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雏鸟情结
这是我欠他的，我会为之付出代价。


“你要问我，什么是杀手？”

迪卢克低头翻弄着，他像是没听见这句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夹出一颗棉球，坐在旁边鼻青脸肿的家伙觉得有些无趣，却在下一秒听到了答复，“收钱办事，清理垃圾。”

电视里仍旧播放着冗长无趣的节目，配合着主持人平调的语气教人昏昏欲睡，暖黄色的灯光下达达利亚牌特制罗宋汤正在冒烟，这是十分钟之前迪卢克刚热好的，而厨师本人正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去看迪卢克。

那样子像是邀功的小兽，事实上他也确实在邀功，如果你养过宠物，你或许会在某一个清晨睁开眼看见枕边的死老鼠，而迪卢克现在就面临这种状况。

“喂喂，我可是帮助你把任务完成了。”

达达利亚犯贱地往迪卢克脸边凑，湿热的气息同头发上汗液蒸发的水汽一同喷到迪卢克耳侧，然而吸饱了酒精的棉球迅速贴到他嘴边的伤口上。

“任务完成的不错，但技术有待进步。”

“忍着点。”

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医疗人员对伤兵下达指令，达达利亚疼得嘶嘶直冒气音，刺痛的同时嘴角发痒，他近乎自虐般裂开嘴角让疼痛来得更加猛烈。

“笑什么？”

面前抿着嘴唇神色专注的人勾得他心痒痒，嘴上的那点痒意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专注盯着迪卢克微皱的眉毛、垂眼时弯翘的睫毛以及刻意眯着眼仍旧惊艳的瞳色。

迪卢克会是那种夜行性的猛禽，倦怠时攻击性不强甚至会给人柔软可亲的错觉，而一旦进入狩猎状态，蛰伏在黑暗中只待给敌人致命一击。他仍记得处理任务时男人冷峻的眉眼，沉着冷静到了极致，总是能在瞬间发现敌人致命的弱点，张扬的红发与此相得益彰。

他向来一击必中，这是从各个方面而言。

达达利亚的心巴也被击中了。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样好看，真的是，相处不过半月，他对自己的老师总是有一种难以说清的依恋，而现在想通了的人将这一切归咎于客厅的灯光。

...

迪卢克看着远处举枪射击的人陷入沉思，继一个多星期之后的空枪击发练习，达达利亚多次实弹训练成绩出色，可以说他是天生的枪手。

打空弹夹之后，无心训练的人开始左顾右盼，很快他就寻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橘毛青年对迪卢克展露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迪卢克被那笑容闪得眼花，招了招手算是回应。

“嘿，迪卢克——你过来看——”

达达利亚叫唤道，而半个月之前，他还叫阿贾克斯。

迪卢克又点了一根烟，路灯下已经积了两个烟头，但他并不打算停下来，他很烦躁，烦躁的时候他会抽烟。

如果是在白天，这里会是条繁荣的商业街，迪卢克曾无数次走过这条街道，街上的商店非常高档——此时烟头猩红的光点落在玻璃上，映照着他孤零零的身影和背后的街道。

橱窗里，红色绸缎上摆着一副镶着金框的画，油彩已经皲裂暗沉，他看了一会儿，直到街角的“死尸”挣扎着爬起来，扑到饮水机附近。

“死尸”扑到褪色的黄铜龙头底下，喘息着用清水冲洗血淋淋的脑袋，他站不稳，双手撑着圆台像是在发抖，精瘦的背脊弯着，湿透的T恤透出一对形状漂亮的蝴蝶骨。

迪卢克侧过身用余光审视着青年以及现场的状况，巷尾探出一双腿，血泊从那具躯体的身下蔓延出来，不过可悲的是，它已经差不多凉透了。

他咬着烟犹豫了一下，直到前端凝固的灰烬堆得太多才扔了烟头，他单脚踩灭，走上前去查看。

子弹从颅脑穿过，脑浆和血流了一地，这是街头混混乱斗的牺牲品。

死了...真的是很麻烦，阿贾克斯。

“阿贾克斯”迪卢克朝着黑色的石头台阶方向说道，“你杀人了”但回应他的是青年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想要回头，却趔趄着从台阶摔下来。

