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672806
-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鬼灭之刃 鬼舞辻无惨 , 灶门炭治郎
标签 无惨炭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若我来过你一生
-
243
5
2022-2-25 23:25
Chapter 53 初逢 BGM:鳥のように 2021.3.1更新
人们不知道鬼是如何诞生的,几百年前,一种以吞食人类为生的怪物悄然出现,这种怪物原本只是在大阪府附近游荡,数量也极少,在当时并没有引起特别大的骚动。
而天庆二年,平将门率兵于关东反叛,长达数年的战争血洗大地,山河动荡,饥荒肆虐,人食人,鬼食人,战乱之中早已分不清何为人何为鬼。
鬼之一族便是在这场战乱中逐渐壮大,直到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很多人都忘了这种怪物的存在,他们却仍悄无声息地游走在黑夜的街头巷尾。
相传鬼拥有人类不可及的生命,相貌丑陋,生性残暴,最喜爱吞食人类,但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鬼不能暴露在阳光下,也不常现于人前。
传言中还有一个连孩童都耳熟能详的名字,据说世间的鬼都被一个名为鬼舞辻无惨的鬼王所统治,有人说是他约束住了鬼的行为,也有人说是他制造出了鬼、为害人间。
人语纷纷,谁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慢慢的,几百年过后,连鬼的存在也变成一个古老的故事,在茶余饭后被漫不经心地提及。
一名带刀的武士将隔壁桌的话听入耳,默不作声地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大雪纷飞的冬日极为难得,茶铺中最方便晒太阳的位置坐着一群歇脚的纤夫,正谈笑风生地讲着关于鬼的传说,没有人注意角落里独自沉默的武士。
那位武士或许是觉得无趣,偏过头浅浅地闭上眼,眉目间有着淡淡的厌烦和仇恨。
习武之人的警觉性不比常人,刚小憩不过片刻,那武士便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他快速地睁开眼,但没有动作,任由来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来一杯茶。”对面的人朝店小二呼唤道,声音很好听,是柔和而缓慢的,听起来年纪并不大。
店小二动作麻利地上了一杯茶,领了两个铜币,笑嘻嘻地退下,偌大的店里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地坐在角落中,与那伙纤夫相比显得氛围尤为沉寂。
来人并没有着急说话,他好像是渴得厉害,转一转茶杯,等水差不多凉下来后,端起茶杯两口就喝得见了茶底,随后满足地擦了擦嘴。
那武士见着茶杯里几乎干了的茶叶,眼中依旧淡漠,语气轻得好似没有重量。
“茶不是这样喝的。”
那人听后愣了愣,眼波一动,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武士疑惑地抬头望去,红色的瞳孔中满是疑问。
对面坐了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头发和眼睛都是温柔的暖红色。只见少年此时笑得欢快,连眼中都闪着细碎的光芒,柔软的头发从额边垂下,跟着他的笑声一颤又一颤。
“啊不好意思,我没有笑您。”那少年对武士摆了摆手,半响才收住笑声,眼中却还带着笑意,抱歉地比了个手势。
“我只是想起有一位故人也常常这么说我。”
武士对少年的来历没有兴趣,说完那句话就又低下头,望着桌面发呆,对面的少年是个活泼性子,也不管武士理不理他,自顾自地说起自己一路来到这里的艰苦。
“……所以,我迷路了。”那少年说了半天,终于把重点落在了这最后一句话上。
武士明显什么都没听进去,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已是日暮西沉,门口的纤夫早顶着冬日的暖阳启程,道路上只剩下一片空荡荡,武士握了握腰间长刀的刀柄,站起身走了出去。
走不过两步,那少年便跟了上来,自来熟地贴在武士身边,好奇地问:“您听到纤夫大哥们说的话了吗,这里晚上会有鬼,您不怕吗?”
