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外面太阳好大。他睡眼惺忪地想。而且闹钟没响。

身上的训练穿的t恤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嘶，鼻子上还有一股麻劲儿。
莲巳敬人眯着眼摸摸自己的鼻梁，昨天处理学校的东西导致训练散场太晚了，回来就直接睡了。
眼镜没摘，衣服也没换，脑子一片混沌，还有点困。
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呆愣愣地在床上坐了一会，还是决定下床。

外面的蝉叫得很大声，喧嚣的蝉鸣像奔腾的热浪一样让人招架不住。

这是毕业的，第一天。

2.

照理说他应该放开了去玩的，这么长度假期不能浪费在这间寺庙里。
无奈神崎下一年升入三年级，英智能把自己笑晕过去的身体条件不允许，朔间应该已经出国了，他在心里慢慢地盘算，那就还有……鬼龙。

他咬着吐司晃晃悠悠的往玻璃杯里倒着牛奶，直愣愣地看着纯白的液体溢出了杯沿，直到听到哥哥的叫声他才回过神，把牛奶收起来，转身拿抹布把污渍擦掉。
他揉揉额角，想转身去拿文件，打算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却发现所有的东西在昨天就打包移交给衣更了。

他望着自己双手，白皙、纤长而无力，他握成拳头又松开，反复几次他自己也失了趣味。

原来自己想过很多次的毕业是这种感觉吗。

莲巳敬人拿出手机划到鬼龙红郎的名字，想想又划下去，自己好像没有名义把他叫出来……他对鬼龙来说是什么呢？
朋友？算不上，战友更合适……

校友？太牵强了，同理还可以把日日树约出来……打住，太危险了。

队友？这个名词前还要加一个[曾经]的作定语。
他默默地想，不自觉的把腿缩在椅子上。

莲巳的哥哥则见了鬼似的惊奇的看着自己被少女附体的弟弟。
［一直在刷手里的智能手机，唔，如果不是网瘾发了，就是在等心上人的电话吧……嗯，同一个学校的孩子吗？啊啊我的弟弟已经到了这个年龄吗？］莲巳哥哥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种自豪且激动的情绪中，暂时无法自拔。

下面的名字还有谁，杏？斋宫？

不。

他垂着眼，睫毛投下浅浅一层阴影。

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名字，又迟迟下不了手，他看着那个名字，手指在拨号键上盘旋。
还没按下通话键，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在差点把手机甩出去前，接了电话，声音还有些心有余悸。

“你好？”
“哦，莲巳，今天晚上有夏日祭，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鬼龙带着笑意的嗓音从那边传来，背景还伴有嬉笑起哄声。

“莲巳前辈，今晚还有烟花啊。”杏兴奋的嗓音富有穿透力的从背景杂音中传过来。
“啊……嗯。”他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对方只有一个人。
他在期待什么呢。他在心里轻轻唾了自己一下，不由得发笑。
看样子，杏已经彻底掌握了电话的掌控权：“那今晚，在车站见哦，前辈记得穿和服。”

“看烟花而已……不用这么正式吧？”
“但是dbdhsj……”，是抢夺手机的噪音，看样子对面在发生激烈的抢夺。

“嗯？”


“没事旦那，并不是偶像祭，自己喜欢就好，没关系的。”


“哦。”莲巳现在心跳有点快，有点开心的，脸有点发热。他想了想，太失态了，得挽回一下，所以他清清嗓子：“好的，我会去。”
很快就后悔了。

几乎是挂了电话的一瞬间。

3.

早上果然还是会不清醒，乱七八糟的东西占据了大脑让他无法思考。
去看烟花好麻烦，自己完全不知道还有哪些人，他捏着鼻子胡乱的想。
不擅长向不熟的人聊天已经是和自己融为一体的弊病，

在大家玩乐的时候用严厉的语言压低气氛，

习惯了用“副会长”的身份去向下颁布号令，
自己是不是不去比较好?

