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爱提纳里的那天……对于赛诺来说并不算美好。
　　他起晚了，不得不在沙漠里多走冤枉路才能搭上去须弥城的车。半路还遇到了盗宝团，理所当然得动手让他们消停。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踏上通往城里的草地，然后马不停蹄直奔化城郭。但他还得去惩治一下几个违法乱纪的学者，然后才能回到那个惟一称得上是家的地方。
　　他用了一个小时才处理完所有的事务。
　　所以等他终于到达的时候，柯莱已经出门了。
　　奇怪的是提纳里正坐在房间里的书桌旁，而他很少在阳光正好的时刻待在那里。
　　他循着赛诺的喘气声回过头，嘴边弯起动人的微笑，藏好自己的疲惫：“大风纪官有何贵干？”
　　“来看看你们。”赛诺往墙上一靠，“打扰你了吗？”
　　“没有的事。不过你来的真不是时候，估计柯莱得明天才回来。”
　　明天？那看来他来得确实不巧。“出什么事了吗？”
　　“说来你可能不信，是安柏去须弥城了。她俩十分钟前刚走。”
　　赛诺刚好错过了。
　　看来今天他是真的不太走运……
　　“我们可以一起找点事做。虽然——我知道我不是柯莱啦。”赛诺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了一丝遗憾。
　　赛诺和提纳里是多年的老友，而之前赛诺只是一直远远地看着提纳里，后来才鼓起勇气接近了对方。自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突飞猛进，其速度之快除了柯莱无人能及。
　　仅仅一天时间，他们就以“朋友”相称了。两年后，柯莱来到了这里，让提纳里几乎就把自己的部分家和生活分给了赛诺。他们成了知己，共同抚养她。所以说，提纳里觉得自己没有柯莱重要的想法真的很莫名其妙。
　　“没错，”他叹了口气，“你是提纳里。”赛诺离开墙，转而靠在巡林官的肩上，“忙什么呢？”
　　“一篇论文。”
　　“很重要吗？”
　　“所有的论文都很重要。”
　　“重要到让你都没空休息？”
　　“那得看休息多久才叫休息。”提纳里笑了起来。他们靠得太近了，以至于他能闻到赛诺的气息。对方闻起来就像雨后的泥土，是种独一无二的芬芳。“自从……进了教令院之后吧，我就再没得空放松过了。”
　　“这可不行。放松也是很重要的，就和食物、水，还有……额……”
　　“朋友？”提纳里开玩笑般挑起眉。
　　“朋友……家人，一样重要。”赛诺抿了下唇，耸耸肩说道，“两者皆是。”
　　他们可从没说过对方是自己的家人。但是他们像照顾妹妹一样一起照顾柯莱，而且已经是挚友了，所以……他们也算是家人，对吗？
　　赛诺想得越久，就越感到矛盾和纠结。
　　“在这边吃饭吗？”提纳里放下了笔。
　　“好。”
　　“那我去准备一下。”
　　“我来帮忙。”
　　“没事的。”提纳里撑着腰站起了身。他的大尾巴一晃一晃，轻轻拂过赛诺的脚。
　　“你确定吗？”赛诺也立刻站了起来。他小心地挪近了几步，确保那条尾巴不会从自己脚背上滑下去，“我记得你喜欢我的‘决斗之魂’，”他笑了笑，“加入了米饭……禽肉……鱼肉……可别告诉我你哪个都不想吃。”
　　提纳里深吸一口气：“听起来不错……不过你今天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我好的很。要是让你不高兴了那才不好。”
　　“你怎么会让我不高兴呢。”
　　“万一呢。”　　
　　“不可能的。”提纳里总是说善良的话来安慰他人，对朋友们更是格外温柔。考虑到他的性格其实比起温暖更偏冷淡，这样一看就更可爱了。不过，关于性格可能只是赛诺听到的传闻罢了。
　　和他在一起时提纳里总会露出不一样的一面。赛诺不知道他是在害怕自己的头衔，还是只是对会讲冷笑话的白毛情有独钟。不管怎样，赛诺还是抓着提纳里的手把他拽出了门：“走吧，一起。”
　　“你还真是死脑筋啊。”
　　“你也没好到哪去吧。”他回头微笑着看向绿发的少年，“我每次来你都在为不同的事忙前忙后，每回都得跟你说一样的话，叫你——”