那武士不答,笔直地往前走,少年却不罢休,跟在他旁边不住地劝他早点找个驿站落脚,免得晚上真的被鬼袭击。
知道少年是好心,那武士停下脚步,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迷路了。”那少年浅浅地笑起来,偏着头道。
武士心道自己确实迟钝不错,但还不傻,这样一听就知道是托辞的话还骗不过他,于是认真地转头看向那位少年。
“不要跟着我,晚上会很危险。”
那少年点点头,但眉目间却不见一丝紧张,反而眼带期盼地望着武士,好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不走了。
武士被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一盯,越来越摸不清少年的心思,皱眉又重复一遍:“真的会很危险。”
“我知道。”那少年回答道,笑了笑,“那既然危险,为什么您还是要坚持走夜路呢,不怕遇见鬼吗?”
听少年这么问,那武士眼神一动,原本的疑惑渐渐转为坚定,他回头看着山顶只露出一丝暖黄的夕阳,长发扎成的马尾在身后轻晃,一时间好像整个人都被笼在这份暖光中,勾勒出挺拔的线条。
“我跟你不一样。”武士轻声道,“遇见鬼,我求之不得。”
说完这句话,那武士半侧身看着少年,眼中是无声的警告,少年慢慢收了笑容,眼中酝酿起复杂的情绪,好像是怀念,又像是悲伤。
武士看不懂少年的眼,只觉得少年的气息在一瞬间变了,一点一滴地沉淀出久经风霜的稳重,武士不知道面前这一个少年看起来年纪轻轻,却为何会有如此沉重的气息。
少年的目光从武士的太阳花札式的耳饰缓缓移到腰间的刀,这把刀并不是他最初从人偶中取出的样子,有一束跨越时空的火焰,带着英雄的信仰与无畏,燃烧附着于那明黄的刀锷。
那耳饰也是陈旧的,一丝一毫,在少年的眼中铺陈开一张延续千年的绘卷。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黑暗当头罩在世间,那少年被冷风一吹,这才发觉自己盯着人家发起了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武士道了声歉,然后道:“我还没说自己的名字呢。”
“我叫炭治郎,你呢?”
那武士把眼神从少年额头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疤痕上收回来,沉吟半响,才终于开口。
“继国缘一。”
Chapter 54 同路 BGM:鳥のように 2021.3.2更新
最后缘一还是带着炭治郎上了路,两人昼伏夜出,作息调整得像是两个孤魂野鬼,但就是如此,一路上也再没有遇见一只鬼。
炭治郎时不时能够感到缘一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装得不在意,心里却早已紧张得直冒冷汗,他搓搓汗湿的手心,硬着头皮跟上缘一的步伐。
身边的这个人是所有呼吸法的创始者,实力超过无惨,炭治郎很难去揣测缘一的心思,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饱含深意,但炭治郎并不敢直接询问。
之前炭治郎只在记忆中见过缘一,他的祖先对缘一心怀憧憬与敬仰,这种情感也被记忆传递给炭治郎,这一次遇见真人,炭治郎只觉得是忐忑多过兴奋。
但这些情绪其实并没有炭治郎想象中强烈,随着流言蜚语找到缘一之后,他在缘一的眼中见到了落寞。
这一个被鬼杀队塑造成神的男人,也不过是一个背负着悲痛的普通人。
从前的缘一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失去了妻子,这是炭治郎知道的,而现在,他眼前的缘一和记忆中并没有任何不同。
他依旧憎恨着鬼,确切来说,憎恨着无惨。
想到这里,炭治郎的呼吸一紧,脑中一片混乱,眼前的视线也一阵一阵地发黑,手脚都僵麻,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稳住心神。
缘一察觉到炭治郎的异样,也跟着停下来,转头看向他,炭治郎不自然地偏过头,不想让缘一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强撑着笑意道:“没事,走吧。”
缘一对此不置可否,他定定地看着炭治郎,然后极慢地抬头远眺向黑夜中的山林,声音沉沉:“快到了。”
“我们要去哪里?”炭治郎的嗓音还有些闷,他在心里庆幸缘一是个不爱追问的人,否则以他的性格,早瞒不住事了。
与无惨分别多年,一寸寸踏过荒芜的山河,最后遇见缘一,炭治郎已想不起自己最初前进的方向。
他不是骗人的,他是真的迷路了,找不回无惨,也找不回自己。
果然缘一并不在乎炭治郎的想法,他只是微微颔首,用很简单的话语回答炭治郎的问题:“去一个旧友家。”
缘一口中所说的旧友住在一座山上,那座山很美,就算在冬天也生机勃勃,夜里的积雪覆在常青树上,松柏的枝叶挂着细冰,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不时有几只小动物从炭治郎的脚下跑过,夜里看不清是什么,但动静温和,想来是不具备攻击力的小兽。
这里的一切都是温柔的,风吹过,也没有那么凉了。
缘一应该是提前告知过友人来访,当他们走到半山腰就看见一排明亮的灯笼,一路将两人引到了一座房屋前。
