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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棺左马刻乙女】灵魂契约

作者 : 宇宙不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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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异性

原型 催眠麦克风 碧棺左马刻

标签 DRB , DRB乙女向 , 催眠麦克风 , 催眠麦克风乙女向 , 碧棺左马刻

文集 横滨遗事

213 0 2021-8-27 03:51
导读
OOC,不是很有逻辑和剧情,中途不适请尽早退出
因为是恶魔设定,所以在三观和行为方面想尝试着描写不那么人类化的想法和行为(紧张)
注:
私设巨多,请勿较真
故事情节,请勿模仿

这世界分为三层。
人间居中,上为天堂,下为地狱。人类、天使、恶魔,各有所居,各司其职。
我就是地狱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恶魔,这没什么好讲的,据不完全统计,地狱大概有六千七百三十二万零一十九个恶魔,而我恰好是这六千七百三十二万零一十九个恶魔中的一个罢了,很普通对不对?有恶魔说如果你从楼上扔块砖头下去,砸十次会有八九次恶魔顶着头上的大包冲上来找你算账,剩下一次是天使飞上来一探究竟。
曾经有恶魔就频繁这么做,那段时间地狱中心医院里都是头破血流哀哀叫唤的恶魔和天使。最后撒旦和他的幕僚们颁布法令出台了新的罪名,这才有所好转,我终于能快乐地上街撒欢了。
……
其实说了那么多,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作为地狱现有的三千六百二十七万零九千八百四十三个成年恶魔之一,力C速B学习力A容貌A身材B综合素质评价A。
到现在还没成功签订首次契约。

对于一个成年恶魔来说,这事真的……很伤恶魔。
未成年恶魔会在学校中学习如何引诱人类和其他物种,但一般不会实践——或者说大家默认成年后恶魔们就突然融会贯通了所有技巧,但事实怎么会是如他们所想?不过是掩耳盗铃故作不知。甚至有些成年恶魔面对未成年恶魔就此话题讳之莫深,还以“实现对未成年恶魔的真正保护”为理由,要求废除相关课程,不再学习那些技巧。
能不能实现对未成年恶魔真正保护的问题另说,就他们所提议的,我觉得这些提议完全是吃饱了撑的,并且合理怀疑是吃的太饱了。
虽然以现在的地狱社会,如果不想按照一般恶魔的魔生轨迹走也没关系。毕竟有需求就有市场,有钱啥都能买,不就是别的生物的灵魂精粹,现在地狱已经研究出可以把这些储存起来的方法了,稍大型的商店里就有专柜可买,还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口味。
但我还是反对这种做法。
地狱官方文件上明白写着认定一个恶魔真正成年的标准有两个,一个是年龄,一个是是否成功与其它人类、天使或者恶魔订下灵魂契约,后一点貌似是借鉴了人类世界的某种说法,不过立法院那群老头子和中年人的想法我也懒得探究就是了。
而成年与否关系到恶魔能否有相应的福利和社会待遇,打个比方,未成年恶魔好比人类社会里未成年的小孩,出去打工赚不到和成年恶魔一样的工资。
没钱,就只能买商店里最低等的精粹,就没有多余力量去诱惑其他人类或天使或恶魔,于是无法真正成年,所以只能继续买最低等的勉强糊口——死循环。
甚至大家公认的是,无论之后走不走以往先人走的路,成年后你总得成功勾引一位才算是一个真正的恶魔。而头一次的对象质量也和你以后的魔生有些关系,别的不说,拿出去吹一吹总是有面子的不是?
所以这事可以说关系到我的生存大计,要么撒旦改文件把后一个标准去掉,要么我成功找到一位愿意和我签下灵魂契约的对象。
我,首都中央学校的高材生,虽然没厉害到和我的好姐妹一样科科第一,但好歹也是个前十。本以为成年后很快就能搞定第一位对象,接着过我潇洒自在的海王人生让各路美男拜倒在我的石榴裙和小皮鞭下。然而万万没想到毕业即失业,同届同学陆陆续续都通过了官方认证,只有我,到现在缔约对象别说搞定,连个影都没有。
这一切都怪碧棺左马刻。

左马刻是个天使,白发,红瞳,睫毛精,烟嗓,腿长,腰细,胸大,还不好好穿衣服,这一点比恶魔还恶魔。
反正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是心动了,心想我要是能跟左马刻缔约的话多好,每天看着这张脸就很高兴。
而且他闻上去好香。
第一次见面是学校的长假,我背后背个包,身前挂一个,右手拉着个有我一半高的行李箱,简直像个拖家带口逃难的难民,路过一个篮球场时被一个篮球快准狠地砸到脑门,晃三晃最后还是倒下来,大包小包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扔篮球的就是左马刻,他急匆匆跑过来时我还坐在地上晕着,抬头一看见罪魁祸首先是想哟这家伙长得真帅,然而左马刻不擅长表现温柔体贴,虽然他自认为已经很让着我了,听在我耳朵里还是很不友善,于是我也怒从心头起,就这么吵起来了。
最后左马刻咬着牙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一伸手把大包小包全揽到自己身上:“闭嘴,老子是砸了你,把你送回家总行了吧?!”
我捂着被拽得发疼的胳膊:“你怎么就多张了嘴?”
左马刻狠瞪我一眼,嘴里嘀咕说老子才不和女的一般计较,大跨步走了。
我找到了免费劳动力甚是满意,也就不和他计较砸到我的事了。
后来他又被合欢压着上门来道歉,自此我才算正式结识碧棺兄妹。

