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918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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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好兆头 克鲁利 , 亚兹拉斐尔
文集 好兆头-CA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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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2022-2-5 15:22
- 导读
- 推理向。
1.
十月,天气在几个阴雨夜后更冷了起来。红发男人推开理发店走出来,迎面而来的潮湿冷气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胳膊,伸手裹紧了皮夹克。
穿过蒙蒙的雨雾,男人刚刚修剪有型、光亮浓密的红发被打湿,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有点黏得讨厌。
“啧。”
男人匆匆钻进咖啡馆外的檐下,甩甩头发,水珠四溅开来。他皱着眉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像还有颗子弹似的,一阵一阵灼烧得疼,头脑发昏。咬紧牙关,该死的,咬紧牙关。
夹克内袋里手机震动起来。
“长官。”在疼痛中皱着眉弹了下舌,红发男人手指因为疼痛而发抖着划下接通键。他抬起左边肩膀,将手机夹住,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微妙地晃动手腕,敲击烟盒底部,一根烟弹了出来,他叼住,挡着风点燃了它。
“克鲁利,”电话那头传来中性而冷淡的声音,“感觉怎么样?”
“哈——就那样,还能怎么样……长官。”他说,深深吸了一口烟。尼古丁让他感觉好多了,在这种时候,烟就像不可缺的空气,新鲜又给人宽慰。更好的东西是鸦片,但还是不沾为妙——他受够了对止痛药成瘾。每次去戒毒所都像是一只脚踏进灰透了的世界,像个五感失灵、丧失过往的蚕蛹,麻木地被护工摆弄过来摆弄过去。
“雨天让疼痛复发……我打来问问你的情况。”
“我知道。”叫作克鲁利的男人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说,夹着烟,从鼻孔呼出白烟,“你每次都打来,但,就那样,总之,已经比做手术前好得多啦。我刚刚去理了个发,之前一块秃一块长的丑得要命,简直不想照镜子……嗯,还有——晚上的演唱会票,谢了,长官,我一直想去看‘四恶人’的演唱会,他们的音乐确实不错,快要排在我名单上皇后乐队后面了。”
别西卜在那边沉吟了片刻,“事实上,克鲁利,我打来还想跟你说的是,”她咳嗽了一声,“我知道你喜欢他们,但这是个雨天,你刚做完手术,而他们比普通摇滚乐队还闹上几倍,你明白吧。我想的是也许你该在家静养……”
克鲁利急匆匆地打断了他。
“不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无聊的生活该结束了。”他呲着牙用手腕揉了揉太阳穴,“如果不舒服,我会出来的。谢谢你,长官。”
风夹杂冷雨吹进檐下,克鲁利深深吸了一口指间的香烟,烟头红光闪烁。他将脖子缩进夹克立领里,又一阵剧痛袭来。他眩晕了一会,冷汗涔涔地睁开眼,细长的手指弹掉烟头,烟灰散进冰冷的细雨中。
2.
“嘀嘀——嘀嘀嘀——”
克鲁利骂骂咧咧地猛摁喇叭。温布利体育馆外堵得水泄不通,他被车流挤在距体育场一个街区外,车窗外浓重的黑夜被车灯和交警的发光衣搅得刺眼,雨滴噼噼啪啪打在窗上,流下道道痕迹。
雨刷刷个不停。他们不配。他脑后阵痛。“四恶人”不配这样的阵仗,尤其是那个永远戴着兜帽、隐藏真容、故弄玄虚的“死亡”,他不配。没来由的——也许是因为现在拥堵的环境快把他搞疯了,脑子疼得要炸开——克鲁利心底的愤恨快溢出来。漫天车笛的鸣叫,他自己也在恼火地砸着按钮,他感到自己胸口里好像塞了定时炸弹,再过几分钟、几秒钟就要在巨响中轰然炸开,那时候,整个体育场、整个伦敦、死亡,都会被浓烟吞没——
“嘿!见鬼!”
“该死的!”
