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8504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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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排球少年 月岛萤 , 山口忠
标签 月山
文集 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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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2
2
2020-7-17 09:34
- 导读
- 影日文《影山君与我》联动。
0
少年行走在世界的边缘。
1
初中时班上的男孩们时常会传看一些不能让家长知道的杂志。
月岛萤对这种行为不屑一顾。早慧的后果就是他无法与周围的同龄人拥有多少共同话题,当男孩们躲在天台对着书中的图片吱哇乱叫,学着大人的样子吹口哨时,月岛翻了个白眼,拿着只吃了一半的便当盒,准备回到教室小睡一会儿。
“阿月吃饱了吗?”
山口仰起头,拽住他的衣角。
“……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这样啊……”
山口端出自己的便当,对月岛露出灿烂的笑脸。
“要不要尝一尝我的?”
食不知味。
放学后山口依然和他一同离开教室。沉默着走出一条街,山口忽然很是羞赧地开口了。
“阿月……”
月岛看了山口一眼,大约等同于“我正在听”的意思。
“明天周六,要不要去野泽家看光碟?”
“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一起?”
“我的话还是算了。”意识到这样的话有些失礼,月岛补上一个恰当的理由,“有英语补习。”
“哦……”
很明显失落了起来。对自己的态度感到自责,月岛猛然拽起山口的胳膊。山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下周一起去博物馆吧。”
山口的表情舒展开来。
“嗯!”
并没有补习。早早写完了作业,月岛坐在电脑前,打开网络游戏杀了几盘,输掉的队伍开始叫骂,于是他关掉游戏,对着网站的引导页发起呆来。
自己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他因为蹿得太高的个子被当成高年级的学生,或者就某个话题说得太过深入以至于其他人哑口无言的时候,他猛然回过神来,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站在人群的边缘。
与他人不同并没有什么坏处。独来独往反而可以保持更清醒的头脑。家人也叮嘱过不要同学习不好,品行不端的坏学生交往。社团活动也好成绩也好都很优秀,这样的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是在月岛萤身上,存在着某一处决定性的偏差。
因为学习上一直表现很好,家人给他配置了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相比其他学生需要瞒着家长悄悄传看不良杂志,月岛接触这些内容的途径可谓便利至极。
他却毫无性趣。
耳机里男女交欢的喘息只不过是单纯的噪音,限制级的画面与书上的科普图片没有什么区别。月岛想过自己是否存在某方面的障碍,但是清晨的身体反应又切实地提醒着自己是一名正常的青春期少年。
他不是很想面对剩下的最后一种可能性。
就这样升上了高中。陆续收到过女生的表白信,对于天台或者操场的见面他从未应邀,以至于山口都忍不住抱怨他的冷漠。
“至少当面拒绝吧……”
月岛把手插进兜里。
“既然知道不可能,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对方任何挽留的机会。”
山口低下头。
“阿月就没有喜欢过谁吗……”
月岛侧身斜睨了山口一眼。
“你如果想和谁表白的话,我可以帮忙哦。”
山口的脸瞬间红透了。
“阿月好过分!”
“这是朋友间的情义嘛。”
“暗,暗恋谁这种事情,我根本就没有啦!”
月岛轻哼一声。
“如果不快点跟对方说明白的话,指不定哪天就被其他人抢走了啊。”
“……嗯。”
山口捂住脸,嘴唇翕动半天,还是对月岛小声地说出一句话。
“谢谢你。”
山口很喜欢谷地仁花。聪明乖巧的女孩,总是惊慌失措地不停向别人道歉,胆怯却坚强,就像过去的山口一样。
明显感觉到了山口对谷地的关照。曾经带着满身伤痕,眼眶里含着泪水跟在自己身后的胆小鬼,变得可以独当一面,令人侧目,甚至可以去关怀其他人。
作为朋友难道不该感到高兴吗。
对于山口获得幸福这件事。对于山口爱上其他人这件事。对于山口的双眼不再停驻于自己一人身上这件事。
暑期合宿的日子再次被音驹的球员抓去练习扣球,与一年级不同的是,现在自己成了指导其他人的家伙。山口依然孤独地站在角落,第无数次抛起排球起跳,磨砺着唯一的剑锋。
谷地仁花递给山口一瓶饮料。非常普通的动作,就像过去的排球部经理对每一个球员都会做的一样,但当山口回以谢意时,谷地低下头,将头发别到脑后,微红着脸迅速跑远。
啊。在一起了呢。
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分明是自己怂恿山口去告白的。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恋爱吧。努力的男孩和温柔的女孩,在对方奋战至汗流浃背,遍体鳞伤之时,送上清风与花香的抚慰。
哪怕自己才是那个可以于身后支撑起战士的铁壁。
“阿月。我和谷地同学……”
“啊。我知道。”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那、那个,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这是山口自己的事,没有必要什么都向我汇报吧。”
“虽然这样说……”
山口擦了擦鼻尖,面对月岛,再一次露出毫无防备的笑脸。
“但是,阿月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如果连这种事都要隐瞒,那也太差劲了吧。”
完败了。这份坦率而单纯的友情将是月岛萤的葬身之地。
山口偏过脑袋。
“阿月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你想多了。”
赌气般从栏杆上翻身跃下,山口连忙跳下最后几级楼梯,追上月岛的步伐。
“我……我不会变成那种因为恋爱就冷落朋友的家伙的!”
