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莱】荒原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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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晕。
迷迷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仿佛置身于很深很深的海底。
里凯莱昏昏沉沉中意识到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
但已经迟了，暗沉黑夜已经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裹成一个封闭的茧。就像他一片荒芜的精神图景。

好冷。
越来越冷了，这大概是感官失调的前兆吧。里凯莱调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尽最大的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但勉强能抵御一下蔓延至周身的寒冷。

……有点想哭。
平时被掩藏起来的剧烈情感在此刻浩浩荡荡地呼啸着袭来，将他最后那点可怜的坚持撞得七零八落。他感到痛苦、挣扎和绝望。自己也没给什么人做过梳理啊，怎么反噬这么大……

最后的最后，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影。



“……里凯莱？”
啊，原来人影不是幻觉。

从海底骤然浮起一般，向导瞬间觉得意识清醒不少。烈焰破开厚重茧壳，精神图景外围有不死鸟急切地盘旋唳鸣，来者的向导素犀利尖锐，却又在触及他混乱不堪的向导素时变得柔和温暖。
执行者的五感在同阶向导的向导素引导下逐渐缓过来，他徐徐吐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神色清明得好像一切都未发生过。

里凯莱想站起来，在菲亚梅塔不赞同的目光下只好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充满真挚地表达了感谢。

一阵沉默。
里凯莱在这种寂静的氛围里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他张了张嘴试图转移话题，以此来掩盖自己方才的失态，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你这是陷入混沌了。”菲亚梅塔直接切入正题，里凯莱在她火红色瞳眸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脆弱不堪，“为什么？”
“不是第一次。”里凯莱答非所问，他摇摇头，语气中夹杂了些无奈又苦涩的笑意。

混沌一般是向导承受大量复杂情感时才会发生的，而且情况远没有刚才里凯莱表现出的那么严重。
菲亚梅塔回忆了一下自己见到的画面，里凯莱脸色苍白、向导素紊乱，四肢乏力地瘫倒在静音室地板上，整个人近乎昏迷。
甚至平时习惯放出的精神体都被收回在图景里，很难想象主人正在经历怎样的煎熬。

要是自己没有及时发现并指引，说不定里凯莱现在已经陷入「井」里了……但不应该，里凯莱平时根本不接梳理任务，为什么他的精神图景里会有如此巨大的信息流？
……等等。

菲亚梅塔转过头来，神情严肃，一字一句地问：
“你不会已经和费德里科结合了吧。”


“早啊。”将精力充沛满屋子乱窜的银狐犬放出精神图景，摆摆手让它自己玩去。里凯莱端着餐盘在奥伦身边坐下，意料之外地得到了沉默。
对方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得他心里有点发麻。
“呃……虽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奥伦你能不能换个人盯着，我还要吃早饭呢。”
菲亚梅塔小姐不会把那件事告诉别人了吧……不应该啊……那难不成，奥伦偷听了？
“……你和费德里科什么时候结合的？”奥伦一针见血。
噗——里凯莱差点一口饭喷出去。幸好忍住了，他狼狈地抬手捂住嘴，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你真偷听了？”

“猜的，别忘了我在哪个部门。看样子昨天和菲亚梅塔小姐聊过这件事？”奥伦摊开手，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另外，你现在的心情。急躁，焦虑，不安，我怀疑我的下一个动作是摁住落荒而逃的你。”
“……那倒不至于。以及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里凯莱泄气地用叉子把碗里的土豆碾成泥，他有点郁闷。这都是什么事啊。
银狐犬玩了一圈回来，蹭蹭主人的腿肚子，毛绒绒的触感使他心里得到了几分安慰。他犹豫了一下，将精神体收回图景，还是开了口。
“呃，都是任务需要。对。”

窗外晴空万里，黎明柔软的光晕自澄澈天幕洒下，铺满了整片大地。哨塔周围很安静，只有遥遥几声婉转鸟鸣清脆地响着，与食堂内嘈杂人声烘托起来的热闹氛围形成强烈的对比。
里凯莱将目光移向更远处，渺远的地平线那端，一轮崭新的太阳高高悬挂，将晨雾中显得朦胧模糊的前去总塔的路途照得黄澄澄。

其实他根本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彼时他人还在总塔兢兢业业当打工人，朝九晚八勤勤恳恳还得应付特麻烦的搭档，前面全是假的，搭档确实挺麻烦。
……虽然在工作方面这个搭档确实无可挑剔就是了。
像缜密的机械仪器，不知疲倦地运转，精准而规律。这是向导里凯莱对总塔分配给自己的哨兵搭档费德里科的第一印象。

事后证明他的印象很准，费德里科简直跟AI似的，工作起来挺顺利，然而一旦需要沟通或者调和，有费德里科在，任务难度都得翻一倍。
里凯莱知道自己和费德里科不是同一类人，这在费德里科专心写任务报告、费德里科又在训练场过了一夜、费德里科出任务时简约而又直白的处理方式上得以体现。
他的第二个想法是，但他们可以合得来。