克鲁利从方向盘上抬起头,车流中,一抹米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在车与车间艰难又慌乱地乱窜。本来就不耐烦的车主们显然被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行人惹恼了,他们放下车窗,冲他又吼又叫,做威胁的手势;警察嘟嘟地冲着这个跑来跑去的疯子吹哨子,挥舞手臂。
噼噼啪啪的雨声。头疼欲裂。车外要尖啸着沸腾了。那个人像神经兮兮的舞者,在雨中踉跄,他在往这边走来。克鲁利捂着头,一只手急切地在口袋里翻找着烟。烟。烟。操。操他妈的。
溺水者抓住了稻草,克鲁利摸到了他的烟盒。两只手臂都在抖,他叼着烟,咔哒——终于点燃了。猛吸一口,辛辣呛鼻。因为吸得太猛,克鲁利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颤抖着将烟递到嘴边。他透过雨水汩汩流下的车窗,看到扭曲了的人影。米白色的身影,原地打转,举着双手慌张地左顾右盼,看起来彷徨而惊慌。
他看起来
克鲁利猛吸一口烟,狠狠摁住车窗按钮,潮湿的空气和骤然放大的喧嚷洪水一般涌进车内。
“嘿!”他喊道,“你!”
穿着米白色礼服的男人似感到了饱含恶意的声音,他转过身来,看向他。
又响又急的大雨敲击地面,车灯将密雨照亮,他回过头来,只是车灯路灯将他的脸照亮,但好像月亮拨开乌云,照在他身上。
克鲁利叼着烟,烟嘴浅浅地粘在嘴唇上。他左打方向盘,吸了一口烟,鼻孔中呼出白烟。同时,他微微别开头,熟练地躲开了尾烟。但坐在副驾驶上的年轻男人被呛到了,捂着嘴浅浅咳嗽两声。
“不好意思。”克鲁利说,摘下烟,在车内烟灰缸摁灭。
“没关系。”男人轻声说,声音温和,如同克鲁利早些年在北爱尔兰莫恩山脉时尝到的泉水,清而甘甜,淙淙而过,毛榉树的叶子落下来漂在冷而幽深的湖面。那时好像也是一个秋天,但他已经淡忘了,很多细节再也抓不到……
十分钟前,克鲁利叫住了这个名叫“亚茨拉菲尔”的在车流里踉跄打转的男人。
淡金色的卷发,被雨水打湿。卷翘的睫毛上,雨滴一滴一滴地滚落,就像在落泪。
起先,克鲁利是只想问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但在他穿过雨雾走来,将双手伏在他的后视镜和落下的车窗沿上时,他注意到他细窄的左手手腕上有几道狰狞的疤痕。
心底骤然一惊。
在克鲁利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邀请他坐上车来了。
“去找个咖啡馆喝一杯怎么样?”克鲁利问,看了下腕间的表,19:29,“离演唱会开始还有四个多小时,现在外面又那么拥堵。”
他听到他笑着回答:“好啊!只是我们看不到四恶人的后台影像了。”
克鲁利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23:00时,场内会在大屏幕上直播四恶人后台情况,“你想看?”
“不。你呢?”
“不想。”
“太好了。”他轻快地说,“我知道一家甜品店很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他们在餐厅里聊了四十分钟。自从一年多前的那次出警意外后,克鲁利还是第一次感到这样的、莫名的愉快。
亚茨拉菲尔是来自伦敦苏活区的作家,“准确而言,是侦探小说家。”他叉起淋着浓浓果酱的可丽饼,“我喜欢推理,那感觉棒极了。偶尔玩点乐器,还有魔术。我喜欢魔术。”
克鲁利挂着未曾察觉的微笑,看着眼前金发淋湿,但神采飞扬的俊朗年轻男人,脑后的灼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减了,他只顾着看他用色泽红润的唇咀嚼可丽饼,在他举起叉子问要不要来一口时,有点恍惚地张开嘴,叼住了那块甜点。软糯清淡,甜蜜的果肉在嘴中溢开。
“八点半了。”亚茨拉菲尔点开屏幕,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要不要离开?”
不要。
脑后突然又在疼痛,他喉咙的干得厉害,想打哈欠,需要香烟。
克鲁利摸出一根烟,叼住,慌里慌张地用火机点燃了它。
尼古丁清沁肺腑……他用手指揩揩眉角,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去看演唱会?”