月岛猛然转过身,从山口的瞳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落魄模样,仓皇而愤怒,不知道究竟怨恨着谁或者什么,丑陋至极。
他回过神来。
分明只是朋友而已。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阿月?”
月岛挤出一个微笑。
“要善待谷地同学啊。不然,她大概会伤心的吧。”
闭上眼睛之后光凭记忆就可以描摹出那个人的身姿。
少年伸展的四肢,随着每一次挥臂与跳跃而牵拉收紧的肌肉,后颈散发着温热的皮肤,大腿内侧的线条,永远在触手可及之处。
阿月。
少年如此呼唤着自己。那双眼睛里是纯粹的信赖与仰慕,只是因为自己在身边就满足得闪闪发光。他掰开对方的嘴唇,看着点缀有雀斑的脸颊染上情欲的绯红,喉中呼出暧昧婉转的音节,最终在自己手中释放。
月岛差点在浴室隔间里叫出山口的名字。终于被迫认清了现实,一直以来充斥周身的异样感并不是错觉,属于自己的身份早已刻进骨血,即使无数次自我催眠也无法逃避。
他是同性恋。
孤独是优秀的证明。
月岛萤一度如此坚信,否则至今为止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将变成一个笑话,只是为了标榜自己的特立独行而故意摆出一副与众不同的姿态,与其他自我意识过剩的青春期叛逆少年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来得更加愚蠢。
但他始终依存于常识的框架,从未真正脱离过社会的价值标准而行动。他努力学习,参加社团活动,保持着正常的社交关系,满足于自己无懈可击的生活状态。
可实际上他早就在人生的支点上与世界产生了偏差。
从现在开始要如何面对山口。
从现在开始要如何面对会对山口产生情欲的自己。
这份维系近十年的友谊因为他的扭曲而变质成另一种漆黑的物质,怪兽在心底咆哮着张开翅膀,肆意啄食一切柔软与光明的部分。
那个人拼命训练的姿态,竟然变得如此刺目。
这些天月岛睡得很浅。明明白天训练已经很疲惫,过重的思虑却始终压在胸前,不时因那份窒息感而从浅眠中惊醒。
这个时候他会戴上耳机,听着音乐让自己放松下来。当他快要沉入睡梦中时,身边忽然响起一阵窸窣。
是影山。他睁开眼,因为近视的缘故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但从身形判断依然可以确定身份。紧接着另一个小个子也爬起床,跟着影山离开了教室。
搞什么鬼,这两个人。
月岛摘下耳机,确定脚步声消失的方向后,戴上眼镜,决定去探查一下怪人组合的行动。影山和日向走下楼梯,月岛始终在两人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后才追上去,当他们到达一楼的时候,影山和日向忽然不再走得那么快了,以至于月岛刚迈过转角,就发现他们在自己正下方。
月岛被惊出一身冷汗。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戴上眼镜,以至于无法欺骗自己眼前的景象只是视觉偏差而已。
影山和日向在接吻。
他的心脏失速狂跳,双腿发软,只能坐在台阶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那是饱含欲望的低吟。两个人的脚步声散碎凌乱,衣料摩擦的声音剐蹭着自己的听力,如同野兽一般喘息着,日向猛然泄露出一声尖叫,又立即被阻断在亲吻的水声中。即便音调很高,月岛也很清楚,被爱抚的对象是一名男子,是和自己有着相同的身体构造的男子。
这份认识让他可耻地勃起了。泪水从眼角渗出来,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在这连哭泣都无能为力的时刻依旧会因为不合常理的爱欲而有所反应,甚至将自己污浊的双手伸向最为亲近的朋友。最为美好的回忆全都沾上了耻辱的污泥,他要如何从这处沼泽中开释自己呢。