天使来地狱定居现在已经不是件稀奇的事,但碧棺兄妹的到来为左右闲人提供了不少闲谈话题,我听过几回,有恶魔说他们俩是因为那双在天使看来不详的红瞳受排挤才来到地狱,有恶魔说他们父母都死了两人无依无靠,还有说他其实是堕天使,那双红色双眼就是他杀害父母的证据——总之,什么都有。
但是魔鬼们又十分欣赏他,毕竟魔鬼崇尚力量而左马刻恰好擅斗,打架快准狠,做事又干净利落。
“那小子真是个魔鬼。”魔鬼们赞叹道。

“你可真是个魔鬼。”
这句话则是左马刻对我的评价。
“我本来就是个魔鬼。”
我通常会这么回复左马刻。
不喜欢的东西就扔掉,喜欢的东西就去追求,我振振有词,说魔鬼的天性就是及时行乐。
左马刻说我是吃得太饱了。
“我没有浪费精粹好吧,每一瓶我都好好喝完了。”我很不服气。
左马刻踢踢垃圾桶,刚被我扔进去的那些东西哗啦作响:“那这是什么?”
“我不想要的。”我脱掉上衣,转向衣柜犹豫该穿什么衣服出去,顺便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我究竟扔掉了些什么,就敷衍道,“反正扔了也没什么,又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对了左马刻,”我从房间里探出头,“等会儿合欢放学了我们三个去看电影吧,最近人类世界上映了新电影哎。”
“先把你的衣服穿好再来邀请老子。”左马刻连个眼神都没分过来,专注于他手里从人类世界带来的成人杂志。
我换好衣服跑出去让左马刻评价,还转了两圈,裙摆在空中荡成完美的圆。
左马刻不动声色从头看到脚:“没有合欢可爱。”
“你是真的很不会说话。”我昂着头试图从气势上俯视他,“应该是我和合欢一样可爱。”
“这又算什么?你的天性?”左马刻不以为然起身朝外走,我连忙跟上。
“这是魔鬼的天性。”
“哈啊?”
“骄傲啊。”我说,“骄傲是魔鬼的天性。”
左马刻闻言垂眼看我,他背着光,眼睫就在眼下打下一层阴影看不清神色,手中烟蒂明灭。
“啧,还没我肩膀高的小恶魔谈什么骄傲。”
烟雾被他恶劣吐到我脸上,左马刻又趁此机会胡乱摸了两把我的头发,这才满意改口:“勉强和合欢一样可爱。”




从学校毕业的时候,我踌躇满志去找左马刻喝酒,说你看着吧,我票都订好了,明天一早就去人类世界。
左马刻眼皮抬都不抬,嘲讽我说就你?别又迷路被别人卖了,还得靠本大爷去捞你。
我尴尬摸鼻子:“那次是意外!”

那次我和好姐妹约了去人间旅游,跨界票酒店签证什么都准备好了,临到头她突然生病没法去,我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坐上了航班。
人类的世界比地狱要繁华些,街上走的人真的没有触角和尾巴,也没有翅膀。大家都匆匆忙忙地走,我稀里糊涂也拎着行李箱朝前走,一直走到前面没路了才发现自己被人类弯弯绕绕的道路绕晕。情急之下我向旁边的大叔问路,结果被半哄半骗着喝了昏迷的药抬到小旅馆。
恶魔和天使到了人间力量都会被限制,根据不同的种族限制也略有所不同。成年恶魔喝下那药能精神抖擞不显疲态,但我当时还未成年,受限颇多,跟普通人类少女没什么区别,是以喝了药就直接睡过去。

在小旅馆的床上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烟草的苦味,我试着动了下,腰被紧紧抱住,肩膀沉重,脖颈间不断有呼吸的热气洒下。
在禁锢中艰难转身,我转头看见的就是左马刻,大概是我翻身的动作吵醒了他,他正眯着眼看我,红瞳中还有丝困意,神情放松,眉毛也不皱着了。
“左马刻?”我试探着问他,“你怎么在这儿啊?那个大叔呢?”
左马刻的脸瞬间冷下来,一把捂住我的眼睛。
一片黑暗里我听见左马刻骂我。
“你他妈是不是傻!随便找个人你就信了?要不是老子打电话去问你他妈现在就不知道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玩意儿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你他妈是眼瞎了吗就跟着他走?”
“该死……”骂着骂着他又自己小声嘀咕起来,“他妈的一群渣滓,干什么不好他妈的去卖女人卖小孩……老子要杀了他们。”
“嗯……左马刻?”我摸索着覆上他的手,试图把他的手指掰开,“那个,你能放手了吗?”
左马刻怒气冲冲地吼,说不能,还敲了我的头好几下,说要让我长记性。
本来从他的话里我已经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心里对左马刻还有几分感激,他这一敲我就只顾着捂头,感激烟消云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最后他又把我摁回床上,被子一盖把我头蒙住。
“你干什么啊左马刻!”
“睡觉!老子快困死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一个以吸食灵魂精粹为生的恶魔,和另一位刚刚成年的天使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个被子,睡了一觉,什么也没发生。
可事实就是如此,容不得人质疑。他不说话后室内很快安静下来,这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只有头顶风扇嗡嗡作响,扇起的一丝凉风很快就被蒸腾的热气吞没。
左马刻紧紧抱着我让我没法动弹,在黏稠高热的黑暗中我又因之前的药效再次陷入昏睡。
又热又软,好像我家床上的猫。

