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Jones同学又和她喋喋不休地开始叨叨弗朗西斯了。

  娜塔莎本来在琴房里安静地编谱，只不过出去泡了个咖啡，May就迎了上来。她略带伤感地遗憾弗朗西斯未成的好事，又说起他热心公益，给东欧的福利院捐了一栋宿舍，又为全市的监狱中的少数族裔残疾犯人捐献了一批义肢，并且支付了全部手术费用。

  娜塔莎想到广告牌上光鲜亮丽的弗朗西斯，他收取的广告费用可不低，而且还有一批会计帮他合理避税，一个身价亿万的富翁，捐些东西，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好名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只有粉丝会把他吹成圣人。

  May并不喜欢喝咖啡，她爱好甜腻腻的奶茶。这个身材因奶茶有些发胖的姑娘看着茶水间的窗户说道：“上次我在你隔壁练琴到凌晨，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在茶水间看到一个醉汉！天呐，太吓人了。不过我发现他之后，他就立刻跑走了。娜塔莎，你以后自己一个人人的时候可要小心。”

  “是吗？学校里的安保这么严密，怎么会？”

  “你就是不信我。”May拍了拍她，“学校里的富家姑娘多，也许那些变态是故意的。我可不敢想象他们如果绑架了我的话父母会怎么样！”

  娜塔莎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发笑。May又说：“弗朗西斯的太空歌剧门票被我弄到了两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看？不过你得自己付交通费。”

  “我可付不起太空电梯的钱，好了，你自己收好吧，爱找谁去找谁去。”



  晚上，娜塔莎给兄长发了条不回家吃饭的讯息。她还得接着创作曲子，不然就赶不上交稿的日期了。

  约莫凌晨1点，娜塔莎从音乐楼出来，乘上地铁。雇主让她把谱好的曲子投入办公楼前的自动邮箱，明天一早就要使用。娜塔莎只好强忍着困意走入了黑漆漆的大楼。

  夜间的大楼只有电子保安一闪一闪的激光红外眼睛保证她的安全。娜塔莎把存储设备和纸本一并投入机器中。暗红色的机器人记录下她的收件人信息，并且大声唱读起来，听起来怪有些诡异的。

  此时的娜塔莎，还没注意到接近身边的危险。她转身看着黑黢黢的楼道，仿佛黑暗里会随时窜出些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

  娜塔莎快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就在这时，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出现在她的背后，而娜塔莎还没有察觉到逼近的危险。

  “娜塔莎！！”

  大楼外传来哥哥的声音。娜塔莎快步跑出去，看见他正带着垃圾收集机器人往车上装垃圾桶。

  伊万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他与娜塔莎保持着至少5米的距离，“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工作。”

  “我也是工作，今天他们安排我到这个区域，这里都是高级写字楼，活儿轻松多了。”伊万把手套脱下来搭在机器人头上。“太晚啦，你这样不安全，我先送你回家。”

  最近针对下城区女性的暴力侵害事件频发，那些消失的女孩也不知道被送去了什么地方，像娜塔莎这样漂亮的姑娘就更危险了。



  第二天起床，媒体向公民们的手机推送了一则娱乐新闻。

  “弗朗西斯为监狱中的残疾囚犯捐赠义肢，并送上了他的美好祝福：愿你们早日回到这温暖的人间。”

  不过这项善举招来的评价却十分两极化。

  “哥哥是定向捐赠！为了少数族裔的幸福！”

  “假惺惺，这是在歧视白种人吗？”

  “谁要和罪犯一起生活在温暖的人间，别代表我�”

  “不管怎么样，他确实做了一件好事，让我对他有点改观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还在粉歧视犯弗朗西斯吧？”

  伊万划走这条新闻，但不死心的联邦通讯运营商依据大数据给他推送了弗朗西斯的专访。这是一个笔名 Jenny fang的华裔记者写的。伊万的手停留在光标上又迅速划走，他抬起头，继续工作。

  真是讽刺，到底谁才是那个罪不可恕的人，明明就是那个替主脑做了脏活的……奸细。该死，他真该死！

  

  这所封闭的医院远离城市，院内安保严格，并非供一般的民众所使用。医院病房的第19层，住着合众联邦高度重视的政治犯。前不久，他在监狱中被白人nacui党寻仇，打至重伤。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连接着床上单薄的人形，躺在病床上的人眼皮轻微地颤动——王耀，又做梦了。

  “王耀！王耀！”

  面前，有个面目模糊的银发高个。王耀踩进雪地里，一步一步涉雪朝声音的来源走去。西伯利亚的大雪下的厚，几乎要没到他的小腿。待走进了，他才发现那人是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衣服里鼓鼓囊囊的，有什么东西在动。“痒！痒！你这小坏狗！”他把大衣解开，两只小狗顿时跳了下来，还有一只白色的，落进雪地就不见了踪影。

  “哪来的狗？”王耀把小白狗一把抓起来，拍了拍狗毛上的雪。小狗呜呜叫了几声，又短又肥的狗爪子使劲儿扑棱，王耀把它放下来，它立刻撒丫子赶上一黑一灰的另外两只，一起雪地打滚去了。