这份感情永远不会有结果。
将属于自己的诅咒同时赠与影山和日向,月岛为他可以卑劣至此而感到诧异。只是嫉妒而已,早在自己踟蹰不定时便已经牵起彼此的手,尽情享受着他原本有机会获得的幸福。
如果他向山口告白的话,那家伙大概不会拒绝的吧。
说着“能够和阿月在一起,我很高兴”的句子,承担下他所有不可告人的欲望。
我才不要。
2
在那之后过去了多少年呢。
终于成了一个优秀的大人,从顶尖学府毕业,原本打算从事研究,却在一次采访中被发掘,成为科技节目的主持人与新闻评论员,被他人尊敬艳羡。
踏进忘年会的饭馆大门时,这一切光环在食物的香气中消弭于无形。
一年级时期的排球部阵容基本到齐,因为国家队在世界杯中成功取得奥运会的直接晋级权,趁着这份喜气,名义上是影山组织起了这次聚会,但看到日向忙前忙后的模样,月岛大概猜出了幕后主谋是谁。
“没想到日向做菜也很厉害啊!”
尝过一口文字烧后,西谷兴奋地嚷起来。
“你小子真是太棒了!”
“毕竟现在靠这个谋生嘛。”日向笑着说,“能看到大家因为美食露出幸福的笑脸,我很开心。”
田中狂拍日向的肩膀:“真是成为了一个帅气的人啊,日向——!”
正嚼着满嘴生鱼片的影山露出微妙的笑容来。
菅原忽然想起什么,叫了声西谷的名字。
“西谷当时不是加入了国家队吗,为什么现在去俱乐部打球了呢?”
西谷一瞬间露出厌恶的表情。
“……因为,没有办法和首发的主攻手打配合。”
“诶?”菅原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我记得首发的主攻手是……”
“牛岛若利。”影山神速补刀,“这家伙在高中时代习惯了一人挑大梁的打法,刚进队伍训练的时候被教训得相当厉害,不过本人似乎没什么意见。”
“得亏你能忍受下来啊!”菅原连连摇头。
“二传手的任务就是组织进攻,我只要充分利用他的攻击力就好,好好相处什么的,只是表面话而已。”
影山瞥了一眼西谷,后者正在找机会插进大地与东峰的谈话中。
“说起来,西谷前辈现在已经换过两家俱乐部了吧。”
西谷猛然露出受惊的表情:“干嘛突然提这个!”
菅原张大嘴:“不会吧!”
“因为……。”对西谷来说,这是个为难的话题,“因为没有可以好好配合的主攻手。”
“你该不会是还是只想给旭托球吧!”
“那,那有什么问题!”西谷梗着脖子冲菅原嚷道,“大和男儿当从一而终!”
旭一脸尴尬地看着西谷,西谷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捂住嘴别过头去。
菅原和大地同时笑到喷饭。
笨蛋一样。
月岛端起茶杯。
但为什么,一边微笑的同时,心底却温暖又疼痛呢。
成年人的餐桌上少不了酒。因为国家队的规定,影山只能以茶水代替,西谷已经喝趴了,抱着旭哭得稀里哗啦,田中也喝得很多,但意识还非常清醒,日向一直都在厨房忙碌,只是偶尔过来打声招呼。
“月岛不喝一杯吗?”
菅原举起酒瓶。月岛摆摆手。
“呆会儿要开车。”
“今天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菅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加班很多,经常要跑到外地录节目。”
“大家都很辛苦啊……”菅原望着窗外,“山口没有来呢。”
“嗯。”
菅原看着月岛的脸,微红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担忧。
“我以为你们两个关系很好的。”
“大学之后就很少联络了。”
“很可惜啊。”
“是的。”
谈话被单方面地掐断。菅原揉了揉额头,叫住正要走回后厨的日向。
“日向!”
“怎么啦?”
“你联络了山口吗?”
日向点点头:“有的。不过他说自己没赶上新干线,可能会迟到一阵。”说着,日向指向门外。
“啊!来了!”