　　“‘好好照顾自己’，对吧？这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吧。”提纳里用拇指抚过赛诺的眼下，“每次你来我都看到你的黑眼圈更重了。”



　　“所以说我们都很死脑筋。”
　　“彼此彼此。”提纳里说着，又往炉子里添了些薪柴，然后拿起一条棕色的围裙穿好。赛诺坐在草地上耐心地等待着，看着他从编成的篮子里拿出各种各样的蘑菇。
　　“那么，这回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跟以往一样，大概两天吧。”他眯起眼观察提纳里的表情，看出了一丝变化——很细微，堪堪可见，但在他眼里无比明显，“你确定我今天来没给你添麻烦吗？”
　　“当然没有。”小刀切开蘑菇，落在案板上发出很有质感的声响，“只是——你就不考虑多待几天吗？”
　　“你希望我待在这儿？”
　　提纳里将褐色的蘑菇倒入锅中，手微微颤抖着。蘑菇在锅里发出“嘶嘶”声，渐渐变成了棕色。这是个很好的借口让他避开了赛诺的目光。
　　“在这里过夜应该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赛诺向前靠了靠，“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玩的。你明明一直都挺……成熟。”
　　“难道只有小孩子才会在别人家过夜吗？”
　　“不，应该是连小孩子都不会在别人家过夜。”
　　“那确实。”提纳里把最后的蘑菇切好，然后摆在盘子里。到此两人间只剩下了寂静。他们都感觉到了这话的分量以及含义。
　　提纳里想赛诺留下来。
　　至于赛诺，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留下来，更不必说会不会了。
　　“你要用炉子吗，用吧。”收拾妥当后提纳里说道。赛诺眨眨眼站起身，将思绪搁在一边。
　　“对不起，我这话说得像是在强迫你留下来似的。我的意思是——”
　　“没关系。”
　　提纳里的脸上泛起了粉红，也许是因为炎热，也可能是因为尴尬。不管哪种，赛诺都看得心软了，只想放空大脑。
　　“你见到那个旅行者了吗？”
　　“嗯？荧？”提纳里一听就露出了笑容。这很奇怪，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会因为随便某个人就笑起来。可恶——赛诺从没看见提纳里为了自己而这么兴奋过。
　　所以荧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什么？”一句干巴巴的问话脱口而出，但此刻赛诺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了。
　　“是你先提到她的，怎么还问我了？”
　　“因为你的表情。”
　　“说什么鬼话呢。”提纳里把自己的脸藏在袖子下，假装在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然后转身离开，“我马上就回来。”
　　他的尾巴随着他的脚步一摇一摆。
　　到底什么回事？
　　被留在原地的赛诺花了整整6分钟思考对方的反应。
　　小吉祥草王在上，提纳里去哪儿了？去给他新交的小女朋友寄情书了吗？
　　他见过那个旅行者两次，确实幽默风趣、心地善良，也是一位很强大的战士。他们已经是盟友了，而且赛诺也不是会到处提防他人的人。可是提纳里笑了欸，还那么热情，自己刚问了句关于旅行者的话他就站起来走了。这俩人到底有什么猫腻？怎么之前一点也没提及？



　　提纳里拿着一瓶葡萄汁、两个玻璃杯以及一些蘑菇爬上小山回来时，刚好撞见赛诺在胡思乱想——他咬着嘴唇，一只眼睛被白发遮住，另一只眼中布满了阴翳。
　　炉子上他的拿手好菜已经煮过头了。提纳里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草地上，然后走向他的好友，手搭上他的腰，把他从层层思绪里拎了出来。