  “是埃文基人*的狗，我接生的，今天给送回去，快来，快上雪橇来。”

  王耀到底是年轻一些，对着小狗子们爱不释手，小狗玩累了，冷得瑟瑟发抖，纷纷要钻进他大衣里去取暖。王耀揉搓着白色小雪球一样的狗崽子，说：“这个像你，黑的像卡巴尔。”

  狗子是和哈士奇混的血，所以长得有点怪怪的。灰色的那只最不好看，一只圆眼一只点眼，王耀把它举起来不满地说：“这个像伊利亚。”

  基尔伯特笑了，“那您可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他，他觉得自己可帅了，而且他不喜欢狗，喜欢猫。”

  “你怎么知道？”

  “嗯？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王耀转过头来，忽然，小狗、雪橇、基尔伯特、雪原全部都消失了。周遭是那么冷，还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疼痛。

  ——对啊，他是快被活活打死了。然后呢？

  

  “天呐，他醒了对吧？”女记者眼中饱含着滚烫的泪水，她轻轻拍打着面前的病房玻璃，呼唤王耀的名字——即使她根本不认识王耀，即使王耀根本听不见。

  医生和护士涌进病房，团团围住了刚刚苏醒的王耀。女记者抓紧时间拍了一张照，抹了抹眼中的泪水。

  她等了好一会儿，待医生和护士走出来，急忙询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让王耀接受采访。医生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搪塞到：“起码等他身体好一些吧？小姐。”

  “真是爱吃人血馒头的媒体。听说是为弗朗西斯洗白的。”

  “这个中国人真可怜。”

  实习医生们在她背后窃窃私语，仿佛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投机者。

  谁说不是呢？女记者挑了挑眉毛，她的名字叫方简妮，加拿大华裔。现在为阮氏玲工作。是新中心城的地下党成员。给王耀直接传递信息太难了，幸好有弗朗西斯。借着娱乐资本的掩护，主脑是很难注意到他们的动作的。

  方简妮打开自己的访谈提纲，希望王耀能明白重重监管下的暗示。



  又过了两天，医院终于同意了她的采访请求。

  王耀看起来还很瘦弱，但还能说话，只是采访时间必须控制在5分钟以内。

  他看到自己那只已经被接上的手，合众地球所使用的材质和星革联的医疗材质有一些区别。合众地球更柔软一些，而且，无法百分百地传递感觉。

  “您觉得这个义肢怎么样？这是福斯特医疗提供的，最好的医械。”

  “能用。”

  “好用么？还是说比起星革联的要差一些。”

  王耀皱着眉头，“不好用。”

  “这是我们合众联邦最著名的音乐家弗朗西斯提供的，您之前听说过弗朗西斯吗？”

  “当然没有。”天呐，合众联邦的记者怎么这么啰嗦。回答一个问题简直都要累死了。

  “噢，这里有一份电子歌单。”方简妮把一个一次性音乐播放器递给他，里面是弗朗西斯创作的抒情音乐辑录。“是正版的，您可以在养病的时候听一听。”

  “您想对弗朗西斯先生说些什么呢？噢对了，我最喜欢他的那首《小灰狗》，很有意境，像是把人带回了已经消失的乡村……”

  王耀皱着眉头，看起来很不耐烦，他的一次性音乐播放器还没到手上就立刻被带去检查了，他于是不满道：“谢谢他，好了吧？”

  “谢谢您对他的评价，他真的非常非常关心你们，他说自己最想去的国家就是中国了。”

  “噢是吗？”

  “有一首歌叫《茉莉花》民歌，他改编成了更有现代风格的，就在专辑第四张……”

  “采访时间已经到了！”

  门口看守的安全特工已经要不耐烦地赶人，王耀的床也被慢慢放下，那个检查过的一次性音乐播放器被放到他手里，盒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对无线耳机。

  他看着那对黑色的耳机有些失神，以至于连女记者道别都没听到。

  “小灰狗”是伊利亚的代号，他取的，伊利亚抽到的。

  王耀看向白色的天花板，他用勉强能动的义肢按响护工铃。怠惰的护工走进来，不耐烦地问他有什么要求。

  “耳机。”王耀说。“请你帮我带上耳机。”



  “我听说他们要给残疾的囚犯安装义肢了，王耀呢？王耀有没有份？”

  小巴的一只眼睛肿了一个包，他接近黑人帮的成员，想要打听出一些什么来。

  那天，不仅是王耀，小巴也被白人帮修理了一番，直到华人帮的老大赶到。黑人帮很快自肃出卖兄弟的那名黑人囚犯，王耀以保外就医的理由被转移到了更高级的秘密监狱。

  见这个小兄弟还在喋喋不休，黑人帮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央，“他是一个小红帽，你明白吗兄弟。他和我们都不一样，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你还有半年就出狱了，不要多管闲事。”

  和华人帮的说辞没有差别，的确，王耀不会为他们战斗，他们也不会为王耀战斗，他得承认，没有哪一个监狱派系会多看他一眼。小巴低下头，轻轻嘀咕了一句：“愿祂在天有灵帮我看护那一位朋友。”



*埃文基人：即俄境内的鄂温克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