山口的肩上披着一层薄雪,走进温暖的室内里之后,在斗篷式的外套上洇开一圈深色的水迹。他摘掉帽子,脱下外套递给服务生,在人群中搜寻半天,发现月岛也正转过身看着自己,露出安心的笑脸来。
“好久不见,阿月。”
山口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穿着一身有些松垮的呢料西装,领子里是一条白色的围巾,看起来像是从昭和年代穿越过来的角色,却意外地适合他。
“快点来坐下吧!”
菅原招呼山口入座,山口腋下夹着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大盒子,挤占掉了不少空间,于是月岛和山口便不得不紧贴着大腿坐下。
“不好意思,迟到了。”山口双手合十,向在座的旧友致歉,然后望着月岛,傻傻地笑起来。
“阿月,好帅啊。”
月岛别过头。
“帽子简直蠢爆了。”
“诶?!”山口瞪大眼睛,一脸受伤,“亏我很喜欢呢!”
“……但是很适合你。”
“噗。”山口笑得咳嗽起来,“这么多年了,阿月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啊。”
“好啦好啦,知道你们俩关系好啦!”菅原拍拍手掌,“说起来山口,那个盒子是什么?还要特意带过来,不会是伴手礼之类的吧~”
山口的笑容明显变了。那是充满了自豪与骄傲的笑容,闪闪发光。
“毕业之后我和大学同学一起开了一间工作室,摆弄一些手工艺品之类的。想着很久都没有见到大家了,特意准备了一些小礼物。”
“超厉害啊山口!没想到变成艺术家了啊!”田中惊讶地说。山口害羞地挠挠头。
“只是普通的手工艺人啦……”
“那也很了不起啊!”
“田中前辈实在过奖了……”
“都只是一些小挂坠,可以当成手链或者项链,也可以挂在背包和手机上。”
山口拆开盒子,里面填充着缓冲用的碎纸条,几个小礼物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在座的老队友们收下各自的礼物:东峰是一颗水晶打磨成的心,菅原是镶嵌了月光石的宝剑,大地是铜制的古币,西谷是锡制的天使像,田中是恶鬼面的漆器。
影山打开自己的礼物盒,里面是一枚银质的挂坠,像一条细蛇。日向伸出脖子看了看影山的礼物,将自己的挂坠也取出来,放在手心里。
“我们两个的一模一样耶。”
“不完全一样。”山口笑起来,取过两人的挂坠,拼接在一起,“这样就是一整个莫比乌斯环了。一条纸带首尾相连,粘起来仍然有内外两个面,但如果扭转一圈再粘上,它就构成了一个曲面,代表着无限。”
其他人的表情有些微妙。山口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对不起,没想到你们两个会当众拆开,做得太明显了一点……”
看着拿着手中刚好拼成一体的挂坠,日向用力摇头。
“根本没有的事!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心意!说起来今天本来也想告诉大家的……”
月岛举起手:“作为单身汉,我申请回避。”
菅原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不是吧?!”
东峰看起来需要一支强心针。大地和田中已经处在大脑当机的状态,最为幸福的西谷早就醉得不省人事,连礼物都是东峰代收的。
影山非常镇定地牵起日向的手。
“我和这个呆子是情侣关系。”
“真是不可思议,你们居然已经在一起八年了……一般的情侣都没有办法维持那么长时间的吧。”
菅原给日向续上一杯酒。日向代影山敬了前辈一杯,笑容比少年时代多了稳重。
“因为这个家伙没了我就不行啊。”
影山一记手刀劈在日向头顶。菅原大笑起来,看着影山和日向吵成一团,一回头发现身旁的月岛正在走神,于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月岛看起来不怎么意外啊。”
“因为早就发现了。”
月岛推推眼镜,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被田中抓住灌酒的山口。
菅原托腮沉思着。
“呼……”
菅原推了一把月岛。
“想和他说话就过去啊。”
“也没什么可说的吧。”月岛夹了一片酱菜送进嘴里,“毕竟生活的环境差了那么多,对他而言,我肯定是个无趣又庸俗的家伙吧。”
菅原有点喝高了,脸颊绯红,表情生动得过了头。
“如果我是个女孩子,肯定会想追月岛的。长得又高又帅,头脑好,运动也不错,工作体面,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自卑的。”
“这不一样。”
菅原生气地瞪起眼睛。
“你非要和我叫板吗!”
“抱歉。”
同喝醉的人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月岛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第一次生起了提前告辞的念头。
“为什么不去说话呢。”菅原喃喃道,“吵架了?”
