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放在我衣服扣子的手有点微微的颤抖。

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只是努力想让自己靠近“男人”模样的大男孩而已。

昏黄的烛火所发出的微弱的亮度让他的脸一明一灭。

“别慌。”我压低了声音，把手搭在他的大腿上。有经验的姐姐告诉我，轻柔地略过男人的大腿是最含蓄又最体贴的安抚。他的大腿肌肉结实，年轻，又有活力。

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我还是……”他深吸一口气将手垂了下来，“钱我会照付……对不起……我……”

*

那一群训练兵热热闹闹地来到这里，他被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推到了我的身边。

“这可是我们这儿最体贴温柔的男人了，艾达小姐，可惜啊，还是个孩子呢~”

“就交给你啦~艾达小姐~”

“让我们的埃尔文快点长大吧~哈哈哈哈~”

我熟练地摆出笑容来，和那些熟客调笑着，眼睛不由地瞄着那个从未见过的男孩子。

他比他们都要高壮一些，面色沉稳，眼神斯文，金子般的发色在地下街格外少见，一双碧蓝色的眼被烛火照亮，闪烁着，又带着羞赧。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孩。

“你好~”我大方地向他伸出手，“叫我艾达就好。”他略一低头，唇角不自觉勾起一道弧线，“埃尔文，埃尔文·史密斯。”

“真名？”

“……是的。”

“噗……”我笑出了声，“哪有人来这种地方会用上真名的啊。”

“对人的礼貌而已……”

一个正直、帅气、有些稚嫩的大兵。

房间狭小，在地下街不分昼夜，烛火闪动着，将我们的影子打在墙壁上。

“别紧张……”我按住他的肩膀轻轻将他压下，他顺从地坐在床沿，“你很抗拒这里……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不。”我的调戏他并没有回应，只是略一沉吟，“我志愿加入的是调查兵团，或许……很快就会死在墙外……没必要，在墙内有任何牵挂……”

“牵挂……”

“你知道，没有任何一项避孕措施是百分百有效的，如果，有了意外……我不能，丢下我的妻儿……”

“你可真是个好男人啊……”

我叹息着，亲吻了他的额头，唇触碰着他的鼻梁，啄吻着他的脸颊，到了嘴唇的地方，我犹豫了，“……可以吗？”他急促的气息打在我的脸上，我知道的，男孩的那里早就有了反应，呼吸都粗重起来，那双碧蓝色的眼早已深沉下去，他一只大手慢慢摸进了我的裙摆中，掌心带着大兵特有的粗茧，划过我的肌肤。最终，他微弱地，点了点头。

他的唇如他的人一般温柔。



他放在我扣子上的手有些颤抖。

我亦如此。



“别担心……”我环抱着他的脖颈，“这里，嬷嬷都会给我们吃药的……你……不用担心……”

那东西闯进来的时候带着剧痛，要不自觉地咬住了他的肩膀，在他结实的脊背上留下抓痕。



“……你……”

我趴在床上喘息着，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咬了咬下唇，床单上的殷红完全遮掩不住。

“……抱歉啊，第一次什么的明明应该找个经验丰富的女人，而不是我这种……”在这种地方，这样的身体除了能卖个好价钱外，一无是处，“回忆太糟糕了吧……”我讪讪笑着。

那个男人却皱起了眉，似乎对我的说辞相当不满，他抚顺我黑色的长发，眼睛里带着坚定“……如果，下次壁外调查我活着回来了……我就……把你带走……”

*

姐姐们告诉我，男人的鬼话一句也不要相信，尤其是，床上的鬼话。

我信了。

*

开门钟声响起的时候，我冒着被判罪的风险来到了地面，人群熙熙攘攘，我看着调查兵团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身影。“埃尔文，埃尔……”我努力抬高了手挥动着，努力伸长着脖子高声叫着他的名字，混在一众谩骂声中，我急切地想让他看见我，我急切地想赶到他的身边，我急切地想告诉他我的肚子里已经——