房屋是典型的和式建筑,只有一层,建在森林环绕的一片空地上,篱笆圈出一个小小的环形,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庭院,篱笆周围种着花草,把整个家点缀得美丽而温馨。
炭治郎对此感到熟悉,这种奇异的感觉来得猛烈,同时又带着柔和,像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归属感。
他心惊胆战地落后半步,看着缘一敲开门,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男人见到缘一很是兴奋,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然后看见了他背后的炭治郎,男人没有想到有人和缘一同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喜悦冲淡。
炭治郎听到那男人在问自己的名字,可他张开口,却不知该怎样回答。
许许多多的话语哽在咽喉,炭治郎在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在这一瞬间,像是雏燕归巢,所有的委屈、自责、恐惧尽数涌上心头。
站在灶门炭吉的家门口,炭治郎无可抑制地泪流满面。
当晚两人在炭吉的家中住了下来,炭吉的妻子给他们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而炭治郎在门口的失态也被缘一两句话掩饰了过去。
炭治郎不敢在家中多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于是趁着炭吉夫妇睡下后跑到了屋外的溪流旁吹夜风。
靠在一块大石上,炭治郎无意识地用手舀起冰凉的河水,以此平复激荡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炭治郎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他警惕地回头望去,看见了缘一那双红色的眼睛。
缘一自顾自地坐在炭治郎旁边,他把腰间的刀取下,平放在膝上,神情平静。
炭治郎控制不住地去看那把刀,刀上连伤痕都是那样熟悉,他曾握着这柄刀闯过无数生门死关,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随着这柄刀与他一起来到这个时代。
可谁能想到,命运兜兜转转,竟然兜了个大圈子又回归正轨。
无论缘一还是无惨,都顺着那条线走到了他们的人生,只有炭治郎在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缘一早察觉到了炭治郎对刀和耳饰的重视,但那并不是令他厌恶的觊觎,而更像是一种看待老友的怀旧,他没有因此感到排斥,这也是缘一愿意带着炭治郎上路的原因之一。
抬头看着斜上方的月亮,缘一突然叹了一口气,这把炭治郎吓了一跳,一路上缘一都是平平淡淡的,这还是炭治郎第一次见他外露情绪。
炭治郎转头见缘一伸手摩挲着刀身,嘴角勾勒出一个笑,苦涩而悲伤。
“炭治郎。”缘一轻唤他的名字,语气中有彷徨,“你说,这把刀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怎么谁都争先恐后要抢。”
“它只不过是继国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堆废铁,可到了我手上,却好像变得炙手可热。”
说到这里,缘一轻声笑了笑,眼中带着一丝倦意:“我根本不是一个习武的料子,远比不上哥哥受重视,我也想安安稳稳地度过我的一生。”
“但是一切都被毁了。”
听着缘一突如其来的倾诉,炭治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茫然地盯着溪水,透明的水流带动河底的水藻,像极了他摇摆不定的心情。
缘一本也没有想要炭治郎的回答,他说完这些,又抬头望了许久的月亮,然后转头,对炭治郎低声道。
“你身上有他的气息,这或许是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见鬼的原因。”
这句话让炭治郎心头一紧,他又惧又惊地看向缘一,手脚在顷刻间冰凉,连吞咽都困难。
月光下,缘一的眼神变了,变得热忱而疯狂,死死地锁定着对面的少年。
“炭治郎,你告诉我,这把刀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到鬼舞辻无惨不惜杀了我待产的妻子,也要取到。”
Chapter 55 刀与耳饰 BGM:鳥のように 2021.3.3更新
炭治郎如堕冰窟,脑中嗡嗡作响,缘一的嘴开开合合,他却已经没有能力去理解对方说了什么。
好在缘一这一次也没有希望炭治郎能够解答他的疑问,说完后便转过头继续仰望月亮,与炭治郎相似的红发被风吹起,点缀上月光的皎洁。
两人如此沉默着,溪流从他们身边淌过,哗啦啦的声响在现在听来却是聒噪至极,撩拨着炭治郎的心弦。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轻道:“您知道多少?”
