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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风】My boy(上)

作者 : 阿月月喜欢沙茶酱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家庭教师reborn Reborn,风

标签 里风 家庭教师reborn

状态 连载中

141 3 2020-9-12 23:03
导读
非原著设定,年龄差注意。
长达1w9的屁话。
   1.

   风救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他捡到了一个人。

   那日恰好轮到他下山采购。回程路上突遇大雨。风钻进大路旁的林子里,在树叶的庇护下,轻车熟路地抄起了小道。

   要是迟了,怕不是又要挨师傅的板子……

   昏暗的墨绿中,唯有手中的灯笼晕出一道橘光。风的身影轻盈得如同飞奔的小鹿,不出片刻便飞至数里。他对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在同门学徒中,没有一人能比得上他的脚程。

   看样子,应该能赶在打钟前……他正想着,脚底一滑,险些撞到一棵树上。

   刚刚那触感……怎么回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浓重得连雨水都无法洗涮掉。借着灯笼的光,风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东西——是个人,后背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划口。

   是这附近的村民上山打猎被熊袭击了吗?风来不及多想,将那人背起来向前奔去。那是个成年人,身高长他一尺,背起来属实费劲。等风冲出树林时,阳光一泻千里,映得广场上的石板闪闪发亮。而广场的正中央,站了位握着戒尺的花甲老人。

   “师傅你听我解释!”未等老人开口,风连忙喊道:“我发现有人倒在森林里了,出血很多!要是再拖沓,我怕他挺不住!”

   老人看了那人一眼,忙吩咐门下子弟去准备热水草药。风呼了一口气,趁着大家手忙脚乱时溜出师傅的眼皮,回房换下湿衣裳。

   

   之后,他断断续续从师兄师姐中听闻那伤员的消息。听说那人遍体鳞伤,静养了几天都没睁开眼。

   “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要是醒不了,就太可惜了。”师姐捧着半口包子,惋惜叹气。

   “可惜?”

   “哎,我只悄悄告诉你哦。”师姐突然凑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他就是米开朗琪罗的雕像本尊啊!那容貌、那身材,嘿嘿嘿……”

   米开朗琪罗是什么?风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自己的餐盘,免得师姐傻笑的口水滴落其中。他的师姐喜好新鲜的事物,或许是引用了最近看的西洋书的词汇吧。

   反正下午又是枯燥的习武课,翘掉去看看好了。

   时逢初春,山间的微风依然带着寒意。风无声无息地翻上墙头,朝着偏殿飞去。偏殿近山水,常年被静谧包围,是供门派贵客居住的地方。未发芽的桃花枝伸向墙外,恰好供了他一个落脚点。

   他刚想要从墙头跳下来时,却见偏殿的走廊坐了一男人。那人袒露着伤痕累累的上半身,下半身是一条修身长裤,他的侧脸被绷带裹住,看不清相貌。

   他醒了?要不要告诉师姐,让她来复诊一下?风挪了挪脚尖,底下的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可这一微弱的响声却把那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了。四目相对时,风有点尴尬,想了想还是跳下墙头打了声招呼。

   那男人沉默着,黑色的眼睛盯着他。虽说对方也是黑发黑瞳,相貌轮廓却与风迥然不同——凌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奇怪的鬓角……风曾听闻洋人的雕塑多是展现俊美男子的风采,用在眼前人身上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所谓的米开朗基罗雕塑?风好奇地打量着,常年练武的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男人绝非等闲之辈。

   看似高高瘦瘦的,身上该有的肌肉一处不少,还有他右手独特的老茧形状……风愈发好奇男人的来头,开口问了一句,只得到了男人迷茫的眼神。

   他该不会……不会说中文吧?风为难地挠了挠头,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会,无果。他叹气,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又指了指房间,说:“光天化日之下不穿衣服,有失体统……要是师傅见到你这模样肯定会这么训。你在屋里等着,我给你拿套衣服换上。”

   说罢,他跳上墙头,远远地听见了师傅的河狮吼。

   “风你给我出来!再逃课就罚你三天不许吃饭!连肉包子都没门!”

   糟糕。风咋舌,急匆匆跑到裁缝坊抓了一件大的长袍,隔着偏殿的院墙把衣服丢了进去。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大声喊:“我有事先走了啊!你记得穿衣服!”

   

   逃课被抓的下场当然是惨不忍睹。

   风不仅要练完今日的课程,还额外多加了百个俯卧撑与青蛙蹲。夕阳西下,已到了饭点,躺在地上的风饥肠辘辘,却抽不出一点力气爬向饭堂。

   混蛋老头!这些基础功我都会了,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地练啊。风愤懑地吐出一口气。天边那圆圆的夕阳在他眼里逐渐化成金黄诱人的大烧饼。

   “咕——”响亮的空腹声,与之伴随而来的是莫名其妙的尖叫声。风偏了偏头,看见有人朝自己走来。那只脚穿的不是普通的布鞋,漆黑的鞋子表面泛着亮光。

   会穿这么稀奇的鞋子的人也只有……一只肉包子打断了风的思考,他两眼放光,噌地蹦起身,抓着油纸就开始吃。

   “谢谢!你怎么……”

   风风火火地吃完一个包子的他抹了抹嘴,刚想说什么,对方又塞给他一个包子。风摸了摸肚子,毫不客气地接过啃了起来。他们像是默契的喜剧组合,一个呆头呆脑地递包子,一个面目狰狞地吃包子。等他吃完第十一个包子时,抬头就见老人站在不远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师傅!”风连忙用袖子擦了擦嘴,“我这次其实不是逃课,而是给这个人送衣服去了!最近天气凉,他上衣又破了,我担心他染了风寒才……”

   “哼,”老人瞥了一眼,“你倒是大方,把老夫特地为逍遥子准备的生辰礼物拿去送人。”

   逍遥子长老的生辰礼物?风登时愣住了,这下可不止三天不能吃饭,怕是一个月都要禁食苦训了。逍遥子是另一个武学门派的大长老,与师傅是挚交,每回到了挚友的生辰,师傅都会备上大礼,没想到……

   应该还有补救办法的,只要劝这个男人换身衣服……风正想着,嘴角突然被碰了一下。他转头,那男人握着袖口,专注地擦着他嘴角的油渍。风无言地盯着那人,脸皮莫名有点发烫。

   片刻后,整座山头传出风的悲鸣:“你不要用这件衣服擦嘴啊!!!”

   

   

   2.