　　接着，赛诺就又坠入了深渊：那是提纳里温柔的眼神，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还没等开口说什么，他就俯身吹熄了炉火，又对上赛诺的脸。
　　“你喜欢旅行者吗？”
　　“她……挺帅的。”提纳里的手碰到了赛诺，惹得他咽了口口水。
　　他用围裙把手擦干净，然后揉了揉赛诺的指节，让对方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赛诺有点不喜欢提纳里这种一眼看穿他人的本事。
　　但是他其实真的很喜欢这一点，因为提纳里总能知道怎么阻止他胡思乱想。
　　“我也觉得她挺帅的。但是——这话只在这里说哦，”提纳里顿了顿，“我觉得你更帅。”
　　要是赛诺这会儿就哭起来的话，他还会这么想吗？
　　估计是不会了。
　　所以赛诺只是抽了下鼻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把话题转移到菜肴上：“糊了。”
　　“我知道，闻得出来。”
　　“抱歉。”
　　“赛诺，你应该了解我的吧，不管你的‘决斗之魂’在哪里、做成了什么样，我都会毫不介意地吃完的。”
　　他们把食物在毯子上摆好，然后坐了下来。而就在这时赛诺的目光落在了那堆蘑菇上：“这些是什么？”
　　“哦，这是我在林子里看见的，都是之前没见过的品种呢。”
　　“那你觉得它们会有什么效果？”赛诺拿起一个红杆绿伞的蘑菇问道。
　　“不知道。要不我们今晚尝尝看？”
　　赛诺皱眉，盯着正往玻璃杯里倒果汁的少年。
　　“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做实验吗？”
　　“不，当然不是。”随后是一瞬的沉默，“好吧，要是我说是——你答应吗？”
　　诡计多端的工作狂小狐狸。
　　“先吃饭吧。我可不想躺上一个小时，还以为自己已经吃饱喝足了，结果醒来一看发现只是幻觉，我们的饭早就被蘑菇吃了。”
　　提纳里笑出了声：“那确实很好笑……”
　　但一看到赛诺无动于衷的脸，他的耳朵就抽动了几下：“啊我是说不幸，太不幸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回忆着分别后的漫长一月。提纳里觉得人们对他的期待、好奇让他倍感压力；柯莱一如既往地进步飞快，比其他巡林员快很多。她天性善良，在须弥城和雨林里都有了好名声。
　　至于她的病情？
　　一切安好，病症蔓延的速度很慢。提纳里说道。
　　赛诺的工作就是惩戒那些野心膨胀到无法掌控的人。提纳里常常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工作而处处树敌。他的脑海深处总是回响着一个低语：
　　要是……
　　要是有个家伙发起了反抗、又很走运地战胜了这个用着雷神之眼的矮子，那可怎么办？要是教令院变了天，赛诺失去了他的地位，那可怎么办？他会遇袭吗？
　　“要是有什么事了，你可以一直就待在这儿。”
　　“这是你今晚第二次说这事了，”吃完饭，赛诺拍拍肚子往后一仰，“你怎么对我的离开这么紧张？”
　　“我——我才没有。”提纳里冷着脸回道。
　　他抓起一旁的蘑菇，既然现在已经吃完饭了，那就可以开始了。提纳里从腰间掏出小刀，把一个蘑菇一切两半，一半塞进了正躺在一旁张嘴等待投喂的同伴嘴里。
　　“你还真是信任我，帮我做实验。”
　　“你也很信任我，收留了柯莱。”
　　提纳里咽下另一半蘑菇，和赛诺并排躺下。他把手好好地放在了肚子上，而赛诺则直接两手交叉往脑后一垫。
　　他不由自主地盯着身边这个长着毛茸茸大耳朵的少年。对方的眼眸看起来有些朦胧，嘴唇因为果汁而显得闪亮亮的。
　　他一直都这么好看。
　　赛诺有时会嫉妒他的小脸蛋，以及他引人注目的双眼。人们总是很容易就被吸引到提纳里的身边，和眼神锐利到让人生畏的赛诺完全不同。学者们管他叫“沙漠矮子”，真是胡说八道，就和他们这天差地别的两人居然这么亲近一样离谱。
　　但是他们就是这么亲近。
　　“你好像很满意的样子。”赛诺叹气道，把脑袋靠在了提纳里的肩膀上。
　　“满——意。”提纳里又拉长语调重复了一遍。
　　“满意满意。你性格好，长得也好。”
　　“好。”提纳里又开始笑了。
