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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迪咕哒】记得

作者 : 化身孤島的鯊

分级 大众 异性

原型 FGO,命运-冠位指定,Fate-Grand Order 曼迪卡尔多,曼德里卡多,藤丸立香

标签 曼迪卡尔多 曼德里卡多 咕哒子 乙女向 fgo乙女向

状态 已完结

308 4 2021-1-29 13:32
导读
写作跨度有亿点长,大概会有点跳跃
ooc属于我,可爱属于角色
感谢你的阅读

1.
    曼迪卡尔多觉得他的御主有些奇怪。
   
    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他在结束模拟战斗回房间的路上这样想,这次战斗的同僚尽是些顶级开朗系角色啊……不,或许说大半个迦勒底的从者都是这种开朗系角色更恰当些,而像他这种阴沉角色本该埋没在古往今来无数英雄们的光辉之中,毕竟迦勒底的英雄谭多如繁星,如果将它们放在孩子的床头,能念出一年不重样的晚安故事。

    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甚至能让他胜过同为rider职阶的阿喀琉斯或是德雷克船长——这么说实在是太狂妄了,可令他产生这种错觉的家伙却偏偏是他的御主。曼迪卡尔多想起自己回应召唤的那个时候,顺应愿望而来的他站在四溢的光芒里,御主的脸尚且看不清楚,他便紧张地默念起私底下演练过千万遍的开场白。

    “Rider,曼迪卡尔多,回应召唤前来。”没错,这样就很完美,应该能给御主留下一个好印象……不、等等,或许问“你就是我的御主吗?”会更好些——

    但他没能纠结出一个结果来。召唤阵上的光芒四散开去,曼迪卡尔多正准备开口的时候,直直地迎上了那位御主的眼睛。他不知道该把御主的眼神理解成什么,但御主的目光热切地投在他身上,像一块压在舌上的石头。这时他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那是怎么样的眼神——他无法理解,他至今也无法理解。御主看他的眼神既喜悦又悲伤,像透过他看见遥远时空中一位老朋友。

    但是不行啊曼迪卡尔多!想办法说点什么,御主这个眼神明显就是对召唤了我这种三流从者感到失望……甚至早在这种想法完全成型之前,曼迪卡尔多就听见自己的声音擅自响了起来。

    “从者,回应召唤来啦……不对,是应召唤前来。Rider,曼迪卡尔多。总之,随便关照一下吧。”

    ……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会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把敬语丢掉了的从者啊……啊啊啊完了完了,尽管像我这种名气不大又不怎么会说话的阴角会被看不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果然还是不想这么快就被初次见面的御主讨厌啊。

    他慌乱地偷瞄御主的脸,然而她正巧低了头,右手飞快地在脸颊附近蹭了一蹭。橘红色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那张脸上的表情。好在下一刻她便重又抬起脸来,依然是那样的眼神,说出的话却完全不在曼迪卡尔多的预料之中。

    “那个,虽然这么问起来有点唐突……”相对于身份而言显得过于年轻的女孩子朝他露出笑容,“可以拜托你换一句开场白吗?……就是所有从者都绝对不会说错的那句,拜托了。”

    ……哈?曼迪卡尔多开始搞不明白眼下的状况,但是、当然了,在我说出那么糟糕的开场白之后,御主想要好好地重新听一听也是无可厚非——

    这一瞬间的发怔使立香以为他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她开口提醒:“试问……”

    “……试问,你就是我的御主吗?”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刀,向着御主的方向低低扬起刀刃。年轻女孩子的脸上一瞬间掠过极欣喜的神色,她抬起头望着曼迪卡尔多的脸,郑重地、柔和地笑着说。

    “嗯,我就是你的御主哦。……这一次,终于没有搞错了呢。”

    曼迪卡尔多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但是,看起来并没有为我的到来而困扰,这样就足够了。他是如此思考的。


    但御主的奇怪并不止步于此。……或者说,这只是个开始。曼迪卡尔多前脚刚跨进迦勒底,后脚就被立香推进了达芬奇工房。然后她一股脑地将种火啦密石啦光银之冠云云一堆素材全都塞在他怀里,还没等他搞清楚情况,魔力便流过他的全身。怔忡之间他就已经换上了相当正式的服装,就连手中那把的木刀也被一股相当可观的魔力强化过了。

