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风扇正嘎吱嘎吱地转动，老旧到连吹出来的风都是炎热无力的。

我妻善逸趴在桌上，把教科书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脑袋，难得有些打不起精神，可能是窗外炎热的天气，更大的可能是风扇制造出来的噪音。那声音吵得他耳朵都隐隐作痛。

明明都已经是第二学期开学了，怎么还会这么热啊，夏天还没过去吗？

善逸慢慢地长叹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他一直闻到的若有若无的酒味是怎么回事啊，有谁喝酒了吗？

“呃！”

教科书倒下，书脊撞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撕破了教室寂静的那层膜，刺耳又突然。

“我妻善逸，你在开什么小差！！”

善逸双手捂住自己额头，只觉得眼泪都要被刚刚的粉笔砸了出来。他抬头看了眼站在讲台上怒气冲冲的不死川实弥，相当识时务地重新坐端正，把头低下埋进书本里不敢再看对方。

……总觉得今天不是被数学杀掉就是被不死川老师杀掉，还是说是同时！不死川老师这种人居然会教数学，他真的没有揍过学生吗？扔粉笔也算吧混蛋！粉笔砸过来真的好痛！他到底砸了多少学生才会这么准的啊！

不过不死川最后也没有再继续刁难他，而是转过身去继续写板书。

重新听到粉笔书写的声音后，善逸才敢重新抬起头，看到了……野猪头套。

伊之助趁着老师转身的时间，争分夺秒地挥舞手里的头套冲着自己小弟做鬼脸，压低了声音嘲笑：“纹逸，你怎么敢在这家伙的课上发呆的？”

“……”善逸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撕下草稿纸的一角潦草地写上几笔，揉成纸团往伊之助的脑门砸去。

理所当然地被对方轻松接住，他展开纸团：“是意外啦，你个野猪！”

“哈？伟大的伊之助大人虽然喜欢戴野猪头套但是才不是野猪——”他作势就要站在椅子上。

……声音太大了啦白痴！！

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快速飞过，隐隐带了破风的声音被善逸捕捉到，那东西径直砸到伊之助的脑袋上，把伟大的伊之助大人从椅子上掀飞出去。

咚！

是脑袋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善逸看了一眼昏迷的伊之助和落在他身边的那一小截粉笔，再抬头看了一眼面色阴沉到几乎想杀人的不死川老师，打了个哆嗦就将伊之助扔在原地。

反正伊之助的话不用管他过一会儿就会自己醒来了，该说不死川老师还对自己手下留情了吗，扔到伊之助头上的这根粉笔也太可怕了！

他又抽了两下鼻子，他分不清酒的品种，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那种浓烈到呛鼻的气味，而是一种很醇正、清爽的果香。到底是哪里来的呢？难不成是不死川老师宿醉之后来上课，所以才会脾气这么臭的吗？

搞不清楚。他叹了一口气。还是下课问一下炭治郎吧，他的鼻子可比自己好用多了。

“酒味？”炭治郎的表情有些茫然，“我没有闻到酒味啊。”

“诶？没有吗？可是我都闻到了耶。”善逸不可思议地反问道，甚至情不自禁地开始手舞足蹈比划起来，“就是那种——感觉像是发酵后的葡萄的酸味、还有别的水果甜香，但是闻起来又很清爽的味道，我今天一直有闻到。炭治郎没闻到吗？”

“没有呢。”炭治郎思索了一下，确信自己今天确实没有闻到类似的味道，“你刚刚说可能是不死川老师的酒味，但我没有在他身上闻到宿醉的味道。下课之后还是有闻到吗？”

善逸抽动鼻子，遗憾地发现确实还是能闻到空气中弥漫不散的香味：“这么说来确实还有闻到，但那是什么酒味啊，我没喝过酒完全不懂……话说回来你居然还能闻出宿醉的味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啊！”

“什么酒？”伊之助总算转醒，一个鲤鱼打挺便起身窜到炭治郎的桌子上坐下来，“那纹逸去酒吧不就好了吗，今晚去喝酒！”

“我才不要！未成年怎么去酒吧啊！！”简直是糟糕透顶的主意，还不如让他放学后去找一家酒水专卖店挨个闻过来呢。

“你身为小弟怎么这么多事啊！麻烦！”