那双温柔的蓝绿色眸子带着笑意望向他。
“当然不是。”亚茨拉菲尔抽掉他唇间的香烟,洁白的手指轻巧夹住烟身,送到红润的唇边,轻轻含吮住,吸了一口。
下一秒,他眼中的笑意凝滞,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窗外的风声和雨声在减小,他只能听见怀中人的声音。
“所以,你脑袋里已经没有子弹啦?”亚茨拉菲尔抬起眼,目光柔和地看向他,细白的指头在他胸口划着,“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是说……”他的声音带上了紧张,“你做这种事,身体会不会不舒服?”
克鲁利叼着烟,回答得餍足:“完全没事。”他亲了亲他浓密的金发,“子弹没取出来时我也照干……”他意识到这种事好像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同刚刚和自己亲密一场的人说,于是尴尬地停住了,“我好像不该说这个,对不对?”
“我想是的。”亚茨拉菲尔低声说,“听起来你经常和不认识的人?”
克鲁利不自在地蹭了蹭他的腿,觉得亚茨拉菲尔有一瞬间似乎非常生气,“没有!只是偶尔的事……我度过了一段不太容易的日子,浑浑噩噩的。但现在不会了。”
亚茨拉菲尔听到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克鲁利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和刚刚做的截然不同,他有点困窘,“哦,我知道这有点讽刺……但我是认真的,我第一次这么想认识一个人。”他急匆匆地转移了话题,嗅了嗅他的发,“嘿,我是不是吸烟有点多?你的头发上和衣服上都沾上烟味了。”
亚茨拉菲尔捋了捋头发,没有顺着他的话,而是说:“你知道,做爱和嗜酒一样,总是不能填补真正的空虚。”
他这么说的时候,左手腕间触目惊心的疤痕暴露在克鲁利的眼前。克鲁利唇角干涩,有那么一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一晃而过的、一片血色。
“那你呢?”他哑声说,握住他不平整的手腕,轻抚那几道伤疤,“你说自己现在还会有贫血的症状……”
亚茨拉菲尔带着一点说不清的复杂,伏起身看着他。
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皇后乐队的“IWant To Break Free”打断了克鲁利未问完的问题。
“安东尼探长,”哈斯塔的声音急切地响起,“你现在在温布利体育场吗?四恶人乐队出事了!
“——死亡死了。”
3.
四恶人乐队,一年前因一首摇滚歌曲《飞越死亡》,势如破竹,迅速占据各大音乐榜单,被誉为“二十一世纪的皇后乐队”。四名成员分别以“死亡”、“战争”、“污染”、“饥荒”代称,他们特立独行、恣意妄为,又因为鬼魅的风格而蒙上神秘的面纱。
其中最神秘的是主唱死亡——经纪公司对他的经营十分到位,他从未在公共场合露出过真容,总是戴着黑色的死神般的兜帽,也没人查探到他的真实姓名,据说他在白金汉宫有很牢靠的靠山。
人们对他的生活十好奇狂热,传言随之而来,竟然还有人说他是具有通灵能力、来自异次元的摇滚使者。
无稽之谈。
休息室内,钟表指向零点三十分。看着趴在化妆桌上的瘦削青年,克鲁利心头涌起涟漪。
这就是从未露面的死亡,本名理查德·布里,竟然平常到看起来只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摇滚小青年。
一只胳膊压在脸下,另一只胳膊了无生气地垂在身侧。薄而小的耳垂上,挂着一只闪烁银光的耳钉,脑后的剃得只剩短寸的黑发上理出“R O C K”的字样,还没换上演出服,穿了一条长至脚面的银色亮面卫衣,上面镶着繁复的铆钉。垂下的左手手指背上,黑色的墨浓到好像要从皮肤中渗出来,刺着“DEATH”。
安东尼探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后揉揉眉心,摇了摇头,转向举着板子正在记录的探员,“什么情况?”
“是这样——”
“毒杀。”温和的男声打断了探员,亚茨拉菲尔抱着臂,神色难明地看着趴在化妆桌上的死者,平静地开了口。
没人料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犯罪现场的漂亮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声,克鲁利更是吃了一惊,投去疑惑的目光,“你说什么?”
