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中原中也第二次摁掉了响个不停的闹钟。

太困了。
昨晚——哦不，是今天凌晨三点他才混身狼狈地回到家里，那时太宰治正蹲在阳台上浇花。这家伙向来如此，中原中也每次凌晨回来，对方不是在浇花就是在看动画片。

“都说了多少次，我要是加班，你就先睡。”中原中也把脏兮兮的外套丢进衣篓里。
太宰治目不斜视地往娇艳欲滴的花瓣上喷了点水，“不困嘛。”
“你明天不用上班？”中原中也用嘴扯下一只手套，“国木田回头又要找我投诉你经常性迟到的问题了。”
太宰治委屈地撇了下嘴：“国木田君怎么总背着我和中也打小报告。”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那还不是都怪你。”

洗了澡后，中原中也躺在床上，太宰治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可以闻见Omega身上淡淡的信息素的味道混合着沐浴露的香气。两个人几乎都是倒床就睡，直到六点钟，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被闹钟吵醒。虽然睡了两个多小时，但这种感觉比通宵还要不好受，整个人都不对劲。到底三十多岁了，身子骨是不如年轻的时候能熬了。

中原中也站在镜子前面，一手撑着洗脸台，一手认认真真拿着牙刷刷牙。用冷水洗了把脸，这下脑子可清醒多了。
梳洗完他便先给自己煮了杯黑咖啡，尽管他对咖啡因已经不再敏感，但他还是习惯每天早饭后一杯咖啡。习惯是很难改的。

他去厨房准备好早餐，秀树便从客厅里出来了。Omega见男孩已经穿戴整齐，略有点无奈地对儿子说：“其实你还可以睡半个小时。”
“睡不着了。”男孩黑发蓝眼，肤白唇红，看上去格外乖巧漂亮。他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安静坐下。中原中也走过来给他倒了杯牛奶，男孩皱了皱精致的眉头。
“今天早饭是味增汤、豆腐、鸡蛋、还有米饭，可以吗？”中原中也将盛满食物的碟子和碗端上餐桌。
秀树点点头，说，“等下要我去叫侑子起床吗？”
“再等等吧，那丫头起床气可大着呢，让她多睡会。”
“侑子从来不对我发脾气。”男孩歪了下头说道：“她只会对我撒娇。”

中原中也摸了下儿子柔软的头发，“行了，知道你们感情好。”
“你昨天是不是回来得很晚。”秀树开口问道。
“嗯？”
“你的黑眼圈……”秀树指了指自己眼睛下面。
“嗯……出任务去了，中途有点意外，比原计划结束得晚了些。”
“没受伤吧？”
“当然没有。”
秀树虽只是个十岁少年，但对于两个父亲的工作倒是有所了解，中原中也他们也没想可以隐瞒。他们家情况特殊，让秀树知道也是让他多些警惕之心，毕竟两个父亲——尤其是尚在港口黑手党工作的中原中也——在外树敌也不算少数。
“你前段时间才住院……”秀树咬了一口溏心蛋，含糊不清地说道，“侑子那段时间哭着找你让我好一阵哄。”
“诶……也不是每次都会受伤的。”中原中也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真的吗？可是我觉得你每次出任务回来总会带点伤，不论轻重。”
“放心吧，我已经在注意了，那些都只是……皮外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中原中也尝了口味增汤。嗯，味道也还不错。
“好吧，可是父亲和我都很在意。”
中原中也看着十岁的儿子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回答道：“好了好了我懂。小鬼才多大点，真不知道你这一副操心的性子是随了谁……”
当然是你。秀树心说。

不过，这次在餐桌上父子俩的小小谈话倒是点醒了中原中也，他每次出任务后，太宰都会等他回家才休息，有时后者接到的只是中原中也的电话，比如他现在在处理伤口，又或者是直接去了医院，不管多晚到家，太宰治好像都是醒着的。这种感觉很奇妙，这种有一个人似乎永远在家里等你的感觉。
中原中也在结婚以前从未有过家。港口黑手党是他的归途，但即使如此，他也未曾想过那是他的家。他不知自己的来路，不知自己的父母，只知道自己曾经作为实验品而生，也有人曾告诉他：他的灵魂只是研究者一时兴起想出来的2383行程序[ 出自文豪ストレイドッグス《Storm Bringer》]。可后来他还是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告诉他，中也，你只是一个不那么平凡的人而已。

中原中也十五岁遇见太宰治，十六岁分化成为Omega，孤身来到这个世界上，作为不被期待的存在活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在二十二岁那年，和太宰治。直到现在想来，依然觉得无比奇妙。
我？结婚？和太宰治？怎么想都觉得这三个词委实联系不到一起去。

他们登记结婚那天没告诉任何人，但同事们都对他们的事情早已心照不宣。对此，国木田先生有话要说：自从太宰结婚了之后，迟到早退的现象又愈发严重了起来，缺勤率比之前更甚，无故旷工更是常有的事……

