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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敬】春光易老

作者 : B良良历木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偶像梦幻祭 莲巳敬人,朔间零

标签 零敬 朔间零 莲巳敬人

文集 零敬

888 5 2021-6-18 14:43
导读
灵感来源于新恐怖宠物店
BGM:宇多田光——真夏の通リ雨


1

        “我想吃鱼。”
        莲巳敬人转过头来对他说。
        他们家一个星期已经连续吃了五天的鱼了。青花沙丁鲭鱼金槍虹鳟鮭鱼,轮流吃了个遍,显然还有发展下去的趋势。听到这句话的朔间零不由自主吸了下鼻子,好似已经从身上闻到了浓重的鱼腥味。
        偶像身上散发出这种味道,可不得了。他并不是那么爱吃鱼,偶尔一次还好,热量低营养高,倒也不错。可天天吃,这谁受得了。他还是愿意跟着阿多尼斯审美走,肉多好吃啊。况且莲巳敬人最初也不是那么爱吃鱼的人,两个人那时候受不了偶像伙食,下班奔去拉面店解馋,高盐浓汤厚叉烧,莲巳再加上一碟火红烧胃辣椒粉,满足两个年轻男性所有对口味的需求。
        同居后尽管还记着对自己高要求,严格控制饮食搭配,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朔间零听到这句话,鼻尖条件反射闻到了海产的刺激。
        他刚从外面回来,提的袋子里是买的牛奶零食水果和外带的两份牛肉丼,靴子脱到一半停在玄关,气都没喘匀。坐在沙发上披宽大毛衣的莲巳敬人转过身子来看他,直勾勾的丝毫不掩饰欲望。
        放了东西到沙发上坐下,手搭对方肩膀,看上去和搂着一样,他绝不承认这是在哄莲巳敬人,“明天去买,今天就吃牛肉丼好不好?”可商量的语气如此明显,整个人又如此耐心,二大爷气焰嚣张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没有反驳,无声代替了答应。莲巳敬人不是挑食的人,除了大豆。感恩食物,有吃便吃,习惯和礼节非常优秀,和挑三拣四的朔间零完全不同。他暗暗舒了口气,去摸恋人的头,软软的手感特别好,绿色头发被强行揉得一团糟,才恋恋不舍站起身去把晚饭从袋子里拿出来。莲巳敬人挣开魔爪,眼珠子随着移动的方向瞪他,慢腾腾整理乱成稻草窝的发型。
        “所以作为补偿,喝牛奶好吗?”朔间零打开冰箱拿出剩的最后半盒牛奶冲他摇摇,用诱饵分散仇恨吸引注意力。恋人眼神开始动摇,表情也逐渐从坚定分崩离析,挪了窝朝他轻轻巧巧踩过来,从背后贴住他说好,颇有一副乖猫样,有奶便是娘。
        朔间零动作的手顿了顿,这可不是莲巳敬人,一个发烧总不至于烧到性情大变。可他也不是M人格:难得没有碎叨的说教反而想念,没人和他抬杠吵两句,叫他东却偏往西,嘴巴和耳朵还有点说不出的寂寞。太阳打西边出来,大概是对方转了性,好走过三七年的见异思迁。
        算算一起丝婚的情谊都有,莲巳敬人居然还能开窍。
        朔间零擅自想象,心都化成一汪洋春水。好似被调教成功,对方只要温柔一点,他都能上赶着释放十万伏特的爱。
        他亲亲莲巳敬人额头,把满满一杯牛奶递给他,自己拿着洗好的筷子勺子上餐桌,等喝牛奶的恋人温吞走过来。
        医院是不是换错了恋人?朔间零也不急,撑着下巴看沉浸自己世界的莲巳敬人。偶尔这样也不错,仿佛看到的是多年前傻傻呆呆的小和尚,年龄大些的自己不得不去照顾,端的是升起莫名的责任感和成就感:
        啧啧,没有我他可怎么办。
        “明天吃鱼。罐头也行。”然而等饭吃到一半,甚至牛肉还在嘴里嚼着没吞下去,朔间零抬起头愣愣看固执的莲巳敬人。一时间气笑了,笑到岔气气到无语:“你是猫吗?”
        笑到筷子都拿不稳,忽然对难得提要求撒娇的恋人充满爱怜,膨胀到几乎溢出来。会因为没有如愿而耿耿于怀,会因此对他再三叮嘱,会看到脸上出现对什么抱有执念,比起佛陀僧侣更像人的世俗。他早脱离了那座寺庙,明明可以提出更多要求,产生更多欲望,却一如既往做个唯愿天下大同的圣人,创造美好世界。
        可现在,他那张满是理想参与的嘴,从正确适合的“需要”,变成了自身的“想要”。终于在多少年里被魔物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沾染了复杂的七情六欲,丑陋又美丽,挣脱不掉。
        不像原本的性格也没关系,莲巳敬人到底收起了多少惊喜没露给他,或者该说要让莲巳敬人习惯更多更多的依赖自己究竟还有多少年漫长的路要走。