    “……不、但是、等等?!御主?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理解局面的时候藤丸立香已经将圣杯塞进了他怀里,等一下等一下,圣杯这怎么说也还是太过了吧——我可只是一个阴角哦?一个甚至还没证明过自己实力的、名不见经传的、啊啊甚至还说错了开场白的三流从者?!不可能吧,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没有。”他的御主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疑问,示意噤声而竖起的食指近得简直要贴到他急切发问的嘴唇上,“没有搞错,这其中也没有什么误会。这些圣杯也只是可以任我使用的魔力资源,而我现在要把它们都用在吾……用在你身上。你有什么异议吗?”

    “没、没有……”

    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他的脸一定已经红透了。御主靠得太近了,比他喜欢和人保持的安全距离近太多,但是为什么?他几乎感觉不到以往被迫和人拉近距离时的抗拒感。藤丸立香艳色的眼瞳就这样盯着他的,这使他徒然生出一股错觉——他几乎以为自己和这位御主并非初次会面,而他们也并非第一次如此四目相对。

    ……想不起来,和藤丸立香相关的一切都是空白一片。要开口问问吗?或许应该问问的,但是不行,舌头打结、心跳过速以至于稍微有些头晕了……应该问问的,但是,但是,如果御主她所记得的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位本应获得这种待遇的从者的话——如果她只是将我当成他来对待的话——

    “虽、虽然这么问起来有点……”曼迪卡尔多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尽可能谨慎地开口,这时候要是说错话可就糟了,“那个,难道说,御主您有什么熟识的人和我很像吗?”

    这句话像蝴蝶无心振起的一场小型风暴。“当啷”的一声,立香怀里的圣杯毫无预兆地砸在地上,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她小小地惊呼出声,弯腰去捡那个滚到他脚边的、金灿灿的圣杯。曼迪卡尔多也忙不迭地蹲下去,却在碰到圣杯之前先碰到了御主的手指。

    这时候他的御主抬起脸来,被发丝凌乱掩住的橘红色眼睛亮晶晶的。他很快意识到那些蓄在御主眼里的水光意味着什么,可他的大脑几乎停止运转,硬是没有让他吐出一个音节来。而后立香吸了吸鼻子,将接下来的那句话念得掷地有声。

    “……曼迪卡尔多就是曼迪卡尔多。我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而已。”


    曼迪卡尔多停住了脚步。走廊的拐角处站了个人,白炽灯将她的影子铺在地上,迦勒底里独一无二的侧单马尾发型让辨别变得分外轻松。模糊的交谈声从御主的方向传来,看起来他的御主是被公务或者某位过于热情的从者绊住了。或许这才是御主没有如往常一般在模拟室前等待他结束今天的战斗测试的原因?原来如此,原来并不是因为厌倦了我这种三流从者啊……!曼迪卡尔多几乎没法控制住心里那种失而复得般的雀跃,尽管并非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事到如今才说讨厌什么的可比从一开始就不欢迎我要令人难受得多啊。

    那么,今天就由我来等待御主吧。他放下心来,便又向前走了两步,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倚靠在墙上。这个位置离御主还有五步左右的距离,既足够让御主在转过拐角之后第一眼便看见他,又不会近得太过失礼。曼迪卡尔多的如意算盘打得飞响,他的上衣口袋里还揣着布狄卡小姐今早交给他的糖果,足够在与御主同路时充当谈话间隙的消遣。

    “……辛苦啦,玛修。待会要一起去食堂喝茶吗?”藤丸立香的句尾习惯性地带着上扬的语调,这通常让曼迪卡尔多想起掠过天际的鸟。御主似乎已经准备结束她的谈话,他便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他记得玛修是那个总跟御主待在一起的小姑娘,如果她们打算去食堂休息的话,该用怎样的语气来提出希望同行的话题?不、或者是不是干脆不要打扰她们比较好呢?

    “嗯!说起来今天玉藻猫小姐似乎做出了新的点心……咦,但是前辈今天不去模拟室找曼迪卡尔多先生吗?”

    “这个时间的话,模拟战斗大概已经结束了……玛修不介意的话,一起去邀请他吧?”

