场我很开心——那既然回的都是同一个地方,能结绊,也不会那么寂寞……”
“我不需要人陪。”散兵冷淡地吐出这句话。
“别这么说嘛,就当是我怕寂寞,好不好?”
“你以为我多大年纪?别用哄小孩那套哄我。”散兵说话时一脸的不耐,看在空眼里确实比小孩子高明不到哪里去,于是空只能苦笑。
但是好在散兵说完倒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示,既没有没有先行离开,也强硬地要求空回去,反倒默许了似的静静翻看起了文献。
过了有一会儿,空小心地开口:“大概……会到几点?”
散兵皱着眉头觑他:“你知不知道你很烦?要是等不及你大可以先走,没人勉强你留下。”
“抱歉,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具体时间,这样就能挑一本恰好能读完的书了。”
散兵停了一会儿,说:“十点半,智慧宫闭馆的时间。”
“好,我陪你到那时候。”
散兵觉得那个“陪”字尤其地刺耳,就像是自己欠他的。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陪。”
“我也说了,我是自愿的,不用太在意。而且能待在你身边,我也很开心”
“……难以理解。”散兵艰涩地说。
“不用理解,”空笑笑,“放轻松就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个人都无言着度过。书桌中央的沙漏漏满一壶,颠倒,又漏一遍。漏完一遍,就走一拨人,慢慢的,智慧宫的人数,就变得寥寥可数了。因为事先做好规划的缘故,空这次看书看得很投入,虽然还不至于做到完全的心无旁骛,但是心境是宁谧的,像是在某个阳光充盈的午后,和散兵一起在透光的玻璃小屋里,一边喝下午茶一边用阅读打发时间。
散兵会向他抱怨茶点做甜了,而自己会答应他下次注意多加点抹茶粉掩盖甜味。
书本翻到最后一页,空也从阳光房的温馨愿景中苏醒过来。空旷的图书馆里泛着凉意,散兵冷色调的眼睛也是。空放下书伏在书桌上,又把半张脸埋进手臂里,只剩一双金色的眼睛露在外面,静静地,凝神注视着散兵。散兵察觉了,看向他,他就对他笑。
“傻笑什么?”散兵问他。
“你看我了,我开心。”
“无聊。”散兵起身,收拾书本和笔记,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要走了嘛?”
“嗯。你的那本书呢?给我,我一起放回去。”
“谢谢。”
闭关的铃声响了,黄铜质感的撞钟声,图书馆平静的气氛短暂地骚动起来。
空站在门口等散兵出来。一个又一个穿绿衣服的学者经过大门,走向夜色,空就伫立在原地,等着那与众不同的颜色出现,恍惚间,他也有一种之前站在教令院门前的妄想实现了的错觉。
空看到散兵了,他向他招手,等他靠近,空就对他说:“听纳西妲说,你最近在因论派有固定课程,那等你下课的时候,我来教令院接你好不好?”
“接我下课?你是怎么想出这么无聊的点子的?冒险家协会的工作太闲了?”
“接人而已,花不了多久,而且时间合适的话,还可以顺便一起吃个饭。”
“哦?行啊,那饭钱你付。”散兵挑衅。
“嗯,本来我就打算付的。”
“……”散兵真是完全搞不懂这个家伙的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他明明知道即使讨好自己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却偏偏总是乐此不疲,“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适合当冤大头。”
空思索了一会儿,诚实道:“嗯……有不少人这么说。不过我自己倒不这么觉得,因为有些事情,只是因为我自己喜欢才那么做的,既然喜欢的话,也就不会觉得冤了吧。”
“呵,还是个乐在其中的冤大头——恕我无法理解这种快乐。”
“诶对了,那么话说回来,我可以来接你吗?”空那双不加掩饰的眼睛在星空之下亮晶晶的。
“随你高兴,我总没有权力限制你的行动——不过,我会视心情决定看到你之后是碰面还是避开。”
“嗯,我会努力的。”空空暗自握拳。
散兵表示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努力的?”
“努力让你愿意见我。”
“……”散兵烦了,他觉得他们的思路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40.思念
月朗星稀的夜色里,他们一同回到了尘歌壶,他们本该在客厅里就分手,但是空却一直跟着散兵跟到卧室面前。
“还有什么事?”散兵冷淡地问他。
空轻咳一声,端正了一下身形,然后从身后取出了一个裱糊着绛色龙纹帛布的精致礼盒递到他面前,说:“流浪者,生日快乐。”
空其实很早就想对散兵说这句话了,但是又怕随口说出来实在草率,这才憋到了现在——虽然谈不上多浓烈的仪式感,但是至少礼物是齐备的,这样,散兵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自己受了重视吧。
散兵站在那儿,一时间有些哑然,半晌,才用寡淡的口吻回应说:“谢谢。”
但是他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了,”空问,他注意着散兵的神情,发现那孩子似乎并不开心,“是不喜欢吗?抱歉,因为我不太确信你喜欢什么,就按照猜想的方向买了……不过没关系,你也可以现在告诉我,之后我——”
“没有不喜欢!”散兵几乎算是粗暴地打断了这句话,语气里充溢的是……
愤怒。
——愤怒?