“关于无惨,我一无所知。”缘一淡淡地回答他,“在我妻子被杀害之前,我甚至不相信有鬼这样的怪物存在。”
“这把刀是继国家代代相传的信物,听闻先祖曾用它杀死过鬼,但后世再没有人能够使用,直到我加入鬼杀队才得知这刀叫做日轮刀,而我手上这把,铸造工艺稀世罕见。”
言毕,缘一瞟了一眼炭治郎紧握的双拳。他在路上观察过炭治郎的手,虽然上面的厚茧不清晰,但凭借他的眼力还是能够看出,这是一个练刀之人的手。再结合他身上鬼舞辻无惨的气息以及对日轮刀的注重,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
“这刀,是你的吧。”
炭治郎低下了头,他不敢去看缘一的眼睛,那双眼太过通透,好像能够看清世间万物,可就是这样的一双眼,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仿佛被注定的命运。
炭治郎突然感觉很冷,他把身体蜷缩起来,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打湿了衣摆,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在缘一面前哭,但他忍不住。
逃避了几百年,炭治郎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怯懦,一切并非因他而起,一切又恰恰因他而起,他不愿面对的无惨,有人在替他面对,并且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所有人都被推搡着往前走,只有他一个人还做着美妙的梦,以为可以回到从前。
但事情早已不受控了,因果总在循环,炭治郎无力打破这壁垒,于是越发绝望。
有一双手拂在炭治郎的头顶,很温暖,也很厚重,缘一好像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收起了凌厉的气息,安安静静地坐在炭治郎身边。
炭治郎抬起头,刚刚张开口,就被缘一打断了:“不用向我道歉,我并不糊涂,炭治郎,你没有做错什么。”
“这笔账,我会找该还的人算。”
缘一的话让炭治郎更加难受,他无法向缘一解释什么,也没有立场去解释,这是缘一和无惨两人之间的纠葛,他终究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旁观者”这个词说来冷漠,但面对愈加疯狂和偏执的无惨,炭治郎已经无能为力,百年来他哭过劝过也骂过,结果却是把人越推越远,自从珠世变成鬼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面。
炭治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想念着那个爱着自己的孩子,炭治郎知道不管无惨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冷酷无情的鬼王,但炭治郎却无法强迫自己原谅。
这是无法被化解的矛盾,炭治郎将它隐藏在心里太久,此时被缘一狠狠地拉扯出来,就这样直白地暴露在阳光下。
缘一虽然对炭治郎和无惨的关系不甚清楚,但他却有敏锐的观察力,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明白炭治郎心中所想。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晨间的雾从山林深处升起,缭绕在两人身旁。
缘一的脸就这样朦朦胧胧地藏在雾中,炭治郎见他抬起手摸了摸耳边的耳饰,道:“这个耳饰对于你而言,也不一般吧。”
炭治郎已经不敢再说话了,他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却听缘一轻笑,语气中满是怀念。
“这是我母亲从庙里求来的。”缘一道,语调轻缓得像是在对一位老友倾诉。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母亲心中担忧,时时去庙中参拜,最后在一位得道高僧的手中求到了这对耳饰,据说是几百年前从民间流传到庙里的,有着庇护之意。”
“耳饰拿到时已经有些旧了,是母亲花费整整三天的心血才将它修修补补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炭治郎。”缘一叫了一声少年的名字,炭治郎抬起眼,见到武士认真而诚恳的神情。
“这耳饰对于我而言,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抱歉。”
阳光从树梢洒落,星星点点地映在两人的脸上,他们有着极为相似的容貌,有着不为人知的牵绊,在时空交错之际相遇。
炭治郎低头笑了,他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空无一物的耳垂,道:“您不用道歉,没关系。”
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河对岸远远地传来呼喊,是炭吉夫妇准备烧火做饭,在招呼他们回家。
缘一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土灰,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劲,回头见炭治郎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疑惑:“你不去?”