    “是!我没问题。说起来,前辈和曼迪卡尔多先生关系真是好啊,在希腊的时候就经常和他一起守夜呢。”

    ……希腊?

    曼迪卡尔多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认为藤丸立香沉默了一下。这份沉默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瞬,然而凝滞在空气中,像浓重得化不开的墨团。几乎只是在下一个瞬间,他的御主便开口了。

    “……啊,说起来,是这样没错。不过呢,他都不记得啦。”泛人类史最后的御主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轻描淡写,然而他发觉某种不言自明的寂寞几乎要从御主的心里满溢出来,“但不管怎么说……他当然还是我的朋友。”


    曼迪卡尔多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他甚至解释不了为什么自己要在御主和玛修一起转过拐角的前一秒匆匆灵体化逃走,为什么呢?那几句话被他扯出来翻来覆去地咀嚼得透烂,为什么没有更早一点意识到呢?他早该意识到的。

    我大概,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曼迪卡尔多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里。他解除了灵体化,整个人就倚着门滑坐到地上。他垂头丧气地把脸埋进膝盖间,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很聒噪。

    回想起来,明明一切都很明显。无论是御主最开始给予的特殊优待还是那些希腊英雄们对自己过于熟稔的态度,都让答案昭然若揭。在希腊异闻带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呢……他想不起来。但自己一定做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藤丸立香说出那句话时所使用的语气像磨得钝钝的小刀,一下一下地割在他心上。

    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呢。


2.

    曼迪卡尔多的身影在视野里扭曲了起来。直到他抬手为他的朋友擦去那些泪水,藤丸立香才意识到他居然在笑。

    但是笑得很差劲。他大概想摆出一副不会让人担心的表情,潮乎乎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情绪。于是他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啦。

    “……因为我也很难受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忘记了呢。藤丸立香的眼泪停不下来,她的朋友任由她揪着自己的衣角,一字一句地同她道别。

    道别的话一定要好好说出口啊,片刻前赫克托尔这么说。藤丸立香咬着下唇看向她的朋友,为什么会忘记了呢,并非只有自己刚刚才知道他们将要离别,对她的朋友而言,也是一样的啊……!

    那位会在守夜时跑来开导她的伙伴已经拾起了他生前未能得到的圣剑。藤丸立香觉得她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地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踏上这片土地。

    而曼迪卡尔多此刻又是为了谁站在这里。

    “叫你不必在意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但眼泪还是留待之后再流吧。”

    “再会啦,立香。”

    而后是铺天盖地灼目的强光、是裹挟着破空声而来的,月女神的箭矢。那不是肉眼所能承受的亮光,玛修一把将她拖到自己的盾后面。广阔的天地间满目都是神的辉光,立香从指缝里看见的那个身影,那个手持绝世之剑的男人,在阿尔忒弥斯的主炮面前渺小得有如一粒尘埃。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生生将神罚阻隔在自己的身躯之外。


    藤丸立香在黎明抵达前醒来。

    泛人类史的御主当然也会做梦。那既非生于过去的英灵们的遗憾,亦非精神与梦境的守护者们给予她的安睡——是被夹杂在那一切的间隙中的,属于藤丸立香自己的梦境。

    彷徨海的夜沉郁地积在窗外,立香在看清代表时间的数字跳动到2:00之前意识到自己正在哭。

    ……何等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抬起手擦掉那些泪水,噩梦的余韵翻涌上来,她捂着脸又深又长地叹息,最后挣扎着坐了起来。

    说不清是怎样的心绪让她离开了房间,立香漫无目的地顺着迦勒底的走廊乱走一气,然后她发现自己停在了厨房门口。人在心情不佳的时候总会渴望摄入糖分,她理直气壮地心想。事实证明这一举动多么正确,她一钻进厨房,就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坐在那里。

    “……吾友……?”

    听到呼唤的从者回过头来,脸上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慌张:“哇,御、御主?这么晚,为什么……”

    ——啊。想起来了。藤丸立香晃晃脑袋,他全都不记得了。

    曼迪卡尔多回应召唤前来的时候,立香差点没抑制住自己扑上去拥抱他的冲动。她猜测他会用什么样的开场白来纪念这一次重逢,会是好久不见吗?还是说,我回来了呢?