“没有。”
“有隐情?”
“没有。”
“你喜欢他,但是不好意思表白?”
“……请不要乱猜了,菅原前辈。相比之下我更担心你的婚姻大计。大地前辈都已经结婚一年了吧。”
“月岛你好过分!单身无罪!”
“那么告辞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店面早就过了打烊的时间,影山和日向还要一起收拾聚会的残局。西谷被俱乐部经理接走了,田中有冴子姐照应,泽村太太和东峰把大声唱着歌的菅原扶上车,由大地开车回县里。
只剩下月岛和山口站在深夜的街头,隔着飞雪面面相觑。
“你要去哪里?”
月岛问道。
“我不知道。”
山口微笑着,脸颊通红,温暖得像一捧烛光。六年过去了,他望向他的眼神依旧单纯无垢,面对他张开双臂,仿佛孩子般将自己的手交托给信赖之人,为此满足得别无所求。
“阿月带我去什么地方都好。”
3
“先去停车场吧。”
月岛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山口扶住帽子,张大嘴吸进几片雪花,咯咯笑起来。
“好久没有这样和阿月走在一起了呢。”
注视着月岛沉默的侧颜,山口的笑意渐渐沉淀下来。
“雪,很冷啊。”
“快点到室内就好了。”
“月。”
月岛停住脚步,山口的半张脸埋在斗篷的领子里,发梢被帽子压得翘起,眼睛里闪烁着零星的灯光。
“你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和山口相比确实穿得有点少了,仅凭一件风衣并不能阻挡雪夜的寒风,手指已经冻得发麻。没等月岛做出回答,山口把围巾从胸前扯出来,动作笨拙地套上月岛的脖子,再打了个结。
“好啦。”
柔软的织物带着山口的体温,连血液都重新开始流淌。
“阿月还没有拆礼物呢。”
手指在口袋里碰到了礼物盒,在山口期许的目光中,月岛拿出盒子,从绒布上拿起一枚挂坠。
一只小恐龙。
月岛迅速把盒子盖上,塞回口袋。
“啊!脸红了!阿月难道是觉得不好意思吗!”
“你喝醉了,山口。”
月岛搀起山口,几乎是拖着另个人往停车场的方向快步走去。
山口躺在汽车后座上睡着了。围巾被放在副驾驶席上,白得晃眼。自那以后成为平行线的人生再度交错,他愈发习惯沉默,仅仅为谋生而发言,而山口却变成了另一类人,在诗与自由的国度歌唱,笑容粲然,热爱着世界,还有这世上的每一个人。
美好得他无法企及。
唯一的选择就是带山口回自己的公寓。跑过两趟洗手间之后山口清醒了不少,蹲在沙发上打量着月岛的房间。
“装潢很简单呢。感觉有点不近人情了。”
月岛用一块毯子把山口裹上。
“因为嫌麻烦,直接按照样板房装修的。”
“那可不行!”山口认真地说,“家是每个人的归处,一定要有归属感才可以。”
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与少年相比更加分明的轮廓,孩子气的雀斑却被完全保留下来,一颗温柔的灵魂栖息在这具年轻健壮的躯壳里,向他递出重返过去的橄榄枝。
“山口现在住在哪里?”
“仙台那边的工作室。简直像大型仓库一样。不过也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感觉自己像在海边拾贝壳的小孩,说不定哪天就能捡到一块稀有的贝壳。”
山口圈起拇指与十指,对着灯光打量,仿佛真的有一枚贝壳在手中似的。
“很开心呐。”
我果然还是很喜欢这个人。
站在那个因不洁的欲望流下耻辱之泪的少年身后,月岛萤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不仅仅是得到对方的肉体,还想要拥有这个人从过去到未来的所有,想要攫取一切不属于自己的温暖与美好。
那就从迈出第一步开始吧。
“可以去参观你的工作室吗?”
时隔六年的再一次邀约,于月岛而言是鼓起全部勇气的孤注一掷。一定会有所回应的信念压过了对于未来的不安,他所执着的那张脸庞上含着温柔和期许,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捏了捏他的腮帮。
“好呀。你什么时候有空?”