   俗话说,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这件阴差阳错套在这洋人身上的衣服也要不回来了。

   老人以“不知者无罪”免去了洋人的责任,转头就让风负责一个月的杂活——打扫院落、准备饭菜、整理武具……但凡是仆人该干的活,他通通都得帮忙,而且没有拒绝的权利。

   风握着扫帚,唉声叹气地扫着沾了水的落叶。不远处,男人坐在石凳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还不是因为你,我才遭这罪,你还干坐着不帮忙!风暗暗鼓起脸颊,又无奈泄了气。经由师姐的复诊,此人身体已无大碍,却似脑袋受过冲击,失了忆,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师姐原想带他下山找远洋而来的修道士,对方却是为难地皱了眉。

   “我想,他可能是被西洋那边的仇家追杀了。”某日午餐,师姐又偷偷凑近风,说道,“他身上的伤一看就不是野兽划的,刀伤刺伤多得去了。”

   “啊?这么危险的人,师傅还愿意把他留在这?”

   “还不是师姐我本着菩萨心,好说歹说才留住这帅哥……哦不,这伤员。失忆是个很难医治的病例,也许待他在这静养一段时间,就痊愈了。而且啊,”师姐的筷子一转,“我仔仔细细检查过了,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也不懂功夫,对我们也造不成大威胁。”

   “……是哦。”什么菩萨心,其实你就是馋他身子吧。风把话语连同米饭吞进肚子,他可不想在每日辛劳干活的基础上再遭一击头锤。

   不过,他怎么老是粘着我?

   说是静养,师姐倒也没有限制这人的行动。他总是坦坦荡荡地穿着那套生辰礼出现在训练场,惹来师姐师妹小声的讨论声。可是,即便被妙龄女子包围,那人的目光也总是第一时间落在自己的身上。

   究竟为什么?

   风用余光打量那人,后者正饶有兴趣地研究着院落的建筑。四目相对时,他坦然地朝风微笑,倒是让偷瞄的风不好意思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我送了他件衣服,他就觉得我可亲?罢了罢了,既然人是我带回来的,那就送佛送到西吧。这家伙是个哑巴,整天只知道远远地跟着我,却也算不上烦人。

   “但,果然还是有点不服气。”风嘟囔着,看着男人手捏落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再对比自己累得满头是汗的样子,更是有股气憋在肚子里。

   “你啊!”他叉腰,朝男人喊道,“既然这么闲,帮我把这堆落叶装到箩里如何?”

   不过,说了他也听不懂……

   男人茫然地转向他,再看了看他脚下的落叶,突然朝他走来。

   风这才看清了男人身上那件所谓的生辰礼是如何华贵——底色墨黑,领口袖口勾有金丝祥云,长袍绣了一只仙鹤,被花团锦绣包围着。这衣服,光是样式做工,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钱……风有些傻了眼,完全没注意到男人拿过他手上的扫帚,朝着地上的落叶扫了起来。

   那人似乎第一次接触扫帚这类物品,动作笨拙得很,把原本小山状的落叶堆扫得乱七八糟,甚至还扫上了风的下摆。

   “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风哭笑不得,抢过他手中的扫帚,说:“你只管歇着去,你不心疼这身衣服我还心疼呢,这可是我用一个月的体力活换来的啊!”

   男人沉默,也没走远,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风干活。风浑身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刚才开玩笑的,这身衣服的来历你我都不清楚。怪我冒失,没看清楚就随手抓了一件……我也不是第一次闯祸了,这种事早就习惯啦!

   “倒是你,每天跟着我也怪无聊的吧?啊,都这个时辰了,厨娘的葱花饼快要出炉了。我带你去捎几块!那玩意,新鲜的才香!”

   一想到有吃的,风收拾的速度蹭蹭地快了好几倍。他快马加鞭地处理完后,张扬地挥了挥衣袖让男人跟上。可那人依然立在原地,微微眯起了眼。

   “发什么呆呀,走啦!”

   见手势不管用,风干脆拽着男人的手臂跑到厨房后院。

   “你在这等我一下!”

   他一脚踩上桃花树,轻车熟路地推开厨房的小窗,抓了几块葱花饼,又翻了回来。

   “喏!这是我们家厨娘特制的。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风咬了一口,外脆内软的饼面上撒着满满的葱花与白芝麻,越吃越有味。他正沉浸在被葱花饼包围的幸福时,却听见隔壁剧烈地咳了一声。

   “唔!”

   男人眉头紧皱,用手捂住嘴,仔细一看还能看到眼角处的泪水。

   “怎么了?”风歪头,忽然恍然大悟道,“莫非你是猫舌!抱歉抱歉,我不该催你的。”

   说着,他掰下一小块,吹了吹后递到对方嘴边,说:“这就不烫了。”

   “……”

   对方一动不动,只是沉默地盯着他。不知为何,变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仔细一想,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做确实有点……但事到如今收回来更不妙啊!风尴尬地举着手,进退不得。这些年光顾着照顾师弟师妹养成了这习惯,现在该怎么办啊?

   指尖突然碰到一处温热,风回过神来,那人咬住了边缘,并灵巧地用舌头卷走了整块饼。指腹被舌尖掠过的瞬间,风不禁打了个颤。

   ……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吧?风的耳尖热得透红,他偷偷看向那人,对方先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好吃吧?”

   风看着对方嘴角翘起的弧度,也跟着高兴。一时间,他们沉默地吃着葱花饼。风吃饭速度向来极快,两三口就吃完了一块饼,再往怀里抓时却是抓了个空,原来自己那份早就被他吃光了。

   “早知道就多拿几份了。”他嘀咕着,在袖子里摸索着手帕。找着找着,眼前出现一块金黄,是葱花饼的一角。风侧头,那人没看他,只是专注地吃着葱花饼。

   ……难道是为了答谢?风心头一暖,特别是当他将对方与那些顽皮又傲娇的师弟重叠之后,喜悦之情更甚。他眉开眼笑,大大咧咧地扑到对方身上。

   “嘿!你人还不错嘛!”

   “咳!咳咳……”

   “啊,你没事吧……喂,不会是噎住了吧?别死啊!!”

   

   

   3.

   冷风吹过偏殿,伸出墙头的桃花树已然冒出花苞。风像往常一样翻过偏殿的墙,一落地就对上男人的视线。对方只是无奈摇摇头,似乎对他这种拜访方式习以为常。

   “我带了样好东西。”风从袖口掏出一本线装书,说道:“这是我向师姐借来的……叫什么来着,英语字典?有了这个,我们就能沟通了。”

   自从他擅自把对方归到自己的朋友圈内后,他就越发频繁地向这个神秘的男人搭话。对方倒也不嫌弃他,多数时安静地听他自言自语,偶尔会吐出几段音节繁多的话。这些话像是咒语般富有魔力,风连练武时都在猜那是什么意思,为此没少挨师傅的板子。

   “我听师姐说,你会讲英语。会讲英语的都是……唔,英国人?You're an English?”