    “从者,回应召唤来啦……不对,是应召唤前来。Rider,曼迪卡尔多。总之,随便关照一下吧。”

    不对。

    这不对。

    出现在召唤阵上的从者迷茫地打量她,立香就那样和他对视着,直到英灵带着点尴尬地出声询问:“那个……御主?”

    他都不记得了。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处沉甸甸地坠下去,藤丸立香低一低头,想起了在希腊的初遇。于是她很快地重新抬起脸来,朝不知所措的英灵露出微笑。

    “那个,虽然这么问起来有点唐突……可以拜托你换一句开场白吗?”

    她没办法怪罪谁。如果说英灵座上的那位从者是一本书的话,那么现界前来的便是其中的某一页。英灵们不会继承记忆,那些事情只会被一板一眼地写入记录。这一次现界的曼迪卡尔多,是空白的另一页。

    他当然还是曼迪卡尔多。藤丸立香垂着眼睛想,可是……我的挚友呢?

    “……御主?”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出神得太久了。曼迪卡尔多向她投来担忧的眼神,立香勉强朝他笑一笑,准备随便用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啊……那个,或许是我多管闲事,”偏偏曼迪卡尔多抢在御主之前开口了,被抢占了开口机会的藤丸立香抬起眼睛看他,然而等待了半天,却没能等到下文。将这句话说出口仿佛耗尽了曼迪卡尔多的勇气,他的视线从厨房门口游移到摆在一旁的桌边,最后停在立香面前的地板上,“……我是觉得……那个、你是不是……太勉强自己了?”

    藤丸立香愣了一下。

    “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曼迪卡尔多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勇气再次溜走前把话说完,语速快得有些不自然,“你……在为什么而烦心吗?”

    有雾气在眼眶里凝结。立香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啊,被发现了。”


    藤丸立香没想到居然能有在迦勒底的厨房里和曼迪卡尔多进行深夜谈心的一天。他们坐到桌边,刚刚捣鼓出来的两杯热牛奶慢吞吞地腾着热气,白色水雾模糊了面前英灵的表情。

    “我梦到了一个朋友。”立香说,“是异闻带里的事情,我梦到他向我告别了。”

    曼迪卡尔多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尽管他的御主说得轻描淡写,将一段完整的故事掐头去尾讲得七零八落,他还是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旅途中无论经历多少次也没法习惯的离别。他注视着安安静静地垂下眼眸的藤丸立香,突然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位御主做些什么。

    “……那一定是一段相当艰辛的旅途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语言苍白得像鱼离开水后呼出的一口气,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里。

    “是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泛人类史的御主回答得相当干脆。他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她,立香正无意识地用勺子搅拌杯中的牛奶,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要说的话,那简直是那种会让人忍不住说‘好难啊,真是的’的艰难旅途。”

    “如果因为这个而烦恼得睡不着的话,干脆跟我发一发牢骚吧。”

    立香瞪大了眼睛。她满脸不可思议地望向曼迪卡尔多,这样特殊的注视让从者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好像又烧起来了。但是,现在还不能逃跑。于是他迎上御主的目光,再添上一句早在心里打过无数次草稿的话。

    “我、那个,我可是说真的哦……?不用有所顾虑什么的,毕竟我也是你的从者嘛。”

    “什么啊……曼迪卡尔多,这不就显得你可靠过头了嘛……”

    像做梦一样。藤丸立香一边絮絮叨叨地谈起自己的旅途,一边这么想。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身在亚特兰蒂斯的森林里,守着一堆篝火,漫无边际地和身边的从者发着无甚意义的牢骚。

    偏偏还是同一个人。

    晨光熹微的时候藤丸立香打了第五个哈欠。曼迪卡尔多陪她回到她的房间,从者几乎沉默了一路,却在她准备推门的时候开口喊住了她。

    “如果下次还是睡不着……或者别的什么时候觉得太累了,我——啊,我随时都愿意奉陪哦。”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跳了一跳。没错,是这样,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呢。立香朝着英灵微笑起来,“嗯,我知道啦。”

    是什么让我没能发觉呢?藤丸立香放任自己陷进柔软的床铺里,发觉心脏在胸腔间跳动得那样快。他还是——他当然是,他当然还是那个会注意到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情绪的曼迪卡尔多。


3.

