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去

       凯一路追进了赌场，男人女人的谈笑声，筹码碰撞桌面绒布的响声，机械的转动声、侍者的脚步声、玻璃杯的碰撞声，四面八方袭来的声音交融在一起仿佛交响乐一般，将他淹没。目标丢失了，在向四周来回扫视数次之后，凯终于慢下了脚步，偶有几个擦肩而过的客人向他投以好奇的视线。
       糟糕。凯深吸了一口气，追丢这条线索的话可就麻烦了。
       “第一次来？”女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凯回过身看去，甜蜜的脂粉味立刻将他团团裹住，那是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雪白的胸脯露着大半，走起路来就会露出腿下的大片风光，完全不是应该在子供向里出现的角色。
       女人看着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轻快地笑起来，与他靠得更近，“来这里找乐子？”
       “……不是。”凯窘迫地后仰着身子，试图避开快要贴到他身上来的女人。
       “那是为了什么？”女人显然对他非常有兴趣，指尖攀上了凯的胸口，“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
       就在凯犹豫要不要夺路而逃的时候，另一个声音解救了他。
       “需要帮助？先生。”
       “是，我……”凯悄悄松了一口气，却又在辨认出这个声音属于谁之后瞪大了眼睛，“伽古拉？”
       “嗨嗨，是伽古拉。”伽古拉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制服，脖颈上系着精巧的领结，手里还端着一个放着鸡尾酒的托盘。他绅士地与面前的女士微笑着，将高脚杯递了过去，“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女人接过酒杯，视线在伽古拉和凯之间来回扫了几圈，就着杯缘抿了一口，“看来你已经有伴儿了。”
       凯张了张嘴，最后没有选择反驳，点头默认了她这句话。
       女人扫兴地耸了耸肩膀，祝福着他们有个美妙的夜晚，然后好修养地离开了。
       “伽古拉，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伽古拉抢白打断了他的话，同时上前一步，替凯整理起了着装，“每次都是这样的开场白，会让我厌烦的，凯，来一点新意。”
       “比方说？”
       “比方说先好好打个招呼，好久不见，诸多想念，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不是吗，”伽古拉假笑着说道，他帮凯把夹克的领子翻起来，再重新抚平，“穿着这样的衣服闯进来都能有女人看得上你吗，真有魅力呢，凯。”
       伽古拉靠得太近了，凯能闻到他身上香水的味道。
       凯皱紧了眉头，质问道：“你知道星球炸弹的事？”
       “当然知道了，”伽古拉替他整理完衣服，满意地退开了半步，“关于你的事，我都十分清楚。”
       “你参与了什么？”凯有些不好的预感。
       伽古拉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过身示意他跟上，“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凯没有应声，伽古拉回头看了他一眼，后者就差没有把“我不信你”四个字写着脸上了。伽古拉愉快地笑了一下，带着凯穿过人群，往赌场深处走去，他继续说道，“喂喂，你一直这副怀疑的表情，我会伤心的。”
       “……”
       “我可是站在你这边呢，凯，”伽古拉慢了一拍脚步，贴到他身侧，如他说的那样，站到了凯的身边，“前段时间A3星系的一颗能源行星被偷了吧，虽然是无人星球，但星际联盟还是对犯罪者进行了通缉，我看到那个了，你应该已经查到主谋是谁了。”
       “切布尔星人。”凯答道。
       “Bingo——切布尔星人，手下还有两个美弗拉斯星人和扎拉布星人，虽然战斗力不强，但他们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道具相当难应付，要我帮你吗？拜托我一下的话，也不是不行哦。”伽古拉嬉笑着说道。
       凯谨慎地环顾着四周，伽古拉带着他离开了赌场的前厅，周围的人渐渐变稀少，他可以大致感觉到他们是在向着地下走。
       伽古拉一边熟门熟路地走进一个又一个的岔路口，一边继续语气亲热地和他叙旧。
       “真是奇怪啊，凯。”伽古拉说道。
       “什么？”凯应道。
       “你明明一点都不相信我说的话吧，但那样的话，为什么要乖乖跟着我走下来呢？”伽古拉问道。
       “……”凯又皱了下眉头，“来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万一前面是我的圈套呢，也要走进来吗？”伽古拉笑着说道。
       “不管你有什么阴谋，都不会成功的。”凯板着脸答复道。
       “喔——真帅气啊，奥特战士。”
       他们到达目的地了，穿过曲折而漫长的一段廊道，经过无数个金色的吊灯，一扇巨大的黄金门出现在了眼前。
       “切布尔星人偷了能源行星制作星球炸弹，而现在他们竟然携带着那么危险的东西逃藏在地球上，确实相当棘手呢。”
       “你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凯问道。
       “不知道，不过可以为你介绍一个能获取想要的情报的地方，”伽古拉从自己的西服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银饰，“别动。”
       伽古拉贴了过来，摘下了自己左手上的白手套，凯依他说的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大吊灯任他作为。那串饰品有些眼熟，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耳朵上微微一痒，像是被夹子夹住了一样，伽古拉把那串饰品戴到了他的耳朵上。
       啊，对了，是之前伽古拉戴的那个。
       “好了。”伽古拉满意地看着他。
       凯不明所以。
       “还有这个，”伽古拉又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个喷雾瓶，上下晃荡了两下，“低头。”
       “嗯。”
       伽古拉伸手摘走了他的帽子，将他的额发往后撩了起来，然后喷了几层发胶定型，用指尖捻着发丝，依照自己的喜好再大致调整了一下。
       “这是做什么？”凯问道。
       “稍微帮你伪装一下，帽子就先交给我保管吧。”伽古拉笑得有些神秘，一切妥当之后，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块丝巾手帕，擦干净了手，将白色手套重新戴了回去，然后替凯推开了身后的那扇门，模仿着侍者的礼仪向凯弯腰鞠了一躬，“那么，欢迎来到假面骑士电……啊不，串词了，欢迎来到怪兽赌场。”