为什么?
他为什么愤怒?
“是我……做错什么事的吗?如果是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又是愤怒。
空甚至难得听到了人偶的喘息声,但很快平息下来,等再开口的时候,散兵的声音已经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炭火一般,不再有热度。
“你之前送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破费。还是用你那点可怜的委托金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他说。
似乎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冷淡、刻薄,热衷挖苦。
但是空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就像是雕像裂开,其中的沙土便从中泄露出来,而散兵正沿着缝隙将那些裂口一道一道地黏回去,想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想要装作这尊雕像从没有裂开过,就像以前一样……
“流浪者……”
“而且,”散兵继续说,目光悬空,既没有注视空,也没有注视任何实物,似乎连存在都开始变得不安定,“我对过生日向来不甚热心,也拿不出什么可以回馈你祝福的东西……很明显不是么,我这种人不值得你——”
“值得的!”空抢道,这是他第一次在散兵面前表现得这么强势,“我以历经过诸多世界的旅行者的身份保证——值得的!”
——
空气忽然陷入长久的静默,只有吊钟摆锤的声音在客厅里“踢踏踢踏”地回响。
“呵呵,”散兵终于感到无聊般地嗤笑一声,那笑声没有力气,甚至连最低限度的挖苦都算不上,“那你真是顺遂到不可思议的旅行者。”
他接下了空手里的礼物放到自己床边的桌子上,回头看的时候,发现空还在,就折返回去。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么?我要休息了,请回吧。”说着,一只手已经抵在了门扇上。
空一脸的担忧,拦住了他要把门带上的手:“你……还好吗?”
“很好,不需要你关心。”散兵掰开空的手。
空有些着急,情急之下跨进去一只脚去抵门,一边抵一边挣扎着说:“等、等一下,就一小下,还有一句话要说——最后一句!我保证!”
散兵的动作停下来了。
“说。”他讲,话语里没有起伏。
“……”
可是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他完全是情势所逼才说出那番话的。他搜索枯肠去找一句能安抚散兵的话,可到头来却一无所获。
可在这紧要关头,散兵的声音却冷冷地传过来:
“没想好吗?”
——被看破了……
——也好,那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去传达好了。
空抬起头,笑了一下,金色的眼睛在悬挂的烛台之下闪着瑬光:
“甜品和茶泡饭都很好吃,
还有……
——我很想你。”
原来……他都收到了啊,散兵想。
『我很……想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散兵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明明应该让人感到欣喜的话语,却只在散兵心中一阵淤塞住的闷痛。
散兵感到一种漂浮着的悲哀,像是王子呼唤人鱼,而人鱼却早已用声音换取了双腿,而无法回应的深沉的无力。
即使再声嘶力竭,也无法传达任何东西;即使面对面凝望,也只能清醒地看到两个人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命运不会交汇,也不该交汇。既然融化成泡沫的虚影是唯一的结局,那么,先前的诸多跌宕都不过毒药发作前的幻觉,是不该被做的梦。
鲜血淋漓中,人鱼剜去了自己的双腿……
“那个……我可以抱你吗?”空的声音将散兵拉回现实。
散兵脸上画着一张陌生的微笑:“不过是拥抱而已,请随意。”他张开双臂,瞳孔里没有光彩,淡漠的,冷清的,像一座枯寂的庭院。
“还是……算了。”
散兵的手臂僵了一下,又放下,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但是空却把自己的额头靠上去:“今晚……要要一起睡吗?”
“……”
“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散兵忽然毫无预兆地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厉害,仿佛肺也要在这笑里破碎了:“空……耍我很好玩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空想吻他的眼睛,但是克制住了,只是抚慰着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只是……你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我想陪你一会儿,或者就当是我寂寞好了——这也不是假话——我想独占你一整晚,想让你待在我身边,在我能看到的视线范围内”——想吻你。
只是最后一句话,空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41.晚安吻
散兵没有回答说好,但也没有拒绝,他似乎有些累了,只是人偶般地任空摆布。
空试着呼唤他,他也答应,叫的多了,也会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流浪者?”
“干什么?没事不要一遍遍叫我。”
看到散兵有了脾气,空反而稍微安心下来。
“这次有事的,睡衣在这里了,你自己能换吗?还是说需要我帮忙?”
