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人知道，【残月之肃】厄斐琉斯——皎月教派的圣子、冷血无情的肃穆者、如机器般麻木精准的杀人机器，其实私底下是个接吻狂魔。

　　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事实上真正喜欢接吻的是拉露恩，因为她过于相信星星带来的故事，认为这种事由男性来主动会更让人心动，所以向来是少年来主动完成这些事。

　　只是等后来长大了一些，当这对笨蛋兄妹发现星星所描述的故事真实性与他们理解的不太一样时，彼此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并且很难纠正。

　　........索性就当没发现这个错误吧，反正，本来也没人知道。

　　1

　　最开始是额头。

　　1

　　拉露恩发现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们年纪还小，除去每日重复枯燥的练功和冥想，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手段的厄斐琉斯和拉露恩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着牛头不对马嘴的散装聊天。直到有一天厄斐琉斯抛过去的话茬拉露恩很久都没有抛回来，等他注意到自己妹妹在走神的时候，这个天生白发的小姑娘又突然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扶着他的脸‘啵唧’一下，超大声地在他额头上嗦了一大口。

　　“？？？？？”

　　厄斐琉斯被吓傻了，捂着额头动都不敢动。刚刚那个声响让他想到教徒带他去打猎时候，用钝器一击敲碎路边动物头骨时的场景——拉露恩也想吃他的脑髓吗？

　　但是拉露恩得意洋洋地给他讲，说她刚刚成功地将自己的神魂抽离到精神领域，那儿的风给她带来了睡前小故事，它说在遥远的海的那边，另一个大陆的人会用这种肢体语言来表达对家人的喜爱，特别是长辈对晚辈，尤其喜欢用这个方式。

　　“我是哥哥，应该我才是长辈吧？”

　　厄斐琉斯松了口气，确认自己妹妹不是真的肚子饿要拿自己充饥之后，他也捧着拉露恩的脸照着她的额头用力地‘啵——唧——’一下，在天灵盖里无限放大的回响同样把小姑娘吓得连连尖叫。

　　经由这次乌龙，拉露恩发现她的哥哥报复心理其实还蛮重的，也是，毕竟是双胞胎，而且还是不能称之为少女少年的幼小年纪，比起做大人口中的乖小孩，目前二人还是更愿意比赛谁更幼稚。于是在几轮胜负后拉露恩首先投降，她确实比不过开始体力修行的厄斐琉斯，代表黑夜的小男孩把月亮的额头亲得又红又肿还隐约带着几排牙印（虽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这样下去与其被大人发现要打屁股，不如现在就由她建议换个方式，把伤害从贴着头骨的额头转移到嫩肉比较多的左右侧脸上。

　　1

　　然后是脸颊。

　　1

　　这回拉露恩学乖了，小心翼翼地捧着厄斐琉斯的脸颊只停留在表面轻轻地用嘴唇碰了碰，然后飞快地退到一边，她怕厄斐琉斯又过来咬她。可等了又等，小男孩还是保持着将左脸凑过来的姿势，拉露恩瞬间从忐忑转换为疑惑，她不确定，于是又掰过厄斐琉斯的右脸在那边又亲了一下。

　　这回轮到小男孩疑惑了。

　　“你干嘛？左边不行一定要右边吗？”

　　“什么啊——等等？我两边都亲了！你完全没感觉吗！！”

　　黑发的男孩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以为是蚊子。”

　　厄斐琉斯是猪！！小女孩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拍在自己哥哥头上不想再理他。她光着脚跳下床榻，朝着门外倾泻的月华跑去。厄斐琉斯只来得及抓住她扬起的最后一缕发丝，收紧手掌的同时又立马松开，紧张兮兮地追上自己的妹妹。

　　“拉露恩，把鞋子穿上再——喂，别跑，现在该轮到我了。”

　　“不——要——！烦死你了！不要过来！”

　　幼稚鬼！

　　莫名其妙的胜负心也在厄斐琉斯的内心燃起，他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回忆起平日大人教授给他的技巧：用眼睛估算自己与拉露恩即将到达的那块石头还有多远，然后调整好每个步伐之间的节奏和距离。他垫起脚掌让奔跑的身影添上更强的爆发力，在左右脚交替的瞬间一只脚踩住附近的岩壁起跳，跃起翻滚的身影就这么从拉露恩的头上划过，投下浓重的阴影笼罩了她，截断她继续往前跑的路。

　　拉露恩在惊诧厄斐琉斯进步迅速的同时，自己也被哥哥锁在岩石与臂弯的狭小空间里无法再动弹。

　　将·军。

　　“~~~~~~~~~~~~”