2

        他的电话最近总响。
        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还是电话号码泄漏被某些私生粉知道了。接起来那头却不好好说话,嘈杂不规律的声响和电流从听筒里传出来,什么都听不清,听上去渗人得慌。哪怕挂掉依旧坚持不懈,每日三四个不停的打,早中晚准时报道,连经纪人都没这么勤快。
        朔间零甚至拿着响铃的手机去暗示不怎么和自己联系的莲巳敬人,在出差或者加班时候呢频率能够稍微那个些什么,敬人你知道的。他挤眉弄眼,试图让对方意会一个不是很好意思亲自说出口的撒娇。然而果然是个不识趣的,皱着眉看他夸张的表演,骂人的话憋在喉咙里到底没说出来,实在算是对他的厚爱。叫人不得不沮丧的放弃并自我催眠安慰现在这样就很好,做人不能贪心。
        莲巳敬人会突然安静,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无论手上在做什么都会停下:笑容会停住生气会停住话题也不再继续。像个不合格的间谍,当着人面正大光明窃听对话内容。朔间零观察那表情因为紧张而绷住僵硬,直到挂断才悄悄放松。莫名对他的工作或是谈话如此认真,大有一探究竟之感。从觉得有趣转为疑惑,一问就是什么都没有,表情诧异到让他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才是笨蛋——怀疑恋人什么的,简直难以置信。
        朔间零猜测,大概是出差不在时发生了点什么,也许是吵架,否则怎么看都有点奇怪:莲巳敬人对于他的父母和兄长冷淡了许多。不让对方上门也不去看他们。
        以前他经常笑莲巳敬人是“家宝男”,每个星期都要抽空回去吃餐饭或看看他们。最近却一次都没去过,甚至连出门都少,窝在家里安安静静。
        得到的解释轻描淡写,告诉他请假了,怕病毒四处传染。前段时间发烧去了趟医院后,事务所便顺理成章给批了假,红月现在一切稳定,就算有问题也不需要他操心,更何况最近没有什么集体活动,毕竟也到了个人定发展大方向的年纪。总结下来简直就是天成之美的偷懒时间。
        说这话时莲巳敬人表情淡淡的,仿佛人到中年看尽世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令他大喜大悲惊讶不断。惹得朔间零伸手去碰他的脸,挤出怪样子的丑脸,又扯出小丑的笑,揉得肆无忌惮在捏一块橡皮泥。非要让对方露出情绪,生气发作打他都好,要不然那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和朔间零在一起怎么会失去对人生的激情与热爱?
        他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满嘴跑火车。刚出差回来,经纪人良心发现,也给他批了假,说让他休整一段时间。朔间零莫名其妙但何乐而不为,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有阴谋现在也想不着。他说敬人正好都空出时间来就去旅游吧,国内国外都可以。明天就出发,年轻一把来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莲巳敬人反抗半天无果终于上手,迅雷不及掩耳掐住鼻子,狠得没有半分商量余地直叫他求饶。
        朔间零那作为偶像,粉丝眼里完美的鼻子。
        差点没被掐成大蒜球。
        “我,大病初愈,贵人您还有印象吗?”
        他捂住救回来的鼻子疯狂点头。
        于是两人窝在家里那张布艺沙发上,盖着一张毛毯,消灭了多少包土豆片玉米片爆米花,看完了多少部电影,影片店的老板看到朔间零就露出“亲切”的笑——幸好他们家办的是年卡会员,负责跑腿的人默默腹诽。活死人赶上黎明时的爱,罗生门里藏着消失的爱人,进了古墓劳拉拆了木乃伊的房子,游够世界转眼又到马达加斯加。
        他有了充分的理由不接电话。工作永远别想在假期里找他,其他约会更得排队。莲巳敬人在第一部电影时满脸不愉快地没收了仍然敬业的手机,朔间零开始变本加厉,用打扰二人世界为由开着静音丢了好远。他说眼不见心不烦,他说好男人应该顾家,硬生生无视了莲巳敬人嫌弃的白眼。
        他说:“这是度蜜月。”
        是这么久一直没能补上的纪念日。
        莲巳敬人这次没有反驳说胡闹,给了男人一个表示同意的拥抱。
        他总是爱他。哪怕朔间零永远撬不开他的嘴。
        像是朔间零和莲巳敬人主演电影,电视里的动人音乐触动心弦正在整间房里环响,他们吻得难舍难分格外认真。



