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536654
作者 : 德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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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异性
原型 咒术回战 乙骨忧太 , 祈本里香
标签 乙香 , 乙骨忧太 , 祈本里香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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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5 23:34
- 导读
- 属于他的永远年轻的黑色太阳短暂坠落又升起,从此长长久久地照耀他。
先是疼痛。
穿过皮肉的犹如肢体破裂的疼痛——初次感知时只是痛觉,后来就变成一种即将迎来毁灭的预感,一种融入骨血的恐惧。比恐惧更强烈的是憎恨,是令人几欲呕吐的嫌恶。祈本里香在剧痛中象征性地抬起手臂,幼小而不光洁的手指伸开来,轻轻颤抖,说是挣扎都勉强。
她不喜爱挣扎,因为徒劳是难堪的,只让她更加疼痛和憎恨。她很快垂下四肢,视线越过她的亲人,投向墙壁上一块醒目的油污。她的父亲在哭,泪水和呜咽模糊了他因用力而狰狞的面部,他说:爸爸是爱你的。
男人的左手掐在女儿尚未发育的肩膀上,戒指勒住他充血的无名指,一无所知地泛着平和的光泽。
爸爸是因为太爱你才这样做的。你明白吗?
祈本里香的喉咙里滑出一声悲鸣。
大家都会爱你的,里香,我也是,我也是……里香,爸爸非常爱你。
在如死寂般的剧痛里只有一个念头生出来:这是爱吗?
原来爱是这样,原来这样就是爱。她想,可是如果要她去爱一个人,如果她能够去爱一个人,她一定不想那个人受到任何伤害。她爱的人不能受伤,也不能疼痛,就算一分一毫都不可忍受。
* * *
祈本里香时常想起父母的死。滚烫的血液飞溅而出的弧面与曲线,母亲死前的哀嚎,父亲沉重的尸体,疼痛、孤独与饥饿。她反复想起,反复梦见,虚幻的知觉残留在她最敏锐的神经上,与爱紧紧纠缠。爱和这些知觉熔作一团:爱是鲜血、哀嚎、尸体、疼痛、孤独和饥饿。但爱也实时更新,于是爱变成消毒水味儿,变成怯懦的一声问候,变成乙骨忧太。
祈本里香在六岁遇见乙骨忧太,在八岁学会爱他,又在十岁与他相爱。乙骨说:我喜欢里香;我最喜欢里香了;喜欢和爱的区别是什么?不知道,可能爱就是非常喜欢;那我爱里香。男孩看着她笑,未长开的五官皱起来,不盯着她的眼睛、肌肤和唇边的痣,也不抚摸她的裙角,只是笑,起先十分胆怯,后来变得开怀,像夏天结出的果子,幼小稚嫩,初具几分引人心动的重量,收获的秘密藏在青涩的果皮和汁液里。
是什么样的爱?
什么样的爱?好难回答……就是想在一起。想和里香一直在一起。
一直吗?
一直。
无论怎样都一直?
乙骨犹豫了,因为过于年幼无知,尚不能理解这世上有哪些事情值得拿来考虑“无论怎样”。但这犹豫是不可谅解的。祈本里香问:忧太怎么不回答?她笑了,唇角以一个精妙的幅度翘起,那颗痣便也有所颤动。“大家都会爱你的,里香”。所以乙骨忧太也会爱她。乙骨忧太会永远爱她吗?男孩深思熟虑地侧过头,说:无论怎样都一直。
为什么犹豫了?
