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博醒了过来。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这是他在袋底洞的卧室。现在大概快到中午了，即使是完全拉起的窗帘也没能完全阻挡住热烈的阳光。室内亮堂堂的，昨天放在床头的一杯水在天花板上投下了一块光斑。
这一切都熟悉极了，但他刚刚从梦境中抽身出来，这种熟悉竟然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回想着刚刚的梦境，他与索林走在哈比屯的田间小道上，他跟索林絮叨着从德罗戈那里听来的亲戚八卦，而索林一手抱着他们刚从市场上购买的晚餐食材，另一只手温暖干燥，握着比尔博的手掌。他偏头，嘴角含笑地看着他。
他还能回想起梦里那种懒洋洋的闲适感，像秋天的暖阳洒在身上，像脚踩着暖烘烘的泥土，像靠向身边依偎过无数次的人。
他们悠闲安逸，像是这种场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可是明明，那个人会再次出现在哈比屯这件事就已经非常不平常了。
比尔博坐起身发了会儿呆，然后甩了甩脑袋，将多余的想法抛在脑后，然后翻身下床，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他又一次醒来了。
这一次梦境的场景是在孤山。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穿过长长的走廊，熟练地推开国王的书房门，正伏案工作的国王抬头看过来，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休息一会儿吧，索林。”比尔博走过去，将手里的茶点放下，给国王续了一杯红茶。索林点点头，在他放下茶壶后就轻轻将他拉到自己的腿上，凑过来给了他一个温柔的亲吻。
比尔博单手捂脸，他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怎么会对孤山王宫的构造那么熟悉。
他们在孤山住的那段时间，宫殿里还一片破败，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虽然巴林也给他介绍过那些宫殿曾经的，但王宫太大了，直到他离开孤山时比尔博也没能记住全部的路线。他最熟悉的就是通往宝库的道路，因为他去这里找寻过索林很多次。



比尔博又做梦了。他总是在做梦。
他的梦境千奇百怪，有的时候是一段完全不同的意外之旅，有的时候他会梦到进入一个奇妙的时空，那里没有矮人、兽人和巫师，那里有许多奇怪的东西，但比尔博总是奇妙地明白怎么使用。他与索林的相貌也都发生了变化。对方没有了长长的头发和胡须，但那双眼睛依然蓝得惊人。他们相遇在公园、咖啡厅、电影院。他们有的时候是上下司，有时候是陌生人。比尔博有时是作家，有时是教师。但无论梦境的开头和过程多么相异，最后两人总会靠到一起。索林会握住他的手，然后两人相互靠近，将一句我爱你消弭在最终相碰的双唇里。



他就像在梦境里跟索林经历着无数个一生。
而那些不同于现在的每一个梦境里，他与索林都幸福圆满，有一个完美的happy ending。
“这是什么补偿吗？”他轻声问道，但房间里空荡荡的。他独居的袋底洞里，没有人会回答他。
他再一次沉重地叹气，将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
该起床了。
他在内心催促自己，但整个人还是缩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你还没给巴林回信呢。
他对自己说道，温和地劝慰着，不要闹脾气了。
是的，是的，但今天不行，不是今天。
今天他不能回信。
巴林的信摊开着，就放在他的膝盖上。泪水却从指缝中涌出，一点一点晕湿了纸张上的字句。
他的每一个梦境都避开了渡鸦岭。
但索林已经离世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