后来秀树出生了，太宰治有时会把他抱到侦探社里去玩。那时秀树十个月大，眼睛大大，皮肤奶白，脸蛋又肉嘟嘟，谷崎直美和春野绮罗子直呼可爱，抱着他捏脸不肯撒手。一张小脸从十个月大捏到六岁，直到妹妹侑子出生，秀树才得以逃脱姐姐们的“魔爪”。
今天两个小家伙放学后大概又要去武装侦探社待着，中原中也太忙，太宰治太不靠谱，让直美她们帮忙盯着孩子们写作业什么的比较放心些。

用完早餐，秀树去叫妹妹起床，中原中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换衣服，他边系衬衫扣子边用脚踹了踹躺在床上裹紧被子的Alpha的腿。
“喂，再不起床你又该迟到了。”
“啊……”
“喂，你这家伙……”中原中也走过去将被子掀开，露出Alpha顶着一头乱糟糟黑发的脑袋。
“唉，我愿下半生都在床上度过……”
“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把你的脚筋挑断了，怎么样……”中原中也挨过去，俯身吻了吻太宰治的两片薄唇。
“好啊。”太宰治的手掌按着中原中也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然后Omega被他拽到了床上来。

“下半生中也陪我一起在床上度过吧。”太宰治闭眼抱着他说。
末了，还要加一句，“做着过完。”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的脑子里什么时候可以装一点除了簧色废料以外的东西？”
然后太宰治低低的笑声传过来。

“好了，我送秀树他们去学校，早餐在桌上，你记得吃。”中原中也推开太宰治的胳膊，“你下午记得去接他们。”
“好哦，我已经和敦君打好招呼了，他和小镜花会去接他们俩的。”太宰治打了个哈欠。
“你也就会欺负小鬼们。”中原中也斜了对方一眼。

太宰治挣扎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坐起来，“中也今天还回家吃晚饭吗？我昨天带秀树和侑子去吃了麦当劳，还给中也打包了一份汉堡呢。”他叹了口气，“太可惜了，后来等中也等得汉堡都凉了。”
中原中也披上外套，又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说，“得了吧，老子从来不吃那些东西。”过了几秒，他又反应过来，“嘶，你又带他们去吃垃圾食品。”
“哎呀，偶尔一次嘛。”
“你上周带他们去吃肯德基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我们侑子很喜欢肯德基的草莓圣代诶……！”

“……”
“到底是她喜欢还是你喜欢啊喂！”


中原中也把秀树送去学校之后，又将侑子送到了幼儿园门口。男人给她开开车门的时候，小女孩大声对Omega说：“爸爸你在这里等一下再走！”
然后中原中也便眼见着女儿晃动着肉乎乎的两条小腿下了车跑去幼儿园门口另一个小女孩站着的地方。那应该是侑子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小孩混得很熟，中原中也记得上个月侑子还跟一个叫奈奈的小女孩玩得很好。嘛，小孩子的友谊，真是说不清楚的东西。
那个小女孩白白胖胖，很是可爱。女孩的妈妈和中原打了个招呼，Omega便也点头回应。过了没多久，侑子便抱着一书包鼓鼓的东西费力地挪到中原身边。男人忙不迭往前走几步将那包东西接过，一拎还挺沉的，不得不感叹他女儿劲可真大。
“这是什么？”中原中也打开拉链看了看，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印有芭比娃娃图案的粉色小背包里被四瓶啤酒塞得满满当当。
“包包酱给我们的礼物，因为我之前跟包包说父亲的生日快到了。”
喔，原来那个小女孩叫包包，名字还挺独一无二的。刚才看是她妈妈拎着这个包送她女儿来幼儿园的，好家伙，这个妈妈也挺特立独行的，让女儿送同学父亲啤酒当生日礼物。
“为什么叫她包包酱？这是她的名字？”中原中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是的，这是她的小名，她妈妈就这么叫她。”侑子补充道：“因为她的妈妈很爱买包包！”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好吧，不过你收了人家的礼物，就要好好谢谢她，知道吗？”

侑子乖巧地点点头，“嗯嗯，这个书包也是包包酱送给父亲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行。”

于是就这样，中原中也莫名其妙地带着一个粉色小书包和四瓶啤酒去上了班。

到了办公室，中原中也把那四瓶啤酒整整齐齐码放在办公桌上，和那个粉色芭比小书包摆在一起，并拍了张照片给太宰治发了过去。
配字：你女儿同学送你的生日礼物。
太宰治很快回了消息。
某一头雾水的Alpha：？
太宰治：可是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六月十九吧？