   见对方微微吃惊地睁大眼,风有些得意地笑了。不枉他缠着师姐,甚至贿赂了两个肉包子才习得说英语这项技能,看来成效还不错。

   对方却是摇摇头,说:“Italian.”

   风不动声色地掐了把手臂,这个单词他可不认识,听音节是I开头。只要翻字典就能找到了吧,可是他不懂英语的音标啊……

   大概是见风没了反应,对方熟练地拿过那本字典,刷刷刷地翻过几页,指着一个单词。风凑近一看,是“意大利”。看来,至少他想起来自己是哪里人了。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他认知的世界里,除了这座山和下面的小村子,其余地方都是留白。

   “这个意大利,有什么啊?”风好奇地问,下一秒又挥起手来,“不不不,下次再聊这个话题。今天可是有别的要紧事!”

   说罢,他翻了翻字典,指着上头的墨字说:“这是我的名字,风。”

   男人看了一眼,突然笑起来。风第一次看见他笑得如此灿烂,连眼角都弯成了新月。男人捏了捏鬓角,笑道:“It suits you.”

   有什么好笑的?风稍稍纳闷,但下一秒就将这插曲揭过去。下面才是真正的重点呢。

   “Show me your name.”

   男人收敛了笑意。他捧着字典,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正如我所料!风早有准备地拿过那本字典,找到之前被他折了角的那页。

   “你不记得原来的名字也无所谓,要我说啊,过去的事你想不起了没关系的。人的一生这么短,享受当下才是要紧事。所以我给你找了个新名字,这个词念Re...Re...”

   “Reborn.”男人接过他的话。他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对!里包恩!代表你这次大难不死的‘重生’,喜欢吗?”

   “……Fon.”

   男人没有回答,反而念起了他的名字——虽然有点不标准。

   “嗯?”

   “Fon.”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我们可以找新的。”

   说着,风打算翻过这页,却被男人按住手。风抬头,冷不丁地愣住了——对方微微皱眉,那双黑色的眼睛如同深潭般看不见底。他认真且专注的凝视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刃,莫名地,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半晌,男人收回手,轻叹一声。他玩了玩鬓角,低喃道:“What a perfect name.”

   “……那我以后就叫你‘里包恩’了?”

   里包恩突然上前一步,拉着风的手,抵在自己的心脏处。

   “Fon, my dear...friend, thank you.”

   道谢就道谢,为什么突然要做这种事啊?!

   风不知所措地低着头。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那双眼,生怕暴露了自己窘迫的表情。

   冷、冷静,这只是意大利的道谢礼吧?嗯,一定是这样的!风深呼吸几下,佯装镇定地回了句“Don't mention it”。

   里包恩笑了笑,重复说道“Thank you”,眼里的光却是淡下来了。不知为何,他露出了悲伤的表情。里包恩眉头紧皱,似乎在忍耐着沉重的痛苦。

   “Are..are you OK?”

   “....I'm just at loose.”里包恩耸了耸肩,打趣道。

   又是陌生的词句。风歪头,多半是闲得发慌的意思吧?据他的观察,里包恩没有朋友,平日的交谈对象只有师姐、风和不知从哪飞来的鹰隼。

   这下身子是养好了,但肯定无聊死了。设身处地想想,风只觉浑身不自在。

   “Come with me!”风招呼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距离偏殿不出十里,有一处瀑布。瀑布下积了一汪深潭,四周树木丛生,草地里冒出几点金黄的小野菊。

   风跳上瀑布边缘的过路石,向身后的人喊道:“过了这段路就到了!”

   说完,他想起什么,张开了大大的怀抱说道:“你别怕!有我接住你!”

   对岸的里包恩挑了挑眉,似乎笑了一下。风看着他轻轻松松地稳住重心,松了口气——果然不是普通人。他失忆前究竟是以什么为生?

   “你看!那块被梯田包围的村落是我们门派的附属村。再远一点就是大海。你对大海有印象吗?”

   微风吹过,带着一片叶悬空而上。里包恩没说话,却是抬起手臂。远方传来一声鸣叫,一只鹰隼稳稳地落在他手臂上。

   “又是这只小家伙。”风好奇地打量羽毛顺滑的鹰隼,“他是你的宠物吗?头上带着的东西好奇怪啊。”

   鹰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抗议般冲向风,似要拿爪子抓他。风侧身一躲,若是在平地,这动作没有任何不妥,只不过……

   糟糕,来不及摆正姿势了!风望了一眼底下的深潭。这可是新体验啊,这个高度应该不会死吧?应该……不会吧?

   突然,他被人猛地一拉,撞进了一个怀抱里。风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为什么里包恩要……?

   “你……唔!”

   耳朵被巨大的冲击声震得耳鸣。冰冷的水环抱着两人。风不适地闭上眼,在黑暗中,他能听到里包恩强有力的心跳。

   里包恩似乎在往一个方向游?他是怎么找到方向的?唔……他抱得太紧了,鼻子好疼……

   片刻后,他们冲出水面。风剧烈咳了几声,吐出几口水。睁开眼时,里包恩已经上了岸,脱掉身上的长衫正在拧水。他的表情淡淡的,仿佛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这是哪?”风刚上岸,就打了个寒颤,“瀑布后居然有个洞?喂,里包恩,我们找找回去的路吧?再这么下去的话会感冒的。”

   “Look here.”

   里包恩却是往前走去。风无奈,只好跟了上去。顺着里包恩的视线,风隐约看到地上有一堆熄了的柴火。

   不是吧?这种地方还有人来过?再说了,他们是怎么在潮湿的空气点燃火种的?嗯?说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里包恩似乎也意识到这点,他在周围转了转。过了一会,拿了一捆干柴和一桶奇怪的漆黑液体回来了。先把干柴堆好,再倒一点液体,最后掏出口袋的方盒子点火。整套流程一气呵成,风甚至在想,里包恩是不是会变魔术。

   “这些东西是哪来的啊?”

   “Someone hides something in this place.”里包恩用剩余的干柴做了个晾衣服的架子。

   “你打算一探究竟?”

   里包恩看着他,眼神露出询问的意思。风吞了吞口水,既然来都来了,空手而归也太过无趣。但这山洞又黑又冷,还有股奇怪的味道,要是有野兽住在这怎么办……

   像是洞察了风的想法,里包恩吹了一口哨。不出一会,一道影子迅疾而来,停在里包恩的肩膀上。风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感慨道:“连这种地方都能赶过来,这小家伙好聪明啊!”