据入间铳兎说,左马刻再晚去一步,我就要被卖到不知道上哪儿找的偏远山沟里了。
他是天堂驻派到人间的公职天使,在人间做了个警察,为人处世颇为圆滑,和左马刻关系也很不错,因此这话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但夸大也得基于事实,事后想想当时处境确实危险。
“每年都有许多人,尤其是女人和小孩,被这些人拐走……被拐走之后,基本就不可能再回来了。”入间铳兎如是说道。
人间的夜晚不比白天寂静,反而会更喧闹些,也许是因为夜晚的放纵玩乐而无法在白天打起精神吧。比如这家小餐馆,我和左马刻白天来逛时还没有开门,此时月已高悬,按照地狱时间应当是关门休业的,却在店门口挑起高高的红灯笼,辣椒和鱼肉的鲜香在店内散开,食客三两交谈,言笑晏晏。
“为什么要拐那些女孩子啊?”一片温和的嘈杂里我问道。
铳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他推了推眼镜,眼神有些放空,似乎是想到了之前的事。
“人类世界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低声道:“在有些人眼里,因为那些女孩是女孩,所以天生就该承担生育的职责,就可以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去买卖。有些人又只是想买个玩具。”
“说到底还是一群人渣。”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左马刻哼了一声接道,“好像其他人是什么低一等的东西可以随意买卖一样。”

我们换了个话题。

“被买走会怎样呢?”回到房间后我又继续问左马刻,“会被要求生小孩?”
左马刻低头看我一眼,懒散挑眉:“对,说不定还会有很多人围着你。”
“哦!那我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每天都可以吃灵魂吃到饱吗!”
“你是恶魔,当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左马刻盘腿坐在床沿,他身材高大,即使这般我也只能勉强和他平视。
那双红瞳里闪着厌恶的光芒,身后标志着他天使血统的洁白羽翼在憋屈了一整天后缓缓展开,我只听见左马刻淡淡道:
“但是那些小女孩可就不一样了。”
左马刻的翅膀其实是我见过的天使中最好看的一个,忽略他那双不详的红瞳,背后柔软无暇的羽毛层叠铺成巨大的羽翼闪烁微光,圣光下会如有生命般微颤。
最终我还是将目光移到那双翅膀上,甚至不怕死地伸手摸了一下,一根绵软顺滑的羽毛落在我掌心。
“你怎么知道的啊左马刻。”我问他,“你之前来过人类世界吗?”
“来过。”左马刻翅膀一挥把我扇到一边,“手贱?”
我把那根被我薅下来的羽毛藏到身后:“好看嘛,给我留个纪念呗,左马刻大人?”
左马刻瞟我一眼没说话,身后翅膀甩了一下,大概是默许了。

那根羽毛被我放在家里,床头柜上的玻璃瓶就是它的容身之处。
静谧的黑暗里它会散发幽幽的白光,缓慢在玻璃瓶中移动,睡不着时我会看看它,于是又想起它的主人左马刻。

我们相拥而眠,半睡半醒间有人在摸我的头发,力道轻柔,更似宠溺和怜爱。
唇瓣相贴,又似乎不满足简单的触碰和舔舐,舌尖几次撬开唇齿却又不曾深入,最后恨恨咬了一口。
我猜想,我回忆,我沉沦,那诱人的美味灵魂,还有左马刻。
啊,好饿,更睡不着了。


毕业后我一张跨界票飞去人类世界,做了个记者,一晃就是三年。
“……我以为你只是来完成成年礼的?”
面对入间铳兎的疑问,我只专注于吃眼前的豆腐,反倒是坐在我旁边左马刻轻哼一声,拿筷子夹起一块肉,尖牙一闪而过。
“不急嘛。”我咽下嘴里的食物,“我没钱了可以去找理莺,反正理莺不会拒绝我的。而且还有你和左马刻呢,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到街上抓个人紧急成年。”
理莺欣慰点头,脸上满是真诚的感动:“贵殿喜欢吃小官做的饭真是太好了。”
左马刻又夹起一块肉咬得嘎吱作响,好像他嘴里嚼的是干柴火似的。
入间铳兎皱眉,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叹一声,理莺本就不是话多的性格,这下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些微的咀嚼声。
人类食品会含有少量的生物灵魂精粹,加工程序越多,含有的灵魂越少,所以我总是去找理莺。铳兎的惊讶和担忧也不无道理,理莺大饭店虽然主打绿色天然无加工,但即使如此里面含有的灵魂精粹对一个身体已经发育成熟的魔鬼来说远远不够,毕竟我们以吸取其他生物的灵魂精粹为主食。而我作为记者的工资在人类世界看着挺多,用地狱汇率一换算完全不够看。
至于紧急成年,当然也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考虑过这个念头。如果放在几十年前或者几百年前,我当然不能从街上抓个人紧急成年,但现在可以,因为就如何在现今人类社会共处这一问题地狱和天堂高层迟迟拿不出最终文件,唯一达成共识的就是要限制各自力量。其余还是恶魔归地狱管,天使归天堂管,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这计划被左马刻打消了。

所以我说都怪他,他要是不拦着,我在来人类世界的第一个星期就成年了。
和那位帅气小哥踏进酒店房间第一步我就看见左马刻在床上坐着抽烟,看见我们进来也只是冷冷暼一眼,然后那位帅气小哥液体般丝滑地跪下,动作干脆没有一丝丝犹豫。
左马刻拎着那人的衣领子揪起来,丢下一句“别动老子的人”就走了。
我非常难过,掐着下班时间跑到警局想找铳兎诉苦,恰好遇到铳兎和左马刻的肮脏权力交易,自此才知道他何止是“来过”人类世界——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来这儿做黑道了!
“可你那时候没成年啊!按照那个要死的汇率你怎么没被饿死?”我崩溃大喊。
左马刻冷漠瞅我一眼,修长手指掸掉烟灰:“老子赚得多。”