3

        我们再养一只狗吧。
        莲巳敬人沉默。
        那晚他们没有看电影,晚饭时酒喝得有点多。两个人醺醺兴正酣,聊起以前。说罢找出以前的录影带,刚好是养狗那段时间拍摄的。
        相比起威风凛凛的大型犬,他们的选择出乎所有朋友意料。你看,狂妄的朔间零和居正的莲巳敬人怎么看怎么都应该有只猎犬伴在身侧,三个人走出去就是杂志封面上性冷感一家。柯基,怎么会是柯基呢。羽风薰说这段话时,拿着零食在逗憨态可掬的小朋友。
        别听他胡说,爸爸爱你。朔间零挤开讨厌的朋友,把肉肉的小狗抱在怀里蹭,生怕宝贝崽崽对坏话信以为真。
        莲巳敬人难得开次玩笑,对大神晃牙一本正经,“你有妹妹了。”吓得小后辈那段时间心情极为复杂,在事务所看见他俩都绕道走。
        背德偶像变成了宠物博主。粉丝只要刷新推特,第一条绝对是自家偶像不厌其烦带着小狗。其实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酸,大概谁也没想到能有嫌朔间零烦的一天。莲巳敬人看推特上粉丝刷狗刷到崩溃,开心终于有人能和我有同样的痛苦。被朔间零听到,指使着可爱女儿作毛茸茸炸弹去袭击阴阳怪气的男朋友。
        柯基陪了他们十一年,见证了分手和好同居吵架一切鸡毛蒜皮,要是能说人话,接受采访第一句估计是骂人类事儿逼。可依旧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直到在莲巳敬人怀里闭上眼。
        那之后好久都没再提起养狗的事。
        “从那么小养起,真佩服我们竟然有时间。”电视里的朔间零正在给没睁开眼的小东西喂奶,电视前的人看以前的自己。
        他们的青春被印在了无数份拷贝出的影像里,好像一颗颗碎片分散在各个留住他们的粉丝家中。他们是这个样子的职业,看自己仿佛是别人。
        “不就和养育小孩相同,靠的是毅力、耐心和责任?”
        莲巳敬人久久盯着屏幕,色彩和影像从镜片上反射出来,像在审视什么危险。里面出现的莲巳敬人不苟言笑,却因为照顾过小的幼崽而手忙脚乱,整个人慌张失去了镇定,很温柔。
        不认识了,莲巳敬人是那么温柔的人吗?
        陌生。
        遥远。
        五年如泛黄旧挂历,十年远成了惶惶隔世。
        只剩下模糊的记忆,荡开的波纹一样扭曲弯折。站在那里,分不清哪个才是倒影。
        好啊。
        他去摸朔间零乌黑的头发。留的比以前长些,是事务所要求的新形象,居家时嫌烦便扎个小辫。“白雪公主一样,黑头发,白皮肤,红嘴唇,还长的好看。”
        天要下红雨了。
        朔间零原本昏昏欲睡,此刻睁圆了眼,在莲巳敬人怀里仰视竟然夸奖自己的人。泡了酒精的大脑慢了很多拍想不出这种可能性的原因。
        若说他坦诚,绝对会被不服气的反驳:我一直很坦诚。图个嘴快而已,他俩都知道事实究竟怎样。
        然而这又是什么呢?没等朔间零想明白,没来得及排出个线索疑点一二三,就被转移了话题。悬疑掉进了扯开塞子的水池,打着旋冲走得干干净净。
        “我们再养只什么犬呢?”
        看来他早有研究,只等这么一问来了精神。滔滔不绝跟发表演讲似的,优点缺点性格相性度娓娓道来,莲巳敬人似乎只要下锤定音,一切便会准备得熨熨贴贴,无需消费者有任何烦恼,所有麻烦都会被提前解决。
        莲巳敬人被他的样子逗笑,努力都绷不起脸。
        再养一只,就不会寂寞了。
        声音含混低沉的,是不想被人听见。