头疼。
嘶……虽然还没有成为社会人，但是已经有点想念学生会的日子了……
今天的莲巳敬人没带脑子的思考了一整天。

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给面子，西沉在楼宇间不带一丝留恋。

催促的铃声来得很急，莲巳敬人抄起手机看了来电显示，心里一颤，几乎在接通的同时挂断了电话。

敬人：“……”
鬼龙：“……”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又认命地打了过去。

“鬼龙？”

“……旦那？”对面青年好笑地接了电话。
“啊……刚刚，手误。”
“嗯。”红发青年想着对面窘迫的表情，轻轻的勾了勾嘴角。
“我，”莲巳当机了一天的脑袋开始转，试图想一个合理的理由推掉这次约会。

“嗯……没有和服。”

两人同时呼吸一滞，鬼龙这边几乎要笑出声音，莲巳敬人则恨不得抽死自己。

“……这么不想来吗？”青年避开周围同伴好奇的眼神，轻笑着压低了声线。
“……”莲巳敬人哪管这么多，这对话简直蠢透了，他干脆假装自己不存在。

“敬人？”

“莲巳？”

“小少爷？”

见连叫几声对面都没有回应，鬼龙哼笑一声，
“水——神——”
“闭嘴啊鬼龙！给我忘掉那个名字！”对面暴起。

琢磨对方差不多在恼羞成怒的边缘了，鬼龙才收了声。

“来吧，一起来玩吧。我们难得有这么长的假期。”他循循善诱着。

“但是……不……”对方还在负隅顽抗。

“为什么不呢？”说罢轻轻叹息一声，有些遗憾有些落寞，背景音还传来悉悉索索的“莲巳前辈不来了吗？”“莲巳殿下……！”等声音。

“不、不会失约……我当然要来。”

听到少年坚定的声音，鬼龙红郎轻轻的对同伴比出大拇指。

4.

烟火大会意料之内的热闹，也是意料之外的拥挤。
杏在来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几人落坐的场地，一行人完全不必担心无处可看。

在烟火升起来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就挤满了河岸，提着金鱼的少女，咬着棉花糖的小孩，踩着木屐的老人，熙熙攘攘，好生热闹。
鬼龙红郎心不在焉地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手机，等一个特殊的铃声响起。
但是迟迟没来。
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小少爷。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可以说鬼龙现在是非常烦躁。

还没有来。他开始抬头向人群中张望。眯着眼的狼在搜寻猎物。

晚风熏人，除了沸腾的人声和热浪河岸上几乎没有可以感受的东西。
人群密集，晚会还没开始电话已经拨不通了。

他站起身拍掉和服上的草屑准备自己去找人。他向一群人示意了一下，起身去找人。
漫无目的的找是没有结果的，根据小少爷最后一通电话，他还没有上电车，那么直接去最近的车站找就可以了。

他太低估热闹对人的吸引力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直到车站都没有减少的迹象。

他干脆找了个显眼的地方坐着，好让对方出来就能看见他。

莲巳敬人一出来就看到黑着脸的鬼龙，一脸要打架的阵势坐在休息长椅上，他除了歉意以外还有点好笑，自己好久都没有从红郎身上见过这么嚣张的气焰了。

在鬼龙尝试拨第十次电话的时候，他发现有人挡在了自己前面，
绿发的青年果然如他所言没穿和服，穿着规规矩矩的短袖衬衫配着西裤，笑着抽走他的手机。

“鬼龙，走吧。”
“旦那？我还以为你没衣服穿不来了。”鬼龙有点生气地呛道。

“那岂不是浪费你在车站等我的苦心。”他好心情的晃了晃他的战利品——鬼龙的手机。

“呵。”你还真是个小鬼脾气。

鬼龙也没了脾气和他吵，顺从地带着路，时不时回头看看某个小屁孩有没有跟丢。

莲巳敬人一边笑着一边跟着他的走，宽厚的背在他眼前，跟着他在就不会走丢，他一直如此坚信。

到了人群拥挤处，鬼龙红郎回头等着被人群冲得有些距离的莲巳，等他走到跟前时，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扯着向前他向前。