后续我又尝试数次,不是左马刻亲自上门抓人,就是他一个电话把人吓走,再不然就是铳兎冷不丁提醒我警察要来查房。
“你俩这样有意思吗。”铳兎看着喝得烂醉的我,用手指按摩着太阳穴,“累不累。”
酒吧里灯光杂乱,那位试图贴我身上的男士被我一把推到地上,我一仰脖子又是一杯酒灌下去,气干云天一放酒杯,大理石桌面险些砸出道裂缝:“有意思,不累。他不就是想要我的灵魂,我就不给,略略略,气死他。”
铳兎无声叹气。
“你俩加起来都没五岁小孩大。”
“哼,没有就没有。铳兎,我跟你讲哈。”我一本正经道,“地狱的月亮是红色的。”
“啊?”
来自天堂的天使并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人类小孩写作文时也会写什么“红彤彤的太阳”,画画时也喜欢把太阳涂成红色。
地狱只有月亮,它才是红色的,甚至看久了会错觉有粘稠腥臭的液体滴下来,流到眼睛里。
我第一次来人类社会,啥都不懂险些被骗,第二次以防万一就缠着左马刻和我一起,然后我们遇到了一位记者。
应她的请求,我和左马刻假扮求子的年轻夫妇跟着她暗访。被抱走的婴儿用清澈茫然的眼神好奇看着我们,嘴里咿咿呀呀,女人的眼神麻木,凌乱的衣物利刃般直刺肉体,恨不得将人剥皮刮骨。
那个婴儿抓着我的手指不放,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咯咯笑起来,皮肤温热;女人抓着我的手冰凉苍白,力道极大,留下数道青紫的痕迹;有个男童被养父母打得满头满脸是血,倔强的眼神飘来飘去,最终落到枝头的小鸟上。

与那位记者告别的第一个晚上,我半夜惊醒,窗外大雨如墨,月色如血,一时间分不清此处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
血月是魔鬼的狂欢。
饥饿感从骨髓里爬出来,我舔舔嘴唇,想起行李箱里还有最后一瓶灵魂精髓,但是它在左马刻房间里,因为我不想拉着它到处跑,所以就推给左马刻了。
现在我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自己拿着,起码晚上要放到自己房间里的。
左马刻的房间就在隔壁。我爬到房间阳台,大致估算一下距离,无比庆幸现在正下着大雨,即使有监控也拍不出什么清晰画面,遂踩着空调外机翻到了左马刻房间的阳台。
小心把翅膀收好不要让尖刺划破窗帘,我猫腰走到行李箱前,把这沉重的铁皮放倒在柔软地毯上,打开时机械锁咔嗒一声响险些将我心脏吓停,恰逢外面雷光一闪,左马刻似乎翻了个身。
看看标签,竟然是榴莲味的,我最不喜欢这味道了。
捏着鼻子喝完,腹内灼烧的饥饿感更甚,这一点精粹反而让那点火苗烧得更甚。我瘫坐在地上背靠床尾,心里算计着第二天能到哪里去买口感好一点的。
这时一只手从我手里拿走那空瓶,另一只手把我拽到床上。
黑暗里左马刻的红瞳无声燃烧,他左手拿着那被我喝空的精粹,右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掌心高热,烧得皮肤一片粘腻。
“左马刻,”我忽然开口,“我好饿。”
他晃晃那瓶子:“大半夜摸到老子房间就为了这个,还没吃饱?”
“你想要本大爷的灵魂吗?”
我舔舔嘴唇,眼前的天使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可谓是绝佳的契约对象。我能闻到他灵魂的味道,血和酒的混合,暴力和强大的杂糅,重情重欲,随心而行,不太像传统的天使,但魔鬼最喜欢这种灵魂。
我想要眼前的灵魂,饥饿驱使我去拥有它,以此来填补我的空虚、不安和迷茫。
“那你想要什么呢左马刻?”我攀上他的脖颈,放软声音在他耳边诱惑道,“金钱,权力,地位,还是其他的什么?女人的爱,处女的花冠,还是君王的尊敬?”
“献上你的灵魂,魔鬼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以我主路西法之名。”
这么说的时候我几乎按捺不住心里的欲望,身后的翅膀舒展开,骨刺在空气中兴奋地尖啸,尾巴早已急不可耐缠上左马刻的小腿讨好地抚摸,头顶尖角也抵住他柔软的脖颈,皮下血管正随着心脏跳动,稍一用力就可刺破表皮畅饮。
“碧棺左马刻,你想要什么?”
左马刻扯起一个嚣张的笑容,手指从我尾巴末端的倒三角抚到与脊椎相连之处,月光下他牙齿尖利而双眼猩红,更像是路西法的子民。
“以我主耶稣之名,我要你的灵魂。”