亚茨拉菲尔从容得好像是在自己的后院轻嗅一株百合,他俯下身,在死亡发硬的颊边轻嗅:“……烟味,他刚刚吸了烟。嘴角轻微泛白沫,僵硬的后领表示他生前大量出汗。卫生间里有呕吐物残留,异味,典型的中毒后反应。”
他直起身:“我说得对吗?”
“……”警员擦了擦汗,“没错,法医在烟灰缸中的烟蒂里发现了蓖麻毒素,剂量很大,仅残留的就达十二毫克,而七毫克就能致人死亡。布里是被人下毒致死的,死亡时间大概在22:30—23:00之间,这种毒素毒发很快,量大的话,人在短时间内就会毒发身亡。”
克鲁利也俯下身,在死者身旁细嗅几下。烟卷的味道。
他看着从容站立的亚茨拉菲尔。
“我是个好的侦探小说家,亲爱的。”亚茨拉菲尔冲他轻眨右眼,优雅得仿佛身处上流舞会,“也是个好的医学硕士。”
克鲁利讶异地盯着他,半晌咧嘴一笑,似乎慌乱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再次俯身,嗅了嗅死者颊边的烟气。
为了保持绝对的神秘感,死亡的休息室内向来不安装摄像头,“杜绝一切泄密可能”,但现在这成了侦破谋杀案的阻碍。警员们认定死亡的烟盒中被调换了一支,剩余的烟卷则都是没有异样的万宝路香烟。
“那这意味着在买这盒烟后,它能被任何人掉包。”克鲁利用圆珠笔支着瘦削的下巴,皱眉道,“要查他的关系网,从助理、队友、朋友之类和他亲近的人入手。”
“死亡的手机屏幕上有安保队的电话,但没有拨打出去,目前判断是毒素蔓延时间过快,导致他连求救都未来得及就已经死去。”
案发现场取证和分析有条不紊地进行,而亚茨拉菲尔点点身旁的探长先生,对每个试图请他出去的警员说:“我是他的助手拉斐尔。”
“探长,已经调出了走廊里的监控录像,从晚上七点死亡到达休息室,至十一点发现他死亡,中间一共有九个人从走廊中通过,向死亡的休息室走去。”
亚茨拉菲尔惊讶地说:“这么多人?”
警员瞄了他一眼,闭了嘴。克鲁利挑挑眉,说:“他是我的助手。”
当夜,亚茨拉菲尔在他怀里轻拱,克鲁利低头吻他的唇,他们交换了缠绵的吻。
奇怪的是,他让克鲁利的头痛也消减了似的。他这么对亚茨拉菲尔说了,男人只是笑:“我想是因为这桩杀人案。我看得出来你眼里的光,探长先生,你在案发现场的时候精神好极了。”他和克鲁利十指交扣,他似乎有那种能力——和人自来熟稔得仿佛他们不是才认识五个小时,“我也喜欢这桩谋杀案,希望它能成为我的下一本小说。”
时钟滴滴答答走向凌晨两点,亚茨拉菲尔轻声哼唱《飞越死亡》,声音在柔和的黑夜里流淌。
“我愿向死神献上双目
愿在时光罅隙中一人孤独。
只要你从不忘记
我就从未、从未真正离去。”
不同于四恶人乐队的重金属风格,他的声音轻柔,而且变了调。
不知为什么,克鲁利更喜欢亚茨拉菲尔的版本。
4.