   鹰隼扭头看了风一眼,微微垂头,似乎在道歉。它歪头听着里包恩的低语,朝山洞看了看,径自飞入其中。

   一时间,只有干柴火花爆开的声音在山洞回想。

   风也如法炮制地学着里包恩把长衫晾在架子上,他看着里包恩高瘦的身材,再对比自己,突然有点吃瘪。

   没事,我还在发育嘛。

   “话说……你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啊?”风轻咳一声,突然想起坠入深潭前的事。

   “……”

   里包恩默不作声,眼中跳跃着火光。他只是朝风轻轻笑了一下,风却一下子耳根子就热了。这个笑过于温柔,令他不知如何反应。

   总感觉……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不少。但会不会太近了些……风揉了揉耳朵,暗自庆幸火焰是橘色的,衬不出他脸上害臊的红晕。

   所幸,那鹰隼很快就回来了,它围着里包恩绕了两圈,落在里包恩的肩膀处。

   “它怎么说的?”

   “The coast is clear.”里包恩点燃了一只火把,看来是他之前捎上的。

   “哎~你还能跟动物沟通啊!”

   “Give me your hand.”

   “啊?这……不用了吧?我就跟在你身边,不会走丢的。”

   “Give me your hand.”

   “……”

   风看了看里包恩伸出的手,再看向他的眼睛——毫不妥协的眼神。风也不是个爱妥协的人,但在这种地方固执又显得很幼稚。他纠结片刻,还是把手放在里包恩的掌心。

   他的手好大啊……虽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但他是真正的大人啊,我长大后,手也会变得这么大吗?

   风心里又酥又痒,但又不能反悔抽出手。他只好看着沿路的钟乳石,想东想西。但说实话,在这只有一束火光照亮的陌生环境下,这份温暖一点点地融化了他的不安。

   哎呀,我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教人害臊!

   不知不觉间,他们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滴水声在空间无限地扩大化,风抖了抖,不由拽紧了里包恩的手。

   “Ah...”

   “怎、怎么了?”

   “……it's the end.”

   里包恩将火把举高,山壁上凸起的巨石上刻着一道道线条,形状飘逸。奈何高度有限,他们看不到上方还有什么。

   “里包恩,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诡异。我们回去吧?”

   “……Wait a minute.”

   里包恩侧脸低声说了什么,鹰隼就抓走火把往上飞。这下伸手不见五指,风更是僵了身子,为了克服恐惧只好抬头看那点亮光。这一看更是吓得他直接呆在原地。一张模糊的大脸出现在半空,那人脸的嘴唇印着一摊黑色的痕迹,一双冷漠的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呜哇!什么东西!”

   后颈突然一凉,寒意随着骨髓蔓延全身。风立刻窜得老高,用力抱住身边人的手臂。

   “什、什么啊,原来只是水。我还以为……”

   此时火把已经重新回到里包恩手里,风侧头看,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他脸一红,急急忙忙放开里包恩,手却依然被对方握得紧紧的。

   “你!”风恼怒地喊,“看都看完了,还不快走!”

   “As you wish, my boy.”

   

   自那日后,风再也没找过里包恩了。

   倒不是因为他还在生闷气,而是这次冒险被师傅发现后,把他丢到山脚的村子干杂活了。近来村子里似乎在忙一项大工程,村里的大部分男人每日清晨上山,日落时分才成群归来,被勒令不许上山的风只好在村里种种田,拔拔草,有必要时还要负责跑跑腿,倾听乡里纠纷。

   啊啊,耳朵都要生茧了。

   风托着下巴,两眼放空。他身侧,站着两位正在对架的大娘,两人横眉竖眼,已经吵了足足半个时辰。风突然很想念基础的扎马步练习。

   他把视线投向通往山顶的石路,隐约能听见男人富有节奏的吆喝声。他们在搬什么东西吗?看这方向是要搬到门派里去?可是这山上能有什么宝贝要耗费这么多人力?

   “小师傅,这次你真得给我们评评理,到底是她家花猫先偷了我家果子在先,还是我家阿黄叼走她家腊肠在先!”

   我怎么知道啊!风只能挤出一个笑容,企图蒙混过关。

   “嘿!我看你也甭难为这位小师傅了。就当我的错算了。来来来,小师傅,您听我俩婆娘唠了这么久也乏了吧?上我家喝口茶去!我家那茶叶可是千里迢迢从杭州运过来的……”

   “哟,我看你只是想骗小师傅去见你那代嫁的闺女吧!小师傅,别跟她去,我家最近刚进了一批香甜的鲜花饼……”

   “你这婆娘,前脚刚拆我台,后脚就想挖墙脚了?谁不知道你家阿娇也到了婚龄。既然我们都有此意,那选择权就交给小师傅了!小师傅,我家不仅有杭州的茶,还有京城来的点心!”

   “加大筹码了?谁怕谁呢。小师傅,只要你来我家吃茶,金陵口水鸭随便吃!”

   眼见着矛头就要钉死在自己身上,风连忙后退几步,笑道:“承蒙两位大娘厚爱,但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先行告辞了。”

   说罢,一眨眼的功夫他就飞出几里路,抓了一处房墙一翻,落到了干草堆上。

   不过,鲜花饼,京城点心,还有口水鸭……都好想吃啊……

   风重重地叹了口气。今早他帮忙插了一亩秧,匆匆吃了午饭又在村里东奔西门送东西,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的时候就被刚刚的大娘们逮着了。

   “好饿……”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口哨,风抬头,顺手接过飞来的樱桃馅饼。那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个头约摸跟里包恩差不多。他穿了一套迷彩服,头上带着的东西似乎有点眼熟。

   洋人打量风片刻,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他招呼道:“嘿,小孩。”

   “我不是小孩子!”

   “哈哈,抱歉了。亚洲人都长得……很年轻。”洋人耸了耸肩,“很高兴认识你,下次再见!”

   说罢,那人迈着流星大步离开了。风一头雾水,这人怎么自说自话就跑了。而且一个洋人怎么会来这里……

   风嗅了嗅,周围飘着奇怪的异香。他没翻错墙,这确实是陈老婆子的家。陈老婆子是村里的占卜师,很受村里人敬畏。但风不信神魔鬼怪,自然没了这层拘谨。而且陈老婆子待他极好,每回他下村都会给他塞点心,好多是村子里不常见的。

   “小师傅……”

   里屋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风连忙跳下干草堆前去扶她。

   “婆婆!刚刚我见到了一个奇怪的洋人,洋人也信卜吗?”

   陈老婆子皱着脸,握着拐杖的手在发抖。她默默吸了一口水烟,哑着声音说道:“是落雷。”

   “啊?”风抬头,晴空万里,“您说什么呢?”

   “小师傅,要小心落雷啊。”

   “呃,好……”

   陈老婆子挥挥手,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她的背影在水烟下逐渐模糊,莫名地,风捕捉到了一丝怅然。

   

   又过了些许时日,山上的大工程似乎已经竣工了。下山的男人们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容,一见到他就拍着他的肩头道喜。

   “小师傅,这座山被菩萨庇护着呢!”