4

        他怎么还没发现?
        他怎么还没发现行星和卫星的不同?
        喵嗷————————!
        各路蠢蠢欲动的小鬼迅速息声。


5
      
        莲巳敬人夜晚开始不睡觉。
        朔间零第一次发现是晚上醒来上厕所。刚出差回来竟然睡不好,起来看见莲巳敬人还熬夜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并没当回事,第二天醒来,莲巳敬人闭眼蜷着睡在身边,窗帘把光染成黄色,打在脸上一片阴影。余下半块瓷白有点脆,按上去便会留红印。他凑过去施以魔法的早安吻,又重又深要嘬下脸颊一块肉。“啵”的一声巨响在卧室里特别突兀,跟温柔完全挂不上边。
        后来他开始搞不清究竟是自己睡眠质量差,还是莲巳敬人质量太好时间减少,每晚都得哄小孩一样拖不愿意上床的恋人睡觉。即使这样,后半夜醒来,身边早空出来,余温都不见了。
        朔间零有心事睡得不沉,最近发生的电话怪事仍然没解决。他再一次从无序无由的梦中惊醒,似乎有人站在心上高喊他的名字,声声回响。伸手去探,旁边平整的如未曾有人安眠。
        他起身,打开卧室门,对方正坐在客厅窗台上。抱着腿一动不动看外面,白玉月光照着橄榄绿的眼睛,野兽一样的暗杀者伺伏着。
        那不是人的眼睛。
        他被吓一跳,瞌睡全逃跑了。
        朔间零犹豫着轻轻走过去,将手搭上莲巳敬人的肩膀。对方一顿,回过头来看他,冰冷霜冻的一张脸瞬间被温情所替代,速度快到以为之前是错觉,是因为失眠带来的痛苦。可月光太亮了,亮到足以照清想得知的一切。莲巳敬人忘我地呆着,在自己静止的世界里疯狂大肆异变,若不是他控制不住喊了一声,朔间零真的要眼睁睁看他跨越边界到陌生的地方去。
        “怎么了?”一开口还是熟悉的恋人。绿发男人自然而然拉住放在肩上的手握着,一点都未察觉怪异。朔间零说不出口,那个瞬间不知从哪传来一声猫叫,清晰又真实。
        那不是他的莲巳敬人。
        他的归家如噩梦开端,有什么化作了最亲密人的模样,原本平凡生活修葺的高楼城堡逐渐倒塌瓦砾石灰散一地。朔间零究竟开门掉进了哪个次元,获得了哪段剧情,挤掉了哪个倒霉的自己。
        得找到那只猫,那是唯一能带他回家的钥匙。



6

        “喂?”
        “谢天谢地,终于通了。”
        “莲巳大哥···?”
        朔间零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莲巳敬人飞快转过头望向他,脸上的表情阴沉得恐怖,下一秒就要吞了谁。
        