因为我得把所有的事都想一遍才能回答呀。现在我确定了!无论怎样我都想和里香一直在一起。
乙骨注视她,重新笑起来。
于是尖锐的怀疑与憎恨凝聚又融化,刀尖在刺穿叛徒的心脏前一瞬变成鲜花。这是什么魔法?荒谬又甜蜜,愚蠢又热烈,使人刻薄,使人宽容,激发她胸中每份恶意的揣测与索求,却每每乖顺地满足于一个微笑。
祈本里香时常感到厌恶乙骨忧太,厌恶他不够明了果决的示爱和许诺,厌恶那背后每份狰狞与背弃的可能,但这厌恶最长只维持一分钟,一分钟后她狂热而怜惜地喜爱乙骨忧太,想要拥抱他、亲吻他,与他成为一体。她渴望爱,渴望呵护,渴望在这呵护里得到自己将无条件被爱的证明:首先是不可比拟的亲昵,是她可以用笑容用肢体用她沉黑的双眼得到的每一颗心,然后是真实丑陋的她自己,一汪沼泽、一排利齿,真实丑陋的不堪入目的折磨。她知道在这折磨的考验里她将失去爱,但只有这样她才真正被爱,因为只有在沼泽中浸泡得腐臭、被利齿啃噬得残破的心才能真正爱她。于是她循环往复地厌恶与喜爱乙骨忧太,既迫切希求他腐臭残破,又无法容忍他受到任何伤害。
激烈的渴求揉搓她年幼的心脏,直到她死去:自她破碎的头颅里,比她父母更加滚烫磅礴的血液抛洒在同样年幼的乙骨忧太脚边,如同为他献上花束。
没有了漂亮的头颅,浑身血迹,污浊、凶暴,祈本里香终于露出她臆想中的真实面貌。乙骨忧太曾想过的所有“无论”一定没有她扭曲的死状和死后被禁锢捏造的庞然身躯。忧太可能不会再爱她了。
她早已知悉那是怎样的爱:怯懦的男孩想被需要,被选择,被约定。乙骨忧太只有被给予束缚时才能感到安心和幸福,只有背负他人的重量才能相信自己有所价值。十一岁的祈本里香为他戴上婚戒,留下一个空洞恶毒的诅咒:里香和忧太长大以后要结婚。要结婚,要一直在一起;里香需要他、需要他履行承诺、需要他奉献一生。这束缚让他心安理得地活着,心安理得地笑。
祈本里香想,真傻呀,不明不白地定下约定,搭上漫长的人生,再也不能从中摆脱。但她死了,他却能够长大,未来会遇见健康漂亮的女孩,和健康漂亮的女孩一起,变成少年,再变成青年,再变成成熟的大人,最后变成老人。到那时会有别的人爱他,而他将在那爱里重新获得自己,重新活下去。他不会再停留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她会永远爱忧太的。
乙骨忧太抚摸她可怖的面部,磨蹭她尖利的獠牙,柔声说:我爱你,里香。我把我的未来、身体和心都献给你。一起去那个世界吧?
他亲吻她,好像那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十七岁恋人柔软美妙的嘴唇。
* * *
十六岁的乙骨忧太逐渐学会用刀,学会约束凶猛的咒力,日新月异地强大。在释放力量时他总想起祈本里香,想起随着他的愤怒和绝望完全显现的爱人的骨骼,眼睛、牙齿、戴着戒指的巨大手指,还有像尾巴一样可爱的末端。
里香。从前乙骨以为自己恐惧里香,恐惧那不可掌控的灵魂与诅咒,恐惧她带来的伤害,也隐约恐惧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但只有在如今无孔不入的寂寞里他才明白那恐惧竟也如此令他满足:永远相伴的爱侣,保护他,纵容他,需要他。里香不能没有他,他不能没有里香。紧密的束缚使他强有力地活着。