迪卢克眼疾手快拽住青年的后衣领，湿漉漉的脑袋直接撞到他肩膀上，迪卢克皱着眉头面色不爽，刚想说话，一个拳头从侧腮处袭来，他单手接住，从腕部开始扭转，阿贾克斯随之大叫起来。

“出手的时候，用脑子想想”迪卢克提醒道，“阿贾克斯。”

“去你妈的，想杀我是吧？”

“你真的该用脑子想想。”

“什么？”阿贾克斯疯狂扭动着，而站在他身后死死挟制住自己的男人不为所动，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铁钳扣住了，腕骨都在咯咯作响，他后仰头想撞死那个家伙，“放开我！”

但迪卢克比他反应更快，他屈膝顶向青年的腘窝逼迫他跪下，同时一记手刀落在后颈，“你的父亲为你感到耻辱。”

青年软倒下去，迪卢克抄过腋下将人抱住，说实话他很嫌弃，这家伙有好几天没洗澡了，加上满身的血污，他思考了一下怎么把人运回家，并最终选择了扛在肩上的方式。

这真的很像扛尸体，迪卢克想道，随手把人扔到车后座，点火起步，轿车轰鸣了一声，他一脚油门到底，碾过地上的血泊，一溜烟冲出空荡的商业街。

...

意识像沉进了水里，他能感受到自己站在风口处，气流穿过腋下扬起衣角，他闭了闭眼，再是一条街道，街道的一头完全陷入黑暗，而另一头漫射开来的蓝灰色光线分裂出大片大片的建筑。

由高到低，花岗岩累积而成向街角倾斜下去，悠扬的音乐声像喝醉的酒鬼从下面飘上来，他睁大眼，路灯下艳丽发色的男人插兜看着自己。

“阿贾克斯，我应该把你扔到垃圾场去。”

阿贾克斯惊醒了，一阵湿润的风擦过他的脸，他愣了半晌，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清晰起来。

随风飘动的白色纱帘，他转过头刚好可以看见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于是他僵硬地扭转头部，看向正襟危坐在自己床前的人。

刚醒来时青年湿漉漉的眼睛像是遭人遗弃的小犬，看着迪卢克的时候带着茫然和无措，而现在浑身炸毛、凶相毕露。

“你是谁？”

“迪卢克。”

“我在哪里？”

“我家”迪卢克顿了一下，“或许可以说是其中之一。”

“你的父亲教给你不少格斗技巧，你却将它用在斗殴上。”

阿贾克斯从那张淡漠的脸上品出些鄙夷的味道，面前人艳丽的发色同昨夜模糊的记忆重叠，他感到愤怒，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这是我的事。”

“你应该知道你父亲的职业吧”

“.....”低头沉默。

“那换句话”迪卢克稍稍调整了姿势，“我同你父亲共事过，这次来为的就是他的嘱托。”

窝在床上颓靡的青年弹了起来：“父亲？”

“不错，你可以选择跟着我，或者继续自己一个人追查他的死因，选择权在你。”

阿贾克斯沉默了，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跟着你会如何，我父亲是被人谋杀的，而跟着你有什么意义？”

“我会教给你这个行业所需要的知识，当然——”迪卢克突然笑了一下，“你十八岁了，昨晚的事情，你也有能力自己去承担了”

要他自己去承担？阿贾克斯愣了，昨晚他有些癫狂，以至于到最后开枪杀了对面一个人，要是警察追查下来....

“不”他摇头，“我跟着你。”

“想清楚了？”

“很清楚，我最起码有点底子，不至于给你拖后腿。”

“很好”迪卢克站起身，“我会对你进行多方面的评估，给你两分钟，穿戴好然后滚出来。”

...