我们接吻了。
左马刻的灵魂是苦的,或许是他爱喝的咖啡,或许是他忠爱的烟草。
也或许是因为我现在的状态尝不到甜蜜的味道吧。

没签订契约。我依然很饿。
按照以往一瓶精粹就能吃个八分饱,眼下左马刻被我零碎吸取走的怕是又有个一瓶的量,但我还想要更多。我似乎对肢体相接着了迷,手臂一再拉近距离,雨夜冰凉,交缠的身体滚烫,说不清这温度来自于谁。
“我还是饿。”我轻声说。
左马刻闻言停下动作,思索一会最后把我压倒在床上盖好被子。
“那就睡觉。”他说,“睡醒本大爷带你吃好吃的。”
借着雷光我看清眼前的左马刻,他神色平静,好似我现在的恐慌于他而言不值一提,猩红月光照在他眼中,和原本的赤色融为一体。
“外面月亮是红的。”
“你又不是没见过,吵死了,赶紧闭嘴给老子乖乖睡觉。”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左马刻在人间做着黑道的工作,所以后来才逐渐明白那不是无动于衷,而是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憎恨和地狱业火般熊熊燃烧的愤怒。
左马刻一向如此,他鲜明又沉默地愤怒着,对不公平不正义的事嗤之以鼻,嚣张地对那些人竖起漂亮修长的中指,然后一脚踢进真正的地狱,为他们敲响最后的丧钟。



“下官觉得……”
我嚼着嘴里的椒盐蜘蛛腿抬头看理莺。
“下官觉得,贵殿还是应该想办法和其他人缔约。”
我挠挠脸颊:“可是我现在过的也挺好的不是。”
理莺把烤好的兔腿递给我,诚恳道:“可是贵殿最近吃的越来越多了。”
“……理莺,你该不会是想说我要长胖了不好看吧?”
理莺非常严肃地否认了我的打岔:“下官认为女性的美不应当以胖瘦为标准衡量。但是贵殿确实需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了,战斗胜利需要高明理智的长远预测,而贵殿现在使用的方法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理莺停顿一下又道,“在这一点上,左马刻的耐心令下官敬佩。”
烤兔腿鲜嫩多汁,一口咬下去口腔里都是肥美的肉质,我试图借吃肉躲掉理莺的关心,但等我吭哧吭哧啃完,理莺依然保持着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势,湛蓝双眼沉默又固执地注视着我。
“这事儿也得你情我愿……”
话说到一半我就不愿再说下去,只能尴尬挠头。
我跟左马刻发展成现在这样完全是在赌气——先是气他不知道开口留下我让我不要来人类世界。再是气他自己不表态还要碍着我和其他人缔约,最后是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我的灵魂不可。
“你和铳兎不就是想说左马刻嘛……”我抱怨道,玩着手里的兔腿骨,“我才不要把自己的灵魂也给他。”
理莺犹豫了一下,回想起左马刻谈起你的神情,决定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挑明这件事:“下官听说,贵殿在读书时有过很多男朋友。”
“对啊,怎么了?”我不明白理莺为什么忽然提起那么久远的事,干脆承认道:“但那些我早就分了啊。”

我和左马刻不仅在人间看过月亮。
地狱虽然占地和人间一样大,但是恶魔们对于开发新地域这件事兴趣缺缺,毕竟现有区域对数量远少于人类的恶魔来说已经足够居住和生活。也因此,地狱内多见的是荒凉景象。
上学时我也确实有过几个男朋友,每个谈了没多久就吹了,最长也不过人类的一年。为此我有些疑惑,就拿这个问题去问左马刻。
左马刻本就被我强行拉他出来散步还一走走到荒山上的行为搞得十分暴躁,听了我的疑问更是没好气:“本大爷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那些小男友。”
“但你是男的啊。”
“哈啊?老子不介意带你去看看脑子。”
我们就这么在荒山上吵起来,周围都是红到发黑的岩石,偶尔长出的植物也阴郁趴在地上一副坏人嘴脸,触目所及都是压抑的深红和深黑,只有我们两个活物在吵来吵去。
最后我也累了,说明明是他们先追的我吧,怎么到头来都反而要说我不在乎他们。
左马刻叼着烟站在旁边斜眼看我,没说话。
于是我也扭头不说话,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坐着。
左马刻吸完烟大概是心情好了一点,我说要去山顶看月亮,他瞟我一眼,伸过来一只手。
我借着那只修长的大手从石头上站起,报复似的用力捏住,左马刻没事人一样拉着我继续朝山顶走,好似察觉不到我正对他做的事。
我们走了很久。明明可以用翅膀飞上去,却偏偏要沿着崎岖山路牵着对方一起,相连的掌心在地狱一向冰冷的空气里包裹住一份隐秘的温热,让魔鬼也贪恋着不想放开。

攀至山顶,视野陡然开阔,弯月如钩高悬天际,暗红光辉铺盖大地。狂风呼啸卷过荒凉群山,山石共鸣发出奇异声响,好似古神的喃喃低语。
左马刻护在我身侧的翅膀也被染上红光,好似蒙上一层血水,但背靠着依然是柔软温暖的。
手心已然泌出薄汗,我想要挣开左马刻的手,他反而握得更紧,手指磨蹭着下滑十指交扣,不顾我的挣扎强拉着我坐下。
“反正不是你自己拿到的东西,你也不会珍惜吧。”左马刻说这句话时没有看我,他遥望着天地交接之处,地狱永久不熄的业火将那里烧成鲜血样的红,奇诡荒凉。
“什么?”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是魔鬼啊,喜新厌旧才是常态吧。”
人类世界崇敬天使而贬低恶魔不是没有理由的,守序善良的天使确实要多些,而混乱邪恶的恶魔也确实更活跃。我无意将自己划分到哪一种类中去,但也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多么高尚的品德,顶多是不额外做那些事,吃饱为数。
“左马刻你看,月亮是红的。”
“啧,看见了。”
“天堂的月亮应该不是红的吧?”
“呵,天堂没有月亮。”左马刻看着我说,声音被吹散在地狱无休止的狂风中,“也没有像你这么骄傲又自私,还老想着勾引别人的魔鬼。”