次日早晨十点,苏格兰场。
克鲁利看着手中的资料,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据说来自女巫世家的‘女巫’、一个猎巫人、四个十四岁的孩子,还有乐队的三位成员……”他扬起眉毛,右手胡乱抓着红发,在烟灰缸中娴熟地弹落烟灰后,重新将烟叼回嘴里,“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我在发梦。”
“你在发梦,亲爱的。”亚茨拉菲尔从善如流,走过来,吻了吻他,在他身边坐下。
克鲁利伸手想抚摸他的鬈发,却碰掉了桌边的钢笔。
亚茨拉菲尔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手又快又灵巧。
“谢谢。”克鲁利说,“现在我相信你是个魔术师了。”
亚茨拉菲尔挑挑眉毛,意思是,这是小菜一碟。
“要一起来听吗?”想到他昨晚的表现,觉得有这样一个头脑敏捷的侦探小说家在,说不定能有启发。况且,他看起来对这种事十分感兴趣。
果然,亚茨拉菲尔眼睛都亮了,坐在他的身边,理理胸前的格纹领结,颔首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笔供档案】
2021年10月15日
亚当:我们喜欢四恶人的音乐,他们曾经棒极了。
布赖恩:没错,“曾经”棒极了。
佩帕:我以前认为他们的摇滚乐适合全年龄的人,而且不论性别,尤其是那首《飞越死亡》,那是我2020年最爱的歌曲。
温斯利戴:可是他们越来越糟糕了。
布赖恩:真的越来越糟,我们都无法忍耐,并且不想看到这么优秀的乐队没落。
亚当:晚上大概八点五十,快九点的样子,我们是第一批挤进场馆的人,决心要去当面问问乐队的主唱死亡,为什么他们的音乐质量下降得这么快。当然,也是想见见他的真面目。
佩帕:但如果他不愿意露脸,当然也可以。
亚当:我们溜进了后台,七拐八拐,找到了他的休息室。他就像是蜂巢中蜂后的位置,被保护得很严,但是我们很有默契,声东击西,将那些保安搞得团团转。当我们敲开死亡的门时——
布赖恩:我紧张得都喘不过气了。
亚当:死亡在里边问,是谁,我们如实说了。过了大概一分钟,门开了,戴着兜帽的死亡站在我们面前。
温斯利戴:你不能想象我们有多么激动,布赖恩的声音都抖了,比佩帕还像个姑娘。
佩帕:你这是刻板印象。
亚当:——他当时在抽烟,走廊里光线挺好,能看到他戴了一张半脸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嘴角叼了一根烟。烟味真的不怎么样,很浓重,呛鼻,比一般的烟难闻很多。我们先是表达了对他的喜爱,他嗯啊地应,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不过挺耐心的。然后,我问了他一直以来想问的,“你们的音乐没有最初那几首打动人心”,结果……
温斯利戴:结果他就大发雷霆了。
佩帕:真没想到他会这样!他夹着烟冲我们大吼大叫,说我们不懂音乐,是狂妄自大的小孩子。烟把我们都呛得不行,又害怕他找警卫来,我们只好赶紧跑走了。
布赖恩:真是大失所望……我们连演唱会都没有看,直接离开了。
佩帕:可能是因为太生气了,回到家都有点头晕,而且想吐,可能是因为今天晚上吃的披萨不太好。
亚当:……谁抽烟?布莱恩抽烟,但也是最近。他的父母离婚了,他在经历一个很艰难的过程,这很正常,我们都理解他。
布赖恩:我抽希尔顿,主要是偷我爸爸的。……什么?
亚当:等你把烟戒了,再来教训我们吧,警官。
污染:你们好。
嗯,九点三十。主要是去找他聊聊天。他是个很寂寞的男人,我不敢说他多么有才华,但是他非常寂寞,非常地。整个乐队里,也只有我和他比较亲近,大概是因为我话不多,我也喜欢他身上又污浊又偏执的感觉,就像回到了家里。他也不怎么幸福,从小寄人篱下,直到十四岁才被亲生父亲领回家,还是因为他父亲的婚生子因病夭折了。
昨天晚上,他看起来尤为脆弱,抽烟抽个不停,屋内一片烟味,好闻极了。我和他一起抽了几支。嗯?我不喜欢万宝路,抽的是自己的健牌。我鼻子很灵敏的,警官,我当时就闻到屋内的烟味有点不同寻常,但是理查德,可能因为受到什么刺激了,还是抽个不停,根本没察觉。我以为他是在飞叶子,也就没多想,现在想想,他可能那时候已经抽下了那根毒烟。幸好我是个不太敏感的人,当然鼻子尤为灵敏。顺便问一下,你抽乐福门,对吧,警官?我闻得出来。至于你身旁的这位……哦?哦,不好意思,你不抽烟。不抽烟啊……真好,不是吗?不抽烟啊。
