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家

罗伯特•金今天损失惨重，他砸坏了自己价值连城的催眠怀表，钱都是小事，但是这块表只有罗伯特家族的钟表匠才能做出来，他不得不回一趟本家请人重新制作一块，这会耽误他很多时间，时间对他来说更重要。跟他一起进入催眠的菩提在催眠可以告一段落时执意拒绝那么早就离开，他多次对菩提解释他们在库拉的记忆里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行动，他们只是旁观者，菩提也坚持要守在库拉的记忆里，陪着入睡中的人等到天明。带他们进来的魔法师已经有魔力透支的趋势，但她为了实现菩提的意愿一直强撑着，情急之下，罗伯特只能砸坏怀表强行终止催眠。

离开梦境的三人从自己的身体后醒来后，罗伯特愤怒的一拍桌子：“荒谬！菩提，你非要留在他的记忆中陪他到天明的行为对解决他遇上的问题有实际性的帮助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就算你再怎么身临其境，你也只是一个幽灵，知道幽灵吗？从人的身体中直接穿过去又复原的那种，这种自我感动的行径除了让那边要跟你一起犯蠢的魔法师透支魔力还能带来什么？魔法师，你以后若是再这么意气用事，我就该考虑换一个助理了。”

菩提沉默地听完罗伯特的训斥，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气若游丝的魔法师就先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别说话，她缓了缓自己的呼吸后便抬起头跟罗伯特对视，“金，你听我说，如果菩提真的能在记忆中陪库拉等到天明的话，就算库拉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的心里是会感受到的，这才是心灵魔法最大的意义，我创造这套魔法，可不是为了偷窥别人的记忆，而是想要抚慰受伤的心灵。如果能在记忆中为他做点什么的话，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也是能让心情变好的！菩提是库拉最信任的人，他一定能收到库拉心中的思念，所以菩提才执意要留在里面，一定是库拉希望菩提这么做的。”

罗伯特听了她的话，思考几秒后缓缓地说：“留下梦境引发的感觉……吗？他看不到我们，但是我们能唤起他的情绪，你的魔法的真正目的是留下这些情绪？”，说完话，罗伯特看向眼前的魔法师，有一瞬间的出神，很快被他不动声色的隐藏下去，他又按动蝴蝶眼镜的机关，在凭空浮现的操作盘上按击几个按钮，一个戴着同款蝴蝶眼镜的黑色拉姆抬着一个托盘进来，将托盘上的试管呈到魔法师面前。魔法师将试管中的液体喝下去，喝完后魔法师的气色肉眼可见的改善了许多。

“谢了，红宝石。”，她将空试管放回托盘上，名为红宝石的拉姆很快就出去了。见到菩提新奇的目光，魔法师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对他解释：“我刚喝下去的东西是能量剂，只需要那么一小瓶，就能补充一天的体力，要是魔力也能用能量剂补充就好了，申请解除封印真的麻烦死了，我都申请两年了还没出结果，那帮老头就喜欢给人画大饼，去年说我得成功进入研究院当合法魔法师才能解除，进来后又要我好好干个三五年表忠心……”

罗伯特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出言打断她的喋喋不休，“魔法师，请不要发牢骚，直接告诉菩提重要的事情就行。”

魔法师嘟着嘴思索起来，勾住自己的下巴“重要的事……喔！红宝石是金的拉姆，这小家伙和金的邂逅可真是太有趣了，黑色拉姆属于基因变异，它被人遗弃在路边，金就收留了它，没想到它真的无敌聪明呢，会帮金做好多事情！”

罗伯特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我说的重要的事，是指关于这个魔法的事情，你之前说的话的依据是什么？我可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

菩提察觉到金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于是菩提打断了话题：“很抱歉，我太过在意自己的愿望而忽略了他人的感受，你们对我的帮助已经足够了，再次多谢魔法师小姐出手相助，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自己来处理吧。金，我见你砸坏了自己的怀表，账单还请你寄到我的邮箱里，接下来，你解除对库拉的催眠吧，我想带他回家。”

罗伯特点了点头，做出一个响指姿势，却迟迟没有打下去，“在此之前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他还未成年。”

菩提愣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罗伯特话里的暗示，微微红了脸，含含糊糊回答罗伯特的话：“我没想那种事情了，况且库拉一直很聪明的，他说出那些话只是为了威慑对方放开他，他一直把我当哥哥看的，也只是下意识寻求我的援助……”