        莲巳敬人从事务所出来,买了束花,打算回寺庙一趟。UNDEAD接了外地的演出,票放出去即刻售空,充分表明他们的火爆。
        也许他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和地点,黄昏时分误入了逢魔的隧道成为了牺牲者。横冲直撞还持续加速的汽车进入视线,司机不看路一心求死,更不会去在乎前方有只猫。
        现在想想是多么俗套的情节,连电视剧都不敢再这么拍,怕被挑剔的观众指着鼻子骂。不会去想,人们丢弃烂大街的东西,现实又是否同样选择抛弃,它是否也和人类一样喜新厌旧。它没有,只会一遍又一遍循环上演,乐此不疲,精明又过分的挑选人们放松警惕的瞬间给予一道无可挽回的伤害。像是报应,尽管对其嗤之以鼻,人类却依旧会被这痛苦折磨永无尽头。
        这年头还有这种傻瓜吗?能为了“区区”流浪小动物奋不顾身。放到网络上必定又能提供一波声势浩大的唇枪舌战,不必分输赢也不必有结果,嘈杂的嘴停下后只需继续等待下一次的来临。
        莲巳敬人想那么多了吗,那个刹那?脑中经过了成千上亿次运算设想了吗?得出最优果了吗?
        肇事司机用更快的速度跑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让车停止。他挺难看的,倒在原地,身体断了线摆着,不由自主痉挛抽搐,血泊缓慢却坚定地扩大,浸湿了衣服。接着更值得唏嘘,也是命运喜欢的发展上演:小猫也没有救成,尽管被护在胸口。
        就差一步。
        太可惜了,白费掉一切。
        四周静悄悄地,一定也没有人经过。一早说过,这大概不是生物该出现的时间。他和猫成了祭品为的就是庆祝一场鬼的躁动狂欢。而莲巳敬人在倒计时这紧迫的时间里,还在自责还在道歉,对无辜丧命的小猫沉重的悲伤,应该更快一点,至少能够活下来一个。小猫虚弱的叫声一声短过一声,似乎在尽可能安慰他。
        抓到肇事者就好了。
        原本包好的花受到冲击,碎散一片片,远远看过去是天地为无可归去的他们献上庄重的葬礼。
        这可真是个不讨喜的结局。

        “我们打了无数个电话,UD也是,红月也是,你那边嘈杂一片。上门也找不到你家,真奇怪。”
        “他还在寺庙,等着你。”
        朔间零举着电话一动不动,莲巳敬人从阴郁里浮出水面,缓缓站起身看墙上那面钟,时间久得像在数什么空格。当朔间零实在忍不住准备开口时,对方把头又转回来,最终释怀。
        “我以为能够再久点。”



7

        “就算吓到你我也不会道歉的。”
        一只猫竟从他身体里钻出来。小兽立在脚边呲他,尾巴高高竖着防备朔间零,仿佛是什么会伤害绿髮男人的坏蛋。又在下一瞬灵巧地跳回恋人怀里揣着,旁若无人肆无忌惮撒着娇。莲巳敬人的手自然而然地抚摸,动作流畅得如做了千百次。
        朔间零站在一旁无可奈何,明明自己和敬人才是亲密的恋人。却叫一只来历不明的小猫咪弯道超了车,看上去他才是打扰甜蜜的恶霸,是不速之客,是不会读空气的外人。
        “大概是它听到了我的愿望。”像被吸走了仅有的墨一样,身影越发浅淡朦胧的莲巳敬人依然低着头伸出手指去逗猫,滑过看着就很好摸的圆润脑瓜弧,又去梳背上光滑的皮毛。
        “能见你一面,也算可以安心被超度。”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抬头看朔间零的时候成功没有泄漏任何情绪。
        还没来得及去地狱。
        黄昏时分在熟悉的床上醒来,全身干爽没有一丝黏腻脏污,更没有逃脱不了的血腥气和疼痛。好似今天偷懒了一天刚准备起床。他四处回顾茫然无措,晕眩的黑暗逐渐从视野和脑袋中抽走。无意识开口发问,只有猫叫在空间里给予他回应。
        电视里的日期在一天天走动,却打不了电话发不出信息,尽管没有锁在人世最后一天,但也被困在了屋子里不得出门。
        “···谢谢你。”莲巳敬人对着哪团空气说,他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发生,胡乱猜测想到了最不可能的可能。他只存在于这里,估计也只有一个人能看见。
        似乎是潜意识在不甘心地挣扎,那只他其实并没有拯救到的猫还愿意帮他把最后的机会留给了什么都不知道正努力工作的恋人。
        “零。”
        莲巳敬人不是贪心的人,也许仅仅是想再喊一遍那人的名字。
        