　　“哦？你喜欢听这话？”赛诺坐了起来，咬住下唇防止自己笑出声。
　　提纳里笑得更开心了，转过脸开玩笑地推推他的胸口。
　　“到我了。”
　　“你？”提纳里哼了一声。
　　“嗯，快形容一下我。”
　　“嗯嗯……矮子——”
　　“认真点。”
　　提纳里又大笑起来。止住笑意后，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也有点红：“你……像梦一样。”
　　一听这话，赛诺就感觉心里暖暖的：“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感觉累得不行的时候你总在我身边。每当我感知或是见到你……我就会找回自我。赛诺，你是我的美梦。大概你就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唯一能给我这种美好感觉的人了吧。”
　　话里有话。但赛诺更专注于提纳里圆乎乎的脸，以及眯成了缝的眼睛。对方现在和自己待在一起，看起来真的好开心。
　　这个想法让赛诺愣了神。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赛诺自己也很开心。
　　他把脑中杂乱的想法推到一边，手倒是挺不安分的，从提纳里的脸上移到了下巴上。提纳里眨着眼看着他：“还有呢……”
　　“很有魅力。”为什么心里突然燃起了一团热烈的火焰呢？为什么这团火焰在叫嚣着催促他离提纳里再近一点呢？
　　“嗯，有魅力？”提纳里皱了皱鼻子，“我估计安柏在这里的时候，柯莱都被我说得有点不高兴了吧。”
　　“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带件毛衣，防止天冷，每个小时都要跟一个巡林员汇报一下’。”
　　赛诺哈哈大笑：“你要知道小孩子们都讨厌被当成小孩子对待。”
　　“她通常都会好好听话的！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怎么会有人对你生气呢？”赛诺的手又摸到他的绿发上。
　　“你知道你是什么吗？糖浆！”
　　“糖浆！什么种类——”
　　“因为你很甜！”
　　赛诺笑出了声：“确实，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摸摸你的耳朵。”他的手抚上提纳里耳朵上的绒毛。
　　顺着脊背窜上的刺激感惊得提纳里抖了一下：“不行！”
　　“不行？难道你不是说了‘赛诺，请便吧’？”
　　“那听着也不像同意吧！”提纳里摆脱了他的手，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他站起身，鞋子上沾了灰尘，尾巴随着脚步甩动。
　　“你要去哪儿？”赛诺跟了上去，一边还不忘把他的胡狼头套戴好，就好像他们真的打了一架。不过，如果两人真的打架了的话，他们应该会带着狠厉的表情——以及林子里一半的生物现在都应该在逃跑。但他们面带着笑意，嬉戏打闹般挑衅着对方。
　　“要想碰我的耳朵，就得先抓得到我。”
　　“诶呀，提纳里，天真可爱的提纳里，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整天干的活就是抓人？”
　　“那你抓到过狐狸吗？”
　　“凡事都有个第一次。”赛诺舒展了下筋骨，“我会很温柔的。”
　　“那就让我来试试你的骄傲吧。”提纳里向后一跃，堪堪避过赛诺的手。
　　“你要是还惦记着做实验，很快就要被抓到了。”
　　赛诺试图抓住他的腰。但提纳里躲了过去，还用尾巴拍开了赛诺的手。他双手背在身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现在到底是谁在骄傲啊？
　　赛诺和提纳里仿佛在起舞。提纳里似乎故意放慢了速度，给了赛诺就快能抓到自己的错觉。但他总能及时扭动身体躲过去。
　　现在提纳里又跳上了树，一边喘气一边笑个不停。他越是红着脸兴奋地盯着赛诺，赛诺就越想抓到他。



　　他们之前已经拥抱过了。
　　那是一个林草间匆忙的拥抱，那时的他们更加稚嫩、天真，而非现在这般严肃、充满学者气。