炭治郎摇了摇头,暖红的眼中隐藏着一丝悲伤,他道:“我要走了。”
这里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梦境,他该醒了。
缘一没有强留他,郑重地朝炭治郎点点头,然后转身过了河,炭治郎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缘一翻飞的衣袂,最终在雾里失去武士的踪影。
这之后他又在小溪边坐了许久,他听见缘一和炭吉夫妇告别的寒暄,听见小屋篱笆开合的声响,听见缘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听见一个家幸福而温馨的烟火声。
炭治郎在溪边坐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又一次暗了下来,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
一个油纸袋被放在炭治郎的膝上,他垂眼一看,是他最爱吃的桂花糕,一块一块切好,码成好看的形状。
微凉的身体贴在炭治郎的后背,来人用双手搂住他的腰身,将少年揽在怀中。
炭治郎坐了一天也觉得饿了,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低头不去看身后的人。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在炭治郎吃得满嘴是糕点时伸手帮他擦去唇边的渣滓,然后安安静静地把头靠在炭治郎肩上。
炭治郎吃饱喝足,把油纸袋团成一团反手塞到无惨的衣服里,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想你了。”无惨低声道。
听到无惨的声音,炭治郎的眉眼间有一丝松动,但他快速地撇过头,掩饰住了心中的情绪。
“你和继国缘一见过面了?”无惨明知故问,炭治郎狠狠地抿了一下嘴,呛回道。
“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无惨用鼻尖蹭了蹭炭治郎颈边的皮肤,他好像特别喜欢这里细嫩的皮肉,时不时就在上面轻咬一口,也不见血,就是痒,痒到了炭治郎的心尖。
“我只是想帮你拿回刀和耳饰,我答应过你的。”他道。
炭治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但依旧让他心中一疼,他苦笑着垂下眼。
“无惨,上一次利用珠世小姐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Chapter 56 珠世 BGM:忘れない 2021.3.5更新
炭治郎是在沉睡三百多年后醒过来的,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千年后的时空。
他的身边坐着一位美丽的女子,正低头认真地察看他的情况,黑色的发丝从鬓边垂落,精致的和服衣摆扫在炭治郎的被褥上。
炭治郎怔愣许久才找回意识,不敢置信地颤声道:“珠世……小姐?”
珠世被炭治郎这一声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都来不及考虑为什么炭治郎会知道她的名字,大声呼唤着屋外的小厮。
“快去叫老板,少爷醒了!”
老板?少爷?