　　无可奈何，她只能缴械投降，由着哥哥按住自己往肉乎乎的脸颊上咬上对称的两大口。

　　你也是个幼稚鬼！

　　1

　　最后，是嘴唇。

　　1

　　起初厄斐琉斯只是顺着妹妹的恶作剧游戏而已，就他本身而言，他不讨厌这种表达亲昵的方式，对他们来说无论是碰身体的哪一个部位，在他们心中是同等地位——无论是额头，脸颊还是嘴唇，一切都发展得水到渠成。

　　他们的初吻完成在一个完美的契机里。

　　一根轻如毫毛，却能压死骆驼的稻草。

　　成对的两副丝涤被祭司捧在手里，他们将其中一条通透翠绿的轻纱披到厄斐琉斯肩上，这种既没有保暖作用，长度亦对作战碍手碍脚的无用品为什么会在成人仪式上被拿出来呢，夜之子虽对此抱有疑问，但多年来驯服下来的教条没有让他多嘴，只是沉默着接受。

　　给拉露恩的则是一件轻盈飘逸的羽衣，与她在空中轻轻飞扬的金发很相配。月之圣女身上已经完全看不见小时候的顽皮和跳脱，她紧闭着眼睛，任由祭司在她脸上刺下月轮的刺青。

　　代表月亮圆满的白色。

　　身旁的祭司轻声咳嗽，提醒厄斐琉斯收回心神。他也闭上双眼，感受着祭司们的手在他脸上画出弧线，随后一阵尖锐的钝痛穿透皮肤，他也被刺上皎月的标志。

　　代表黑夜不安的黑色。

　　今天是他们的成人仪式，也是皎月教派重大的节日。所有人都在欢呼，但是处在正中央的孪生子却没有一个脸上是带着笑容的。厄斐琉斯悄然退至角落，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了那条绿色轻纱的末端。

　　据说这是他们生理上的父母为他们亲手编制的。每一根丝线，每一格样式都是他熟悉的皎月派工艺，但厄斐琉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那对男女的样貌。

　　在遥远的孩童时期，拉露恩还傻乎乎地相信着星星讲述的那些故事的时候，里面确实是有提过外大陆的父母会在子女生日时准备礼物的。所以，这就是他们的生日礼物了？

　　完全感觉不到喜悦，也感觉不到任何实感。厄斐琉斯握着这条轻纱，手感跟平时握着的粗糙棍棒一样硌手。但拉露恩跟他完全相反。他那出落得如同皎洁月光一般完美的妹妹蜷缩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她将那件羽衣紧紧抱在怀中，几乎将脸埋进膝间的那一瞬便开始落泪，大滴大滴的泪珠打湿了她的礼物和面上的月痕，厄斐琉斯替她擦去眼泪，替她擦干净哭花的妆容，但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妹妹的悲伤。

　　于是他学着往常那样去吻她，但这回，他亲的却是那张啜泣的嘴，里面满是悲伤与彷徨的苦涩腥咸。少年想要更多的替他的孪生灵魂分担痛苦，于是他进而撬开少女颤抖着的牙齿，凭直觉加深这个吻。

　　他不知道这个举动在外人眼中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拉露恩在与他舌尖交触的那一会儿就逐渐停止了哭泣。少女紧闭双眼，她只知道自己被一双手轻抚着，带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依赖、去亲近的安全感。

　　她不自觉地双手环绕着少年的脖颈，双唇紧紧贴着哥哥薄凉的唇瓣深深地吮吸起来，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疼痛一般。

　　“......我看见了爸爸妈妈。”

　　拉露恩的声音还是在颤抖，少年的唇轻轻地触碰着少女的泪水，拉露恩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感受着至亲之人的温暖与怜惜。

　　借由妹妹的共鸣魔法，厄斐琉斯也看到了那些织进轻纱里的记忆：任何人都不得妨碍皎月圣子们的修行，哪怕是亲生父母。与他们面容相仿的一男一女只得专心专注于纺织机器上，一翻一摇地将手中的丝线编织成型，他们的神情安详且悲伤，在月光中呢喃着他们孩子的名字。

　　他们见过的所有皎月派的大人只会对他们说着同一句话:拯救皎月，拯救宿命。但只有他们的父母，乞求月亮能保佑他们的孩子健康长大。

　　这一次，连厄斐琉斯日渐麻木的心头都泛起一股苦涩，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再次拉近与妹妹的距离，与她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这个吻里没有爱情，没有欲望。他们是无依无靠的负伤幼兽，唯有彼此身上的体温才可慰藉孤独的心灵。

　　往后的日子里也是，他们唇齿交叠不为别的，只为那短暂的一丝安宁与慰藉。杀手的血腥味与真知者的檀香融为一体，在两人之间流窜、蔓延。仿佛形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共鸣直到二人肺部中的空气逐渐抽空、直到二人逐渐缺氧、直到二人都无法呼吸。他们彼此相视着，从对方过于贴近的眼神中看到了指引前方的道路。

　　比爱更沉重，比欲望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