所以说，小孩子的脑回路，真是难以理解。

中原中也来接太宰治和两个小孩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了。隔着一道门，中原中也听见谷崎直美的声音轻轻地响起：“侑子将来长大以后想做些什么呀？”
有几秒的时间是完全寂静的，中原中也可以想象得到里面那个四岁的小朋友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随后她抬起头，用那双酷似她Alpha父亲的眼睛认真盯着面前的长发姐姐，奶声奶气地回答说，“长大以后还是想做个小孩子！[ 记得是很早以前在微博@偷听bot里看到的一个小对话，一个爷爷问小孩长大了想干什么（应该是类似的问题，记不大清了）男孩就是这么回答的，当时觉得这个男孩一定过得很幸福。]”
随即里面的大人们都笑了。
中原要抬起的手也静止了。

他忽然想起当两个孩子很小的时候，或者更远一些，他们各自刚出生时的样子。粉粉白白一小团，抱在怀里很不踏实，因为总感觉稍微一用力就会把他们捏碎了。在中原中也看来，小孩子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
每个人出生伊始都是这样的吗？这样脆弱，这样单纯，像一张白纸。
中原中也避无可避地想到了自己，但三十多岁的中原已经不像十六岁时那般——无论怎样的情绪都十分强烈，他想的是，那两个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的秀树与侑子，他们拥有很多的爱，很多的关心和在意，他们拥有幸福的童年，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这样真好啊。
于是他也笑了。为独属于女儿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也为自己。

中原中也正要抬手敲门，某人便心有灵犀地为他打开了那扇门。
太宰治靠在门框上，挥手道：“嗨～老婆，晚上好哦。”
后果就是收获了港黑战神的一记拳头。


“晚上吃过了吗？”中原中也问着坐在副驾驶的 Alpha，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情况，刚才还充满活力的侑子小朋友已经靠着哥哥的手臂睡着了。
“直美做了便当。”太宰治说，“他们两个已经吃过了。”
“看来我要给那个小丫头发工资了，总是这样麻烦她。”中原中也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弯。
“我之前也提过类似的意见，人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太宰治撑着脑袋，笑了笑，“哦，可能也是知道我没钱。”
“那你没吃吗？”
“没有诶。”
“为什么？”
“因为中也应该还没吃晚饭吧？我要是也先吃了的话那中也岂不就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坐在餐桌旁吃一碗寂寞的乌冬面，呜哇想想觉得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地饿着肚子等中也一起吃完饭啦。”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你想象力实在是很丰富啊喂！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中原中也还是煮了两碗不那么寂寞的排骨拉面端上了餐桌。

「いただきます。」
一如往常地，开动了。

窗户还开着，夏天夜里的风很暖，和银色的月光一起偷偷溜进屋内。这是很平常的一天，明天也会是平常的一天，等月亮落下来了，太阳的轮廓就会从另一面越过地平线。时间过得好快，仿佛还没来得及发生些什么故事，一晃就过去了。拉面是热乎乎的，洗碗时的水温是舒适的，冲澡时沐浴露是樱花香；给小女孩讲睡前故事的任务总是落在父亲的身上，父亲便开始随手编起了公主与恶龙的故事，另一位就靠在门边听他胡诌；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时，身旁依偎着的是慵懒得像只猫的恋人；要睡觉了就去洗漱，两个人挤在一个空间里，两支牙刷，一个牙膏味的吻；那人的怀里是温暖的，被子也是温暖的。

“呀，中也。”太宰治戳了戳中原中也的脸颊。
“中也。”太宰治给中原中也的长发打了个蝴蝶结。
“中——也——”一巴掌拍向了太宰治的额头。

刚进行完一场睡前运动，中原中也累得要死，这会儿都快睡着了，却又被身旁人瞬间弄醒。他的手掌还停留在太宰治的眼睛上，嗓音哑哑地不耐烦道：“干嘛？”
“诶，没什么。”说完这几个字，太宰治瞬间感觉到感受到中原中也手上的劲都快把自己眼珠子抠下来了，赶紧清清嗓子说，“啊呀，就是我今天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委托。”
中原中也：“有话快说，什么委托？”
“一个老奶奶的小黑猫丢了，寻猫启示贴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所以就花重金拜托了我们。”
“然后呢？”
“结果啊，发现她的猫跑到邻居家里去了。”
“嗯？”
“嗯嗯，她家猫和邻居家的橘猫待在一起，橘猫前两天后腿受伤了不能动。找到的时候两只正靠在一起躺在葡萄架底下睡觉。”
“哈？”
“老奶奶也着实没有想到，她说以前这两个家伙一遇上就打架，总是互相不对付。”
“哈？”
“嘛，神奇吧。”

中原中也的手依然盖住太宰治眉目，对方长长的睫毛扫在他掌心，痒痒的。他缓缓放开，对上那双充盈着笑意的鸢色眼睛。

他唇角扬起一点弧度，笑道：“啊，是很神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