“得了吧，见色起意的可能性更高。”
“哎哎哎，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奥伦遭到了来自对面向导的精神力威压，他讪讪地闭了嘴。

好吧也确实有这点原因——但是，呃，别说得这么像我馋他身子一样。我俩再怎么也只是精神结合吧。里凯莱咳了咳，继续说下去。
也只是很……很普通寻常的急救手段。没什么值得一惊一乍的。

那次任务涉及到的人数超过了预期，为了救一个误入的平民，费德里科踏入了对方蓄谋已久的陷阱。
里凯莱故作平静地陈述着，周身不断波动的精神力则完全将他的情绪揭露出来。
“你应该知道的吧，专门用来对付哨兵的、精神武器。啧，那群卑鄙的家伙，早就看准了费德里科会冒这个险……那个人就连感谢都没有说过，撞鬼似的跌跌撞撞跑了。也是，普通人刚好撞上哨兵对峙，无论是谁都会被吓出阴影。”
“费德里科狂躁了？”奥伦喝了一口水。那个费德里科居然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吗。
“我甚至连给他套层屏障都做不到。”向导苦笑着摇摇头，露出极少见的懊悔神情。虽然只是转瞬之间，但依旧被奥伦捕捉到了。
“但他甚至还有闲心告诉我，他可能会因为精神力紊乱引发的精神图景内信息乱流而暂时失去理智或作出攻击他人的行为，让我跑远点。”

里凯莱叹了口气。黎明微冷的阳光悄然落在他握着牛奶搅拌勺的指尖上。
他想起那个时候的费德里科。语气冷静沉着，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内。即使他的雪白制服已被鲜血染红，即使他的呼吸已经逐渐变得微弱。
那双澄澈湛蓝的双眼中倒映出这片充满灾厄苦难的土地，不远处混乱的厮杀场面，最后视线和里凯莱的目光相接。
里凯莱望见他眸中有一簇烧得正旺的火焰。

那并不陌生。
在并肩作战的每一天里，在谈论苦难与未来时，在很久很久之前，当沉默寡言的新搭档结束简短的自我介绍，并朝他伸出手的一瞬间，里凯莱都曾在他眼底望见过这样滚烫炽热的一簇火光。
而在那一刻，这早早燃起的火苗终于在里凯莱心间烧起一阵燎原大火，冲动大过于所有想法，顺着肆意翻起热浪的烈焰一同，闯出了他的脑海。

里凯莱于是问到：
“费德里科，我可以吻你吗？”


“嚯，这么直接？不过你追他倒是意料之中，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奥伦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拍拍里凯莱的肩，被后者充满抗拒地躲开。
“那个情况下救人才是首位吧！费德里科的精神力外泄都影响到我了，他的冷静都是装出来的。”
哪怕是现在，回忆起当时费德里科的样子，也依然感受得到自己的绝望和痛苦。里凯莱闭上眼，浑身浴血的哨兵身影消失了，他猛地把搅拌了许久已经不再热气腾腾的牛奶一口灌下去。
不会再发生了……费德里科会分配到更好的向导做搭档，那个人至少在他出事时拥有抚慰治愈的能力。
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这里了啊？”里凯莱不明所以地回答，得到一个惊悚的眼神。
“呃，我总结一下。你和他精神结合之后，转头就把他甩在总塔了？”
里凯莱本来想反驳，一想好像也没啥问题，只好沉痛地点头。
“哥们，你还活着真是个奇迹啊。不是，那可是费德里科诶。”奥伦感慨万千，“我真想不明白他除了社交能力以外哪点不好，你出个门都得躲着走。”
“问题不在他身上啊，他可是下一届圣徒！你见过总塔钦定圣徒的伴侣是从战乱的叙拉古捡回来的残次向导？”
奥伦不说话了，神情有些古怪。
里凯莱凭直觉预料到大事不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炸雷似的一句话传入耳畔。

“首先，没有律法规定要求圣徒的伴侣必须来自某个地域。其次，里凯莱，你并非所谓‘残次’向导。我的精神图景只有你可以进入。”
来者顿了顿，用一种微妙的、带着些许疑惑的语气问：
“所以，里凯莱，可以告诉我要做出这种逃避的举动的动机吗？我指你单方面断开精神链接的行为。”

里凯莱的大脑宕机了。他试图修复，系统直接崩溃。
来者的声音在他的精神图景里化为一场雨，淅淅沥沥，将沉睡在黑夜中的叙拉古轻轻唤醒。恍然间他觉得这场雨真的滴落在他发梢，他的躯干，他的魂灵。
从晨曦、暮光、到夜色，细雨沾湿他的发梢，淋透他的躯干，于是他的魂灵在微凉的雨中，缓缓开始融化。