他看向了我。

那双蓝眼睛冰冷异常。

又一次，移开了。

名为绝望的大手扼住了我的脖颈。



我被宪兵抓回了地下，地下的居民没有特许是不能来到地面上的，违规的我被嬷嬷捆在柱子上，被竹竿击打着腹部。

那一摊血污难闻极了。


*

“地下街的艾达”很快有了名气，没有什么原因，我对任何人都可以绽开笑颜，任何人都可以进入我的房间。我听话、乖巧、不惹事、又省钱……我是嬷嬷手里最好的摇钱树。

午夜梦回，我被女孩的惨叫声吵醒。

我靠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场暴行。

真傻啊。

我看着那竹竿一次次击打在女孩的腹部，血污沾满了她的裙摆，泪水快要把她淹没了。

真傻啊。

你的疼，又有谁知道呢？


*

冯·格吕克斯堡先生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激动地甚至说不出一句话。那位年近不惑的高贵男人紧握着我的手，带着哭腔诉说着他和亡妻的一切往事。

我挂着最美的笑容倾听着。

我和那位夫人有着相似的面庞，一模一样的黑色长发。

他将我带出了地下街。

一个妓女成为了冯·格吕克斯堡大公的续弦。

流言蜚语顷刻未停，他的女儿对我冷言相向。我毫不意外。

女人们用扇子遮住自己爱胡说八道的嘴，一双双眼在我身上扫过。可当她们将扇子放下的时候，却又带着温柔的笑容向我提裙问好。

虚伪的寒暄让我想吐，头顶上过于明亮的水晶灯散发着刺眼的光，我突然又想起了那昏暗的烛火，一晃一晃地，微弱地，随时，都要消失殆尽……

那个男人穿着军服礼服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午安，冯·格吕克斯堡夫人。”

他执起我的手，将吻落在上面。

“午安，史密斯团长。”




他忘记了我的一切。




我的继女迷恋上了那位人类最强，突然和我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年轻的女孩如同晨鸟，叽叽喳喳地述说着自己的爱意，在她眼中，他们是为人类献出心脏的英雄，是燃烧自己生命的斗士，是永远推着人奋进的浪潮。我带着一丝苦笑倾听着她的述说，如同，当年倾听他父亲的讲述一样。

可是，他们谁也不会在乎我的所思所想，就像她永远不会知道我和那位长官之间的往事。

我轻轻抚摸着我的小腹，那里再也不会孕育新的生命了。


*

后来，希斯特利亚·雷伊斯成为了女王。

我的丈夫牵扯其中，丢失了所有的名分、财产和土地。

我的继女从修道院逃了出来，为了爱情毅然决然割断了自己的长发。

冯·格吕克斯堡先生再一次拉住我的手，问着我，要不要离开。

离开？

我没有离开的理由。


*

我在乡下照顾起无父无母的孩子。上天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机会，却将一个个温柔又可爱的天使送到了我的身边，他们叫着“妈妈”、“艾达妈妈”，说着“我最爱妈妈”的话语。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金发男人站在了我的身后。

他一只手臂丢在了壁外，身形狼狈，眼睛却愈发明亮。

“果然是你。”

他的声音早不复少年时的清澈。

“您在说什么呢，史密斯团长。”

“……我在调查冯·格吕克斯堡大公时发现了关于你的调查报告……艾达小姐……果然是你……”

男人空荡荡的袖口飘在风中。

“……”我嘴巴张合几下，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继续隐瞒？这时候隐瞒还有什么意义……“是我。”我抬起了头，“事到如今，您认出我来，又有什么必要呢？”

“当年，是我第一次壁外调查，那一次更加坚定了我之前的想法……我不能……”

“……没有任何一项避孕措施是百分百有效的，不能丢下你的妻儿……对吗？”

“……是的……”高谈阔论的调查兵团团长在我面前失去了他的言语，“我以为你会很快就忘记我……我没想到那时你已经……”

“原来，连那件事你都查到了……”我苦笑着。

“艾达小姐。”他沉吟片刻，“玛利亚之墙夺回战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可能也会死在战场上，对不起，当年给予你的承诺，现在依旧无法实现……对不起……”

夕阳笼罩在他的脸上，带着不祥地血色。

远处，那几个孩子清澈的笑声传来。

“史密斯团长。”我将右手抬起，在心脏的位置用手握紧拳，“……为人类，献出你的心脏吧。”

*

风过，微弱的烛火晃动了几下，洁白的蜡泪落了下来，很快，就要燃烧殆尽了。

*

城墙上，9个单薄的人影站在那里。

我在一片欢呼声中落下泪来。

“妈妈？艾达妈妈？”我抱着的小男孩用小手摸着我的脸，微风吹动他的金发，一双蓝眼睛忽闪忽闪，“英雄们回来了啊~艾达妈妈你为什么还要哭啊？”




“对啊，我为什么还要哭呢？”我将脸埋在了孩子的肩膀上，“我为什么要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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