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涌动

“要死，要死，那位大人肯定活不长了。”小炒店的老板呆愣地看着电视转播画面，白孔雀留在柱子上的红色鲜血还留在他的脑海中，铁锅里一阵罗勒叶烧糊的焦臭味散到大厅。

“爸！菜烧糊了！”脸上抹了两团厚厚粉末的年轻女孩子端着脏盘子，急吼吼冲厨房里喊。

“嗷，糟了。”老板反应过来，立即关掉火，忙把锅子丢到一旁，新换一只锅来炒菜。

“爸，你看什么？”女孩子进来收拾，看见完全变黑的食物，问：“有什么东西这么好看，菜烧糊了都不知道。”

“那个。”老板把罗勒叶丢进锅里，朝电视努了努嘴，“你看到没，那个送疯孔雀给王的大人，他肯定活不了多久。”

“不会吧。”女孩子刷着锅，说：“只是一对生病的动物，王不会因为这个生气惩罚人呀。”

老板转头看了看年轻的女儿，眼中又是欣慰又是愁苦，他的孩子们这一代还在温室里，对王权和生死没有深刻的认识，对这些孩子来说，太阳就是太阳，黑夜却只是黑夜。

“死定了。”老板炒着菜，在火焰颠勺调味，刺激味蕾的香味勾起行人的馋虫。老板笃定道：“维护尊严的方法，对我们的王来说只有一个。”

“不会啦，皇室的大人们都是仁慈的人。”女孩子开始如数家珍般说起她在INS、脸书上接触到的信息，“上个月王还带着小公主去福利院看望孤儿。”

“妮娜拉，不要再看那些网络上的东西，整天划来划去，没有一句真话。”老板拿大铁勺哐哐敲着铁锅将残留在勺子上的菜震落。

“冲冲手，去给客人上菜。”把炒好的菜放在一旁，老板不再言语，继续沉默地炒菜。

叫妮娜拉的女孩子吐了吐舌头，端好菜走出去。

这家位于Gray kitty港海边的小炒店，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从视野开阔的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

但是在全国上下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的这天，偏偏Gray kitty港的天气不佳，阴沉沉的云从清晨就开始积聚在上空，偶尔钻进来的阳光也无法救起什么，只能可怜地落在海面上。

“先生，您的罗勒炒猪肉、芒果饭、青木瓜沙拉。”妮娜拉忍不住又瞟了几眼窗边英俊的年轻男子，鼓起勇气搭话，“您是外地人吧，天气不好，平时海上没有这么大的风浪。”

那男人没有搭理，只是有些紧张地盯着礁石上那名用相机拍海鸥的少年，妮娜拉自讨没趣便讪讪地走开了。

“Kim，你快看我刚才拍的照片。”Porchay举着相机回到小炒店，兴奋地朝Kim展示成果。

“你先吃东西。”Kim把饭菜推到他面前，接过相机，一张张翻看起来。

“这张不错。”Kim指着一张两只海鸥争抢食物的照片。

“嗯嗯！”他咽下满颊包着的饭，说：“我也最喜欢这张，构图、光线都把握得很好，而且动态捕捉也超棒。”

Kim笑着听他一边说一边吃，瞥见不声不响候在小炒店外来回消息的手下，目光一闪，问：“你是什么时候要去清迈和朋友会合？”

“明天，不过他们要我早点过去，我想在这再呆两天。”他有些沮丧，还想多和Kim待几天。

“失约可不好。”Kim笑看他，说：“这边的工作很快就能结束，到时候我去清迈找你，我们可以在清迈玩几天。”

“真的吗？”Porchay像一只欢快的鸟儿，向他确认，“你说的哦，一定会来清迈。”

“如果你完成和朋友在清迈的志愿者工作的话。”

“一定完成。”Porchay拿出手机订票，“我今天就去清迈，一周之内就能完成工作。”

趁着Porchay专心买票，Kim悄悄走到店外，朝那名手下问：“怎么样？”

“一直跟着Chai·Suntikapanya的那女人已经带着大部分手下赶回曼谷，现在只有十几个人还留在Chai·Suntikapanya身边。”

“叫木头晚上七点来找我。”他吩咐道，想了一会又说：“调两个身手好的人过来。”

“是！”

回到餐桌上，Porchay还在挑车票，Kim对他说：“不用买票了，我让人开车送你过去。”

“啊，我挑了半天，你怎么才说。”

“我忘了。”Kim面不改色地说。

Porchay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说什么，假装自己没有发现Kim的小心思，乖乖等着专车接送。