　　对了，有一次赛诺在雨里走了整整一天，提纳里主动提出要和他睡一张床。他抱住赛诺，用自己的大尾巴裹住赛诺的胸口和手，给这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年带来了额外的暖意。
　　还有好多好多值得一提的回忆。
　　但赛诺对那一晚记忆犹新。因为提纳里选择放下一切，只为确保他能挺过那个夜晚。
　　提纳里确实是他最好的朋友。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运呢？要说有的话，也就是现在抱住他了吧。
　　嗯……没错。赛诺一跃而起，双手扣住树枝，身影一晃便消失在枝叶繁茂中。
　　提纳里停了下来，动动耳朵，试图用听力来锁定少年的位置。他能听到赛诺。
　　但赛诺的速度太快了，他直接跳了下来，径直扑向提纳里。
　　赛诺最后看到的就是提纳里被压住的耳朵，以及喉结。他倒抽一口气，随后两人一起滚下了山。
　　当赛诺的手摸上他的耳朵时，提纳里笑得停不下来。他躺在地上，完全接受了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以及自己落败了的事实。
　　但就在此时，赛诺覆上了提纳里的唇瓣。
　　两人的喘息声交融在一起，就好像这只是生活中的一点日常，就好像他们之前已经接吻过了。其实这是两人的初吻——但此刻他们却完美地结合了。
　　提纳里完全向赛诺敞开了自己，从上到下，从心到身。
　　他们的舌尖交缠，宁静的夜空下回荡着爱语——那是一首新奇的曲调，还混入了蟋蟀的鸣叫声、草叶的沙沙声。比起其他的气味，提纳里更多是品尝到了葡萄汁的清香。赛诺吮吸着对方口中的气息，一步步地深入。他们的心贴在一起，怦怦直跳。
　　赛诺的手指没入了提纳里的发间，而提纳里正感受着对方腹部的肌肉。两人动作间蹭到了赛诺的上身，勾得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挤入身下人两腿间的空隙。
　　他们在亲热。这不仅是一个吻，更是一日约会后的沉淀、回味。不对……这是蘑菇的效果，让本就是挚友的两人更加亲密，用激吻交换彼此的爱意。
　　赛诺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不正常的。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有过这种行为。但现在有了，而且赛诺并不满足于此。提纳里小猫般的吟叫蹭得他心痒，大耳朵和他的胡狼头套贴在了一起。他把手伸到下方，向那隐秘处摸索过去，探寻着直达顶峰的某个秘密。
  


　　刚要开始享用正餐，他就听到了树叶的声响。
　　“放开他！”
　　提纳里喘着气一把推开了赛诺。两人同时转过头，看着面前手拿提灯和利剑的巡林员。对方双眼圆睁，手止不住地颤抖，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奇特：提纳里大人，正和那位大风纪官一下一上抱在一起。
　　“对——对不起！我误将您认作伤人的猛兽了！”他挤出一丝尴尬的笑。但看到赛诺眯成缝的锐目、闪着寒光的利齿，听到他毫不掩饰的粗重喘息，巡林员吓得吞了口唾沫。提纳里舔了下嘴唇上的水光，正要安抚面前的下属，就看到他飞快地鞠躬道歉：“对不起！我——我马上就走！请原谅我的无礼——对不起！”然后一溜烟跑了。
　　赛诺擦去提纳里鼻尖上的汗水，然后偏过头避开了他。
　　好尴尬。
　　现在再面对这个自己差点就要碰到的少年真的好尴尬。
　　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像小笨蛋一样亲热，完全迷失在了热吻中，甚至还被人抓了个现行，真不知道哪一点才是最糟糕的。但不得不说的是，到此为止了。
　　该说点什么呢？
　　“……我不——”
　　“先赶紧回去吧。”提纳里清了清嗓子，慢慢站了起来，向已经懵了的赛诺伸出手，“已经很晚了，我们得回去休息。”所以这就是他处理现状的方法？提纳里确实很善良，也很聪明。他肯定是斟酌了每个字词，以最佳方式排列成句，然后才说了出来。