   “菩萨保佑你们!这届大会的优胜,非你们莫属了!”

   “呃,谢谢……”

   风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一一应着,心里纳闷:这里没有寺院道观,哪来的菩萨啊?而且大会……啊!是指这届的武林大会吧?说起来,先前师傅确实交代过。不过,他都说什么了?

   “嘿,风!”远远地,山路传来熟悉的呼唤。师姐背着一箩筐,向他挥手,“在山下玩够了吗?师傅说你玩够了就快回来。”

   “我这哪是在玩啊,这几天在山下干的活比山上一年的活都多!你看看我的手!”

   “你辛苦了~”师姐敷衍地拍拍他的背,压低声音说:“你不在的日子里,那位过得可是……”

   “里包恩?他出什么事了吗?你们欺负他了?”

   “哎,我们怎么会欺负客人呢。倒是你,一说到他就这么紧张,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

   “好啦!”师姐揽过他的肩膀,小声说道:“那个洋人整天闷在房里,喊他也不搭理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什么?我马上回去!”

   “哎!太阳下山了,你要抄小路的话,注意安全!”

   风无暇回话,飞一般越过高高的树枝。不出片刻,他纵身一跃,落到了练武的大广场上。夕阳挂在树梢,已是用饭时间,广场上不见习武的弟子,倒是有一尊高大的石像立于其中。那是一尊菩萨,黑了半张脸,低着柳眉,慈悲的目光停留在风身上。风看着那半边黑脸,心里却是发毛。

   这莫非是那日我们在瀑布后看见的……

   “Fon?”

   风收回仰望的视线,才发现石像下站了个人。他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里包恩穿了一套西服,修身的设计显得他更为高挑。而且对方看到自己的瞬间,眼睛霎时间就亮了。里包恩露出温柔的浅笑,说:“Welcome back, my little boy.”

   风脸上有点发热,里包恩的高兴表现得过于明显,反而让他不知所措。他走上前,看着那双发亮的眼睛,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忘光了。半晌,他憋出一句“I'm not a little boy”。

   “I know.”

   里包恩依然笑着,右手拂过他的头发。风一看,是一片树叶,应该是他赶路时粘上的。

   “你、你跟我说一下就好了嘛!我自己弄。”

   风慌慌张张地抓了几把头发,却见里包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好吧,看来自己是把头发抓成鸡窝了。风解开发圈,随意地理好头发,打算重新扎好时,见里包恩有些怔神。

   “怎么了?”

   “……you're gorgeous.”

   “瞎说什么啊。”风佯装生气锤了他一拳,“说点正事吧。听说你最近一直闭门不出,发生什么事了吗?该不会是在气我下山的事没告诉你吧?”

   “……”

   里包恩敛了笑意,整个身体隐在石像的阴影里,唯独那双眼映着夕阳的光。

   “There's a legend called the Trojan horse...”

   风不知所以地点点头,等着接下来的话。但里包恩再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耐心耗尽了都不见里包恩吭声,风只好问:“然后呢?这是个什么故事?”

   “……”里包恩轻轻地叹了口气,微眯的眼弯了起来,“Never mind.”

   “你……是不是回想起了……不好的过去?”风小心翼翼地问。里包恩虽在笑,脸上的表情却像在哭。他将里包恩从阴影处拉出来,认真地握着他的手,说:“还记得我说的吗?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是重获新生的人,就该享受当下的瞬间。”

   “……”

   “好啦,别愁眉苦脸的。对了,上次说好的地方还没带你去过呢!只要到了那,一切烦恼都会被吹走的!出发出发!”

   “As you wish, my boy.”

   

   一路上,都是风在说话,跟在他身后的里包恩一如既往地沉默,偶尔用英语应两声。介于瀑布的前车之鉴,风这次特地走了一条安全的远路。

   “……然后啊,婆婆就叫我小心落雷,很莫名其妙吧?”

   里包恩玩弄着他的鬓角,据风的观察,这似乎是里包恩思考的习惯。

   “其实你也不用认真想啦,婆婆总是神神叨叨的。”

   话落,他们眼前一览无遗。一阵花香随风飘扬,野草如同波浪般律动,远方的皎月明亮,万里无云。

   “每次我有烦心事时,就会来这里。”风找了个地方坐下,“在这里静坐时,就会发现自己只是广袤天地间的一粒尘土,只要风一吹,就会散去。”

   风转头,见里包恩专注地盯着他。他害羞地挠了挠脸,说:“我只是想装装深沉啦!嘿嘿。你是第二个发现这里的人类,你听,这里的一切都在欢迎你。”

   里包恩沉默着,被晚风拂过的眉间渐渐放松了。他笑道:“Thank you, fon.”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嘛。”风笑着回。

   “May I walk around?”

   “当然,不过那边有个悬崖,你要小心啊!”

   里包恩点头,起身在这附近走走停停。就像一幅画,风看着里包恩仰望月亮的侧颜,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他拿着手比划,感觉画面还缺了什么。

   有了!

   风蹦起身,回想着运气的过程,低喝一声,放出一道真气。他继而一个转身,又重复了一次。顿时间,满天的花瓣宛如蝴蝶,向里包恩的身边飞去。

   “这下好多了。”他得意洋洋地拍手,对里包恩露出笑容。

   里包恩转身,月光沐浴的身影黑白分明,轮廓清晰柔和,风突然就想起师姐说过的,米开朗琪罗雕塑。

   ……真好看。风看得有点入了迷。或许是朦胧的月光迷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里包恩像是来自画中的人,风突然想到,等花瓣落下时,里包恩会不会回到原来的地方,会不会……离开自己。

   喉间突然似堵了一异物,风还未来得及辨明这份不安,就听到里包恩问:“Do you have dreams?”

   dreams?梦想?

   风想了想,突然笑了。他豪气地指着天上的月亮,喊道:“我要走遍天涯海角,吃遍全天下!”

   “I should've guessed……”里包恩忍俊不禁道,“Don't you wanna be a swordsman?”

   “你说的是侠客吗?听起来很酷。但我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风耸了耸肩,跳上一块巨石,“等我吃遍了天下的美食,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收几个小徒弟,传授功夫,也算向他老人家报恩了。”

   见里包恩不出声,他自顾自地往下说:“师傅他虽然平日里对我们很严厉,又唠叨,但他心地很好。我们这些习武弟子,很多都是他云游四海时捡回来的。我没有追求极致、争霸天下的志向,也只能找找有缘人把他老人家的心血传下去了。”

   “……I see.”

   “不过练功夫这种事也不能强求,要是他们不乐意,那干脆改成一间大杂院,像教堂一样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嗯?里包恩?”