炭治郎对珠世的话感到疑惑,捂着沉重的头想要坐起来,刚起身到一半就被珠世强制性地按了回去,还帮他掖了掖被角,神情欢喜。
“您睡了太久,最好还是不要剧烈活动,得先将养一段时间,我等下去厨房热一碗粥过来。”
炭治郎乖乖躺下,惊疑不定地盯着面前的珠世,还是熟悉的面容和声音,但身上的气质却和他记忆中的珠世完全不同。
现在的珠世更加年轻,也更加活泼,眼里眉梢都是少女的天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外奔来,拉门被猛地拉开,炭治郎抬眼看见满脸震惊的无惨,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哪段时空。
珠世见无惨到来,非常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帮他们拉上了门。此时炭治郎还处于迷糊的状态,心里涌出无数问题,可见到无惨之后,他突然觉得这些问题不再重要了。
他习惯性地朝无惨伸出手,随后迎来一个微凉的拥抱。
无惨什么都没说,他把炭治郎压在榻上,高大的身躯隔着被褥紧紧贴着炭治郎的,仿佛是想要将身下人揉入自己的血肉。
炭治郎抬手抱住无惨的后脑,手指从半卷的头发中绕过,一点一点地抚摸着手下的皮肤,慢慢的,他的衣襟湿了,有冰凉的泪水从炭治郎的颈边滑下,没入柔软的床榻。
炭治郎也在这无声的缱隽中红了眼眶,也就在这一刻,他突然非常清晰地意识到——
这是他的无惨,是独属于他的,会哭会笑的无惨。
炭治郎这一次沉眠比往常都要久,世界更迭,万物变换,炭治郎走在街上,几乎认不出店铺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哪座城镇,但听口音好像依旧是京都附近,炭治郎好奇心一起来,足足在外面逛了大半天,直到夜晚降临才回到无惨的府中。
无惨在城镇的东边开了一家药铺,药铺的规模其实不大,但人来人往,从清晨到傍晚都是一番热闹景象。
珠世便是药铺中的主事大夫,在这个时代,女性能够在外面独当一面是一件极其稀奇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一名未出嫁的少女,因此慕名而来的人也不少。
此时珠世正诊完了最后一个患者,招呼着小厮将店门关上,抬头一眼望见了站在门口的炭治郎,笑了笑,赶忙迎出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板该担心了。”
“啊……”炭治郎听珠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这一次醒来后无惨的状态总是不对劲,时时刻刻把炭治郎看得牢,每天他都要掐着时间去炭治郎房间查房,一旦他找不到人,便会折腾府里的小厮掘地三尺把炭治郎找出来。
炭治郎劝说过他很多次,但无惨都只当做耳旁风,夜晚无惨能出门还好,要是炭治郎白天上街,那张俊脸能冷一天。
看了眼天色,炭治郎有些心虚,暗道不好,但他不好意思在珠世面前表示出来,只好打个哈哈,挠头道:“没事没事。”
珠世侧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是一片了然的笑意,她没有戳穿炭治郎的心思,道:“那走吧,一起回去。”
珠世是住在无惨府中的,在东南角有一个自己的房间,炭治郎曾路过几次,里面装潢齐全,根本不是暂住的模样,不禁心生疑惑。
后来从小厮的口中炭治郎才得知,珠世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可惜父亲去得早,父亲的兄弟争那一份家产,闹得全家人仰马翻、不得安宁。
珠世的母亲便是在操劳中生了重病,又碍着族里等着看她笑话的几十双眼睛不愿医治,珠世将母亲的难处看在眼里,毅然决然地自学成医,每日趴在母亲的榻前替她治病。
但最终,母亲还是在一个寒冬中离世,珠世祭拜过族里给母亲置办的简陋灵堂,穿着一身孝服在那个夜晚离开了冰冷的宅邸。
那个晚上,珠世在小巷中遇见了一个男人,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头发半卷,松松地搭在肩上,眼睛是诡异的血红色。
珠世认得他,是药铺的老板,她常常去那个药铺买药,手头困难时老板还会送她一些名贵的药材。
那个男人好似是在巷子中等了许久,见到珠世后笑了一声,上前一步停在珠世的面前,男人很高,珠世要抬头才能和他对视。
“珠世小姐,你愿不愿意来我的药铺当大夫?”
男人这样问道,珠世听后一惊,看他的眼神变了不少。在这个人言可畏的时代,一个未婚女子抛头露面是非常受人诟病的事情,没想到男人会这样轻易地问出口。
但珠世也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她心中自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否则也不会帮着母亲在那个深不见底宅子中斡旋多年,并且在母亲去世后义无反顾地抽身离去。
于是她问道:“你付我多少工钱?”