腿骨被我扔出去,落到草地里啪嗒一声轻响,我问理莺难道左马刻是因为我之前交的男朋友吃醋吗,那他也太小心眼了吧。
“你这意思是他想调教我?”我被理莺的回答震惊了,“这……不愧是黑道?”
我回想了一下理莺和铳兎的态度:“虽说左马刻确实是认识你们更早些……但是你和铳兎就这么没有原则地支持他吗!恶魔也有基本权利的!理莺你也有恶魔血统啊怎么不支持我!”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请贵殿不要没有理由地猜测这些……”
眼看理莺的理性思维已经被我用奇怪逻辑搅成浆糊暂时无法思考,我迅速站起身准备开溜:“谢谢你理莺,给我饭吃还告诉我左马刻对我图谋不轨,放心吧我这就去外地采访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烤兔腿真的很好吃下次我还会来的!”
魔鬼跑了个没影,理莺有些苦恼地看向还在煮汤的锅,一时不知是该为左马刻哀叹还是为自己做了却没人吃的饭苦恼。
“还是把左马刻和铳兎叫来吧……”理莺摸出同伴们硬塞给他的手机,思考应该以怎样的理由把他们叫过来。
“嗯,还是直接说吧。”
果然前军人还是更偏向于有话直说。

冰箱里还有三瓶灵魂精粹液。
再去左马刻事务所顺几瓶吧,我估算一下自己的饭量,这次去外地预计要去一星期,多带点好了。
但最根本的解决办法还是要缔约,不然我只能一直过着这种半饥半饱的日子。
不然现在去找左马刻呢?
恶魔和天使的生命同样漫长,人类的三年对我们不过是倏忽而过,但在此之前左马刻早已陪我度过了漫长悠闲的学生时光。我早已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左马刻会答应我的各种要求,唯独在缔约上绝不松口一定要我以灵魂为对价。
玻璃瓶掂在手里轻而又轻,我听说一次性抽取完一个人的所有灵魂,最多也不过一百瓶,但若是以人类生命为计则能抽取上千瓶,天使恐怕只会更多。
深蓝色的浓稠液体在瓶身中晃荡,我猜想这瓶被调成了蓝莓味,又回忆起曾品尝过的左马刻灵魂的味道。
清苦的烟草味,还有一丝辛辣的酒味,吸进嘴里柔嫩顺滑,咬下去又会弥漫出满口的甜,再高级的精粹液也调不出这样丰富的口感。
这么美味的灵魂,真不想拱手让给他人啊,尤其是我被它勾引到快要发疯,甚至吃不下其他灵魂的时候。
我拨通了左马刻的电话。
试试呗。

“左马刻,我要外出一星期。”
“哦。”左马刻应了一声,又摸出一支烟点上,咬在嘴里含糊问,“找本大爷有事?”
“……我要去你事务所。”
“哈啊?还要本大爷去接你吗?”
左马刻的事务所里常年备着各种口味的精粹液,我有事没事就去那儿拿两瓶,左马刻也不管我,但会时不时要求我写两篇报道,左右不过是关于火貂组的,就当是等价交换了。
眼下我听着手机通话的刺啦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左马刻那边信号似乎不太好,不知又是跑去了哪个角落处理事情。
“知道啦知道啦,左马刻你……”
“啊?”
“要不要跟我缔约?”
左马刻似乎又走了几步,周围人声小了些:“饿到脑子不清醒准备把灵魂交给本大爷了?”
“……那算了,我挂了。”被说中所想,我讪讪移开手机准备挂掉,目光忽然移到大敞的行李箱里和其他衣物、数据线格格不入的玻璃瓶,一根纯白的羽毛飘在其中。
通话界面一直没暗下,我凑近听筒又问了一句。
“左马刻,你为什么想要我的灵魂啊?”
左马刻回答得很迅速:“因为老子是傻逼。”
“啊?哦哦……哦?”
我沉默了一瞬,忽然听到理莺的声音,似乎是在招呼左马刻去喝汤,恍然大悟。
“你去理莺那儿了?”
“还不是某个魔鬼没吃完饭就跑了,结果理莺又拉本大爷和铳兎过来。”
左马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眼前这味道鲜美的汤是什么食材做的:“拿了东西赶紧滚去外地,接下来一星期别让老子看见你。”
“本来就看不见我好吧……”我咕哝道,“真挂了,我去拿了。”



