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yn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一个干净整洁，甚至带有一丝生活气息的房间，但是过分地安静。yn从床上下来，试着感觉了一下，没有任何的不适，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 这很好，至少自己没有被捆起来，也没有缺少任何必要的四肢和躯干，这说明自己现在还是安全的。另外- 房间里墙上挂着的大块电子屏实在是很令人难以忽视。

电子屏上写着：‘你与这件房子里的另一个人关在一起，你们必须拥抱才能出去。’ 下面一行又写：‘房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不与外界世界同步。’ 如此简单两行，没有什么记不住，使得yn一度以为这是个玩笑。只是房子里确实安静地出奇，从窗户里能看见完面的街景，看到阳光穿过树叶投在草坪上，甚至能看到车来车往，但很安静。

拥抱吗，无大所谓。试着推开窗户但无果的yn觉得拥抱确实可行，至少文字里写了另外一个是‘人’不是吗。扭开房间的门把手，展现在yn面前的是一个玄关，能看到房子还有另外几间屋子。䁖了两眼，yn猜测这是一个两居的house，自己刚才身处在其中一个房间里。有厨房，卫生间和另一个房间，还有客厅。

yn向另一个房间，在门口驻足，敲了敲门，但没有人回应。那就只剩最后一个房间了，门是虚掩着的。其实就实践来讲往往应该先去推那扇半开的门，但不知为何自己选择了先去敲那扇紧闭着的。还没敲开。真是浪费时间。yn心想，希望自己能赶在给Price作报告之前离开这个奇怪的空间，不然如果他们发现自己在基地里凭空消失了，又绝对是一场混乱 - 毕竟现在没有哪个国家的科技能做到这样。

照例敲敲门，没有人说话。‘有人在吗？’ yn问出一句，随机推门而入。对方最好是一个懂得配合的智商正常的人，速战速决是最好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人。面对着门，也面对着yn。

yn看到那个人影的一瞬间就愣住了。她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面对他。但yn还是颤抖着迈进了客厅。随着她的脚步声响起，那人抬起头来看向yn。

没有yn熟悉的白色头骨面具，但黑色的巴拉克拉法面罩下那双眼睛还是像以往一样，连眼神都让yn觉得熟悉 - Lt在以前也是这么看她的，或者说，他看别人的眼神从未变过。

‘Si- ’ yn的话咽回嘴里，‘Ghost.’ 她实际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的男人了，或许他并不热衷于展示和别人的亲密感？保持严明的纪律才是他所青睐的。

‘你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我吗？Yn？’ ghost发话，边从沙发上站起来。

天，太久了，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yn已经记不得ghost的身高。

数字自然不会被忘记，但他站在自己面前的记忆早就被时间冲散了。yn早已忘记自己只到ghost的肩膀，也早已忘记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种熟悉已随着日子一天天如潮水般退散，又在此刻如汹涌的瀑布一般冲来。

‘对不起，Lt，我-’ yn回道，‘我喊错了。’

男人没有再开口，而是向越走越近，yn的心也随着他的步伐一点一点揪了起来。他似乎是刻意的，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脚步声被地毯吸收了大半，但房间里的地板显然年久失修，毯下的木板在男人的重量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走得那么慢？他该知道的，他们只要拥抱就可以出去，就可以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而不用担心什么其他的问题。对，其他的问题，将再也不是问题。

yn看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抬起了手臂，明明已经很想抱上去了，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过了，可... yn虽然脚下站着没动，身子却晃了晃。在ghost快要揽住自己的时候，猛地拨开ghost的手臂向后退去，退得太猛还撞到了身后客厅门上的把手。

眼见着面前的人磕到腰疼得眼泪直打转，ghost也并没问她为什么。

‘你不至于躲我像洪水猛兽一样。’

‘我不想和你拥抱。’ 鼻音重得yn自己都觉得掩盖不下去了。

‘怎么，你还有不喜欢和人拥抱的一天？’ ghost转而扶住yn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到yn后腰去帮她揉磕到的地方。

yn本来还想躲，被ghost按住了：‘不是要抱你，不用躲。’ yn感受到男人温暖的手掌落在后腰，不轻不重地揉按着磕疼了的地方，抿了抿嘴，吸了吸鼻子，又使劲尝试憋了憋眼泪。没用，不知怎么的，大概是眼眶的承受度在这了吧，眼泪一下子像决堤了一样，扑簌簌地往下掉。

‘大概你还是得承认，你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本来没什么事，一旦有人哄你就找到了哭的理由。’ 手上的动作没停，ghost吐出半句温柔的话，‘一个拥抱而已，之前没见你这么嫌弃我？’

恐怕他是对的，yn心想。她现在甚至做不到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只能任凭他们积聚在下巴上，又啪嗒啪嗒落地。

她抬起胳膊，手却直直伸向ghost的脸。ghost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但又紧接着继续，一反常态地没有苛责yn的无礼 - 对Lt的提问置之不理。yn的手摸过ghost的眼眶，然后脸颊 - 巴拉克拉法面罩让她无法触碰到ghost的脸颊，但这已经够了。她的手转而落下，ghost的手适时地松开她的腰，迎上来握住她的手腕。yn感受着两人手握在一起的感觉。天，他的手可真暖和啊。不像自己，浑身的血都冲在脑子里，手冰凉得不得了。

‘说说吧，为什么。’ 声音响起，熟悉的语气。yn知道每次他想要一个答案的时候都会这样问，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被ghost训话的时候。那时他每次都会在处罚之前逼yn亲口承认错误。而这句话到现在依旧很管用，至少yn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想乖乖交代所有事了。