从他的房间出来后,我就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还是有点难受的,可能已经吸进了一点带毒的气,不过感谢我抽过的鸦片,它们让我百毒不侵。
我想,理查德一定是和哪个老朋友见面的时候被掉包了毒烟。凶手也会喜欢抽万宝路的,我向你打包票,尤其是那种身上还带着万宝路烟味的人,更要警惕他。
理查德可能没什么才华,但是非常寂寞。故交,对他而言,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仇人。
我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当然是老朋友害死了他。
我没有根据,警官,一切都是我猜测的。
对我这种只想着赚钱享乐的人而言,钱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们问完了的话,我要回去赚钱了。我始终不理解有的人为什么花那么多时间在非本职工作上,除非有利可图。
安娜丝玛·仪祁:女巫世家?我更希望你称之为实用神秘学世家,长官。是的,昨天晚上大概十点四十,我从走廊走过。先别急着质问我,我想这并不违法,让我来慢慢说为什么,你们会喜欢这个答案的,所以别心急。
大概半年多前,嗯,今年三月末,我听过一场四恶人的演唱会,那时我挺幸运的,在抢票前用仪器设了阵,可能因为干扰了附近很多人的WiFi信号,我顺利抢到了一张同等价位里最好的票。演唱会照例在午夜时开始,身边有几个激动的小子把我的裙摆踩脏了,这时他们出场了,全场海啸一样欢呼,声音比海姆达尔吹响自己的加拉尔号角警告众神巨怪来了还大。我在前排站着。我需要说明一下,我的家族赋予了我一项能力,使我能够看到每个人身上的气场。这是真的,长官,要我现在试试看吗?——你,饱经痛苦的警官,和旁边这位温柔但坚定的先生昨天晚上肯定有个不错的夜晚,对吧?我能看得出来……
总之,当时我一眼就看到了戴着黑色兜帽的死亡。他们被称为四恶人是有道理的,尤其是死亡!他的身上笼罩着浓浓的黑气,而那代表着他曾经犯下邪恶之事,烧杀抢掠都有可能,不祥的黑色气场比他身旁的三位深得多,简直像黑墨水。
我一直不能忘记那天晚上看到的气场,所以昨天,我避开了警卫——是的,我很灵活的。我带着仪器去了他的走廊,想要测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的能力出现了问题,还是这个风头正盛的摇滚乐手真的十恶不赦。
结果出来了,你猜怎么着?我测到他的气息,邪恶的气息……正在消失!
随即,我感到那个自称猎巫中士跑了过来,声称要让我露出真面目,但我一看他就是个神志不太清醒的老头,只好拿上仪器跑走了。
沙德维尔:我向你们保证,前面那个女人是个女巫!她有三个乳头!
你们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什么损失,损失的是你们,警官们。
我不喜欢摇滚乐,一点也不喜欢,要说,我憎恨摇滚乐。可以说,十年前,我的前妻就是因为该死的摇滚乐而死。
一切都由于街上的那个混蛋小孩,十六七岁的样子,每天在家中打架子鼓,吵吵嚷嚷,他白天才不肯打,为了到处玩;非得等到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再乒乒乓乓敲上很久!我见他一次骂他一次,该死的混蛋。后来,他又找来了几个摇滚小青年,你能想象那种可怕的程度吗?他们就像牛皮糖,骂也骂不走,我的额头上倒是被他们砸伤了。最可恶的是,他们里一定有下议院的,因为我报警从来没有用,看在上帝的份上……
萝丝那时候已经病重,我们没钱,也没有医保……总之,她就在那样的环境里死去了。
什么?我的确憎恶摇滚乐!但是票是别人送的,我今晚也无事可干。看到一个摇滚歌手死掉,还真是让人无比开心。
对了,警官,我们以前见过吗?我觉得你很眼熟。没有?那这位先生呢?……也没有?
好吧,大概是我真的上年纪了,看到你们,我总能想起两个孩子。他们曾经带着布里玩,也玩音乐,但是从来不打扰别人。可等到过了几年,布里和那群小混混反倒开始找他们的麻烦。
我忘了他们的名字了,毕竟他们不是整天敲锣打鼓的人。
5.