这次出差我是受前辈之托,他因为飞行时翅膀被电线缠住导致腿摔了,不仅如此,天使最看重的洁白翅膀也被电得焦黄,实在是愁得焦头烂额,为此临行前特意嘱咐我注意安全。
“还是换个人吧,不然你哪怕找个男同事,或者找个男性朋友和你一起去。”直到我出发前,他还在劝我,“虽然你能假扮成男性,可是……”
我顶着左马刻的脸安之若素坐在车上:“没事啦前辈,我可是魔鬼,稍微信任我一下啦。”
身为恶魔,创造幻觉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我不能说自己选择做记者没有受当年旅游时的影响,但说起来或许更多是好奇。
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拆散一个原本美好家庭去组成另一个畸形的家庭?
在我的认知里这应该是独属于恶魔的恶趣味——甚至,我可以这么说,是独属于古代恶魔的恶趣味。
恶魔和天使的数量加起来远远不到人类数量的十分之一,再加上人类的欲望日益膨胀,现在的恶魔只要稍微下点功夫就能勾引到贪婪的人类。上千年前兢兢业业诱惑人类的恶魔已经不常见了,以往的恶魔前辈们看到现在的懒散恶魔恐怕要痛心疾首,感慨地狱世风日下,魔心不古。
……所以说左马刻那家伙这点很讨厌,要不是他我早就实现灵魂自由了。
至于最后去当记者,或许是因为这个职业能看到更多事,更多地了解人类吧——就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递上了那份伪造的简历。
窗外树影飞速向后掠过,我点了杯橙汁小口喝着,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这次采访有关村庄污染,前辈的意思是我跟着当地环保组织就行,他已经提前拜托那边认识的人多照顾照顾我了,可以说是非常简单。
“就当是我送你个礼物了。”前辈痛心疾首道,“真的很轻松,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你得去外地,不太安全,你要是出事了那个白头发的怕是要杀了我。”


所以我猜想前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子。
临走前我从左马刻事务所又拿了好几瓶精粹液,加上我手里的三瓶,足够撑到一星期后发工资的日子。
可是现在我被关进了小黑屋,那几瓶精粹液大概早就被好奇的小孩摔碎了,我饿得只想抠墙皮,自然也没力气再在外人面前维持左马刻的外貌让他们把我放出去。
前辈口中的环保组织十分给力,原定一星期的工作量他们五天就搞定了。回程车票是早就订下的,剩下两天我闲着没事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的正常工作,又心大地自己跑出去游山玩水。
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面对那个不怀好意的中年女人,我变回自己甜甜笑着答应了送她回家的请求,然后是迷药、绑架、买卖、监禁,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清醒着被关在这里两天两夜了。
我在等第三个夜晚,如果我没估计错,那时候月光会照到屋子里。
天堂没有月亮,因此天使们更依赖太阳的光辉,而月亮与黑夜就成为了魔鬼们的专属。我只需要一缕月光透过窗户,只要一缕,就能暂时变幻身形逃出去。
我在等待。那些人也在等待,他们在等待我支撑不住、心神崩溃的时刻,这样才能给我灌输新的思想,才能肆无忌惮蹂躏我的身体,让我诞下他们梦寐以求的后代,再去祸害另外一个女人。
笑话,恶魔和人类的混血儿天生就带有尖角尖尾和翅膀,他们敢养吗。
不过或许还真敢呢,人类在某些方面比魔鬼更像魔鬼。

这家人睡得倒还挺熟。
我化为一阵烟雾在这房间里翻找,终于在床底下找到我装羽毛的玻璃瓶。正因为它滚到床底,所以只是瓶身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磕碎了一点,里面还是完好的。
精粹液竟然也还剩下半瓶,躺在旁边破床上的男青年满头大汗,面色苍白,想必是那半瓶就是被他喝了。
我重新化出人类外形,赤脚站在地上,一口气喝完剩下半瓶犹嫌不足,拿着瓶子晃了好一会儿才把里面杯壁上残留的一些倒进嘴里,又舔舔嘴唇试图把在皮肤上的那点也吞进肚内。
我盯着这些还在床上熟睡的人,鼻子已经嗅到灵魂的味道。他们的灵魂多半是腐烂的,确实有为家人着想的一面,有为好友两肋插刀讲义气的一面,还有对爱情和婚姻的美好向往——但这些都不是祸害另一个人的借口和免责事由。
好饿啊,我叹口气,跟左马刻的灵魂比起来,这些人的灵魂臭到我都想吐出来了。
左手一松,玻璃瓶清脆碎开,房间里的人被惊醒,嘴里骂骂咧咧找灯照明。
我吹口气,业火在房间蔓延开来无风自燃,土墙上映出跳动的焰影,胡乱铺在上面的报纸和挂历边缘泛起焦黄,纸灰柔软覆盖地面。
惨白月光照在这家人脸上,那个年迈却健壮的老人用手指哆嗦指着我,嘴唇发青;鬓边染上白色的女人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尖叫起来,嗓音粗粝却洪亮,想必年轻时是个唱歌的好材料;男青年从床上坐起来,铺盖的遮掩消失后才发现他缺了一条腿,眼下则是呆呆地看着我光裸的身体,眼神贪婪滑腻像冰冷的蛇。
“小心哦。”我笑着对他们展示口中尖牙,满意地听见女人的惨叫更大声了些,慢条斯理从行李箱里找出自己的衣物套上,已经变得灼热的空气被漆黑尖尾撕裂发出刺耳的爆裂声,“这火可浇不灭的。”
我抱着羽毛飞上夜空,俯瞰这藏在大山中的村庄。村长家的尖叫和大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家的注意,火光照亮他们敦厚脸庞上的慌乱和担忧,这份担忧或许不仅是为火势有可能殃及自己,也有几分是真心为同村人的安危。
但是那些和我无关了,不烧光整个村子,这场火是不会停的。其中的罪恶者下无间地狱受撒旦烈火折磨,无辜者结束苦难上荣光天堂与耶稣享无尽欢乐,天堂、人间、和地狱,无非如此。
至于后果,人类的法律只对人类生效;地狱不会约束我,因为我为它送去新一批堕落的灵魂,看守的人可能还会乐呵呵用叉子再补两下让那些灵魂烤得更熟更香些;天堂没有权限指责我,我本就不在他们管辖内。
毕竟,天堂和地狱可还没有就两界在人类世界如何行事探讨出一个双方都认可的规则呢。

