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548607
作者 : 叶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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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排球少年 及川彻,影山飞雄
标签 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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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21 19:51
1.
今年的春季姗姗来迟,下了电车,迎面而来的晚风仍有凛冬的余韵。在电子导航的指引下,我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掩藏在牵牛花藤下的19号门牌,刚要按门铃,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便从屋内传来。
“抱歉,”开门的棕发男人身着宽松的格子长裤和白衬衫,戴着很书卷气的黑框眼镜,与我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中那个骄傲夺目的高中生形象相去甚远。及川彻笑容满面地迎我进去,示意我不用脱鞋。“本来想早些出来迎接你的,一不小心忘记了时间。这个位置不太好找吧?”
“没有的事。”我跟在他后面穿过敞亮的客厅。茶几边还堆着三个未开封的纸箱,地板上散落着抹布,剪刀和碎纸屑。落地窗这一侧还没有安置任何家具,相反,精心打理过的后院却井井有条。庭院中央落着一方石砌的圆形池塘,东西两侧灰色的围墙下种有修剪整齐的月季,唯独南面的那堵墙因为年久失修而塌了大半,只剩半人多高,墙根处散落着不少碎石块,对街邻居杂草丛生的花园也一览无余。
及川将我带到池边坐下,铺着青色茶巾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茶和饼干,两把棕色的藤椅上各放有一只毛绒靠垫和叠放整齐的同色小毯。
显而易见,对方为这次临时定下的会面做了十足的准备。我放下公文包,心中不由得充满歉意,“真对不起,让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我,还麻烦您准备了这些。”
及川端起茶壶,先倒满了我的杯子。蒸腾的雾气在眼镜片上筑出一道屏障,害他的表情不可捉摸。“仁花小姐不用客气。再说了,你在做的事情远比我没有改完的论文重要得多。”
2.
几年之前,及川彻的名字在工作室里引起过一阵不小的轰动。平日里对排球没多大兴趣的同事们也纷纷来问我是否听说了此事——奥运会前不久,因伤退役的及川彻选手接受了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电视采访。本以为访谈的重点会是“伤病”这个几乎所有运动员共同的无奈,却没想到,直播开始不过十分钟,社交网络上就炸了锅。#及川彻#、#直播访谈出柜#、#知名男排职业选手引退前公开性向#……诸如此类的话题被连续几天刷上热门。
去拜访及川之前,我找出那段采访的影片,反复看了很多次。
“欸,及川选手现在还不满二十九岁!”镜头之外,主持人用训练有素的腔调恰到好处地惋惜道,“无缘来年的奥运会,是否成为了您职业生涯中最遗憾的事呢?”
问题十分无礼,不过没能在及川脸上激起任何涟漪。他对镜头的审视显得很漠然,先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球衣的下摆,才坦诚地回答:“确实很不甘心。”
“大家也都很为您感到可惜,那么——”
“但要说最遗憾的事,”及川回敬一般地打断了主持人的下一个问题。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果然还是上届奥运会结束之后,在这间演播室里接受采访的时候。”
“真是令人意外!此话怎讲?”
“那次也收到了一个相当不礼貌的问题,是关于个人感情方面的。当时我回答说,要专注于排球,根本没有心思恋爱成家,但事实并非如此。”屏幕上的及川彻举起左手,对着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怀念地摇了摇头。“我说服了自己,觉得是因为太爱排球,所以才会在全世界面前说谎。”
演播室里一时无人接腔。及川先是微微勾起嘴角,随后像是再无法承受这荒唐的寂静,他纵声大笑。
“那个时候我有个恋人,和我一样……是男性。”
3.
三年前,我投入全部的资源开始策划手头这个公益项目,主题为“看见各行各业中的性少数群体”。 经过乌野排球部同级的老朋友们一番鼓励,职业男排也被我正式列入考虑之中。
出乎我的意料,平常几乎不在群里说话的影山是第一个响应的。
影山的回复很简短:[试试吧]
日向的消息紧跟着跳出来,热情地表示愿意帮忙:[就是不太清楚认识的朋友里有没有这样的人,这种事情也不好问啊]
[所以才有必要开展这项公益不是吗?]