但这次她没有。yn想，或许是自己已经成长了，Lt的命令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牢牢地约束着自己了。她已经成为了一个独当一面的人，不再需要Lt在自己背后默默地做一些自持自己的小动作了。

‘Lt，我，我不想和你拥抱。’ yn发现违抗Lt的指令还是有些许困难的 - 至少在心理上是的，她太习惯在ghost问出一个问题后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故事的来龙去脉全都讲给男人听了。

‘你知道只要拥抱就可以出去吧？’ ghost并没生气，似乎保持着一个Lt该有的耐心，‘或者说，你知道不拥抱就出不去吧？你一定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吗？要知道基地里的工作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清闲。’

又开始了。yn心想，好像是刚才帮自己揉腰的ghost已经不见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小队中的Lt，自己的领导。熟悉的感觉让yn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我不能和你拥抱，我做不到，ghost。况且我完全有权利不和你拥抱。’ 我不能和你拥抱，我真的不能。

这是一次上天赐予我的机会，让我再看你一次。我从未意识到我有多么的贪得无厌，我竟如此贪恋你的相貌，你的眼神，你的嗓音，以及和你在一起的时光。yn的脑内盘旋过这样的想法，嘴里吐出的话语却是模棱两可的拒绝。

‘你曾经说过，choices have consequences,’ 听到了自己话音里的哽咽，yn强忍下喉咙的颤抖，继续说道，‘只有我知道接下来的consequences是什么，ghost，我不愿意面对它们。’

‘...’ Ghost没有说话，只是作势要收回托住yn的手。yn急急忙忙反握住ghost的胳膊：‘不！’ 哆嗦着摸索回那双手，握了握，又更坚定地将它们抓住了，力气大到ghost都挑眉：‘不想拥抱，却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吗？’

没等到yn的回复 - 甚至是忽略了yn多次对自己问题的视而不见，ghost展露出的耐心已经是平时的几倍还多了。‘真是不懂你。’ 说着，他又再次动作想把自己的手抽走。

自然又没有成功。

yn卯足了劲要和ghost较劲，死活不肯松开ghost的手，却梗着脖子不肯靠近ghost一点，仿佛只有手能够穿透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屏障。yn的手冰凉，已经不仅仅是她自己能觉察得到的了。ghost也发觉握住自己的手凉得不正常，又感受到手腕处的脉搏跳得飞快。

快点儿也没什么不好，总比不跳要好得多吧？

感谢ghost今天的莫名多出来的耐心，让yn有时间稍微平复自己的心情，同时尝试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yn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再快也不能给自己泵足够的氧气了，幸亏握着ghost的手，他也稳稳托住了自己，给了自己支撑。

‘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吧，你心跳快得要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说这，ghost拉着yn走到沙发前，而缓和了一些的yn也乖巧地坐下，但同时又紧紧盯着ghost。眼睛里充满了紧张，不安 - 仿佛只要ghost有一丝贴着自己坐下的想法，就会猛地跳起来逃走一样。‘告诉我，你怎么了？’ ghost在yn面前跪下，让自己的视线低于yn，而后微微抬眼：‘在这种事上我没法逼你，但我也希望你能敞开心扉向我倾诉。’ 眼见着yn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刷地一下聚集在眼眶，‘就像我们以前一样。’

一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让yn好不容易积攒的倔犟和逞强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泪如雨下。刚才死活都不松开的手也顾不太上，两只手不停轮换着擦着眼泪，但还是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在她的腿上，以及ghost扶在她膝上的手背上。手擦不过来了，就直接拿胳膊把脸盖住 - 可盖住了哭得通红泪眼婆娑的脸，也挡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啜泣声，更拦不住伤心的气息笼罩在两个人周围。

ghost只觉得心都要碎了。ghost爱看她装腔作势然后扑过来装乖的样子。或是装作不在意，而后又偷偷在私底下大放厥词宣告自己的占有欲。可爱得不得了。yn也一贯是逞强的，这不要紧，反正自己即便会训她几句，到最后还是要把人抱进怀里哄。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或者天大的困难，yn总是安静的。安静地焦躁，安静地难过 - 连哭也是静悄悄的，难过得狠了就小声地抽泣。安安静静地大滴大滴地掉眼泪才是yn的风格。即便是亲密如他，也从没见过yn哭出声来的样子。

他不愿在此时此刻见到，可这个时候没人管他愿不愿意。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什么，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像个靶子一样在yn身边。

‘Lt，求求你了，让我多跟你待一会儿吧。’ yn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梗了沙子，明明没说多少话，却哑得不成样子。‘不拥抱就不用出去，基地里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多工作让我做。’

看着ghost点了头，yn整个人都泄了气。她太想念ghost了，她多么希望ghost能多说一些话，可此时的ghost比平时，比以前，话更少，更难以猜透。对视间yn觉得男人的眼神好像变得柔软了，变得和之前两人亲密无间时一样。尽管物是人非，但这个奇怪的房间给了yn机会，让她再一次看到自己爱人眼里流露出的情绪。

‘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你了。’ yn把眼泪往回憋了憋，眼泪铺满脸和下巴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湿漉漉的。还有好多眼泪滴在了ghost的手上，yn边说边拉住ghost的手帮他抹掉，却拉着手又不肯松开。

‘长时间的任务在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ghost的声音似乎也有些颤抖，但yn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晃了晃头，没有回应。

‘我真的很想你，ghost。事实上不光是我...’ yn顿了一下，‘这一年多来price带人清剿叛徒，消灭了makarov余部，我和soap花了大把的力气终于解决了shepherd-’ yn发觉自己的手又开始颤抖了，声带也无法发出平稳的声音，‘为-为你-’

一字一字如刀割两人的心。

‘为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