一边的魔法师看着沉着冷静的罗伯特和支支吾吾的菩提，捂住嘴咯咯笑道：“你们两个男人，找的重点还真不一样啊。现在难题难道不是给这位小可怜做点心理开导吗？遇上这种事，谁都会有被剥夺的不安全感，所以现在我们需要专业的心理医生给他做点心理干预。我说得对不对呀？卡亚皇家学院的心理学博士——罗伯特•金医生？”

菩提和魔法师的视线双双集中在罗伯特身上，见到菩提眼里渴望又憧憬的情绪，罗伯特突然懂了他那些被渣男欺骗的女患者所描述的"小狗一样勾起人母性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光景了。罗伯特摘下蝴蝶眼镜闭目捏捏眉心，用无奈却轻松的语气说到：“我现在的患者已经够多了，你们二人让我报废一块表就算了，现在还占用了我更宝贵的时间，不过想到我刚刚擅自打断催眠，缺少团队合作精神，我明天开始会给他安排心理咨询的时间的，就当是将功补过吧。”

魔法师突然一把抢过罗伯特的眼镜，一溜烟跑远了，远处传来她的话语：“嘻嘻，金还是这么傲娇，你明明就是看到与我同为魔法族的他遇上了这种事起了恻隐之心，还非要欲盖弥彰说什么将功补过。真要将功补过的话，你就把这个借我玩玩吧！”

罗伯特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响指打下去，在库拉还未完全苏醒前便上前去追远去的魔法师。待库拉睁开朦胧的双眼时，初见的，便是菩提蓝色星辰般浩瀚温柔的眼睛。菩提的手指谨慎小心地撩下他包住脖子的领子，看了一眼上面洁白的绷带，眼睛又对上库拉的双瞳，在那双比紫水晶更加优雅深邃的眼睛疑惑的注视下，菩提温柔的对着他说：“库拉，我们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菩提注意到库拉的走姿有些奇怪，询问库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库拉表情淡然，说今天第一次穿这双鞋，有些不合脚。菩提带着库拉到一个地方坐下脱下鞋检查，才发现库拉的脚趾都被磨破皮，脚后跟的地方也被磨出血，红色的血液在白皙的肤色上更加惹眼，血液把靴子上那个位置的里层牛皮都染红了。菩提盯着库拉的脚，略带些责怪的意味问到：“你穿着这双打脚的鞋走了多久了？”

库拉倒是不以为意，“刚出家门走到那个可丽饼小摊的时候吧，那时候有点疼没注意，新鞋磨脚也正常，多穿几次就好。”，他边说边给自己重新给自己套好袜子，白色的袜子上也有血迹，

菩提也给库拉穿好靴子，给他系在鞋带上系了一个不容易打散的蝴蝶结，“这鞋子是纯牛皮的，穿之前要用白醋擦一擦后跟处，是我忘记这一点了，对不起啊库拉，我今早只注意这双靴子搭配起来更好看，还让你痛着走了这么远，接下来我背你走吧，我力气可是很大的，骑士团的训练每天都要背着比你重太多的沙袋来回跑，没问题的。”，菩提说完，库拉的鞋也重新套回脚上，他在库拉面前背对着蹲下，宽阔的后背朝向库拉。

在感受到后背扑上来的重量后，菩提两手勾住库拉的大腿站起身，贴在菩提耳边的这颗脑袋的体温比菩提高，菩提感到有些温暖。库拉的双手交叉在菩提肩膀绕了一圈，脸颊托着两块绯红，在菩提平稳的背着他走了一段路后，他趴在菩提耳边低声问：“菩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菩提思索起来，“我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每一个向我告白的女孩子都很可爱，看到可爱的女孩子真的很想保护她们，虽然也总是被甩啦。”，菩提说完，感受到库拉抱着他的手臂攀紧了一些，担心是库拉快掉下去，又弯了一点腰，让库拉坐得更高一点。

在菩提背上坐稳的库拉脸庞贴着菩提鬓边的红发，又追问到：“总会有一些特征吧，比如说大眼睛鹅蛋脸高鼻梁或者瘦的娇弱的皮肤白的……没你高的？”

菩提为了库拉能舒适点又放慢了一点脚步，“非要这么说的话，胸大的吧。据说女孩子的胸摸起来是软的耶……唔！库拉，不要突然撞我的头了，差点跌倒了。”