一根小小的毒烟,有可能是在任何时候、被任何人掉包的。
克鲁利整理了十几页的人物关系网,最后在头脑胀痛中承认,这种方法无异于海底寻针。
现在,苏格兰场的大部分希望都寄托在伦敦十万个摄像头上。
社会对这桩杀人案的关注度非常高,绝大部分都盼望警方尽早破案,惩治凶手,也有小部分认为这大快人心,像“四恶人”这种品行不端的乐队,理应被取缔,即使是以这样流血的方式。
亚茨拉菲尔这段时间很少出现,他们偶尔通电话,晚上在一张床上翻滚,但他时常有点游离。
像现在。
克鲁利靠在床头吸着乐福门烟,薄薄的烟雾缓缓向上升去。亚茨拉菲尔裹着被子凝视昏暗的房间角落,目光晦暗难明。
“亚茨拉菲尔?”克鲁利感到奇怪,拨了拨他的肩膀,他像被惊醒了似的猛地扭过头看向他,也吓了克鲁利一跳。探长下意识吸了一口烟,有点辛辣的气息涌进口腔,又喷出来,浓烟笼了面前眼神凝滞的男人一脸。
亚茨拉菲尔像是被放慢了动作,眼神木木的,连他时常会被呛到的烟,都没有影响到他的怔愣。两秒之后,他才活过来似的,猛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
“你一直在出神。”
“啊,哦。”亚茨拉菲尔疲惫地摇摇头,躺进了温暖的被窝中,“没什么,我最近写作遇到了瓶颈期,在思考要不要去报个创意写作班。”
他还想和亚茨拉菲尔聊聊死亡这桩杀人案,但看他脸上的疲倦,也钻进被子里,轻拍他的胳膊,放低了声音:“睡吧。”
第二天早晨,“污染”被发现死在家中,死因和“死亡”一致——吸入蓖麻毒素,导致呼吸衰竭。法医在污染肺部检测到了大麻和蓖麻毒素混杂的化合物,表明污染的大麻被人下毒,并且几乎可以认定,凶手与杀死死亡的为同一人。
“应该将嫌疑人锁定在‘战争’和‘饥荒’身上!”
“可是在他们身上没有发现什么作案动机,为什么不会是同行?”
“也有可能是粉丝作案。”
“继续查监控,还有污染抽的大麻的来源。”
专案组的讨论声嘈杂,唯有克鲁利·安东尼探长倚在窗边,已然坠入另一个无人的世界。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进来,他看到落叶簌簌地落。
他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乐福门,他从来抽的都是乐福门。
6.
亚茨拉菲尔推开咖啡馆的门,古旧的门框上风铃随之叮叮铃铃地响。
他今天好看极了。
修剪合身的白色简便礼服,配上牛津皮鞋,衬得挺拔的身姿、双腿笔直,他一改前几日的心神不宁,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好极了,白色的礼服配上白里透红的肌肤,一头金色鬈发蓬松有型。
他看着亚茨拉菲尔走来,修长无节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咖啡杯杯沿。
“早安,亲爱的。”亚茨拉菲尔施施然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前倾身体,和他轻吻面颊。
他本来想直奔主题。但,他今天太好看了——以至于他哑然无声了片刻,开口说:“你看起来棒极了。”他声音喑哑,透着疲丧。
亚茨拉菲尔微笑,窗外的朝阳透过有些浑浊的玻璃照进来,将他的脸颊映照得清亮白皙,一双蓝绿色眸子熠熠。
“你看起来不太好。”他说,“你说的,要问我什么?”
问什么?
克鲁利从夹克里掏出烟盒,轻晃手腕,跳出一根烟来。他将烟夹上唇间,点燃了它。
抽了两口,他解释:“这间咖啡馆允许吸烟。”
但亚茨拉菲尔也并没有问。
他弹了弹烟灰,一直躲闪的目光终于看定了面前的人,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杀掉‘死亡’?”
……
亚茨拉菲尔看着他,眼神如同寂寂燃烧的蓝色焰火。
幽幽的,深深的,又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出乎克鲁利意料,他完全没有否认,只是问他,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问他中午想去哪家餐厅吃饭:“你怎么知道?”