　　于是赛诺点点头，任由他把自己拽起来：“你说……他没事吧？”
　　“他啊，要么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要么一头钻进林子里了吧。”提纳里长叹一口气，“希望是前一种吧，我今晚实在没空去考虑他。”
　　“你没事吧？”赛诺伸出手，却在碰到他的肩膀前生生停住了。
　　“不该吃那些蘑菇的，对吧？”不等赛诺回答，提纳里就出发了。
　　赛诺紧随其后。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尴尬极了。赛诺想问问柯莱的去向，但每次话到嘴边都被纷乱的情感和思绪淹没。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触感，可能要过上好几个月……好几年吧，才能忘记。
　　也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五年的友谊会被一朵蘑菇毁掉吗？
　　提纳里在房门前停下了脚步。赛诺在他的身后徘徊，还在思考应该说些什么来挽救他们的关系。
　　“你可以睡柯莱房间。”
　　“提纳里。”
　　绿发少年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但他回头看向了赛诺，等待他的下文。赛诺该说什么呢？
　　“我让你感觉不舒服了吗？”
　　提纳里完全转过了身。
　　他看向赛诺，鼻翼翕动，抿起了唇。
　　赛诺眨了眨眼，紧张地后退了几步。
　　但是提纳里拦住了他，抓着他的手用力一拽，力气之大吓得赛诺叫出了声。他环抱住赛诺的腰，赛诺后背都撞上了门框。提纳里立刻凑上前，和他鼻尖相贴。太近了……他们呼出的气息融在了一起。
　　他不假思索地闭上眼，等待着……不对，是渴望着又一个吻。
　　然而提纳里只是轻抚着他的脸，温柔地揉搓着，然后和他紧紧相依。
　　“赛诺……我爱你。”
　　又一次不等赛诺反应，他们就已经猛然吻在一起了。两人都侧过了头，好吻得更深。意外的是，比起林间的那一吻，这回他们的节奏放缓了很多。提纳里掌握了主导权，让赛诺跟着自己的动作，每一下深吻都无比柔情、湿润。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他迷失在了全须弥最受欢迎的人的手心里。
　　那是他的挚友。
　　而且，是又一次。
　　好奇怪，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再次侧首，赛诺终于有勇气加深了这个吻。他捧住提纳里的脸，侵入了他的齿关，又把他抱了起来，带到房间角落里的床上。
　　少年随意地蹬掉沾满尘土的鞋，直到赛诺压了上来两人的吻也并未停止。
　　他还在想这个吻何时才会结束呢。
　　一吻终了，两人终于有空好好看着对方了。他们可以聊聊天，或是再度回到尴尬的气氛中。又或许也可以是深吻后的进一步行动，是藏在毛毯下的耳鬓厮磨，是吮咬唇瓣直至红肿的呻吟、呜咽。
　　“再说。”短暂换气的空档里赛诺低声说道。
　　提纳里舔了下赛诺的嘴唇，蹭了蹭他的鼻尖：“赛诺，我爱你。”
　　“再说。”
　　“我爱你……”
　　“再说。”
　　“赛诺，我爱——”没等他说完，赛诺就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夜还很长，可以慢慢来。
　　他们相拥着躺下，用亲吻诉说着爱意，直到午夜的睡意袭来。
  


　　等到再次醒来、独自躺在提纳里的床上时，赛诺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深深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提纳里。
　　头发都乱了。
　　头也好晕。
　　还有一些……早晨时会有的问题。
　　毕竟他们只是接吻了而已。
　　过了一会儿，柯莱敲响了他的门，两人立刻抱住了对方。柯莱面色红润，饱满的笑容让赛诺看到了她短短几个月里的成长。