豹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轻巧地落到他脚边，颇为亲昵地蹭蹭他。熟悉的毛绒绒，熟悉的热度。里凯莱哽住了，他僵在座位上，费德里科站在他面前。
奥伦那家伙早在听到圣徒的声音时就跑了、不，或许更早就已经注意到了，所以才能溜得那么快吧。想到他临走时那个笑容就来气。但面对真正的大麻烦，奥伦算得了什么？
他是真的想知道。里凯莱有点绝望地想，没有怒气、没有质问，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疑惑不解。
“里凯莱？”
“呃哈哈、等等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但你先别急什么都别说让我先整理一下思路——”

费德里科安静且顺从地后退了两步。大概是主人意志使然，豹猫恋恋不舍地围着许久未见的向导的裤脚转了一圈，也不情愿地退了两步。
他真贴心，里凯莱想，我都要忍不住夸他了。
“费德里科，嘶，虽然你的想法和我不同，但我毕竟不是总塔出身的向导，精神力不稳定，梳理能力也不到标准线，”里凯莱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咳，我的意思是，当时能借助精神链接进入你的图景也只是巧合而已，特殊情况嘛，你大可以当从来没发生过。”
他下结论：“无论怎么看，你和我绑定都是弊大于利的。”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出于种种因素考虑，主动放弃了结合，并非针对我本人？”费德里科沉默了几秒。
“嗯……是的？”
“所以你个人并不抗拒排斥与我结合？”费德里科一鸣惊人，里凯莱险些噎住。
他好不容易可以正常说话，下意识地想否定——毕竟这个问句的针对性太强，要是回答了肯定的答案，那么先前自己说的一切都不会作数。但是他，天啊，他犹豫了那么一瞬，然后被私心鬼迷心窍地占据了脑海：
“应该……算是吧？”

“好的，那么你想现在还是明天去人事部登记伴侣？我建议现在动身，排队的人会少些。”
费德里科语不惊人死不休。
“嗯嗯好……啊？诶？！？？？”里凯莱目瞪口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哨兵重新黏上来的精神体向前顶了顶，似乎是催促的意味。
而其主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无比自然地解释了一句：“你的病情需要一个哨兵，我和你的匹配度是92.8%。”
语气诚恳，眼神真挚。
里凯莱瞠目结舌。等等，费德里科这家伙不是一直在总塔吗，什么时候知道他得病的？不会又是奥伦吧？！自己总有一天会找机会把奥伦好好修理一通的，他保证。
“另外，”费德里科认真地望着他：
“……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你口中的‘巧合’只有你一个人做到过，我不觉得还有哪个向导可以。”

时隔这么久，里凯莱终于再次看见那团火了。烧灼他许久的火焰，顷刻间吞没了静谧到诡异的叙拉古黑夜，还他一片干净空旷的荒原与星空。
豹猫轻盈地落进这片荒野，就像是早该属于这里一般开始奔跑，所过之处，烧焦的痕迹逐渐褪去，露出苍翠青绿的本色。银狐犬好奇地嗅来嗅去，最终和豹猫在荒原尽头相见。

“费德里科。”
“嗯？”对方抬起眼，似乎是想说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就跟我走，不知为何很迫切的样子。老实说，这不太像他。
“我想……唔，我可能始终想错了一个地方……我还不够那么了解你。”里凯莱轻声说，接受了这一切之后他突然觉得放松下来，担心过的一切都烟消云散甚至变得荒谬可笑起来。
“嗯。以后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来了解我。”费德里科回答，朝着向导伸出手。
里凯莱望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搭了上去。费德里科拉住他，他和自己的哨兵一起，迈步走向他们的未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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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猜猜这次的消息是什么？”莫斯提马眨眨眼，神神秘秘地凑到搭档的身边，“你绝对想不到这个，微光守夜人。”
“都说了不要叫这个名字！！”菲亚梅塔忍无可忍地将她推远一点，肩膀上闭目小憩的不死鸟被吵醒了，不满地发出几声鸣叫。
“咳咳、执行者费德里科、哨兵、于近日正式登记伴侣——”
“和里凯莱？”菲亚梅塔面无表情，甚至空出一只手安抚地拍拍自家小鸟的头。
“噗！！！！！你怎么知道的！”莫斯提马措手不及，“我以为你会大吃一惊，毕竟这可是费德里科啊！”
你猜猜费德里科为什么要连夜赶去分塔呢？菲亚梅塔叹口气，转头就看到莫斯提马满脸笑意试图诱骗不死鸟然后拔下一根羽毛。
“这种事情不是一看就看出来的吗——别碰我的精神体了莫斯提马！！！！”
菲亚梅塔，深藏功与名。
以及今天也在被搭档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