他看向克鲁利,看到他眼中不自主的哀求,就好像他比他更渴望得到辩解。
他轻笑。
我亲爱的……
“真的是你吗?”克鲁利问,声音紧了起来,不由得拔高,“可为什么?你和死亡有什么过节?”他伸手想去抓住亚茨拉菲尔的手,却被他轻巧地躲开了。
“不。”他说,“先告诉我。”
克鲁利吸了一下鼻子,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好吧。”他吐出一口浊气。
“引起我怀疑的,是‘污染’的笔录。他说,他能够分辨出不同香烟的味道。而这让我想起了死亡死去的那天晚上。死亡抽的是万宝路,我抽的是乐福门,而第一天晚上我见你,却在你的身上闻到了万宝路的味道……刚开始我闻到你身上的烟味,还以为是来自我抽的烟,可事后想想,那是万宝路。”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包万宝路,扣在桌上,抽出一根,燃了起来。
“细细闻,它们是有不同的。万宝路比乐福门更苦,还带着异香,醇厚些,可一般谁会去仔细分辨不同香烟的味道?”
亚茨拉菲尔微微颔首,但没有说话。
只是专心地看着他,仿佛想多看几眼。
“这些是在污染死后,我才意识到的。为什么死掉的是污染,而不是战争或者饥荒?又或者,为什么不是四个孩子,或者女巫?我想,只能是因为污染知道些内幕。他说,‘除非有利可图’,我想,他是在暗示在场的某个人。是谁呢?我,另外两个警官,或者——借着取材的名义旁听的你?
“你曾经介绍过自己喜欢魔术,那天我的钢笔掉下了桌子,但你敏捷地一把抓住,用的还只是食指和拇指,你是个优秀的魔术师。所以,调换死亡的烟卷,和污染的大麻,你也有这种技术吧。
“污染知道你和死亡见过面,他暗示你他知道内幕,于是你约了他出去,却并不是为了破财消灾。”
……
半晌,亚茨拉菲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亲爱的。”他没有恐惧和惊讶,只有浓浓的遗憾,眼中还有一丝不舍。
不舍吗?
“亲爱的,这是推测,不是证据。”他叹气,“你不可能凭借这个把我送进监狱。”
“我知道。”克鲁利灼灼地盯着他,可还未等他说出下面的话,说出那些关于摄像头拍到了他和污染见面的画面,就看到亚茨拉菲尔露出笑来。
“你在录音吗?”
他向上摊平双手,摆出了温顺的姿态,像驯顺的羔羊。
“我认罪,警官。
“是我杀死了死亡和污染。”
……
“可为什么?”克鲁利僵直坐着,“为什么?”
阳光此刻打在亚茨拉菲尔的脸上,一双眸子如同澄澈的湖,他慢慢地说:
“……他亲手杀死了我的爱人。”
克鲁利随即坐直了身体,原本黯淡失色的眼睛亮了起来,“是谁?”他急急地问,“检举他的罪状,陪审团会理解你的!”
香烟快要燃尽,烟灰因为他的激动而抖落在桌上。
亚茨拉菲尔伸手,从他指间抽出那根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
他熟练地吐出白烟,伸出舌头,将燃着的烟头在上面摁灭,刺啦一声,白烟涌起。
“呼……真舒服。”他享受地说,声音饱含惬意和怀念。“有半个月没吸烟了,真是怀念。”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自己出去抽根烟,好好捋捋这一切。”亚茨拉菲尔把熄灭了的烟头扔进烟灰缸里,“就在窗外,你能看到我。”
他最后看了他一眼,深深地,仿佛想穿过时光,看到很远很远的过去,和无法参与的未来。
他在窗边抽烟,白烟浓稠,他再没有看他一眼。
克鲁利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捂住胸口,顺着浑浊的玻璃滑下去。
他耳边嗡鸣着冲了出去,但咖啡馆的主人、别西卜的爱人加百列,抓住了他的肩膀。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雨夜,他轻声吟唱的歌曲。
“只要你从不忘记
我就从未、从未真正离去。”
雨又在下了,脑后的伤口灼灼地痛,硝烟的味道呛鼻,一年半前那颗子弹……扣下扳机的人是谁?
也许他不应该想起来。
这是亚茨拉菲尔最后的愿望。
他不会想起来。
7.
克鲁利再也没有抽过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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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遗下我,我早化作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