    和御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熟起来的呢,曼迪卡尔多已经记不清楚了。似乎是从那一次深夜里的偶遇之后,御主就总是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他其实并不是会经常出没于迦勒底的公共场所内的人,唯一愿意靠近的地方大概是坐满了历朝历代作家们的吧台。作家们从不在意谁的存在,只会就着白兰地天南海北地胡侃,话题弯弯绕绕总回到截稿日上,而后一醉方休。

    但是、那天是为什么呢?从一个记不清内容的噩梦中醒来之后,无论如何也没法重新入睡。按他一贯的做法大概会灵体化到天明——毕竟从者从来不依赖睡眠。可他偏偏鬼使神差地逛到了厨房。

    然后就邂逅了本应仅限一晚的奇迹。

    自那之后他似乎就总是遇到御主……他当然是指在厨房以外的地方。从那天以后他就总会忍不住在夜里往厨房跑,可迦勒底的御主似乎没有迎来过第二次失眠,曼迪卡尔多长达十数天的蹲守除了等来一个戈尔德鲁夫所长以外毫无收获。

    但这似乎不妨碍迦勒底的御主对他丝毫不加以掩饰的亲近,她热衷于把曼迪卡尔多编入一切惯用的队伍里和那些知名的英雄们一起战斗,把储存起来的魔力结晶统统花在他身上,模拟战斗的时候也总会早早地在结束以前等在模拟室门口邀请他去食堂品尝布狄卡小姐和Archer先生新做好的点心。

    甚至当两个人灵子转移出去寻找素材结果在森林里迷路的时候,她都能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说:“这不是有曼迪在嘛。”

    那时他还不是那么习惯御主自然而然表现出的亲昵,他不知所措地没能接上话。女孩子发间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蹭到他的鼻腔里,柑橘一般清清浅浅的香味,这让他分出了片刻时间放任自己的大脑被洗发香波之类毫无价值的问题环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被他逐渐加入了习惯的范畴?曼迪卡尔多想不起来。正如他模模糊糊猜到的那些他本应拥有的记忆一样,他想不起来。
长痛不如短痛。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以后曼迪卡尔多几乎是逼迫自己做下这样一个决断,应该去告诉御主,告诉她自己没能继承异闻带里的记忆——然后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会是震惊还是失望?又或者她早已经明白了,只是体贴地没有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使他难堪。

    曼迪卡尔多在黑暗里吞下一声叹息,他早该知道这位御主是个老好人。哪怕被自己挑明了这些事情,她也一定会大度地表示没有关系,一如她平时对所有人做的那样。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曼迪卡尔多,你不能……不能这么下去。没有带着记忆而来的自己被召唤或许就是个错误,应该从座上前来的该是另一片书页。好、就这样鼓起勇气,去跟御主说明一切,去道别……要求她把自己送回座上吧。

    既然下了决定就快点行动吧。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粒子都这样叫嚣起来,于是曼迪卡尔多以手撑地,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就那样立于黑暗之中。

    但是、等一下——变得有些想哭了。他将右手撑在额间,眼眶胀痛,鼻子发酸。

    像一场没有征兆的雨。

    曼迪卡尔多捂住嘴巴,喉间翻涌出抑制不住的轻微声响。


4.

    藤丸立香发现曼迪卡尔多在躲着自己。被某人刻意疏远并不是一件很难发觉的事情,尤其是在那个人是曼迪卡尔多的情况下。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在什么时候不小心越过了曼迪卡尔多同他人之间划定的那条线,于是她刻意地从二人的关系中主动退回来一步。然而这个推断在不到一天之后便被她推翻了。那时候她正在休息室里和玛修一起读一本推理小说,注意到曼迪卡尔多从门口经过时,她偷偷用余光瞥过去一眼。

    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尽管对方下一刻就如受惊的野猫般收回视线,但立香几乎是一下就推翻了此前的推断。还没等她松过一口气来,门外就传来谁趔趄着摔了一跤的声音。

    …那么是为什么?她不敢自认对这位挚友了如指掌,多少也清楚他不是会因一点小事记恨自己的人。被好奇心支配了的藤丸立香腾地一下站起来,惊得坐在旁边的玛修一激灵。

    “抱、抱歉……我我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

    扔下这么一句话和歉意的眼神之后她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口,曼迪卡尔多大概还没离开,要我说这一定是最好的机会,藤丸立香这样想,半句“吾友”便涌到嘴边——
但没能喊出来。

    被那个对视吓了一跳的曼迪卡尔多还没站起来,他还维持着那个摔倒的姿势坐在地上。藤丸立香弄出来的动静有点太大了,于是曼迪卡尔多便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现在他被第二个对视吓到了第二次。

    神啊还是让我消失吧!曼迪卡尔多在愣了整整三秒钟以后这样想,丢脸丢成这样干脆我以后都不要再以实体出现在迦勒底好了!