比起去酒吧然后被发现是三个未成年扭送警察局，明显是自己的方案更正常吧！善逸冲他又翻了个白眼，不死川老师就应该让他昏迷更久一点的。

在善逸升上高中后，狯岳为了找借口不跟他一起放学回家，专门找了一份兼职工作，放学之后几乎都见不到人影。这也让善逸松了一口气，毕竟大哥每次看到他时的表情都好臭好可怕，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揍他……也不是没揍过就是了。

不过桑岛爷爷知道这件事后，说着要两兄弟多多相处，好好培养感情，最后狯岳还是拗不过老爷子，腾出了周五下午不去打工，专门陪善逸回家。

如果可以的话，善逸也不是很想要这种陪伴，感觉会被随时拖进公园的厕所里打一架。

不过今天是周四，他暂时有大把的放学时间可以去挥霍。

但是放学之后——那股萦绕不散的味道却又谜一般地消散了。善逸带着满头雾水跑去了酒水专卖店，面不改色地谎称自己想为爷爷攒钱买生日礼物，提前过来看看有什么酒。销售的大姐姐不疑有他，面带微笑将他领了进去。

琳琅满目的酒瓶各自陈列，店里满是各种酒的香气。善逸跟着销售，看她往专用的酒盏中倒入各式的美酒，努力地辨别着酒的味道。最终，视线停在了一个酒盏上。

他偏头看了边上的标签：Champagne。

香槟。

他带着满身酒气晕晕乎乎地回到家，隐约觉得脑子都被店里的酒味浸泡开来，像是醉了一般。他现在几乎无法闻出任何味道，更不用提烦恼了他一天的香槟气味。

善逸正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迎面便是自己的大哥。

狯岳应该是刚刚才洗了澡，头发上的水珠正被搭在头上的毛巾吸收，身上热腾腾地蒸出水汽，他皮肤很白，只是洗个澡都能让他皮肤泛出粉嫩的颜色。他看到善逸呆呆傻傻的样子，又嗅到浓烈的酒味，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废物，你偷偷去酒吧了？”

善逸的脑子现在还不太能转过弯，慢了半拍才理解狯岳究竟在说什么，慢吞吞地回答：“……没有啊。”

不过看狯岳的神情，他显然是不相信的。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冷哼一声，径直转过身进了自己房间。他向来不是很乐意去管善逸的闲事。

善逸盯着狯岳的房门，过了半天才眨了眨眼，心想：刚刚好像有在大哥身上闻到一点香槟酒的味道……是错觉吧。

第二天醒来后，一直萦绕于鼻间的香槟酒的味道倒是散去不少，只余下一点点醉人的清香，夹杂着白桃的糜烂香味。

“大哥，你今天早上吃桃子了吗？”善逸坐上餐桌，端起自己面前的味增汤。桑岛爷爷特别钟爱于和式早餐，他们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面包吐司一类的早饭。不过如果轮到狯岳做便当又恰巧撞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的话，自己多半也只能在学校买面包度日。

嗯……不过混蛋大哥绝大部分时候都会忽略他的份，如果偶尔真的做了饭，他反而要怀疑这份便当是不是被他投了毒。

“你的鼻子这么没用是不是要去医院看看才好。”狯岳回以冷笑，“倒是你，昨天晚上去掏垃圾了？一股霉味。”

“哪里有霉味啊。”善逸狐疑地放下碗，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完全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我昨天回来之后明明洗了澡的。”

动不动就开口骂人，该去医院看看五官科的明明是狯岳才对，最好把鼻子和嘴巴都一起给医生看看。善逸想。

“一回来就洗澡，是为了掩饰你偷偷摸摸去了酒吧的事实吧。”狯岳拿着手里的筷子指着他。

善逸手下忍不住用力，筷子把鲑鱼肉搅得一团糟：“所以说——才没有去酒吧啊混蛋大哥！哪家酒吧天还亮的时候就会开啊！！”

狯岳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整个人的气势偃旗息鼓，意外得没有反驳善逸的称呼，倒是额间出了少许汗。

心跳得好快啊。

过人的听力让他轻而易举地就捕捉到狯岳快得不正常的心跳声，还有隐隐约约不甚清晰的心音——本来是刺耳吵闹的声音才对，现在却一下子听不清了。善逸眼神里的愤怒平息下来，不禁带上了些担忧：“大哥，你没事吧？”