月岛呛他一句,两个人照例拌了几句嘴,最后还是靠山口出来调停。那天下午我们在群里断断续续又讨论了好几个小时,影山却没再参与了。
因为很难找到愿意接受拍摄的运动员,竞技体育的专题一拖再拖。眼看着新年已经过去三个多月,计划在奥运会之前于东京举办的露天展览仍然只具雏形,一筹莫展之际,日向打电话给我,说是有认识的人最近搬来了东京,可以发邮件约见,是再合适不过的采访对象。日向问我还记不记得高一时青叶城西排球队的队长及川彻——他也是十二年前同他跟影山一起在国家队打球的选手。
经日向提醒,我才想起那个几年前曾引起过短暂热议的直播。斟酌再三,我以个人的名义写了邮件,随信附上了工作室的地址和这系列的作品。回信来得很及时,及川开门见山,同意和我谈谈,而后又表达了歉意,他解释说:近来工作很忙,虽然周六下午能挤出两小时空闲,但因为前后都要接待客人,不便离开,只能约我两点半在家中见面。
我惊喜万分,立即推掉周六的全部活动,提前二十分钟就在刺人的寒意里挨家挨户地找起了及川家的院子。附近的街景莫名有些眼熟,但没容我细想,铜牌上的19号就映入眼帘。
很久之后我才回忆起来,街口那个缺了漆的邮筒曾在群聊窗口里一闪而过。发照片那天,日向恰好是去影山的新家做客。
4.
“我之前在大阪有看过上期的展览,没留意是仁花小姐的作品。”及川从厨房里拿了洗好的草莓过来,继续用平板浏览图片。这位前运动员拥有俊美的长相,也被岁月善待,只有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会出卖年纪。他看到我年前去足球俱乐部取材时拍摄的照片,露出赞许的神情:“真勇敢啊,在我们这行里,这个话题一度是禁忌。”
我不由地为他眼中浮起的阴云感到难受。
“虽然不敢说是勇敢的行为,但是大家都希望这次的展览能够成为第一支火炬。哪怕是在同性婚姻合法多年的西方国家,在体育界,歧视和偏见也并不鲜见……要是有朝一日大家能同享去爱的自由就好了。”
“去爱的自由,是这样啊,”他若有所思地重复道,“那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失礼了,其实是因为我想起及川先生退役时的电视访谈。说起来,此前采访足球队的河村,他也提到了那次直播,说时常拿出来重温,能给人很多鼓励呢!”
怕对方觉得我冒昧,本准备再多解释几句,不想及川噗嗤一下笑出声,手里的茶险些洒在裤子上。“仁花,我可不是什么平权先锋,请别误会了。我只是因为很自私的理由,在最后一刻做了任性的事情。”
我脑袋里准备好的台词顷刻之间消失无踪。
“这一切,”及川朝空荡荡的客厅比划了一下,转头对我说,“都是因为曾经我太软弱了。
5.