独处时他想念那道浓郁污浊的影子,想念咒力将他们紧密相连的触感——不需要任何肢体接触,他仍触摸恋人,恋人小山一般的臂膀同样环抱他,恋人有时说:忧太,在做什么呢?或者说:不许欺负忧太!又或者说:我最喜欢忧太了。
由他的诅咒诞生的祈本里香与记忆中有所不同。抛却精美的面貌与掩藏奥秘的微笑,洗净言语与肢体的层层暗示,本人曾以为刻在魂魄里的卑劣恶意原来只是一搓就掉的污迹——在恋人的诅咒里重生的祈本里香只剩下一颗赤裸裸的心脏,在他亲手重塑的骨架之中顽强鼓动,扑通,扑通,每跳一下就有血液喷涌而出,像死去的父母和她自己,最朴素的腥气滤出最纯净的爱。永远停驻在十一岁的祈本里香从一个诅咒跳进另一个诅咒,从始至终不变的是激烈的渴求,但第二个诅咒吞食了一个步骤,于是由厌恶与喜爱构成的无限循环缺失了一个关键因素,再也续不上,从此只剩下单调浓稠的爱爱爱爱;沼泽和利齿分别生长在坚硬的躯壳内外,特级怨灵却再也不想他经受疼痛的考验,只想捧他在手心,像对待蝴蝶和鲜花,小心翼翼地吻他不再圆润的面颊。
我爱忧太。里香和忧太长大以后要结婚。谢谢你。这六年我比活着的时候更加幸福。
即将跨过十七岁的乙骨无数次从相似的梦中惊醒。不是被梦里在幼小与成熟间随机横跳的恋人的脸和身体,也不是被她脚下翻涌迸溅化作诅咒的影子或偶尔残缺的头颅、如同狂风呼啸的嗓音,而是在他毫不强壮的肢体和胸腔里如兽如蛇般匍匐攒动的欲望惊醒。
他在不同的剧情和节点醒来,唯一相同的是理性警觉地冲破梦境前一切柔软虚妄的想象,空阔荒野上凝聚不散的一捧水,透明器皿中茁灼燃起的一簇火,无法触碰也无法控制,重归清醒的那个瞬间恋人的声音还贴在他耳边:忧太,忧太。乙骨忧太惊恐绝望地逃回现实,心想这到底是怎样铺满罪孽的人生,他好像已经无可救药。
乙骨不知道这欲望指向何方,指向哪一个祈本里香,是少女的人类躯体还是泥泞和磐石般的怨灵诅咒,又或哪个都不是,是那被截断的人生里、被捏造的幻影里本该有的蓬勃的可能,一个能够如旧日般反复无常地厌恶与喜爱他、只能在折磨中圆满却又不忍他疼痛的祈本里香,泥沼和利齿中飞出的蝴蝶和鲜花,一个诡谲的魔法,一个符号——祈本里香,单薄的名字将那魔法牢牢禁锢,将她、将它永远留在人间,为他所有,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是人还是诅咒还是爱情还是妄想——“祈本里香”盘踞在乙骨忧太寒酸的世界中心,终于成为了他与力量一同膨胀生长的欲望本身。
但乙骨又与其他任何情窦初开、在青梅竹马中产生恋慕的男孩不同。首先他们明确相恋多年,毫无隐秘与暧昧可言;其次他们从不曾一起成长迈入青春期,没有通过相互触碰与凝视试探的冲动,里香早已停滞,魂魄与心意褪得比生前更加直白浅显,所以改变的只有他自己,无从对比共享,这改变便怎么看都像是离经叛道的歪路;而且里香死了,这次是死得彻彻底底,肉身与执念都没能留下,只有海马体与一枚戒指作为帮凶,使他固执地对死人激情不断。
我偶尔会做奇怪的梦。乙骨把这句话作为开场白,正想循序渐进地体面展开话题,狗卷棘和熊猫一脸了然,似乎已经拿捏他未出口的每句叙述。乙骨当即震惊,一时抓不到重点:熊猫,你怎么……?
熊猫对于能够加入人类男高中生的私密谈话感到很快乐,用慈爱的语气说:忧太也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啊,太好了,看来在这里好好地长大了。狗卷棘说:鲑鱼。熊猫说:所以是真希吗?是真希吧?我早就……狗卷面色发虚:木鱼花?