       凯顺着伽古拉的引导向门的后面看去，里头的画风与外面完全不同，昏暗，嘈杂，每个角落都透着一股邪恶的气息，绿色、紫色等等冷色调的镭射灯照在贴满了杂乱的悬赏令海报的墙壁上。
       全是宇宙人的场合啊，他一个奥这样走进去真的没问题吗？
       他回过头想要向伽古拉再问几句，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凯叹了口气，抬步走了进去，大门在他的身后慢慢关上。
      他并不信任伽古拉，从宇宙的尽头纠葛到另一个彼端，这点对于老对手的了解还是有的，即使伽古拉真的向他提供帮助，也一定是另有所图。但也正像伽古拉说的那样，现在的情况确实十分棘手，他不可能继续放任切布尔星人带着一枚星球炸弹在地球上乱跑，更何况他听到消息说，切布尔星人已经有了新的买家，下一次被他们盯上的星球就不一定再是无人星球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切布尔星人的藏身地。
       凯收起心思，仔细观察周围的宇宙人。场地里十分热闹，大部分都在寻着自己的乐子，三五结伙围着桌子高声喊着些什么，凯并不能听懂所有的宇宙方言，他不想惹事，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其中穿行。
       “喂喂，那边那个脸生的家伙，怎么长得那么像欧布。”一阵窃窃私语从他的身后传来。
       “不会吧，欧布怎么可能来我们的地盘，而且，奥特曼没有那么阴沉的吧？”
       “说不定呢，你看捷德不也……”
       “那能一样吗，喂，你看他耳朵上，那个气息是……”
       “伽古拉斯·伽古拉？”
       “准没错了，是伽古拉的气味。没听说过啊，伽古拉还收过小弟？他不是一直都一个人吗。”
       “谁知道呢。”
       他这就成伽古拉的小弟了？
       凯不自觉地笑了下，摇了摇头，停下脚步掉头向那两个背后议论他的宇宙人走去。
       “劳驾，”凯原本想试着摆出伽古拉那种恶役反派的笑容，但还没笑起来脸就僵了一下，只好放弃，抬了下眉梢尽可能阴沉一些地向他们发问，“你们认识伽古拉？”
       那两个宇宙人对视了一眼，忙回答道：“不认识！不认识！”
       “那就好办了，”凯说道，“如果我需要找一个只知道名字的宇宙人，应该问这里的谁。”
       “这……不知道，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吧！”
       “那么伽古拉认识你们吗？”凯突然问道。
       那两个宇宙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打了个冷颤，其中一人回答道，“我知道了！去问长袍男吧，他是情报贩子，什么都知道一些，最喜欢跟外来人赌些奇怪东西了！”
       长袍男。
       凯跟着那两个宇宙人的引导，环顾了一圈，在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与其他地方的三五成群不同，那张桌子后面只有一个宇宙人，他穿着暗色的长袍戴着厚重的兜帽，将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桌上铺着一块法兰绒绿毯，毯子上放着一叠扑克牌，一筐弹珠。
       “欧布，”长袍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就像冬天的寒风刮过枯败的老树，“既然来了，要玩一把吗。”
       “我不会赌。”凯站到了那张桌子的前头。
       “没关系，”长袍友好地同他说道，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三颗骰子，放到木碗里，“我们可以掷骰子赌大小。”
       “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在找什么。”凯上下打量着对方，估量他与伽古拉有关的概率大小。
       “我是个情报贩子，”他伸出了那只像枯竭的树枝一样的手臂，用尖锐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我可以听到一切，无论是你是谁，谁带你来的，还是你想要找的切布尔星人藏在了哪里。”
       长袍放出了自己的饵食。凯喉口一紧，抿了下唇线。钩直饵咸，他不该咬上去的，但从现下的情况来看，他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会是伽古拉在捣鬼吗？但这对于伽古拉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不对，在给自己使绊子这件事上，伽古拉向来是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的。
       凯重重叹了口气，在桌子前的那张凳子上坐了下来，“要赌什么？”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走进了伽古拉的陷阱里。一定又会被那家伙大肆嘲笑的吧，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最重要的依然是抓住那个切布尔星人。
       “赌你身上的一件东西。”长袍说道。
       “什么？”
       “「爱」。”
       凯皱起了眉毛，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什么？”
       长袍从桌子下头拿出了一个玻璃瓶子，前倾过身，向他重新解释道：“准确地说，是爱的一部分，最强烈的那一部分。”
       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有些抗拒这样的赌注，“这样的赌注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了，”长袍抬高了一些声音，像是兴奋了起来，急促地呼吸了两下，“你是欧布，奥特战士的爱意，最强烈的光，这还不足够意义重大吗？”
       听上去着实有点变态。凯准备起身离开。
       “等一下，”长袍喊住了他，“好吧，”他深呼吸了两下，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让我们再谈一谈。我的赌注是关于切布尔星人的情报，能帮助你找到他们，解救两颗星球，而你需要押出的赌注是一部分的「爱」，好吧，确实对你来说不公平了一些，这样吧，无论输赢，你想要的情报都会是你的。”
       凯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这种奇怪的赌约，但对方开出的条件确实足够吸引人。
       “……”
       这不仅仅是他跟眼前的情报贩子的博弈，更是他跟时间的博弈，如果他错过了这个情报，如果他没能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找出切布尔星人的藏身地，如果更多的无辜星球因此而遭殃……
       “好吧，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