极力飞到高空,四方远处都隐有城市灯火,东方似乎稍近些。
我朝东方飞去,怀中的玻璃瓶被我捂得发烫,那根羽毛依旧轻缓地浮动在玻璃瓶内。
在刺骨的寒风中我忽然想念左马刻。

我飞了几个小时就被迫落到地面,身后翅膀软塌着无力再继续保持平衡,好在这里离公路已经不远,根据我落下前估算的距离,再走半个小时大概就能到。
虫鸣此起彼伏,我揉揉酸痛的脚掌,没好气地拨开眼前垂落的藤蔓,心说还是太便宜那些人了,一场大火怎么够烧的。
我咽口唾沫,盯着怀里的羽毛,试图把它想象成左马刻。
好饿,太饿了,本来就三天没吃东西,又放了把火飞那么久,那半瓶精粹液连打底都不够。
羽毛上还残留着些许左马刻的气息,我把它从瓶子里拿出来凑近闻了闻,试图借此让自己的肚子好受一点。
回去一定要和左马刻缔约,我心想,灵魂不给,起码让我吸两口吧,吸两口总还行吧。

脚掌踏上水泥路面时我不觉兴奋,只有疲惫,那些人不可能再来追我,可这漫长的公路,前后都看不到尽头,我要走到什么时候呢?恶魔的生命力顽强,我不会轻易死在路上,但可预见的漫长而艰难的时间也太难熬了点。
“下官觉得,左马刻是希望贵殿不是因为口腹之欲而想要得到他的灵魂。”理莺反复斟酌字句,想要完整地传达左马刻的原意,“贵殿应该也知道左马刻对贵殿的感情……”
“天堂可没有你这么骄傲又自私,老想着勾引别人的魔鬼。”
精神也受肉体影响,思维发散到一些之前的事上了。
“骄傲怎么了嘛,口腹之欲怎么了嘛。”我从路旁薅了点叶子,勉强吸了两口又丢在一旁,植物的精粹太少,味道又苦涩,我实在不想吃这个。
夜深露重,渺无人烟,我抱着怀里的玻璃瓶继续沿着公路向前走,忽而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答应左马刻,一来及时享乐,像左马刻那样美味的灵魂着实不多见;二来也不至于落到这般落魄境地,如果双方间有灵魂契约,左马刻早就自己摸到那里,都用不着我动手放火。
前路漫漫,我拖着脚步一点点向前,或许从那个人间地狱走出来的我,可以走到天光大亮。

醒来时左马刻正坐在我旁边把玩着我的玻璃瓶,我醒了他也没发现,就只盯着那根羽毛看。
我愤怒地想踢他一脚,可惜腿刚从被子里伸出来就被左马刻抓住脚踝动弹不得,只能对他瞪眼。
“啧,”左马刻把玻璃瓶放到一边,“竟然睡一觉就自己醒了。”
阳光和煦温暖,左马刻又坐回我身边,衣物上飘来和身下床单一样的洗衣液味道。
“我不应该在我家吗?”我从床上坐起来,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周,“怎么到你家来了。”
“本大爷不想。”
“哦。”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要抓着左马刻的手玩,他就伸开手任我摆弄,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
我又有些困了,还有点饿。
“左马刻,我好饿。”
没等左马刻开口,我又抢先说道。
“我想要你的灵魂。”
“……”左马刻挑眉,“上次你跟老子这么说的时候还没成年。”
恶魔和人类在某方面有着奇怪的相同之处,他们固执地相信小孩子会在跨越那个时间点后突然地长大成人,以前不懂的事情忽然就懂了,以前不能对他们做的事情,现在就可以肆无忌惮。
现在想来或许还是地狱的标准更合理些,至少它要求恶魔缔结契约,以最彻底的方式真正吸取了某个人的灵魂精粹后才能算成年。
“我就是想要你的灵魂。”我说,“左马刻,你不喜欢胡萝卜,但我喜欢,我就是喜欢吃胡萝卜。铳兎和理莺的灵魂也很香,但我不是很想吃。”
我渴望左马刻的灵魂是因食欲和情欲的混合,两者无法剥离,他只能全盘接受,亦或是全盘否认。
左马刻的目光又飘到那根羽毛上。
“喂!左马刻!看我!”我注意到他的眼神,跳到他身上,强行把他的脸扭向自己,不满道,“你看你自己的羽毛干什么啊?不准看,看我。”
左马刻啧了一声,抓着我的手腕轻松把我掀下去,反过来掐着我的脸问我:“那你现在还有力气来跟本大爷我缔约吗?”
左马刻脸上不自觉挂起笑容,不知是因为眼前人的妥协,还是那根他以为早就被丢掉的羽毛。
“当然有。”我也微微笑起来,“魔鬼的天性是及时行乐。 ”

不喜欢的就扔掉,喜欢的东西就去追求,这是魔鬼的行事法则,我喜欢左马刻,那么我要得到他的灵魂——或许我该反过来说,喜欢他的灵魂,所以想要得到他。
这个顺序并不重要。

“我们,魔鬼之主路西法,以及年轻的撒旦,别西卜,利维坦,伊利密,亚斯塔禄,以及其他的魔鬼,于今天接受了你的契约,拥有你的灵魂。作为回报,我的灵魂亦归属于你。”
“从今以后,你的灵魂归于我有,我亦归于你有,不得欺瞒,不得背叛。”
“直至死亡,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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