及川彻在日本男排职业联赛活跃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年,只参加过一次奥运比赛,就因为膝盖永久性损伤而提前退役。那之后他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据及川描述,他用那几个月时间周游日本,原本是打算以此作为告别。
“我在阿根廷呆过几年,那时正好俱乐部邀请我回去做教练,本来准备就此动身去海外,结果在出发前两周,又临时改变主意,去大阪念了大学。今年申请到东京这边的研究职位,所以才动身回来。”
及川在大学里读的是天文系,他解释说:因为自己喜欢外星人。顺利地拿到博士学位后,及川目前在大学里做研究员,兼职高校排球队的教练。大学比职业排球俱乐部的环境宽松,在校园里,他从不隐瞒自己的性取向:彩虹色的旗子成日插在笔筒里,摆在办公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从前总担心如果两人的关系暴露,会遭受非议,甚至会到无法继续打球的地步。被这个可能性压得喘不过气来,在关系再好的队友面前也得小心翼翼,像做贼一样,生怕露出一点破绽。那时我们都以为这段感情和个人理想是二选一的关系,根本不曾考虑过其他的选项……不,对方或许不像我这样畏首畏尾吧。他家里对我们的事并不反对,可我的父母那边总不停地暗示,催促我快些安定下来。”
“姐姐很早就结婚生子,我回国内打球的时候,外甥已经上高中了。某次回家之前再也无法忍受,情急之下想,干脆拜托亲近的女性朋友假扮成女友,却遭到了那家伙的强烈反对。他一向在我面前都还算老实的,那天却因为随口一句的提案,跟我吵了整宿。最后我半夜拿上东西离开了合租的公寓,再没有搬回去。好几次想过去求和,我下定决心要和家里摊牌,但那个臭小鬼却发消息跟我说什么‘这样更好,就不会苦恼了’之类的鬼话,我一气之下把对方的号码拉黑,再没联系过。”
“那件事发生在我退役之前大约两年,起初愤怒多过后悔,而且说实话,确实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自此专心打球,为了少想到对方,一有空闲就拼命练习。之后因为不可抗力碰面过几次,虽然表面上默契地假装不熟,心里却很懊恼,搞不懂为什么事情会落到如此地步。但是那天坐在演播室里,看到摄像机,我立刻明白——是我选错了。”
“有几年我躲在学校里埋头念书,想说服自己这是环境所迫,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有职业女足运动员公开恋情,也见过比赛之后拥抱接吻的学生情侣。看到他们,就会想到自己做过多么愚蠢的事。哪怕去新年参拜,都没脸向神明祈求再重来一次的机会。”
手里捧着的茶已经凉透,滚热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刺刺地疼。我一边窘迫地抹脸,一边向对面陷入回忆中的男人道歉,他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将视线投向了对面荒凉的庭院深处。
“仁花,很抱歉,请容我拒绝你的提案。你的照片里值得一个更好的人。”
6.
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公寓,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天快亮我才好不容易睡着。那晚,我再次梦见了清水学姐和田中前辈的婚礼。结婚礼物是我亲手制作的八音盒,而伴娘礼服是婚礼前夕清水学姐和我一起去选的。她帮我拉上贴身连衣裙后背的拉链,刚剪短的头发轻扫过我的肩头,像是不经意的爱抚。
那时懵懵懂懂,怎知原来在颠簸的巴士上依偎着的小憩,给对方编头发时掌心里的汗水,膝盖无意间相碰后胸口升起的柔软情绪,就已经是爱情最美丽的模样了。
我想,如今三十七岁的及川彻在东京僻静的一角独自生活,穿鲜艳的彩虹色护膝去大学体育馆指导学生打排球,比起多年前在镜头前撒谎的那个人,自然是勇敢了许多。他的改变,或许并不是因为世界正随着每次太阳升起变得愈发宽容,而是由于年轻气盛时留下的那道旧伤痕,至今仍会隐隐作痛。
7.
因为这次碰壁,我不得不再次将计划推后。日向也没辙了,于是大家在群里讨论起了要不要把见面访谈改成社交网络上的匿名问答。我边煮咖啡边盯着聊天记录,这时,手机忽然震起来:一条短讯息传到我的信箱里。
是影山发来的,仍然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可以接受采访]
一开始我还以为影山是把给别人的消息错发给了我,直到这句话的意思势不可挡地如铡刀般落下。
我双脚虚浮地走进客厅,膝盖一软,浑身脱力地跌坐在沙发上。我忽然记起上次见面时听影山和日向提起过,大概再过三年他们也要退役了:日向打算回宫城去排球教室当老师,信誓旦旦地说要和乌养教练联手,让乌野拿下全国大赛优胜,而影山决定就留在俱乐部执教。
高中毕业至今,影山飞雄打了十七年的职业联赛,参加过数不清的各种世界赛事,三次入选国家队出征奥运会。排球部的大家毕业后一直保持着联系,偶尔聚会,免不了笑话影山一门心思扑在排球上,未来大概只能和排球携手共度终身。影山听了只是撇嘴,从不多言。
尽管从未和影山真正熟稔,我却也不曾想到,对这位多年的友人,自己竟不了解至此。
手指颤抖地输入号码,铃声响过两下,影山就接起了电话。我隐约听见那头传来鸟叫的声音,他讲起话来有些喘,大概是在晨跑途中。“如果只是拍摄静态照片的话,我大概也知道怎么做。况且彻——及川前辈不是现役选手,由我去更合适。”
“还有其他人知道影山君你……日向呢?”