　　“早知道您要来的话，我一定会邀请您和我跟安柏一起去城里的！”
　　“啊……那也挺好。不过希望提纳里不会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柯莱点点头，没有注意到赛诺说提纳里的名字时可疑的停顿，“唔，他在哪儿？”
　　“师傅在做早饭呢。他看起来好累，你们昨晚熬夜了吗？”
　　赛诺的脑海里充斥着提纳里搂着他的脖子叫他名字的片段。
　　“就——吃了饭。然后……做实验。”
　　“额……做实验？”
　　赛诺整理了下衣装。
　　“听起来好有意思，你们今晚还会做实验吗？如果可以——我能一起吗？”
　　赛诺轻咳几声：“不用了……谢了。”
　　柯莱皱起了眉头：“您饿了吗？我感觉好饿哦。”说完她赶紧领着赛诺去了餐厅。
　　提纳里正俯身在炉子旁忙碌，旁边摆着三个已经铺好了莓果和薄荷的餐盘。薄饼火候适中，色泽完美，被一块块盛进了盘中。
　　一看到提纳里，赛诺就愣住了。本已平静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在心房里来回躁动不安。
　　现在倒是他看起来像自己的梦了。
　　柯莱坐在自己通常坐的座位上，把餐桌两端的座位留给了提纳里和赛诺。然而赛诺并没有坐下来和她交谈——破天荒的，他走向了提纳里。
　　提纳里还是穿着围裙。
　　赛诺尽了全力才把自己的注意集中在对方而非昨晚的记忆上。然而他刚冷静了点，就在对方脖颈上看到了自己亲口留下的红色印记，然后没法克制住自己了。
　　“早上好啊，大风纪官。”提纳里问候道。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拘谨或是尴尬，甚至还面带微笑地打招呼，“睡得怎么样？”
　　“很好。多谢提纳里先生的关心。”赛诺偏过头，“你呢？”
　　“好的很，谢谢你关心我。不过我决定还是早点起来做些工作，这不还要给我的两个宝贝大麻烦做早饭嘛。”
　　“麻烦？”赛诺撅起了嘴，“我什么时候给你惹麻烦了啊？”
　　“就昨天。你麻烦了一整天，累傻了都。我看得出来。”提纳里戳了下赛诺的鼻头。
　　“那你呢？再说了，要不要我来替你记一下，为了你的实验我坏了多少条规矩啊？”
　　提纳里嘿嘿一笑：“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
　　“是啊是啊，你当然不知道。”赛诺又走近了几步，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前额上的温度。提纳里红了脸，目光在赛诺脸上打转。他经常开玩笑逗赛诺开心，但是这回……不太一样。他们在调情。
　　这就是调情，不对吗？
　　“你懂的吧，”提纳里低语道，“有的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够了。”他的目光从赛诺转到了柯莱。
　　哦，那确实。
　　“你是说……昨晚？”赛诺呼吸一窒，“我们可以谈谈昨晚的事吗？”
　　“昨天晚上？”提纳里眨着眼，眉头紧锁，“昨晚怎么了吗？我们吃了晚饭然后就睡觉了啊。”
　　嗯？
　　才不是这样。
　　他们明明一整晚都抱在一起亲热！
　　是的吧？确实是这样的吧？
　　赛诺想都没想过也许他们的吻只是幻觉，但那是因为他们明明真的亲吻了啊。他盯着提纳里脖子上的红痕。
　　少年抬手摸了摸那些痕迹：“蘑菇的效果。”
　　骗子。
　　他在说谎。
　　一看就知道那是咬痕。
　　赛诺通常会很快就无条件接受并信任提纳里的理论和解说。但这次……虽然他仍然面上撑着微笑，可那不是能轻易从脑海里抹除的事。
　　这么久了，依然如此。
　　最后一块薄饼落进盘中，他怪异、可怖、苦痛，却又灿烂的微笑开始破碎。
　　“柯莱，说说昨晚都去做什么了呀！”提纳里端着三个盘子，小心地摆上桌，徒留赛诺干站在炉子旁。
　　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一分一秒间，失望感如潮水般没过了全身。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