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宁镇的大排档特别有名，到了傍晚这里便烟火缭绕，各种烧烤摊，羊肉汤馆都开了门。

明楼和梁仲春开了两罐啤酒，点了几十串肉串，吃的酣畅淋漓。

“你说你，瞎折腾什么！非把自己搞到现在这地步。”梁仲春一边吃一边抱怨，顺便抹了一嘴油。

“吃你的吧！肉都堵不住你的嘴？！”明楼塞了一把肉串他手里，用手推了推自己的墨镜。

现在他穿着皮夹克，戴着墨镜，坐在路边摊，旁边停着辆复古哈雷。让人怎么也无法跟荧幕上那个民国贵公子联系起来。

一个月前明楼发了声明后就带着梁仲春跑路了。为了躲京城那帮狗仔的追堵，他们直接回了老家泉城。明家发迹于泉城，这事除了明家自己人没几个知道的。明楼这一招让堵着京城和海城的狗仔这次都扑了个空。而他自己却带着梁仲春在老家的旧宅里头过的悠闲自在。

“老实说，你打算怎么办？”梁仲春一点不想当太监，可是他这位皇上是真的不急啊，他能怎么办？

明楼喝了口酒塞了一大口肉，惬意地吹着晚风，墨镜遮挡下看不出他有啥情绪。

“老梁，我想了想，这个娱乐圈变味了。”明楼看着这一条街的人间烟火，悠悠道。

“你他娘的第一天知道啊？”梁仲春也闷头喝了一口，叹气。

“你说咱们当年，那个热血啊，十块钱的片场盒饭吃着就特满足。能捞到个背景人物都开心得不得了，恨不得要给自己写个人物小传。现在这娱乐圈，都他妈弄的啥玩意？一群人台词都念不清。我不是说港台同胞不好啊，以前那些香港明星虽然满口粤语，可是很会演的，也很认真。现在这些年轻人，别管是大陆港澳台还是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开口全是一二三四对口型了。”

酒喝多了，话也就多了。

梁仲春忍不住大吐苦水。

“你还好点，就光拍戏。我还得去帮你打点，交际。那酒喝的，我都酒精肝了。天天还得跟那群王八当孙子套近乎。”他红着脸，梗着脖子对明楼一亮杯子，“你说，你就说！是不是？是不是得敬我一杯？”

明楼笑着跟他碰杯，真心实意道：“确实得谢谢你，老梁。这些年没你不行。”

“所以，我想改变一下。”明楼放下酒杯，认真道：“发展当然是硬道理。但是我们发展的同时不能忘记初心。”他拍了拍心脏的地方，“我们得记得这里，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一行。我们……得留下些世人能记住的作品！”

“说的好！”梁仲春猛拍桌子，“就是这口气！这才是你明大少爷！”

他又闷了一口酒，抬头道：“我这条腿虽然废了，可这是因为拍戏出的意外，我不后悔。怎么说也为艺术献过身不是？但是我得紧跟你，明楼！你得带着我，让我看到你叱咤风云的那一天！”

明楼郑重其事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老梁，敬你！”

 

“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做？”

明楼点了支烟，抽了几口，才悠悠道：“我打算跟鲁影合作。”

“鲁影？”

梁仲春一愣。

鲁影算是娱乐圈的一支奇葩。现在娱乐圈分几派，京圈，海圈，港圈，各自为阵。电影电视剧几分天下，各有所长。鲁影却哪边都不靠，但是愣也站住了脚。而且他们跟现在流行的圈子全不沾边，什么武侠，仙侠，甜美偶像剧，一个没有。拍的全是现实主义题材。就这样，却反而给上头留了个好印象。硬生生开辟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我跟他们的几个哥们聊了好久，感觉很多理念一致，特别投缘。”

明楼吐出一口烟雾：“好久没遇到这种有些轴的理想主义者了。”

“理想主义者……”梁仲春反复呢喃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

“来，为我们这群理想主义者干杯！”

“干！”

明楼和梁仲春举起啤酒罐在空中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终于……”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

明楼的动作僵在半空，梁仲春瞪大了他的小眼睛。

“终于找到你了！”

明诚撑着腿，气喘吁吁。

“师哥！”他抬起满是汗水的脑袋，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明楼和梁仲春都沉默了，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叫来的？”明楼无声地对梁仲春做了个口型。

梁仲春默默摇头，无声回：“你招惹的？”