男人笑了笑,道:“随你,你开价。”
“随我?”珠世这下是真的被惊到了,她的目光带着探究,仔细观察着男人的神情,只看见一片真诚。
但就是这么一眼,让珠世确定了这个男人并不简单,人活在世上都有追寻的利益,这是她在那个宅子里学到的道理,没有人能够不求回报地当个菩萨。
而男人的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就像是沉淀百年的河道,无论水流如何奔腾,也撼动不了丝毫。
男人心中肯定有更深的算计,这让珠世感到可怕,她不动神色地后退一步,拉开她和男人之间的距离,不料她刚转过身准备逃跑,就被一只手臂拦了下来。
男人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一瞬挡在了巷口,珠世见逃跑不及,张口想要呼救,但她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是深夜,这个做法并不明智,于是又闭了口。
男人被珠世逗笑了,但就算笑着,笑意也并不到他的眼底,那双眼中一片冰冷,带着令人不适的睥睨,珠世感觉他看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只在泥泞中挣扎的蝼蚁。
“你很聪明。”那男人收了一点身上的气势,对珠世道:“我确实有求于你。”
“你是我这么久以来见过最有天分的医者,我可以提供你想要的一切,医书、金钱、住所、地位,但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帮我唤醒一个人。”
Chapter 57 三百年 BGM:あいぞめ 2021.3.6更新
珠世第一眼见到炭治郎时是有些惊讶的,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少年就这么乖乖地躺在被褥间,面容恬静,像是才刚刚熟睡一般。
珠世轻轻揭开少年紧闭的眼睑,观察他的瞳孔,对于她的动作,炭治郎没有丝毫的反应,暖红色的眸子沉寂,在灯光中黯淡。直到这时,珠世才真正相信了无惨的说辞,但她并不认为炭治郎是沉睡了,而是陷入假死状态。
无惨对珠世的说法感到可笑,他低头嗤笑一声,冷冷地瞟了一眼珠世,道:“他不可能会死。”
“他没有死。”被那血红色的眼一盯,珠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补充道:“按照您说的,之前他只是每年沉睡一次,这很像是动物的冬眠,只不过季节不同。”
“但是这一次久久不醒,很可能是受到某些刺激后身体的本能反应,他不愿醒来,于是选择了假死来保护自己。”
听完珠世的话,无惨沉默了许久,他的脸藏在阴影中,勾勒出深邃的轮廓,长到令人艳羡的睫毛不住颤动,理了很久的思绪才沉声反驳道:“可他有体温,也有呼吸,你怎么解释。”
珠世又仔细观察一番面前的少年,少年的眉目间一片纯真,干净至极,只在眼尾低垂处看出一丝破碎的悲悯。
珠世摇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所以没办法解释。”
“你……”无惨的脸色沉下来,阴晴不定地握紧了拳,手背上的荆棘浮现又融合,极力控制着心里因为珠世一句话而升腾起的暴虐。
珠世将无惨的反应收在眼底,暗暗松了一口气,自从知道身旁人是传说中的鬼后她一直惴惴不安,况且无惨前几日为了试探她,还专门不经意间在她面前表现出鬼的习性,珠世毕竟还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无惨宅中的每时每刻都过得战战兢兢。
但今天见到炭治郎后,珠世心中的恐惧突然消散了不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缘由,说话之间越发大胆,赌的就是无惨对这个少年的在意。
此时珠世看着无惨,又望向榻上的炭治郎,缓缓笑了笑,道:“我会尽力唤醒他的。”
她也想看一看,能让鬼甘愿等上三百年,连在他面前露出真身都不敢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炭治郎的情况在珠世到来的两年后有了好转,期间珠世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没能生效,在无惨逐渐失去耐心想要将她处理掉的前夕,珠世突然找到无惨,郑重问道。
“您真的确定炭治郎少爷是人类吗?”