“色狼！”库拉的指责带这些鼻音，随后又将自己刚轻撞菩提脑袋的头放回菩提肩膀上，脸埋在菩提的肩窝里，就在菩提以为他要睡着时，又听到他继续问：“菩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菩提笑得很爽朗，“噗哈哈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而且我还比你大，我是哥哥嘛，要不，你叫几声菩提哥哥来听听？”，如果菩提看得到的话，他就会发现背上的库拉脸上的红晕更严重了一点。库拉扯了扯菩提的耳垂，十分不服气的说：“也才大一岁，我都跟你是同级生，摩尔大学我算是跳级考进去的，一直都是我更厉害！”

菩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下去了，他沉默着背着库拉往前走，库拉好奇他突然间怎么变得怏怏不乐的，还没好好研究，菩提就开口了：“库拉，学校那边正在考虑开除你，如果你没有学籍，年底的研究院选拔也跟你无缘了……我们必须向学校申诉，你要向学校说明你受到了那个人的侵害，这样学校才会重新审核你用黑魔法伤人的事情。”

库拉的眼睛也低垂下来，他沉默了很久，直到视野里已经出现了那座神秘湖码头上的小屋，他才趴在菩提背上开口说话：“……你看过照片了？我没有被他上，会有那些照片只是因为我当时魔力耗尽还被身上封印的惩罚，身体痛得不行，他力气不小，拳头打下来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

菩提听到库拉说到后面已经染上了哭腔，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知道的。库拉不用再回忆让你痛苦的事情了，你才是受害者，你根本没有任何错，我说过我会为你挺身而出的，你相信我。只是我们现在要解决你在学校引发的风波，你展现出的力量太强大了，现在人人都畏惧魔法，你的导师也把你除名了，情况很不乐观，你只需要对学校说明是他先对你不怀好意……”

“我不是二手货……”库拉自顾自地低喃，又低下头把脸埋在菩提肩膀。菩提暗骂自己嘴笨，本来都高高兴兴的人被他几句话就说得低落，菩提把语气放轻了一点，伸长脖子用脸蹭了蹭库拉埋在他肩窝里的头。安慰到：“你从来都只是一个聪明又优秀的男人，用二手货来形容他人的人才是最下作的。我们不要理会这种无知又无耻的话，这种人的话也不值得在意。”

库拉整张脸都埋起来，菩提衣服上皂粉的香味钻入他的鼻腔，一丁点儿泪滴沾在那处布料上。“他把我叫到他家里去是为了对我做出那种事，你就喜欢女人……为什么，他就会喜欢男人呢？我是男人啊，为什么还能对着我的照片打手枪……”

菩提听了他的话，背着他前进的脚步顿了顿，再次恢复前行时，菩提也开口说到：“库拉，这跟男人女人没关系，只不过是总有人想要把高岭之花拖下水，想要把你踩进泥土里，因为你太耀眼了，你的光照出了他们的自卑，他们得不到你所以妄想得到你才做出那些龌蹉的事情。你不应该感到无地自容的，因为你才是受害者，我们现在只是要让加害者得到他受到他应有的惩罚而已。既然他因为你制作出的药毫发无损，那么你的事情就有转机，只要告诉大家那个人做了坏事，那个人就会锒铛入狱，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库拉把圈在菩提肩膀上的手臂收紧了一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到：“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根本没有人把我当成跟他们同等的存在，他们文雅点会说我是一个魔法族，粗鄙点我是一个飞机杯，在他们眼里我只能靠当情人来换取资源，我已经给导师的写了那么多篇论文，他照样轻视我。我已经受够那个用书香云集的标签来掩盖内里腐化气味的地方了，我不想去学校了。就算胜诉了又怎么样呢？摩尔庄园还是容不下魔法，他入狱了也不会改变又要加固我身上的封印的事实。我继续回到那个传我的裸照传得满天飞的校园，上个厕所也要提心吊胆自己被偷拍，再次忍受那些骚扰，再有别人对我好我也要提防别人是不是想拿我的一血？我现在能使用的魔力已经特别特别少了，封印一直在我身上，我就一直做不完我的研究，就算我又能考进研究院，我也只能当一个浑身都是封印，一点魔法也用不了的魔法师。”

库拉越说越激动，最后趴在菩提背上重重地呼一口气，脸依然埋在菩提肩膀，继续瓮声瓮气的说：“何况我还用了黑魔法，黑魔法是更加不允许的，早就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长着这样一张过于女性化的脸，男人说我是娘娘腔，女人也不喜欢我，有个男的要跟我一起搬仪器，第二天有个女的让我离她男朋友远一点。我不够弱又不够强，不够男也不够女，不是自然派又没有足够的魔法，我到底该怎么做才会被当做一个人，而不是一个赌注和几张照片？”