   不觉间,里包恩已经近了他的身。那双眼睛温柔似水,荡漾着他读不懂的情绪。风有些慌张,想要抽身,却已经晚了。

   好、好近!风能闻到里包恩身上的香味,很奇妙,不似花香,是他从来没问过的味道。

   里包恩一手轻轻拂过风的头发,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单词。这些单词组成的话语就像魔咒般,神秘奇妙,风不由自主地抬头看里包恩,后者低着眼,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霎时间所有思绪就如同烟花炸开。风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脸能感知到里包恩的手在摩挲,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既不能半开玩笑地打掉,也不能生气地推开。里包恩似对他施了法,把他钉死在原地。

   难道里包恩是巫师吗?风胡思乱想道,耳边依然嗡嗡作响。他的心跳得极快,浑身似着了火般炙热。

   里包恩像往常一样温柔……可是,又很陌生……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洪亮的钟声自远方传来,花瓣簌簌落下,一切又归于平静。

   “We should go.”

   风回过神来,里包恩已经站在巨石下,向他伸出手。

   “Give me your hand, my boy.”

   

   

   4.

   “……喂,喂!风!”

   “啊?”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师傅打算派你去武林大会。”

   “我知道。喊我去干杂活嘛。”

   “哎呀不是!你要参赛!先前不是跟你说过这届有团体……停停停!你别再戳米饭了,糟蹋食物!”

   手中的碗猛地被师姐抢走,风如梦初醒。他们现下坐在食堂里,四周都是米饭飘香的味道,风却丝毫没有食欲,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整个世界似乎隔了层膜。

   “你没事吧?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啊?又不是要你去夺冠,上头还有大师兄顶着呢,你就权当去学习切磋。我听说那附近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呢。”

   “嗯……”

   风心不在焉地应着。他确实在几个月前听闻武林大会的只言片语,但他散漫惯了,没兴趣的东西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如今武林大会的举行日渐近,门派弟子练武的热情也是日益高涨。在这一片热情的火海中,风是唯一的异类。每当练武时间结束后,他会跳上屋檐,看着悠悠白云发呆。

   去就去吧,反正不出三场就能休息了。

   “不会吧,美食都打不动你?”师姐摸上他的脉,“你这症状可比那个足不出户的洋人严重多了。”

   “什、什么?!我跟里包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哦?那看来肯定发生了什么咯?”

   “……呃!”风窘迫地避开师姐探究的视线,轻咳一声:“你刚刚说大师兄……大师兄不是下山云游去了吗?”

   “对,不过师傅说……”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风顺声看去,远处的广场围了一群人。

   “难道……!风,我们走!”

   风还没反应过来,袖子便被师姐一拉,被迫踉踉跄跄地赶到广场。人群中央,立着两人。一人自然是他师傅,而另一个……风打量着这个高大的男人,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大师兄?”

   男人应声转身,扫了风一眼。硬朗的面孔忽然放松了。他露出过于温柔的笑容,眼中盛满了柔情。风猛地打了个颤,悄悄退了一步,却见身侧的师姐扑向前,紧紧地抱着男人落泪,而男人的视线也只停留在师姐身上,笑得一脸傻气。

   风莫名松了口气,望着这亲昵的一对,突然有些出神。大师兄脸上所流露的感情,他见过,见过很多次,可是……

   他瞥见石像旁闪过一个影子,看高度很像是里包恩。而大师兄似乎也察觉到这丝气息,喊了一声“师傅小心”,抽出身后的长枪用力一投。

   这一瞬来得太快,风下意识冲上前,一脚踢开长枪。枪尖唰地扎入地面,发出铮铮声。风一转身,迅速摆出防御的姿势。

   “风?你长大了啊。不过你这是做什么?”大师兄有些意外地睁大眼,向前迈了一步,“我能感觉到,那并非善类。”

   “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他。”风答道,心里却产生了一丝违和感。

   “是吗?”大师兄皱眉,似乎无法信服风说的话。他卸了行囊,笑道:“许久未见,切磋一下?”

   “请赐教。”

   风慢慢挪动脚步,专注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他清楚自己与大师兄的实力之差,无论是先发制人还是防御到底,他都会败下阵。但他不在乎这场输赢。

   只要让他别接近里包恩……

   正当他瞅准时机,打算冲上前时,一只手突然握住他的拳头。风顿时僵了,宛如一张拉满的弓突然崩了弦。他狼狈地望向隔壁,见里包恩微微皱着眉,担忧地看着他。

   “干嘛拦着我,虽然我打不赢,送他一个淤青还是能做到的!”

   里包恩似乎觉得好笑,眼里满是“就你嘴硬”的调侃。他朝对面的大师兄和师傅作了一揖,硬是拉着风离开了广场。

   “你别拉拉扯扯的!被别人看到了会被误……”

   风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他突兀地想到了大师兄与师姐抱在一起的场面,心里有颗种子冲破了壳。可为什么?他和里包恩是朋友,也只是朋友,但有什么不一样了。

   里包恩放开他的手,沉默地看了他片刻。随后,露出一如既往亲切的微笑向他道谢。

   风假装抓虫般捂住通红的耳朵,说:“We're friends..and...”

   “Yes?”

   “More like ..”风支支吾吾好一会也没吐出个所以然。他越急越是找不到北,纠结中,他突然抓到了一点模糊的概念。

   “Ah!I get it!Dear friends!”

   话语一出,风有股醍醐灌顶的自在感。这几日的烦躁与迷茫一扫而空。他高兴地拍手,继续说:“哎呀,一放松肚子就饿了。今天肯定有大师兄的欢迎会。里包恩,你吃了吗?我们去厨房捎点好吃的当点心去!”

   “……I'm glad that.”

   不知为何,里包恩的回话夹杂着轻微的叹息。但风已经没有力气深究了,他现在只想大吃特吃,把先前的份补上。

   

   不觉间,山上的桃花已经开了。

   趁着清晨,风翻上厨房的墙。外院放着一大摞的桃花苞,那是厨娘打算用来酿蜜的引子。今年的桃花盛放,也许有多余的引子做成了桃花饼。风想着,打算推开后窗翻找一下。可他还没走到那,便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什么人?”

   风运气打中那处的桃花树,花瓣倾泻而下,如同一场暴雨。那人不敌,狼狈地现了身。

   “……大师兄?”

   “嗨。你还是老样子,喜欢偷偷翻到厨房找点心吃。”

   风尴尬地笑了笑。他初遇大师兄时年纪尚小,记不清对方的容貌,况且前些日子来了那么一出,两人关系处于一个微妙而尴尬的平衡点。他避开大师兄的眼睛,目光落到对方手上的草环上。

   “倒是大师兄,你在这干什么?编草环?”

   “啊哈哈……”

   “为什么?”