无惨递给她一个充满杀意的眼神,珠世心中恐惧,三百年来被无惨残忍杀害的大夫不计其数,如果自己治不好炭治郎,很可能也会步他们的后尘。想到这里,珠世下意识缩了缩身体,但还是颤颤巍巍地坚持把自己的话说完:“普通人类根本不可能沉睡如此久,饥饿、疾病,都能轻易带走无知觉的人,据我所知,以人形态获得长久寿命并且不会患上疾病的,只有鬼。”
“他能吃正常的食物。”无惨皱眉道。他对炭治郎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几乎从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分毫,对炭治郎的习惯甚至了解得比本人还通透,此时被珠世质问,心中泛起一股被冒犯的怒意。
“但也不可否认,他拥有一些普通人没有的特质。”珠世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接下无惨的话。
被珠世这么一说,某些无惨隐藏已久的记忆顷刻间涌上心头,在别院的那个晚上,他咬破炭治郎的颈侧,看到了千年后的一幕幕。
那些记忆是破碎的,无惨至今也无法将它们整理成章,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炭治郎并不属于这个时空。
在另一个世界,有另一个鬼舞辻无惨,也有他爱着的这一个灶门炭治郎。
炭治郎深深地恨着鬼舞辻无惨,滔天的恨意波及自己,无惨无可抑制地想起炭治郎发现他身份的那一天,无惨一直很疑惑炭治郎为什么能那样敏感地发现他的变化,甚至还曾为此沾沾自喜,这至少说明自己在炭治郎心中是特殊的。
但那份不属于无惨的记忆却狠狠打碎了如此可笑的妄想,炭治郎能够发觉,只不过是因为他恨着,那一天,他也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炭治郎在对他掏出日轮刀时,眼中看的到底是他,还是千年后的那个仇人,无惨自欺欺人般地不愿去想,在整整三百年的日日夜夜中沉寂,以为时间可以带走一切。
然而他错了,时间从来不弥补任何东西,雨水浇灌处,缝隙只会变得越来越大,他只不过是在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遮羞布,风一吹,就飘走了。
无惨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将思绪从一片混乱中抽离出来,最后向珠世道:“他体内有鬼的血液,但并没有使他变成真正的鬼。”
另一个鬼舞辻无惨是想要将炭治郎变成鬼的,但是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原因,他没有成功,随之留下的是属于鬼的细胞,在炭治郎的血液中流淌。
靠着鬼的细胞,炭治郎没有长大、没有衰老,他的年龄定格在了被注入血液的那一天,想到这里,无惨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侧过头,在珠世看不见的地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是不是还应该感谢?
感谢那个鬼舞辻无惨把炭治郎带到了他的身边,让他得到,又让他失去。
让他在无望的等待中慢慢崩溃,变成一个疯子。
得知炭治郎很可能已经变成介于人和鬼之间的生物,珠世换了个方向诊治,炭治郎终于在第二年冬天有了些许的意识。
但他依旧不愿意醒来,珠世告诉无惨这是心病,她的药剂并不能治本,剩下的只能靠无惨。
无惨对此不发一言,他招招手示意珠世出去,一个人坐在榻前,认真而执着地看着沉睡的炭治郎。
珠世让他多和炭治郎说说话,但他想不出该说什么,好像所有的话都在那冰冷的三百年中被讲完了。
起先他也是这样待在炭治郎身边,把一日的所见所闻全部讲给少年听,大到京都轶事,小到今日有雨,无惨倾尽自己人生所学,竭力描绘出一个生动真实的世界。
他想着,炭治郎看不见,他就代替他去看,代替他去感受,他只需要躺着听就行。
可日复一日,这些讲述带来的并不是希望,而是一次又一次的绝望,终于有一天,无惨望着炭治郎沉静的睡颜,认清了一个现实。
炭治郎听不见的,无论他再怎样努力去融入这个世界,唯一能够倾听他的人,也已经听不见了。
从此,他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感,都不再有意义,这三百年沉寂的,不只是炭治郎的意识,还有无惨的声音。
如今,躺在炭治郎的身边,就算无惨张口,也再讲不出一个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