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得知阿尔弗雷德要来的消息时,美国先生已经到了机场,这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让大家头疼无比,他们正身处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何来闲心顾及这心血来潮的美国化身?
最后还是王耀叹了口气下了决定,起身迎接吧。
那小子浑然不知被嫌弃的现况,他更不认为自己的到访是给别人添了麻烦,重庆虽然已经入秋,但难免还有些暑气未消,阿尔弗雷德将外套搭在手臂上,纯白的衬衫让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年轻帅气的大学生,他的金发蓝眼本来就极具迷惑性,引来同行女宾们的频频侧目,阿尔弗雷德和她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女孩们红着脸捂着唇笑呵呵地离开了。
王耀根本不看他,这难免让他的自尊心有些受挫,阿尔弗雷德突然勾了勾他的小指,这过分亲密的行为让王耀皱起眉问他,“你做什么?”
“自机场回来,你就没和我说过一句话。”阿尔弗雷德埋怨道,“你在想别人吗?”
王耀冷笑,他在想什么,半个中国都差点沦陷,哪里还顾得上想些什么。
他平淡地敷衍,“没什么,思考最近的战况。”
阿尔弗雷德一听却笑了,“别担心,亲爱的,我会帮你的。”
王耀听不得那些花言巧语,西方人总是习惯将情爱挂在嘴上,以掩饰内心的薄情寡义,但他也并未拂了阿尔弗雷德面子,只是轻笑两声,然后带他去见了上司。
阿尔弗雷德住了没几天便腻了,纷飞的炮火使得重庆显而易见没有华盛顿安稳,秋日午后的太阳不再毒辣,比起老年人喜欢的安稳舒适,年轻人显然更喜欢夏日灼热而灿烂的阳光,阿尔弗雷德想起加州的艳阳天来,阳光和沙滩是世上少有的绝配,可惜重庆没有,他不喜欢安逸的生活,所以总喜欢找些乐子——即使对老年人来说,那已经算得上刺激。
王耀在接到第三次诉苦之后,终于打算去见见这“正搞破坏”的小子,他在楼下花园找到了阿尔弗雷德,年轻人正举着枪瞄准树上的鸟,王耀一眼便认出了这些珊瑚鸟,但他并未出声,安静地看着阿尔弗雷德,年轻人想了想最后还是偏移了枪口,一声枪响惊走了树上数十只鸟,他有些惊讶,“原来树里还藏着这么多。”
王耀挑了个树荫下的椅子坐着回他,“黑喉噪鹛往往是成群活动。”
阿尔弗雷德收起枪凑了过来,他早就察觉有人来了所以并未出手,只是没想到好奇来人竟是王耀,他好奇地发问,“你刚才为什么不拦着我?”
王耀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我拦得住你吗?”这些年他几乎很难从繁忙的公务中抽身,但既然已经闲下来了干脆好好陪这小子一回,“何况,你方才若是打中了其中一只鸟,其余鸟并不会马上逃走,甚至会来飞来救它。”
阿尔弗雷德闻言惊奇地感叹,“倒是有些像人。”
王耀倒是不接茬,盯着他腰间的枪看了一会儿,突然发问道,“你还记得是谁教会你使枪的吗?”
阿尔弗雷德难得皱起了眉,他太年轻以至于不喜欢回忆往事,只有老人才会喜欢怀旧,“我记得……”
他有些支支吾吾,王耀明白他想起了谁,他朝阿尔弗雷德伸出手,年轻人愣了一下才把腰间的手枪交给他,但他只拉起了枪栓并未有其他动作,“我记得,”王耀把枪放在桌面上,“他教我时曾说过我生不逢时。”
“是他的风格。”阿尔弗雷德企图嘲讽两句,猛然反应过来王耀在说什么,他疑惑道,“亚蒂教你?”
“枪火的时代,”王耀笑了笑,“谁都是弃子。”
阿尔弗雷德知道他在说亚瑟的现状,并没有指代什么,但他仍然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拿起桌上的手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我不会。”他格外信誓旦旦,“或许这不是最好的时代,但它是我的时代。”
王耀看着终于露出利爪的白头鹰,失笑道,“但愿如此。”
若论起二战的最大赢家,阿尔弗雷德必定不遑多让,在旧金山举行会议之时,他作为东道主自然风光无限。
“让我们不错过时机,抓紧这个绝好的机会,建立一个全世界的理智统治——在上帝的领导下创造持久的和平。”
众人纷纷为他的精彩演说热烈鼓掌,现场不为所动的只有两个国家,一个是自成立之时便与美利坚划清界限的北方大国——苏维埃——那个男人冷眼看着在台上表演的美国化身,阿尔弗雷德是一个完美的政客,他懂得如何笼络、鼓舞人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阿尔弗雷德忽略掉那道不善的目光,他自然知道这是他日后唯一的敌人,他们的斗争与生俱来,无法改变,但现在他只感兴趣那个来自东方的国度,为何不肯面对他。
“你体会不到我的良苦用心吗,”阿尔弗雷德在会后拦下了他,“我让中国成为第一个在《联合国宪章》上签字的国家,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殊荣吗?”