   “嗯……”大师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原本想着这个时间厨娘还没起,过来采点桃花做个花环送给你师姐……没想到被你逮着了。”

   “是吗……”风想了想,有些好奇地问:“是因为你喜欢她吗?”

   “这……!哎呀!”

   大师兄红了脸,左顾右盼,似乎想要寻个帮手。奈何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大师兄只好坐下,埋头编花环。

   真有趣。平日里在练武场舞起长枪的大师兄所向披靡,但现下却是这番缩手缩脚的模样!风凑了过去,发现大师兄手下的花环杂乱得很,上头的桃花奄奄一息。

   “师兄,我看你舞枪时,手可稳了。你怎么现在跟几朵花过不去呢。”

   “……唉,我不擅长做这种细致活。”

   “是哦,要不然我们做个交易吧?”风撸起长袖,“我教你编花环,你以后练武时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

   “这交易不合理啊。”大师兄苦笑,“真这么做了,你我都少不了师傅一顿挨揍。”

   “也是。”风想象了一下,也露出苦笑,“那就作为上次我冲撞你的赔礼好了。不过……话先说在前头,你不能再找里包恩的麻烦。”

   “里包恩?那个洋人?你们真的是朋友?”大师兄以一种古怪的眼神扫视他,仿佛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对啊。你为什么要对里包恩敌意这么大啊?”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大师兄转头嘀咕道:“能跟那种看不透的人成为朋友,你还是蛮厉害的。”

   “你刚刚是不是说里包恩的坏话了?”

   “没有没有,我这是在夸你呢好师弟。”

   “哼哼……”

   风也没真当回事,着手教起大师兄编花环。等到山雾快要散尽时,大师兄终于编好了一个有模有样的花环。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你说,她会喜欢吗?”

   风看着大师兄依然在颤抖的双手,有点不解。

   “她当然会喜欢啊。毕竟她一见到你的时候这么高兴。只要是你送的,她都会喜欢的。”

   “嘿嘿……”大师兄害羞地笑道,“师傅说得果然没错,你聪慧过人,还是小孩就已经知晓这些道理。”

   “我不小了!”

   “好好好。我估摸厨娘马上要过来了,开溜吧?对了,今天的练武可不要逃掉啊!”

   “知道啦。”

   送走大师兄后,风看了看手中的花环,想也不想就往偏殿飞去。偏殿安静得连一声鸟鸣都没有。房门虚虚掩着。

   “里包恩?”风在门外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他突然有点慌张,提高音量说道:“我要进你房间了啊?”

   风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里包恩的背影——他披着一件西服外套,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里包恩?”

   “……Oh, it's you.”

   里包恩猛地转过身,将手上的东西丢到一旁。风眯眼看,那似乎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肖像照。

   “Good morning. what can I do for you, my boy?”

   “呃……我刚刚顺手编了个花环,自己留着没什么用,打算送给你。”

   风把花环塞到里包恩怀里,他原本打算挂到里包恩头上的,但现在似乎不是这个气氛,或者说,他突然没了这个心情。

   “I love it.”

   里包恩饶有兴趣地把玩着那花环,风的注意力却只能集中在那张照片上。不知为何,他无端生出一股烦闷的情绪。

   “Are you interested in this woman?”

   风尴尬地收回视线,默不作声。

   “She is...”里包恩玩着鬓角,声音渐渐沉下去了。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她还挺好看的。嗯,对,挺好看的。”

   里包恩无言笑了笑,眉头却是皱得紧。他低吟片刻,说:“Can you give me a favor right now?Give it to the foreigner you met before. ”

   风接过一封信,问:“你是说那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你们认识?你都回想起所有事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你要走了?”

   里包恩抬手把花环放在风的头上。他弯腰,飞快地在风的脸颊下亲了一下。

   “你你你干什么……!”

   “Take it easy, it's just a common greeting in Italy. ”里包恩笑着揉乱他的头发,“We'll meet again. Go, my little boy.”

   “回来再找你算账!你可不许不辞而别啊!等我回来!”风恼羞成怒地把花环砸在里包恩身上,跳到墙边,重复道:“记得要等我回来才准下山!”

   “As you wish, fon...”

   

   

   5.

   送信并非是什么新奇事,风的脚程极快,有时会被师傅派下山联络村民。风抵达山脚时,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To Ko...里包恩这写的是什么啊?”

   风打量着信封上的花体,左翻右看依然辨不清是什么单词。他叹气,既然不能从名字入手,那就只能从相貌上……

   “啊,黄大娘!早上好,你见过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吗?头上带着一个奇怪的发带那种。”

   “这不是小师傅嘛!你说的那洋小伙我有印象,他怪得很,三番四次往陈婆那边跑,也不知道要占卜什么。对了,我家最近刚进了一批鲜花饼,你看……”

   “谢谢大娘,但我现在有点事,抱歉啦!”

   风心里默默告别了鲜花饼,朝陈老婆子的屋子跑去。屋子四周一如既往飘满了奇妙的异香,风敲了敲门,没人应。

   “噢?小孩!”

   风的左眉跳了跳,他转身喝道:“你叫谁小孩呢!”

   “哈哈,又见面了。”洋人笑嘻嘻的,肩上抬着几捆木柴。看来他是在帮陈老婆子干活。

   “里包恩让我把这个给你。”

   待洋人把木柴放到仓库里,风才把信封递上去。他犹豫片刻,问:“你是谁?是里包恩的朋友吗?”

   “我叫可乐尼洛,我们……不是朋友,更像是合作关系吧。”

   “那……你们是不是要走了?回到那个什么,一个叫意大利的地方。”

   “什么?!”可乐尼洛不可思议地大喊,“他居然跟你说了!”

   “那不是他的家乡吗?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跟里包恩也是朋友啊!”风一脸莫名其妙,“你们什么时候走?很急吗?”

   “嘿!冷静!先让我看看这封信。”

   “哦,好吧……”

   看着可乐尼洛越读越苍白的脸色,风不安地问:“怎么了?”

   可乐尼洛将信封信纸丢到火盆里,来回踱步。他说话很快,话语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往外冒。风艰难地听着,只能模糊地辨认出“reborn”的发音。

   “你说慢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乐尼洛停下脚步,以一种复杂又古怪的目光打量他。半晌,可乐尼洛突然掐住他的肩膀。

   “你今天有没有什么要紧事?”

   “什么?今天……啊!说起来今天是师姐的生辰!难怪大师兄要编花环……”

   “那就是没什么事了!”

   “呃,可是师傅之前吩咐我去打磨武林大会要用的武器……”

   “不差这一天!”

   风一头雾水,可乐尼洛盯着自己的目光格外炙热,言辞间充满了想要挽留他的强硬态度。

   “你、你还没告诉我信上写了什么!”