    曼迪卡尔多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很有行动力,于是只留下藤丸立香站在原地,看着她那位尴尬得当场灵体化跑掉的挚友,悻悻地把那句“吾友”咽回到肚子里。

    想不明白。


    不过泛人类史最后的御主素来以她不屈不挠的坚韧毅力为人称道。在定点蹲守的战术紧接着秘密尾随战术失败告终之后,她决定改变作战思路。

    于是她在午饭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闯入食堂,成功吸引了她本来无意招惹的在场几乎所有英灵的目光。在满堂惊异的注目之下她直奔曼迪卡尔多所在的角落——抵达目标,她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将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回耳后。

    “曼迪卡尔多,我们得谈——”

    前一秒差点被呛到的从者后一秒就灵体化消失在了原地。原本被好好拿着的叉子失去了支撑力径直坠落,却在即将落地前诡异地同地面保持了十厘米不到的距离,一秒后才重新恢复它的下落式——“当啷”,很轻微的声响。

    食堂里有一瞬的静默,而后她听见另一声刀叉落地的声响,回头的时候正好与弯腰捡起叉子的夏绿蒂目光相遇。夏绿蒂冲她眨眨眼睛,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食堂里的嘈杂声响如潮水般重新袭来。


    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铤而走险。当藤丸立香忐忑地拿着达芬奇亲笑着破例批给她的特殊权限站在曼迪卡尔多房间门前的时候,她叹一口气,在心里对她的挚友报以诚挚的歉意。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对不起了吾友——!权限输入完成,房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她面前缓缓开启。

    “……!”

    藤丸立香踏入曼迪卡尔多房间的第一时间就和他对上了目光。此刻他们面面相觑,死寂般地沉默如水般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立香一时竟然说不好此刻究竟是谁更尴尬。

    “……那个,”她到底没能耐住那样漫长的沉默,只好尝试着开口挑起话题,“我们,我们聊聊?”

    “啊、是,当然,”曼迪卡尔多看起来比她更惊慌,他手忙脚乱地将那堆正在收拾的东西推进立香看不见的角落,而后走到他的床边——立香像以往每一次来访那样坐在他的床沿上,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曼迪卡尔多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像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你啊,不是,御主,我说。”

    为什么突然换上了敬语——这一问题还未来得及在立香脑子里成形,就听见了曼迪卡尔多的话。

    “我啊,没有希腊异闻带的记忆哦……?”

    立香愣了一下。

    沉默、沉默,是沉默。曼迪卡尔多垂下头,像要将自己撑在床铺上的两只手盯出个窟窿来,干脆自暴自弃地由着自己继续说下去:“其实从最开始,你……御主大概就错了吧。我完全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啊,或者是其他人不想留下名字于是干脆拿我的名号来做做好事也不一定……”

    用“御主”来代替“你”这样的称呼。这分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舌头打结,冲出口的话语被他生生截住,换成冷硬而生分的代称。这是怎么了,真是奇怪,鼻子不可抑制地发酸,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那个,御主,你——您大概,从一开始就期待落空了吧?不管是因为什么而没说出口,让我在这里度过了这么久什么的……啊,这个是我搜集到的素材,比您当初交给我的要少一些,我原本以为时间还……但是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将方才在收拾的那一堆东西往床铺上一放。光银之冠、陨蹄铁之类的素材丁零当啷地撒了满床。从者没有看向他的御主,他依旧垂着眼睛,“……啊,还有……一直以来,非常感谢。即使回到座上,我也会记住的……”

    这怎么听都是在告别——藤丸立香赶紧按住对方的手,“等等等一下啦!我早就知道了哦?!我早就知道你没有带着记忆了……”

    “早就、知道……”曼迪卡尔多下意识地将这个词组重复一遍,啊……果然是这样,御主是因为体贴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才一直闭口不谈吧。

    “我早就知道了,”藤丸立香坚定地重复道,“可是……曼迪卡尔多就是曼迪卡尔多啊?”