“随时都可以。”
“阿月要工作吧。”
“请假就好了。”
山口戳了戳他的脸颊。
“我有看阿月录的节目哦。”
“差劲死了,不要看。”
山口笑了。
“嘛啊,虽然我也觉得很差劲,不过阿月还是超帅的。感觉电视里的阿月都不像活人了,摸不到也没有办法对话,只是冷冰冰地念着台本,一点情绪都没有。还是现在好,就在我的面前,如果你消沉的话可以一拳揍醒你,如果你开心的话可以一起吃东西,再幸福不过了。”
可恶。为什么这个人如此可爱。为什么自己会舍得放他离开。
“月?”
山口吃惊地看着指尖的水迹。月岛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眼角。
“睫毛掉进眼睛里了。”
“要不要让我看看?”
“等眼泪把异物冲出来就行。”
山口安静地看着他,忽然张开怀抱,一把将月岛圈进怀里,用手使劲揉乱月岛后脑的头发。
“一个人很难受吧。”
是的,很难受,非常难受。
喜欢你的感情也好,讨厌自己的感情也好,嫉妒别人的感情也好,全都只能独自吞咽下去。把真正的心深埋于庸碌世俗的面具背后,连哭泣的方法都被自己遗忘。
只好将你抱得更紧,提醒自己不要忘掉这份温暖。
“我啊,在这个世上,最喜欢阿月了呢。”
像小时候一样挤进同一床被褥。月岛的体质很容易手足发凉,于是山口抓起月岛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一点点用体温焐热冰冷的指尖。
“阿月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黑暗的房间里看不清对方的脸,那份热度却比任何存在都要真实。一直以来如鲠在喉的话语,在温暖的黑暗中脱口而出。
“你和谷地……”
“分手了。”
“为什么?”
山口挪动了一下身体,与月岛贴得更近。
“我没有信心给她幸福。”
“胡说八道。你明明很棒。”
感觉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山口的胳膊穿过腰际,在月岛的背后收紧。
“她考上了英国的大学,去进修商务。谷地妈妈找我谈话,说仁花因为我的缘故一直在迟疑。倒也没有胁迫我离开仁花的意思,只是问我,有没有信心对仁花承诺未来的生活。思考了很久,可能我工作一年的收入都还不及谷地妈妈缴纳的税金那么多,如果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对她而言,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
“所以分手了。
“她哭得很厉害,不知道如何安慰,也没有办法责备谁。渐渐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好像过去只是单纯完成照顾对方的任务一般,如今沉浸在工作中,只需要看清眼下的道路就好。
“怎么感觉,生活轻松了好多,双眼看见的也更加清晰。随之增长的却是内心的空虚感,不论多少交际都无法填满,好像有什么一直在原地的东西被挖空了,必须以某个具体的形式才能恢复原状。
“我似乎一直都会崇拜比自己更优秀的人,向往着对方的身姿而前进。面对仁花的时候,被无法逾越的绝望感逼到快要窒息,所以我逃走了。很狡猾吧,依存于强者的荫蔽,从中攫取生活的动力,当不能从这段关系中建立自尊,就会慌忙逃走。不去仰慕谁就无法活下去的我,说不定真是个隐藏的受虐狂呢。”
山口苦笑着。
“有一天在电视上看到了阿月。是那个儿童节目。阿月一直都不擅长对付小孩子,被一群幼儿园的孩子簇拥着叫叔叔,应付各种奇思妙想的提问,明明很想逃走,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主持节目,那副样子,真是叫人又急又想笑。”
“所以特意关注了你的主页。应该是团队在打理吧?只有近期的日程通告,和一些官方互动。那些日子刚从工艺学校毕业,只能靠打零工赚钱,连生活费都还需要家人的补贴。工作室前景渺茫,看不到希望,但是想到阿月也在努力适应着自己本不擅长的工作环境,就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安慰。一个人熬夜处理素材的时候用投影仪播放着你的节目,看着你从一开始的笨拙,慢慢变得稳重熟练,找到自己的风格,有了常驻的节目,越来越帅气,越来越有大人的样子。想着怎么可以输给阿月呢!开始主动寻找订单,四处旅行,寻找不同的设计素材,第一次凭自己的创意拿到的奖杯,有一半是阿月的功劳呢。
“同样在憧憬着强者,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想到仁花的时候只觉得沉重而愧疚,想到阿月,却好像变得没有什么无法克服的困难一样。被工作室的同伴吐槽说自己简直像十几岁的追星族少女,但是看着阿月,除了想要与你并肩的心愿之外,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交织的呼吸,重叠的心跳。距离上一次拥抱过去了多少年呢,快要忘记另一个人的体温,彼此都变成了自己所陌生的模样,那份感情却像白昼的星光,竭尽全力地指引着重逢的方向。
啊。竟然有一瞬间的惶恐。
“我大概,是爱上阿月了吧。”
一定是上天的玩笑吧,以为将对方推开才是正确的选择,少年为自己下流的欲望哭泣着,趁着夜色,慌忙逃走,多年以后重返故地,却发现所有的答案早已种下因果。
“你说真的?”