影山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日向不知道。月岛的话,我不是很确定。高中时他怀疑过。”
“高中!”我惊讶地倒吸一口气。影山从来很不会说谎,也不太在意他人的目光,很难想象他会迫于压力而一直守口如瓶。“等等,影山君你现在有伴侣吗?如果参与拍摄,会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
“没有,我一个人。”影山再次停下,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影响的话,我想多少会有的吧。活动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我是说,”我费力地开口,心中五味陈杂。“可是你的排球——”
“不用担心。”影山接着我半途而废的劝阻说下去,他讲话的语调很淡,我却不由地联想起昨日下午及川出神地看着远处时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影山向我保证道:“没关系,反正我早该这么做了。”
8.
策划这个公益项目时,我更多是在想像未来:我想着孩子们,想着或许终有一天我也可以牵着她的手步入婚姻殿堂。我不曾想到的是,几个巧合相互重叠,却率先抚平了昨日的遗憾——很久以后,回忆起这个意外之喜,我的心跳还会欣喜地加快脚步。
因为见证过爱意的死而复生,我将永远感到荣幸。
及川彻在周三下午打电话给我,问我可否在他家见面。他听上去非常焦急,我立刻乘电车匆匆赶了过去。这次他早早就在门口等候,头发蓬乱,镜片后面的眼睛红肿充血,像是一夜未眠。及川搭配着牛仔裤在风衣里面穿了一件不很合身的黑色T恤,上头的字样我再熟悉不过,高中时曾无数次在影山身上见过。
我惊讶得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仁花小姐,谢谢你。”丢掉的敬称被他找回来,及川打开门带我进屋,径直在老位置落座。我的手指在新换的茶巾上颤抖不已。及川给我备茶,罢了放下茶壶,声音沙哑地向我致歉。他直白地说:“我知道飞雄去找过你了。仁花小姐,我想请求你务必拒绝他,如果还有需要的话,我愿意协助你完成这个项目。”
抱着最后一丝怀疑,我战战兢兢地问他:“及川先生,你当时的伴侣难道就是……”
“我不知道飞雄在搞什么。我不想说什么‘功亏一篑’之类的混账话,但是与其把飞雄这样脑袋不灵光的人糊里糊涂扔到风口浪尖,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不如换个有经验的人吧。”他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有些凄惨地笑笑,自嘲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印象中只记得影山和这位前辈关系很是紧张,眼前层层揭开的秘密让我不忍地低下头去。怪不得在活动伊始守口如瓶的影山忽然决意私下找我——及川彻和影山飞雄的故事,虽然已经成为一本两人谁也不愿意先去翻阅的旧书,爱意的余烬却仍然像长有尖刺的玫瑰,只要不放开手,就会一直疼痛地扎在掌心。
“我明白了。”我犹豫地点头,正盘算着之后该如何同影山还有工作室的伙伴商量,一抬眼,却发现及川正目瞪口呆地望向我身后的矮墙,像是见到了天外来客。
我一回头,院墙对面疏于打理的庭院不再是空无一人,屋主面色阴沉地站在围墙边,怒不可遏,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及川彻逐渐失去血色的脸。
那正是影山飞雄。
“我不同意。”影山用毫无必要的高音量说。
及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朝影山走过去。我吓得手脚冰凉,一瞬间还以为他们要隔着墙壁打起来,却没想到及川只是冷淡地让影山不要偷听邻居谈话。
影山的怒火即刻熄灭,只有当输了比赛,他脸上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风把影山嘶声吼出的质问带到我耳边,在这样短的句子里盛了积攒十几年的后悔,他说:“及川前辈又打算替我做决定了吗?”