    这句话和他记忆里那句话重合起来。那时候初次见面不久的御主将圣杯塞到他怀里,坚定地,逐字逐句地说,曼迪卡尔多就是曼迪卡尔多啊。

    “但是……为什么?”

    没头没脑,不知所指的疑问句。本该令人疑惑、令人摸不着头脑才对,藤丸立香却极自然地接上了他的问题:“因为我们是朋友吧?”

    可是这难道不是异闻带里的事情……没能说完这句话,他的思绪骤然止住。藤丸立香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这位御主的掌心里有一层薄茧,有些生硬地压在他的手背上。她转过身来注视着她的挚友,而后曼迪卡尔多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

    “曼迪和我现在不是朋友吗?”藤丸立香极有先见之明地一把握住英灵的手,将不知所措得几乎要夺路而逃的曼迪卡尔多摁在原地,“……不是吗?”

    逃不掉了。黑色眼睛望向柑橘色的瞳仁,他本该很熟悉了才对,那双眼睛平静而坚定地注视着他,像两簇燃烧着的,温暖的篝火。

    他想起自己回应召唤的那一天,他的御主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她的目光是柔和的,带着些许如今想来不是赠予他的欢喜。

    “那个、应该,算是吧?”

    “那么就无所谓了不是吗?”藤丸立香这样说,她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却没有松开他的手,“不管是在希腊还是在迦勒底,曼迪都是那个踏出第一步的人……因为曼迪一直都站在我身边,所以,才会想着多少也要为曼迪做点什么。”

    不行,脸上传来的热度已经濒临临界值了——曼迪卡尔多几乎听见齿轮摩擦转动发出的咔哒咔哒声从他的大脑里传出来,这种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难道这位御主是一个极擅长在无意间打出杀手锏的人吗……!

    “可、可是,”他磕磕巴巴地开口,“即使和我这种阴暗角色做朋友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哦?而且万一哪天不得不返回座上,再重新召唤出来的我说不定——不,是很大可能又会忘掉这一切啊?”

    这种时候,他的御主大概会顺水推舟地说“那么仅在这次召唤期间做朋友吧”“即便如此这也是难得一遇的‘缘’哦”这样温柔而疏离的话吧,藤丸立香总是都公正得不得了,对谁都能恰到好处地照顾好对方的感情——

    “那么,来约定吧。”御主不由分说欺身过来地勾住他的尾指,那张笑脸凑得很近,“如果到下次再见的时候曼迪没有继承记忆的话,只要再来成为朋友就可以了吧?”

    “因为我会连曼迪的份一起好好记住。”她的语气分明很和缓,却不知为何存着那样决绝的味道,“无论重逢多少次,我都一定会记得。”

    是和想象中略有……不对,是非常不同的话。曼迪卡尔多的思绪被生生截断,冲击太大了,那样的决绝——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感堵在胸口,千丝万缕的,郁结成化不开的一团浓墨色。他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只由着他的御主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摇晃。

    长久的静默。藤丸立香就这样保持着她的姿势,极耐心地注视他的眼睛。柑橘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熠熠地辉耀着,曼迪卡尔多被盯得有些心乱。他最终也没有理解那是怎样的感情,但他知道现在非说些什么不可。

    于是立香的手上忽然一紧,曼迪卡尔多郑重地回勾住她的尾指,神色虔敬一如发愿:“那……遵照约定,我也会努力带着记忆前来回应下一次的召唤……”

    “但是,果然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吧……?”他又慌忙补上这一句,“这样一来可就不能反悔了哦?”

    “才不会呢。”藤丸立香这样回答,她支起身子凑得更近些,额头堪堪抵上曼迪卡尔多的额。曼迪卡尔多始料未及地僵在原地,一股酥麻触感自额角相触处滋生,再抽丝剥茧地向全身氤氲开来。

    而后他听见御主的低语。

    “那么,以后也请多指教啦,”他的御主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深色,“自英灵之座远道而来的,我的友人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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