炽热而干燥的大手只是握着莲巳的手腕，
太热了，以至于沁出了一点点汗液黏在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敬人的错觉，他觉得鬼龙红郎的手在抖，很轻微，但是他感觉到了。

两人一言不发的向前走，盛夏的味道在彼此间弥漫，天终于黑了个透彻。

“啊，要开始了吗？”莲巳开口，然后马上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显而易见，小少爷，我们耽搁太久了。”鬼龙好脾气的牵着那只不安分想挣脱的手。

前方渐渐开阔起来了。
“也不一定要和他们汇合，”莲巳敬人皱着眉头，自以为小声地嘀咕。“两个人也可以……”

小小声的心声被鬼龙捕捉到了。
是在想这个吗？红郎觉得好气又好笑，
还念叨出来，他在扮演什么jk角色。

两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大拇指开始无意识的摩擦着白皙的手腕，不仅是皮肤，莲巳的脸也有些泛红。

路长，也有尽头。
莲巳敬人终于坐在草坪上。
三年级的各位基本都来了。

他头疼的看着守泽，一身特摄装扮，还拿着荧光棒，这家伙是来看live的吗？

羽风倒是意外稳重的端坐着，居然没有大呼小叫的去找女人，让人意外，再看看杏一脸头疼的坐在边上，

明白了。

……

莲巳敬人有点恍惚的看着众人嬉笑怒骂，抛开偶像的身份，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高中生。

天空倏忽打上一束花火伴随着众人的呼声，点燃了夜幕。
开始了，夏日的鸣响。

新生，凋零，一瞬间交替。

他透过眼镜看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的视线始终温柔的停留天边。

他也没有发现始终有一双带笑的眼眸温柔的看着他的侧颜。

5.

盛大的烟火大会结束，后众人依旧意犹未尽，找了几根小小烟花棒在手中划动，

滋滋的火星在手的指引下闪耀。

夜风裹挟着浓厚的潮湿与厚重感铺面而来，
夏天真的来过了。

他帮忙收拾了一下地面的狼藉。
笑骂着和众人告别。

末班的电车会是什么感觉呢。
从早上的兵荒马乱，到现在的释然，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想开了，有点开心，有点沮丧。
他加快了脚步，想躲到黑暗中去发泄眼泪，恋爱的季节，骗人的。
眼眶都有点湿润，一定是月亮的问题。

“旦那……”鬼龙一如来时站在他身边，接过他的包，轻轻的唤着对方，想安慰不知为何情绪低落的青年。

“啊……鬼龙……现在不太想说话，抱歉。”

“好。”红发青年想了想背对着对方，
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哦，水神姬老师，你好。”
“……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好，要不是没有那个心情我能训你一个小时。”青年咬牙切齿地声音从背后和话筒中同时传来。

鬼龙轻轻笑出了声。
“你今天怎么了呢？”沙哑的低音混杂着电子音轻轻叩响他的心门。“敬人，我很担心。”
“……”要怎么和他解释？敬人低着头，心脏像被一双手攥紧，温暖而压抑。

“算了，你想说再说吧，今天你玩得开心吗？”

“……是。”
“那就好。那你就不会太生气了。”后面的声音渐小。

“哈？你在扮演什么jk角色，嘀嘀咕咕什么……”
他没有争辩，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在扮演女子高中生。