来自义弟的关心当然是被对方拒绝了。“你不关心我的话我会好受很多。”他冷哼着这样说道。

什么啊！真是不知好歹！

但桑岛爷爷对此还算喜闻乐见，笑呵呵地端着自己的早饭感慨：“你们兄弟俩最近关系越来越好了嘛！”

……才没有变好呢。他们两个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这点，但谁也没有在桑岛慈悟郎的面前反驳。

善逸恨恨地埋下头安心吃饭。谁会跟这种别扭、嘴臭、还受女生欢迎的混蛋大哥关系好啊！

……话说，为什么白桃味还变浓了啊？

白桃的甜香混杂着淡不可闻的香槟酒气味陪伴了他几乎一整天，直到快放学的时候，那股味道才渐渐散去，最后消失不见。但在习惯了这股味道之后又突然感受不到的变故让我妻善逸没由来地感到烦躁。

他转了一圈手里的铅笔，心不在焉地下笔写题。今天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没有任何老师。

炭治郎四处张望一番，才扭过身子，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对着善逸发出气音一般的声音：“善逸，昨天的酒味你知道是什么了吗？”

“好像是香槟的样子啦，不过今天味道淡了好多，感觉桃子的味道要更浓一点。”他停下笔扭头回应。至于那个味道似乎来源于狯岳，而现在又消散这件事，善逸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脑袋突然被一个纸团砸中，善逸动作一顿，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又戴上野猪头套的伊之助——这么弱智的事情，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下午放学后去喝酒吧纹逸！”

所以说！才不去喝酒啊混蛋野猪头！！

善逸撕下一张草稿纸，发出的噪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但他显然顾不上这么多了，把手里的草稿纸再度撕成数个碎片，揉成纸团向伊之助扔去。伊之助对这种事情驾轻就熟，早就准备好一堆纸团打算朝善逸扔来。

……等一下，刚刚自己的草稿纸上好像有写什么东西。那是什么啊，狯岳的名字吗？虽然我没有仔细看，但那怎么像都是狯岳的名字吧？在发什么病啊我！狯岳的名字有什么好写的啊！搞得像是我对他有什么想法一样，明明是个混蛋大哥！

——他刚和伊之助拉开纸团大战的序幕，脑袋上就骤然传来刺痛，他下意识捂住脑袋，便看见伊之助也跟着捂住了脑袋，而伊之助的背后……是富冈老师。

噫！！！好可怕啊富冈老师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会有人用竹剑打学生脑袋的啊！这是体罚吧？！脑袋都肿出一块大包了啦！这所学校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所有老师都会体罚学生的啊！！能不能趁现在去找珠世老师拯救一下我脑袋上的大包啊……啊不过整天呆在医务室的那个家伙有点可怕还是算了。

“你们两个，下课来我办公室。”

……早知道就不和伊之助扔纸团了。一想到待会儿从富冈老师的办公室出来以后，说不定还要被等到不耐烦的大哥暴揍一顿，他灿金色的头发都没精打采的耷拉下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逃离大哥的迫害啊……不过也有可能大哥根本不想等自己，早就先走了也说不定，毕竟……味道都消失了嘛。

——那么，就算是为了去确认味道的来源也好！干脆翘掉富冈老师的说教吧！反正富冈老师嘴巴里也蹦不出几句话，过去也是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完全没有什么留下来的意义嘛！而且最后肯定又要让自己把头发染黑，说不定还会趁机揍自己一顿！

不讲理！这个学校就没有可以讲道理的老师吗！

善逸一面收拾好书包，装作要乖乖跟着富冈义勇去办公室受训的模样，一面偷偷打量着门口，在心里计算自己背着书包逃去高三楼的可能性有多高。

似乎不怎么高的样子，不过有尝试的价值。善逸近乎垂死挣扎一般地想到。

三、二、一！

我妻善逸踩着下课的铃声便踩上自己的课桌，借力蹿了出去，一出教室便拐弯朝着楼上高三的鬼班跑去。

“善逸，——咦。人呢？”炭治郎才收拾好自己的书包，一转身只捕捉到一点明黄色的残影，“我刚刚是不是看到了闪电？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