及川冷漠的面具被打碎了,他错愕地看着影山,那一刻,两个针锋相对的高大男人从我面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球场两侧对视的少年。我眨眨眼睛,想起观众席上的欢呼和我在场外激动不已的泪水,瞬间犹如醍醐灌顶。
我一跃而起,激动地拿起公文包。“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沉浸在过去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同时望向我。我不得体地边道歉边用手比划出取景框的样子,心里痛骂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不该只有一个人,也不该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就像排球,不是吗?赛场上的队伍牵动着每一个观看比赛的人,体育馆里所有的人都没有被排除在外!今天我得先走了……及川先生,影山君,”我咽下口中逐渐混乱起来的话,朝墙边的二人深深鞠躬,他们互相靠近的身影还印在我的眼底。“谢谢你们。”
9.
六月,展览如期举行。
除了几段剪辑好的短视频,摆放在最显眼展位上的是一张四米宽的巨幅照片,分次拍摄于中央公园的球场。照片上的每个人都捧着一只涂成六色彩虹的排球,人群中有刚开始学习打球的孩子,身着训练服的学生,各级职业联赛的球员,非职业的排球爱好者们,但更多的是拍摄当日加入的志愿者:晨跑的路人,遛狗的情侣,神色匆匆抄近路穿过公园的上班族……不同性别、不同性取向,不同年纪的人。
大家的手一起升起了彩虹旗。
10.
盛夏时节,我再次去及川家登门拜访。这回我带了一套明信片作为礼物,上头印着展览观众写在看板上的留言。及川已经在这间屋子里安顿下来,客厅也不再像是临时仓库,但我们仍然坐在庭院里喝茶。
他的裤腿上沾了泥,园丁手套搁在脚边的草地上。摘下了眼镜,及川显得分外年轻,前额在阳光的亲吻下泛出健康的红色。他指着花园里娇艳的月季,不无得意地说,“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仁花你,请等一下,马上就好。”
他剪下几支刚开的花,修去杂叶和刺,用牛皮纸包成一束,递到我手上。我刚要道谢,手机却在口袋里吵闹起来,由于是重要的工作来电,我不得不抱歉地回到屋内去接。
这一耽搁就是二十分钟,我一面打电话,一面好奇地打量着茶几上半满的两只水杯。等聊到尾声,我往院子里走,发现及川已经重新戴上园丁手套,正背对着窗户给墙角的月季浇水。他举起手里的绿色胶皮软管,环顾四周,忽然貌似不经意地走到围墙边,让对面影山飞雄的院子里垂头丧气的树莓也享受了一场偷偷摸摸的及时雨。
空气骤然变得又涩又甜。
落地窗距离围墙有段距离,从在我所站的位置,轻易便能看见影山正在院子里若无其事地四处走动,假装没发现及川刚刚的小动作。他似乎是在给后院除草,手里捧着满满一大把绿茸茸的杂叶。
怀着些许罪恶感,我走进院内,没有立即把早已安静的手机放下,只是敬畏地注视着面前的画面。像准备聆听神明下降的指示那样,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深知此刻本不应该被任何注视打扰。
及川彻放下手里的水管,走到围墙边上打量影山如同台风过境的院子。“我说,虽然最近天天都看到你往花园跑,飞雄真的认得出杂草吗?那棵可怜的桃树苗可是快要被拔秃了哦。”
“……还会再长出来的。”影山凶巴巴地辩解,却没有转身走开的意思。及川沉默地等待了一会儿,忽然冲对面的人招招手,示意他再靠近点。
那个动作看似简单,所需的勇气却是我难以想象的。
“真没办法,飞雄,你让开。”
“哈?及川前辈到底想——”
“少废话,快点给我腾点地方啦,臭小鬼。”
及川彻把一支盛放的月季放在两人之间的围墙上,双手攀住围墙,轻而易举地翻过了这道阻碍。
他说:“让我教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