明诚没理他们。他太渴了，抬头咕咚咕咚喝完一大瓶啤酒，又毫不客气地往肚子里塞了两把肉串。

“你慢点吃，还有，多的是……哎……你别噎着了。”明楼怕他吃太猛，伤了胃，连忙给他拿开两串，又把自己面前的羊肉汤推过去。

“先喝汤，喝汤。”

明诚打了个嗝，终于缓过劲来了。接过明楼递的纸巾擦嘴。他这时似乎才想起不好意思来，红着脸偷偷看明楼。

明楼拿他没办法，转头跟老板又要了二十串肉。然后才问他：“你怎么找到这的？”

明诚看了眼梁仲春，梁仲春连忙往后靠，对着明楼指天发誓：“老大，我绝对没告诉他！”

“不是他说的。”

明诚摇了摇头，道：“是梁经理发的朋友圈。”

“什么？什么玩意？”明楼一脸诧异。

“就是微信朋友圈，最近刚火起来的。”明诚解释道，“加了微信好友，就可以看到彼此发的朋友圈。那个朋友圈自带定位。”

梁仲春震惊，掏出手机一看，自己这几天发的朋友圈果真底下跟着行小字，写着他发朋友圈时的定位。

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还好这个朋友圈的号没加几个人，是他的私人号。

明诚又道：“你们两个手机都打不通。我就想起来你以前有个号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翻出以前的记录加了你微信，你通过了。”

明楼抬眼看梁仲春，梁仲春连忙翻自己的通信记录，果然前几天有一个大眼萌妹的头像加过自己。

“这个‘哥哥的小萌’是你？”

明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偷看明楼一眼，点头。

“我不这样，你才不会加我。对吧，梁经理？”

梁仲春顿时语塞，讪笑着跟明楼解释：“我……这不……以为是那天酒店大堂的小妹，怕有啥事找我……”

明楼对他这毛病还能不知道？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搭理他。

只问明诚：“你找我什么事？怎么看起来像一路跑过来的？”

明诚点了点头：“我昨天看到梁经理定位泉城，就马上买了车票过来。刚下车，就又看到他发了一张烧烤摊的图，我按图片上菜单的店名搜索了一下，打车过来的。那车进不来这巷子里头，我又怕你们吃完了走了，只好一路跑过来。”

明楼震惊：“你一天一夜没休息？也没吃东西？”

明诚连忙摆手：“火车上吃过的，就是今天午饭没吃。”

明楼深深吸了一口气，拿眼前这小家伙真是一点办法没有。他看着明诚那双映着烁烁灯火的大眼睛，心里升出一种奇异的酸麻，哪怕明诚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用眼睛定定看着他，他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老板这时把新点的肉串上上来，明楼连忙回过神，让明诚先吃。

“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

梁仲春看看明楼又看看明诚，心里明镜似的，但是又不敢看老大的热闹。于是一抹嘴，自觉地进去买单了。

“老大，我有事先回去啊，你们慢慢吃。”他跟明楼打了个招呼，又对明诚笑道：“阿诚兄弟，慢慢吃，陪你师哥多喝几杯啊！”

明诚嘴里叼着肉串，跟他挥手告别。

 

“师哥，你不问我为啥来吗？”

明诚一边啃着肉串一边问明楼。

明楼拿下伪装用的墨镜，又给他倒了点啤酒。

“我问你你就不来了？”

明诚眨巴着眼睛，歪头看他。

“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非要来？”

“嗯，好奇。”明楼这样说着却垂下眼，不去看他。夕阳的余晖已经只剩一点，缠绵在他浓密低垂的睫毛上翩翩起舞。看得明诚想伸手去摸。

他大口吃完手中的肉串，又喝了一口酒。

酒足饭饱，明楼在前。明诚觉得自己耳朵开始充血，心脏的跳动声从血液里传到耳膜中，咚咚咚。

他的思绪有点飘，东拉西扯的。古人有云：温饱思啥来着？

他看着明楼雕刻似的俊容，那垂下的微微颤动的睫毛，那严肃的，抿得紧紧的薄唇。然后脑子一热，握住了明楼那白净细腻双骨节分明的手。

“师哥，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明楼瞪大眼，跟他四目相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诚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

“我看了所有的报道，我都看了。但是那又怎样？”明诚斩钉截铁地说：“我的眼睛，我的心告诉我，明楼不是那样的人！哪怕全世界都说你不对，我也只相信我自己感受到的。我认识的明楼，是最好的人！比所有人都要好！”

明楼还沉浸在震惊中，他看了看明诚握住他的手，又看了看那双坚定的又黑又圆的眼睛。

“你……”

他嘴开合了几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些话，一天一夜没休息追到这？”

明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