乙骨被这走势吓得忘记所有包袱与羞耻,大声说:不是真希同学!是里香……我的……说到这里停顿了,他一时想不出哪个词汇能够最精准地表述和勾勒他的祈本里香,但不需要了。两位姑且都算是男性的同窗木然地看着他,乙骨这才想起原本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这一步,颓丧道:对不起,是不是很奇怪?熊猫不知是因为“是里香”还是“不是真希”没缓过来,狗卷点头又摇头,最后一锤定音:木鱼花。还给他比了个拇指。
十七岁的乙骨忧太被巨大的感激包裹,诚恳向同学道谢,回到宿舍才想起来自己什么也没能问成。但他很快又释然,因为终于意识到无论是狗卷还是熊猫在不同层面上都无法回答他的疑问。
如同学所说,也如禅院真希最初的承诺,他在高专平安长大——假如早期隔三差五被送进医务室可以算平安的话——无论是活下去的自信还是陪伴他的朋友都奇迹般地找到。
乙骨并未像自己曾设想的那样因失去束缚而萎靡。他夸下海口,说要适应新的生活,在这里找到活下去的办法:没有里香的需要和爱也能活下去的办法。他得往前走才行,不仅因为有新的同伴的簇拥和难以捉摸的老师的鼓励,还因为见不得许许多多的人在他面前受苦死去,因为当他如同叛徒般找到新的责任与依赖的时候,祈本里香没有咒骂,没有哭泣。头部残缺的女孩的幻影出现在他身后,出现在他所有想象与欲望的风眼里,以全然不同于以往的宽和体谅说:加油,忧太。
他想他是背叛了里香的。但既然里香原谅他,希望他向前走,他就不能再回头了。
乙骨忧太用六年时间与祈本里香相爱,又用六年时间接受这扭曲的诅咒。他本以为这就是尽头,在惺惺作态的艰难里决定承认自己与诅咒相伴的人生,最后却发现原来这虚伪的痛苦和彷徨不值一提,与爱人和解告别的喜悦同样不值一提,只有失去爱人的孤独是永恒的。
爱人的碎影仍反反复复出现在他梦里。终于有一天他不再中途惊醒,能够愧疚又坦然地把梦做完。
* * *
与美洲的夜晚和星星共度数月后,血脉卓然的年轻术师拥有了自己的术式,术式名为祈本里香。
十七岁的少年有一副瘦削的面庞和沉静的眉目,磅礴的咒力附于他看似柔弱的肉体仿佛寄生。不知道是力量过于充沛还是心绪逐渐动摇,新的年岁在过去十二年朝夕相伴的对照下过于惨淡,咒术涌现得简单突兀缺乏新意,乙骨忧太于坦率的叛变后不坦率地宣告失败:咒力以熟悉得令人恐惧的方式编织重构,以子宫孕育胎儿的姿态创造一个诅咒。不,不能说是诅咒,因为活着的和死去的早已相互谅解,因而只能说是凭借咒术施展的魔法。
身旁的外国同僚在五秒内退出百米远,冲他大喊:乙骨君,你冷静一点!
乙骨忧太轻轻伸出左手,并没有感到分毫不冷静,只是这感情这欲望如此热切地喷洒而出,像十岁那年里香破碎在他脚边的鲜血,像十七岁前困扰他的掐头去尾的迷乱怪梦;多少次自我纾解难以荡平的渴求在此刻终于酣畅消解,祈本里香从他的力量与魂魄中拔地而起,那是泥沼里的鲜花、长利齿的蝴蝶,他不能长大的恋人有一张难以承载任何表情的脸,但他在白骨般的巨大五官中认出笑容,认出她嘴角的一颗黑痣。
据说术式大多源于天赋,横竖算是命中注定。乙骨忧太深情注视他早已灰飞烟灭的爱人,几乎热泪盈眶,戒指在他细瘦的无名指上凶恶热烈地闪光。他说:对不起,里香!明明说要自己好好活下去的,但是……
不知名魔法的造物悠悠转醒,神智尚缺,看见他的脸,发出狂喜的尖锐喊声:忧太!足以碾碎人类的力量像太阳光似的从她身上辐射散落,周边无人区建筑物骤然破损,特级术师视若无睹展开双臂,方才流出的一点歉意被他顷刻遗忘,转而对眼前仿佛毫无记忆与思绪的纯粹爱欲痴念集合体咧嘴微笑。
不知第多少次新生的祈本里香与恋人相拥,重复说道:里香最喜欢忧太了。里香要和忧太结婚。
他所束缚的祈本里香与他所创造的祈本里香究竟是什么不重要了。当事人选择不去计较,千万人的计较便化作沙土。属于他的永远年轻的黑色太阳短暂坠落又升起,从此长长久久地照耀他。
202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