月岛轻嗅着山口的头发。山口的身上有酒精和油烟的味道,与俗世契合得那么完美,仿佛一个敛起羽翼,守在炉火边的天使。
“我喜欢阿月。”
月岛垂下睫毛,凝视着山口被暖气熏红的双唇,还有脸颊上的星点雀斑。
“你就没有考虑过我会拒绝?”
“想到自己如果不快点出手,阿月一定会被别人抢走吧,就害怕得没法去考虑别的事情了。”
山口望着他,眼里是一整个世界的希望。
“你要拒绝我吗?”
“笨蛋。”
4
相爱的人在深夜亲吻彼此。
尾声
“月!快点上来!”
已经走不动了。常年坐着办公的后果就是体能严重衰退,看着山口雀跃的身影,月岛深思起了新年开展健身的必要性。
“可以拜托你下一次找一个有缆车的景点吗……”
山口抓住他的手,将他拉上平台。说是平台,也不过是山顶一片被积雪覆盖的平地,除了他们两人的足迹外,一片洁白。
“有缆车的地方,积雪就会被游客踩坏了。”
月岛皱起眉,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喘着粗气,头也痛得厉害。
“现在还是被我们踩坏了啊。”
“但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足迹啊。”
山口扑进雪地,印出一个“大”字。
“只有我们两个人。”
说完这句话,山口孩子气地笑起来,将雪地当成泳池,胡乱扑腾着。积雪糟蹋得差不多了,山口躺在亮晶晶的雪中,呼出一团团白雾。
月岛走到山口身旁,伸出一只手。
“快起来。会感冒的。”
山口握住月岛的手腕,猛然把他拽倒在雪地里。还没有回过神来,天地就在一瞬间翻转,山口趴在自己胸前,咯咯笑着。
月岛扶了扶滑雪帽。
“幸好提前准备了固定眼镜的头带,不然待会儿你就得领着一个瞎子下山了。”
“阿月真是让人省心,不过有时候省心过了头,会更让人担心的。”
月岛抽了抽嘴角。山口拽着月岛的脸,拉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很疼啊,山口。”
“抱歉,月。”
两人陷入很长一段的沉默。山口坐在月岛的大腿上,眼睛闪闪发亮。
“像做梦一样。”
山口伸出手指,触碰着月岛的脸。月岛闭上眼,感受着冰凉的指尖在皮肤上划过的粗糙质感。
“我也是。”
山口楞了楞神,猛然大叫起来。
“这是阿月第一次对我表白耶!我要录下来!”
月岛抓起一团雪球,往山口脸上糊了一把。抖落满脸雪花,山口委屈地瞪着月岛,月岛戳了戳对方的鼻尖。
“回去你想听多少我就给你说多少遍,什么风格的都行。”
“才不要!搞得像录节目一样,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诚意的男人,趁早认清我的本来面目分手吧,山口先生。”
回答月岛的是一个任性又固执的吻。对付月岛的口不对心,最方便的就是简单粗暴的行动派,但要对付他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自我厌恶和逃避的本能,只有山口才知道唯一正确的方法。
他们一路牵着手,直到看见马路才松开。乘车回到位于仙台的工作室,月岛抱着一杯暖烘烘的热可可蹲在暖气旁,看着山口上下忙碌着。就像这座小小王国的国王一样,山口对这间大仓库里的所有东西都了如指掌,不论是刚刚拉进来的原材料,或者是被否决的失败稿。山口向月岛这位来访者介绍着自己的领土上的特产与风景,显得那么骄傲自豪。
“这是预定在四月份参展的作品……”
山口揭起防尘布的一角,月岛忽然放下马克杯,呼唤着恋人的名字,大步上前。
“忠。”
“是?”
他抱住怀里思念了太多年的人,深深吻了下去。山口的手不自觉地垂下,灰色的防尘布哗啦啦掉了一地,一尊两米多高的大理石少年手捧月光,用乳白色的双瞳温柔地俯视着他们。
这里就是永远了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