电话挂断了。

敬人莫名其妙的举着手机看向红郎。
“敬人。”鬼龙转过身，直直地望进对方清澈的眸子里，在青年怔忡间，扯着对方往怀里带。
“嗯？”怀里的某个不明所以的抬头，

然后被吻了。

本欲加深这个吻，
但鬼龙惆怅地感觉自己再不松口，莲巳敬人可能会把自己憋成爆炸河豚。

“噗哈。”一松口，敬人就大口喘气。
他的手仍然扣着莲巳的腰，防止对方撒腿就跑。

莲巳敬人脑子乱成一锅粥，整个人都身置云端。

“旦那……”看到对方不知死活的扒拉着自己的背脊，鬼龙好意的小声提醒。
虽然估计是在找自己的背包，寻找逃跑的机会，还是会一阵心潮澎湃。

听到声音，莲巳敬人都僵住了，
是水神姬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少女漫画情节成真了还是自己疯了。

“嗯。”他想了想复杂的剧情，顺从地闭上眼，低低地回应。
梦也好，先假装它是真的吧。

“旦那……”鬼龙叹息一声，把人拢进怀里，又抬起他的下巴，轻柔地噬咬着对方的唇，多希望他是一颗糖，他现在就可以让他的全部都融化在自己唇齿间。

莲巳敬人感觉现在自己的心脏都快破膛而出，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长了翅膀一样，消失了，只剩心脏在叫。

对方身上没有什么刺鼻的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牛奶味萦绕在干净的衬衫上和颈侧，勾出人的食欲，
原来能闻到喜欢的人的味道，是真的。

看见对方打算缩头乌龟当到底，鬼龙不禁失笑，他伸出食指，开始隔着衣料慢慢地在对方背脊上书写。

敬人。

喜欢。

伴随着怀内人越来越紧绷的肌肉，鬼龙又好笑地把人搂紧安抚。
“感受到了吗？”声音像惊雷一般在浑浑噩噩的敬人耳边炸开。

说点什么。敬人的内心鼓动着。

他张了张嘴：
“鬼龙……这个表白好少女……”

听到对面一阵激烈的咳嗽，莲巳敬人只希望自己有个能昏过去的超能力，把自己放倒。

“不是，我是说……”他拍着额头想挤点什么出来，马上被对方捉着手给打断。

“那，水神姬老师喜欢这个剧情吗？”
“……太羞耻了那个名字，给我忘掉。”他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纠正。

“但是……我不讨厌。”

模棱两可的别扭小鬼。

“不讨厌我，还是这个表白方式？”对面倒是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对面的少年开始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最后又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大喊：“都、都不讨厌，你要怎样啊。”

脸红彤彤的。

鬼龙揉了揉他的脑袋，乱糟糟的头发被河面的风吹开，莲巳眯着眼望去看到鬼龙红郎放柔了面部表情，一脸笑意的望着他。

“走吧。”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又牵起他的手，慢悠悠的向车站走去。
心跳已经快到了让人不适的地步，莲巳干脆就放空脑子，跟着本能前行。

搭上同一辆电车，所幸人群散得七七八八，车厢内空空荡荡，两人坐在一起不会太奇怪。

“敬~人。”

听到变调的被拉长的自己的名字，他回过头看着对方。

“我好困……借肩膀一用。”
红发青年眉目间染上了倦意，不等回答就把头放在清瘦的肩膀上。

现在算是什么状态？
莲巳敬人也在睡意边缘挣扎，依然没有找到头绪。

像感受出他的疑虑，红郎又睁开眼，低低地唤到对方的名字。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皮肤上，一阵热意传来。

又被吻了。

不明亮的车厢上，只有两人接吻，他抬眼望向对面的玻璃，清楚的倒映出彼此爱恋的模样。

大概，他找到他寻求着的又困扰着他的答案了。

还剩下酸胀的爱意填满的彼此的心房。

“我稍微睡一会。”鬼龙抵着对方的头，低声说道。

“嗯……晚安，鬼龙。”

“嗯，晚安……还有毕业快乐，旦那。”
“啊，毕业……快乐。”

他无不惆怅而甜蜜的想：

这个夏天原来已经快结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