站在王耀身旁的男人皱紧了眉,王耀抬手止住了他反驳的话语,示意他先行离开,关门声响起之时,王耀才开口回答,“阿尔弗雷德,我不信上帝。”
王耀无意与他争吵,从始至终都以一种平淡到与自己无关的语气诉说,却无故惹怒了阿尔弗雷德,“那你信什么?”他厉声质问,却突然想起刚刚离开的男人以及在中国逐渐走上台面的政党,他眼里的愤怒逐渐变得冰冷,冷笑一声,“信他空口无凭?”
阿尔弗雷德虽未明说,但王耀心里格外清楚他的愤怒从何而来,正因如此,显得无比讽刺,“你在雅尔塔会议上出卖中国利益换取他出兵之时,可有想过他也是空口无凭?”
阿尔弗雷德噤了声。
王耀却怒从心起,“我不否认中国有今天的国际地位,得益于罗斯福总统的支持,”他毫不畏惧与阿尔弗雷德对峙,“你怎么敢完全否认中国人民的流血牺牲,把功劳全部据为己有。”
阿尔弗雷德或许从那时起就该知道王耀的底线是什么,可惜他一向自负,最终在亲手将王耀推向了苏维埃之后,故作惋惜实际上满怀恨意地向国会说道,“我们失去了中国。”
这不是一个好时代,对阿尔弗雷德来说不是,对王耀来说也不是。
战后应该做什么,休养生息,百废待兴,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在朝鲜战场上举枪对峙。
阿尔弗雷德想来便觉得无比头疼,他恨不得将苏维埃千刀万剐,因为他无法否认自己中了圈套,麦克·阿瑟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局势不会失控,却违抗军令擅自发起行动,毫无疑问这位五星上将最初的决策是正确的,如他所说,任何人都不能使美利坚蒙羞。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中国参战之后,阿尔弗雷德得到战报时气得差点直飞仁川,撬开他的将军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冷静过后他只是打通了王耀的电话,苏维埃想坐收渔翁之利,他必须知道北京的态度。
但这却是他日后二十年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好,好,好。”
阿尔弗雷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王耀可不会以为他真的想开了,年轻人咬牙切齿的语气怕不是想着怎么拿核弹轰掉他和苏维埃才能以绝后患。
但王耀也没有任何办法,麦克·阿瑟出兵之后,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步险棋,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得走下去。
阿尔弗雷德日后很少提及朝鲜战争时期的事情,因为这是他历史上为数不多“惨败”的战役,即使历史书上会写下他们和平休战,建立以北纬38°为界的非军事区,阿尔弗雷德气急败坏,比起停战协议,显然他更恼怒于灰溜溜逃离战场的指挥官,“Hero不想再看到他,让他滚去韩国、日本,哪里都好!”
王耀也并非不喜欢给他留面子,阿尔弗雷德承认王耀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给他面子,当然也懂得如何下他面子,若不是他们的关系有着太多层无法言说的隔阂,阿尔弗雷德平心而论王耀会是一个好情人。
“这是最好的时代。”
阿尔弗雷德曾在蜜月期做出过许多大胆而放肆的事情,他曾拉着王耀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后他的跑车被发现在公路上超速狂奔,身后跟着呼啸着警笛的警车,他戴着墨镜,车里放着激动人心的摇滚乐,那一瞬间他仿佛真的可以忘记他是天之骄子的美利坚,忘记那些每时每刻的勾心斗角,忘记在千里之外有个人随时计划着要他毁灭。
他在那一刻只关心今天的太阳真好,他该如何上九天揽月。
王耀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迎面吹来的风险些将他的头发吹散,他只得将飘逸的碎发夹在耳后,却换来阿尔弗雷德吹了一声口哨,“你真美,亲爱的。”
他知道阿尔弗雷德的潜台词:所以怪不得苏维埃想尽办法也要将你据为己有。
“你似乎对试探我这件事很乐此不疲。”王耀损他,可话里并无半分嘲讽的意味,阿尔弗雷德目不斜视,用力踩下油门,轻笑道,“那好吧,honey,如果前方是世界尽头,你会和我殉情吗?”
王耀撑着下巴,不慌不忙,他觉得阿尔弗雷德真能做出这种事情,只是某种意义而言他们都是不死之身,何来殉情之说。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的话,”王耀顿了顿,引来阿尔弗雷德疑惑的目光,“你还是先和伊利亚殉情去吧。”
这话换来阿尔弗雷德放声大笑,他不知目的地在何方,只用尽全力踩着油门,直到燃料耗尽为止。
只是对他来说最好的时代,还未到来。
“别着急否认,”阿尔弗雷德贴近王耀的耳边,“你我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王耀冷笑一声推开他,“那可真令人恶心。”
阿尔弗雷德却趁机抓住他的手腕,毫不避讳,“给我行个方便。”
“阿尔弗雷德,”王耀别开脸看向窗外,沉声问他,“你相信报应吗。”
窗外暮霭沉沉,阿尔弗雷德无端感到一阵心惊,但他只会把这种不祥的预感归结于最近的麻烦事害得他没休息好,“每位霸主都是踩着数以万计的白骨登上的世界之巅,难道不包括你?”阿尔弗雷德笑着反问,“天命在我,何谈报应?”
阿尔弗雷德平日里扮演着传道受业的救世主,却只会和他说这些见不得人的话,说不上是因为王耀看得太透,还是他们的关系向来隔着数万重山峦,根本无法亲近。
可这一次王耀也不想搭理他,阿尔弗雷德向来自诩上帝之子,可不知不觉却以上帝自居,言尽于此,无论未来如何,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新时代到来了,阿尔弗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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