就快到家门口了，菩提却在只有一百米远的距离停下来，菩提又把库拉背稳了一些，偏过头用怜惜的眼神望着那颗紫色的脑袋，“我确实考虑得不够全面，那么库拉，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我愿意帮助你的。”

肩上垂着的脑袋在听完菩提的话后慢慢抬起来，浓密的紫发下探出一双慧黠的双眼，嘴上还挂着一个诡笑。菩提看到库拉脸上的得意之色大感不妙，他突然想起来，库拉以前就会通过装哭骗他去揍威廉，最后他跟威廉因为打架斗殴去罚站，库拉带着莉莲在他俩面前晃来晃去，莉莲总是带着库拉一起吃东西，库拉十分恶劣的牵着小女孩到罚站的两人面前吃得津津有味，把威廉气得七窍生烟，菩提馋得垂涎欲滴。最后菩提发现了他的小把戏，在他下一次故技重施时，菩提四平八稳来一句：“你的眼泪都没有挤出来喔——”，搞得小伎俩被拆穿的库拉羞得脸都要烧穿，从那之后库拉再也没有用过这种招式，菩提偶尔也会想念在他面前捂住脸装柔弱的库拉，也逗过他再装装，库拉说什么都不肯再装，渐渐的菩提也就不再逗他了。时隔多年再次被库拉同样的招式骗上钩，菩提哭笑不得的同时还有些怀念。

“我想要揍马达，我幸幸苦苦研发的药剂为什么还要给他用，真是气死我了，这次我不用魔法揍，我可是练习过散打的！”库拉的双手撑扶在菩提肩膀上，他眼中洋洋自得的神色让菩提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早就想做这件事了，我们一起揍，让他试试我在骑士团学的军体拳。”菩提轻笑着，随后继续背着库拉往家的方向走，库拉感受到颠簸，遂又把手交叉到菩提胸前。库拉的笑快要咧到耳边，他兴致勃勃地趴在菩提耳边问：“好啊，那我们多久行动？”

菩提已经走到门前，在门前将库拉放下，一边开门一边回答：“就今天，不过我们要先给你处理一下脚上的伤口，再换一双舒适的鞋。”

研究院的新仪器真的十分方便，至少安迪可以不用继续待带着一个传呼机时时刻刻被它的哔哔声吵得耳朵疼，医院里的病人康复了很多，克劳还大发慈悲给他放了假。快乐的安迪刚到宠物店接回自己寄养的宠物，还未签字领走自己的狗，包里的电话就响起来，安迪听着自己的摩尔欢乐颂铃声，第无数次认为它听起来像丧钟。接起电话，果不其然，他的假期结束了，医院来了一个被打得面目全非还好几处都骨折的人，人手忙不过来，给安迪双倍加班费，送伤者来的菩提还给医院每个救治师都送了慰问品。

这丰厚的报酬让安迪猜测伤者也许是库拉，十万火急赶回来后，依稀认出了那边奄奄一息的人是马达，菩提面带歉意的对着安迪赔笑，站在菩提身边的库拉头上马尾松散了很多，像做了什么剧烈运动，正悠哉悠哉的舔了一口手上的冰淇淋，发现安迪正在看他，冲着安迪露出一个春风得意的奸诈笑容。安迪的目光在菩提和库拉两人中间转了转，最后还是克劳拍拍他的背提醒他给病人接骨才让他把脸上惊骇的表情才收回去。

手术结束后，菩提到前台给马达交了医药费，库拉有些昏昏欲睡，打着哈欠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待。回到科室休息的安迪摘下口罩，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长椅上慵懒的人，菩提已经缴完费回来，在库拉面前蹲下，对他说了些什么，库拉眯着眼睛点点头。随后菩提将库拉垂到面前的发丝撩到耳后，通过库拉那副昏沉模样，可以看出他真的困了，菩提脸上放着一个宠溺的浅笑，两个人无形中的亲密氛围让安迪晃了晃神。

“他可真擅长撒娇，对吗？”克劳突然的出声吓了安迪一跳，安迪茫然失措地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跟他一起观察那边两人的克劳。“啊？”，安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克劳在说什么。

克劳的眼睛注视着菩提，“菩提做事向来有分寸，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情……这个人，已经给我发了一个危险的预告啊。”

“谁？”，安迪揉揉熬夜工作后酸胀的眼睛，克劳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眼睛依然注视着那边的两个人。那边菩提已经把库拉抱起来，库拉靠着菩提的胸膛闭上眼，睡得很安稳，菩提横抱着他就往医院门口走，待他们消失在视野中后，克劳才意味深长地说：“未来的……团长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