        莲巳敬人抬手阻止他的前进,朔间零迈开步的脚难得听话地收了回去。
        他站在原地,像个傻瓜。突然被告知的消息听上去假到不能再假,震得他想不起该说什么。朔间零平时最会说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绕得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嘴巴里面长了芬芳的花,是从小养成的能力,是寺庙里一根筋的小和尚怎样进行木鱼说教都比不上的。这会倒变成了哑巴,呆呆张着嘴傻瓜一样,叫人失望。
        只会喊名字,好歹还认得眼前的人。
        到底是谁给了他最后一份幸运?拖鞋踩得地板啪啪响,是急躁没有规律的刺耳噪音。朔间零还剩什么教养做支撑,向来是自我随心的主——趁着对方放松警惕,跑得比兔子还快,奔向前伸出手,去拥抱在眼前活得好好的恋人。
        极度痛恨魔法消失在午夜十二点,希望绝于第二天旭日东升,真相一旦破开冰面再没有破镜重圆的神话。
        他穿过了平常还能触碰的温热躯体。别说能感受哪怕最后的冰冷,他连一点点边角都挨不着。朔间零生平头一次比莲巳敬人更无力,对方还能靠着挂念拖延,他竖的人设家族的秘密在此刻全都带不来任何奇迹,他们在面对面这一刻显得渺小且可笑。
        朔间零固执地一次次重复握手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是莲巳敬人都不忍打断的认真。
        “还折腾什么,我要走了。”
        太过分了,没有安慰的话。他们两个此时不应该惺惺相惜恋恋不舍一把?生离死别如此痛苦,若能减轻彼此一分难过也好?
        莲巳敬人平淡得同以往换个鞋出门买零食一般,也不问问他想不想吃,想吃什么。平常朔间零会非常主动自觉,找出抽屉里布袋塞给他,嘴皮打溜地点菜,莲巳敬人不是男朋友,而是记食机器。报上想吃的,待会就能哗啦哗啦吐出一大堆,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享受宅家的快乐。
        但这回不同。他不会再嫌朔间零,不耐烦抱怨干脆一起去。莲巳敬人不会再说那句话。
        “我走了,你好好的。”
        “你去吧,我会好好的。”
        莲巳敬人是什么史无前例的究极骗子。出差前玄关的道别,被毫无新意的再次用到,偷懒的只改变了区区代词和关系,带来的意思却令他火冒三丈。
        可朔间零连一个告别的拥抱都得不到。
        他委屈又嫉妒,男朋友还牢牢抱着一只从未见过的猫。
        ‘朔间零你究竟在用什么样的借口去粉饰太平,拒绝承认自己的内心?’
        他假装没听到清醒头脑的残酷发问,假装感受不到对自己气急败坏而施暴的心。
        深呼吸三次,比初次登上舞台更加紧张。嘴角抽筋地颤抖,费了好大力才提上去弯成一个迷人的笑——敬人最喜欢的那种。
        “别担心我啦。”
        “再见。”
        

        


8

        雪融进水中,莲巳敬人的离开无声无息,连踩到鞋子撞到门都不曾发生。光线穿透澄净的玻璃那样毫不费力穿过越来越透明的身体,如一缕烟。
        朔间零没有移开视线,自己肯定能够撑到最后一刹,没能送的最后一程。无法回溯时间的痛苦和不在当场的后悔搅成了深海大漩涡,水压压在胸口重到要吐出血来,五脏六腑全碎得不成样子不忍直视,他即将窒息。是不是才能感同身受那么一丁点,大指甲盖不过一丁点的恋人心中的绝望。
        太快了,比掐灭一盏烛火还快。
        房间里空荡荡的,显得无比大,又格外陌生,叫他一时想不起身处哪里,又是否真实:最好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便能把在身侧酣睡的恋人勾进怀里。肉体和记忆进行了无情切割,朔间零头晕目眩地撑着沙发背一屁股砸到了地上,手陷进头发里。
        为什么要接那通电话?

        忽然响起了猫叫。
        他立马爬起来,不死心地到处寻找声源,一点点都能满足。懦弱的心奢望着是留住了一些蛛丝马迹,是上天愿意给的第二个奇迹。
        
        那只猫又叫了。
        「喂,下辈子别养狗了,养猫吧。」
        朔间零张望的动作断电般停止,又重新坐了回去。他发出一阵爆笑,居然听懂了猫说的话。房子都随之震动,物品几乎都遭受影响掉到地上。笑得眼泪都留出来,不得不捂住眼睛不让人看见——偶像怎么能流伤心的泪呢?
        “嗯,一个恋人,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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