   “噢……呃。”可乐尼洛顿了顿,“里包恩写了一封情书,问我写得怎么样。实在是太肉麻,我差点要吐了。”

   “啊?”风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不可能吧?”

   “是真的!你要是懂意大利语就好了,这封信简直糟蹋我的眼睛。”可乐尼洛夸张地耸了耸肩,“既然你今天闲着,帮我个忙呗!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啊!你去过海边没?陪我一起去港口买香料啊。”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只是一封肉麻的情书会让人脸色大变吗?不过,情书……里包恩有喜欢的人?是照片上那个女人吗……

   喜欢……啊。

   风按下心头突兀的烦乱,无奈地说:“你确定今天要去港口吗?平日来回港口也要耗上一天,况且今天这个天气,恐怕有去无回啊。”

   可乐尼洛往天上一看,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声。他大手一挥,笑道:“那就不去了,今天干点农活吧!走走走!”

   “什……喂!你别拽我袖子!”

   

   就这样,风被可乐尼洛拉着到处串门。

   他们一会帮忙为农作物披防风罩,一会又跑到农场里喂猪喂鸡。风就像一只陀螺,忙得脚不离地。好不容易能休息片刻,可乐尼洛又凑上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瞎聊。风旁敲侧击问过里包恩的个人信息,却被可乐尼洛巧妙地糊弄过去。到头来,他只知道可乐尼洛曾是一名军人,在一家意大利的小酒馆与里包恩相遇。

   简直莫名其妙。

   风疲惫地揉揉太阳穴。他倒不是对帮村里人干活有意见,而是可乐尼洛太过烦人,时时刻刻都要黏在他身边,恨不得把自己锁着。

   锁着?他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黏人,不如像是……监视。

   他不想让我回去?为什么?难道里包恩会出什么事,他为了支开我才让可乐尼洛强行留我在村里?

   一滴雨点滴在风的鼻尖上,随即便是一场倾盆大雨。风稍一愣神,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嘿!小孩,你怎么还傻站着!”

   可乐尼洛急忙把他拉到一处屋檐,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外语。

   “不行,我给你找套衣服换,你在这等我!”说罢,可乐尼洛风风火火地跑开。

   总算摆脱掉他了。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整理起思绪。暴雨之下,上山难度不小,可这是唯一的机会。风皱眉,不安与疑越来越深。

   “小师傅……”

   “呜哇!婆、婆婆!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小师傅,你要上山吗?”

   风一愣,看着陈老婆子满是皱纹的脸,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如果里包恩有危险的话……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要上山。”

   “唉。”陈老婆子向山头看去,一道落雷携着闪光直直劈下。泪水从她细小的眼睛淌下,她喃喃道:“天降落雷,赤龙升空……”

   “婆婆,您保重身体。”

   风作揖,冲进雨幕。

   下雨天很暗,没有灯笼,他不敢再贸然抄小路。而石路又滑,阻碍了他前进的速度。风心里愈发焦急,连摔好几个跟头。他顾不上那些瘀伤,擦了擦脸上的泥水便继续向山上跑。

   怎么有一股奇怪的甜味,还有点刺鼻……

   风一走神,又差点摔了一跤。他连忙用手往地上一撑,收手时却见掌心一片淡红。风的瞳孔猛缩,向上看——一道血河从石阶缓缓而下,不远处的门派大门似乎萦绕着一股白色的浓雾。

   为什么有血……?而且这个量……

   风的呼吸都带着颤抖,玉珠大的雨点打得他生疼。他深呼吸几口气,好不容易稳住了发抖的手脚,同时却产生了一丝眩晕。他无暇思考这异样,加快脚步冲向大门。

   一道落雷劈闪而下,照亮了前方。风赫然发现地上倒了几名门派弟子,他们一动不动,手腕和脚腕都流淌着鲜血。

   “喂、喂!醒醒!”风扑到一名弟子的身边,焦急地拍着对方的脸。可他的指尖只能感知到刺骨的凉意。

   “bang——”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爆裂声,风猛地转头,是在练武场的方向!他连忙起身,却因莫名的头晕眼花跪下身。

   难道是这奇怪的雾……

   风捂住口鼻,忍着伤痛冲到练武场。昏黑间,他看到一人影立于中央,那影子像纸片一样单薄,慢慢向后倒去。风连忙上前接住,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于地。

   “师……傅?”

   一声鹰鸣划过天际。雷鸣电闪下,师傅泛着浑浊的眼白,颤颤巍巍地指向那尊石像。风这才发现,菩萨像的脚下向外喷出了不明的白雾,而且还有一人站于其下。

   “可乐尼洛这个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熟悉的声音让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那人慢慢从雾中现身,是里包恩。他穿着那套修身的西服,头上带了顶帽子,教人看不清神色。

   “你……为什么……是你……?”

   他能说中文?那为什么他要假装自己语言不通?而且、而且……!无数的问题在他脑中炸开,他只能听见嗡嗡的耳鸣。

   “很遗憾。我还以为能在你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里包恩举起一把枪,冷漠的语气判若两人。

   “大家……你……杀人……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名杀手。”里包恩平静地说,“灭你门派,是我这次的任务。”

   风的耳鸣更甚,他两眼突然一黑,险些昏过去。以往的记忆被分裂得支离破碎——那些他们一起偷吃过的点心、一起看过的风景,一起牵着手在阴暗的洞里探险,一起交付的真心……

   风闭上眼,不敢再仔细想。原来这份情意中,在乎的人始终只有自己。

   种种五味陈杂交织其中,快要撑破他的胸膛。风浑身发抖,崩溃地大吼:“你骗我——!!!”

   又是一道落雷,白光照亮下的里包恩压低了帽檐,冷峻得如同身后俯视众生的菩萨像。

   “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不然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取你项上人头!”

   风嘶哑地低吼着,颤抖着站起身。仇恨已经占满了他的大脑,唯有杀意足以支撑他的身子行动起来。

   “好。”不知为何,里包恩的回答竟是带了些许笑意。

   风一蹬地,以疾风之势冲向里包恩。一声枪鸣下,他却瞬间被射穿了左腿骨,摔倒在地上。风怒吼着,挣扎着支起了半身,下一瞬又是一声枪鸣,他的右肩被子弹穿过,再也无力支撑他的身体。

   “我的名字是Reborn,世上最强的杀手。”

   里包恩的声音有如隔了一层膜,冰冷无情。风突然想起了平日里里包恩的眼神,眼泪像破堤的洪水,混杂了鲜血。

   “如果你想要复仇,就来意大利来找我吧。”

   风艰难地抬起头,看见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前提是,你足够幸运。”

   一道闪电照亮整个山头,震耳欲聋的雷声,掩盖了那一声枪响。

   “Ciaos, fon——”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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