曼谷，王的生日已经过去三天，素提中将这三天一直尝试觐见王、联系贵妃，但放出去的消息全部如泥牛入海。

这天晚上，素提中将派人把在夜店鬼混的侄子抓回来，为了保住家族的荣耀，有一些事他要立刻推进。

“去把你身上沾了酒的衣服换了过来。”素提中将抽出香，用供坛上的烛火点燃，青烟寥寥,缓缓升腾。

素钦见叔叔一脸肃穆，撇撇嘴，去换了衣服进来。

“给祖先上香。”素提中将唤他。

他老实上前，神色清明，不沾一点酒意，庄重地行礼进香。

“我知道你在怨恨我。”素提中将看着他突然说，叔侄俩人一前一后立于坛前。

“为了当家主，我杀了你父亲，把你从你母亲哪里抢过来。”素提中将很平淡地说着，仿佛让素钦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家族延续需要后继人，你只能恨我杀了你父亲，关于你母亲的事，我没有任何责任。”

“放屁！”他突然暴怒，抄起一个牌位砸向素提中将。

素提中将没有躲开，站在原地受了这一下，那个牌位滚到地上，素提中将看了一眼——是素钦父亲的。

“收起你的怒气。”素提中将捡起牌位，重新放回供坛上，“听好，明天我会去王宫请罪。”

“哼，你这么急着去死吗？”

“一切为了彭湃提拉亚功家族，素钦我要你记住，任何事只有主动才能掌握先机，包括死亡。”

“你在说什么屁话？”他无语地看着素提中将，这人怎么能这么平淡地说要去死。

“我死之后，你要进入枢密院。”

“啊，你疯了，不明白吗？”他冲到素提中将面前大声吼道：“你觉得王还会想看见彭湃提拉亚功家族的人吗，等你死了下一个就是我，亲爱的叔叔！”

素提中将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手指深深按进他的皮肉。

“好痛，该死的，你放开我。”

强行制住他的动作，素提中将执拗地盯着他，眼睛里满是疯狂，“你不会死！听好了素钦，你要成为王的刀，做一名忠臣、孤臣，让彭湃提拉亚功家族荣耀。”

“你疯了，我不要！”

“如果不做，就只能死！”素提中将大叫着，双目充血，话语阴森，“你母亲还有那个被她带走的丫头，全部都要死。”

“你敢！”

“我不会，但是彭湃提拉亚功家的仇人会。”素提中将抓住他的软肋，继续说：“你没有第三个选择，是要一个人万劫不复，还是拉着所有人死，你好好想想。”

“我恨你，我恨你……”他瘫坐在地上，第一次真心希望有人能直接把酒精注射进他的血液里，昏迷也好、死亡也好，只要能逃离这让人厌恶的现实，什么都可以。

供坛上的香已经燃尽，他抬头，不出意外对上素提中将的眼睛，俩人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如出一辙，漠然、冷静、凌厉。

第二天，素提中将清晨便抵达皇宫，他没有进去，而是脱去军帽捧在手上，然后直直地跪在宫门前，到下午时分王才派人唤他进去。

素提中将缓慢地走进皇宫，没有一个人上前搀扶，也没有人愿意在经过他身边时点头问候。

傍晚时分，没有征兆的雨倾盆而下，素提中将被一席白布裹着送回彭湃提拉亚功府，一同来的还有一道密诏——命素钦·彭湃提拉亚功去北部剿灭邪教团体。

素钦面无表情地接收尸体，接受密诏，然后安排素提中将的丧礼，吩咐下人不用准备太多凳子，他知道不会有人来送叔叔最后一程。

枢密院的大人们佐着满城风雨，举杯庆祝这场游戏的胜利。

Korn先生在Theerapanyakul大宅里，拨通Kim的电话号码。

素提中将在王宫自戕这天下午，同时间远在清迈做志愿者的Porchay被他支援的当地学校里的一名小孩子带到学校旁边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里。

“你好，可爱的Porchay弟弟。”Atlantic从停在巷尾的车后走出来。

“Vegas哥？”Porchay不敢确定，那名小孩子早一溜烟跑掉了。

“好难过呀，小Porchay不记得我了。”Atlantic缓缓靠近，突然恍然大悟，说：“是呀，小Porchay晕了，所以那天没见到哥哥。”

“我不是Vegas。”Atlantic举起枪对准Porchay眉心，“记住了，哥哥叫Atlant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