“这种话亏你问得出口——出去。”
空以为散兵单纯在让他滚:“诶?可这是我房间……”
“你确定不出去?”散兵以有所指地瞥他一眼。
空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没参透那个所指的意是什么,只下意识答了一句:“不出。”
“行。”散兵说着,就很自然地解开了行灯袴的蝴蝶结。
——果然是黑色的,诶?!不对!
“你你你你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下就开始脱啊!”
“你什么你,之前某人在我面前这么干的时候可没和我打过招呼。”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散兵颇具玩味地看着他。
“我没什么好看的。”
“那我就有什么好看的了?”
“当然有!知不知道绝美人偶的含金量啊!”
散兵对这个回答颇为无语:“……不是很知道。”
“啊啊啊啊——所有不要这么大大方方给我看啊!我也会有视线不受控制的时候啊!”
“是么,既然是你的话,尽管看好了,我也说了,我拿不出什么可以回馈你祝福的东西,如果你看到这副光景就能得到满足的话,我不会介意。”
——就像不会介意刀匠的后人将利刃捅进他的胸膛。
空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心脏忽地往下一沉,然后默默地往背对散兵的方向转过去。
散兵调侃他:“不看了?”
“这种方式我是不会认可的。”
“什么方式?”
“就是‘回馈’……什么的,感觉在你看来,和‘偿还’是一样的意思,但我想要的不是那样的东西。”
散兵的神情黯下来:“那你想要什么。”
“是有一天你‘想’给我看。”
散兵愣了两秒:“哈?”
什么流氓发言?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所以说,你现在其实是不想给我看的吧。”空一本正经地说。
散兵一脸鄙夷:“我可没有你那种奇怪的癖好。”
可是空看起来并不失望:“嗯,所以这样就好。”
“什么意思?”
“所以……你只要遵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不用勉强自己。”
散兵终于看清了空的用意,但或许是使用的示例过分的不正经,所以即使明白了,也并没有太大负担,散兵算是难得开朗地笑了起来:
“真看不出来,你比想象中的要更伶牙俐齿。”
“我说的都是真心的!”空努力辩驳。
“没说你不真心——行了,转过来吧。”
当空的视线再次回到散兵身上时,看到的已经是一套薄荷绿的格子家居服了,气质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柔和了很多也真切了很多,仿佛举手就能触碰到,而不是平时那个显得有些疏离的、可望而不可即的虚影。
空问他:“直接睡吗?还是有什么睡前娱乐?”
“……”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睡前要不要看会儿书或者听听唱片之类的——绝对没有产生什么奇怪的念头!”
散兵乐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没什么睡眠的习惯,所以在考虑你所谓娱乐的可行性……不过……也无所谓,如果你也没那种习惯的话,直接熄灯好了。”
空这才放下心来。
熄灯之后的尘歌壶,是一片迷蒙的灰暗。
室外有人造月亮与星辰的柔和光辉,但是空的卧室拉了窗帘,单薄的光穿不透它,室内便只剩沉淀下来的、混杂浅浅呼吸的静谧的黑。
“流浪者……你还醒着吗?”空蹭了蹭枕头,往散兵那边挪了一点。
“一般不会这么快睡着吧。”
空问他需不需要一个晚安吻,散兵表示你又抽什么风。
空解释说,小时候为了哄闹着听童话故事的妹妹入睡,自己曾编了一个谎言:睡前王子亲吻公主的额头,公主就会拥有一个美梦。所以每次,只要空吻了荧的额头,荧都会乖乖睡觉,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法真的起效的缘故,美梦也总是一同实现。那个吻,就是晚安吻。
散兵听明白了,这是空想要给自己的祝福。但他还是拒绝了,没能准许这枚晚安吻的赠与。
“这样啊……”空说,“那么能把手给我吗?”
“做什么?”
空轻轻笑着:“马上你就知道了。”
散兵有点犹豫,但空却已经径自把手伸到自己身边乱摸起来,散兵怕他摸到奇怪的地方,屈从似的把手递过去。
黑暗里,晦沉的杂色不安地鼓动,散兵看不见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感有谁握住了他的指节,缓缓上移,停住,紧接着,手背上掠过一道一触即离的柔软温热。
“晚安。”空说。
这时,散兵才反应过来
——空吻了他。
用的是骑士对公主行的吻手礼。
宣誓忠诚,
和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爱。
TBC.
*关于散越感知到空对他好,越焦躁和愤怒,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你到底还要我欠你多少东西才满意”这一想法……所以散是混乱型依恋吧。渴望爱,又抗拒爱,打心底觉得自己没有被爱的资格,所以几乎不能忍受自己去接受爱。越是纯粹的爱,越是如此。
【不要对我这么好】
【不要让我以为……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停下来吧,我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