很别扭，阿贾克斯推开门看向迪卢克，他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的伤口都被细致地处理过了。

至于昨晚对方的出手相救，他似乎把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阿贾克斯有些内疚，但迪卢克似乎并未察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领着阿贾克斯往外走。

这是座临湖的二层别墅，前庭延伸出去是一片空旷的草坪，阿贾克斯杵在门廊处才发觉这是方圆几百米内唯一的建筑。

草坪似乎前不久才被人修理过，向外扩张面积足有小半个足球场大，远处立着几个靶子，阿贾克斯踩上草坪，绿叶挥发物的清新气味扑鼻而来。

“看到前面那个训练场了吗”

迪卢克扔给他一把枪：“去试试，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开枪。”

“HKP7，这么小看我吗”阿贾克斯接过仔细看了看，笑了，“你放心，我阿贾克斯没有不会用的枪”

但随即他收获的是男人意味不明的眼神，迪卢克抱胸眯眼，那看起来像是在怀疑他的智力。

“先试试看，靠成绩说话。”

阿贾克斯胜券在握走向训练场，五分钟之后扣下扳机的人看着靶子陷入迷茫。

你他妈给我一把空枪？

阿贾克斯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对着面色冷漠一脸看戏的人比了一个中指。

“去你的，要戏弄我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认为自己被戏弄的橘毛青年原地大喊大叫，并决定把手里的东西砸向慢悠悠走向自己的男人。

迪卢克单手接住空枪，持续以缓慢的步伐走向阿贾克斯，阳光下男人平静的目光不像是要杀死他，只是单纯的审视，但阿贾克斯无端感到一阵寒意。

夜枭的利爪扼住猎物的咽喉，它歪过脑袋，反射光线的膜层透不进光，静静地等待猎物咽气。

阿贾克斯吞了口唾沫，愣在原地看着迪卢克站定，一臂长的距离里他的神色显露无遗，“你拿到一把枪”他歪过头看了眼手上的枪，重新抬起眼，“一不能立即确定子弹数量，二没有立即查看弹夹——”

迪卢克拉长声音：

“阿贾克斯，你有什么资格跟着我？”

阿贾克斯几乎看不清迪卢克的动作，瞬息之间自己垂在身侧手腕被人握住，身体在巨力之下失去平衡，而某种堪可击碎脏腑的力量顶上他的胃部，他视线扭转向天空，然后旋转着后背触地。

剧烈的疼痛....阿贾克斯应该庆幸自己空荡荡的胃没有摄入任何食物，他躺在草地上蜷缩起来，冷汗挂了一额头，视线上方迪卢克尖瘦的下巴慢悠悠晃进来，“再让我看见那个手势”

夜枭眯起艳色的眸子：“下一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但蜷缩着的人挣扎着伸出手，阿贾克斯喘息着微抬起下巴，正好看见迪卢克转过身想离开时裤脚一截白生生的脚腕，拉扯着紧绷的跟腱向肌理两侧凹陷，又起伏着凸出一块外踝，性感得要命。

阿贾克斯伸手握住那片亮眼的颜色，惊觉那是单手就能彻底握住的体积。

“迪卢克，走什么走，继续教我。”

已经转过半个身的人少见地没有防备，在身后突然的力量拖拽下失了平衡，摔在使阴招的人身侧。

刚缓过劲的阿贾克斯连滚带爬压到迪卢克身上，额头上疼出来的冷汗还没消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抓住了自己的目标，迪卢克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慌乱没逃过他的捕捉。

阿贾克斯兴冲冲地对着迪卢克说道，

“我想要变强，迪卢克，你必须教我！”

“凭什么。”

迪卢克扭过头，他没有反抗阿贾克斯扣着自己双肩的手：“给我理由。”

“就凭我想。”

“名字。”

“什么？”

“一个名字，一个能与外界接触的名字。”

阿贾克斯愣了，迪卢克单手把人一推，手肘撑着站起身，黑着脸看了看背后的水渍，站在原地把草屑全拍到了阿贾克斯脸上。

“想好了回去告诉我”迪卢克转过身，不打算留给对方丝毫的反应时间，然而一道声音迅速在身侧响起，“达达利亚”

“想好了”橘毛青年迎着阳光抬起眼，灰蓝色的虹膜像是在发光，“就叫达达利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