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498066
作者 : 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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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 非自愿性描写
原型 进击的巨人 艾伦·耶格尔,利威尔·阿克曼
标签 艾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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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25 20:38
Monsters
爱总是没错的。
当我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和小崽子艾伦大眼瞪小眼。
这句话像石子落入水塘,它使得我浆糊似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我从他身侧一点点的缝隙里绕进屋子,结果差点被他乱放的鞋子绊个跟头。
说是个小崽子,如今已经一米八三了,连带着肌肉和头发都疯长。我亲眼看着他短短三年内从还没我腰高的一颗小苗长到美少年,很好奇他的基因都对他做了什么。此刻我需要仰视,才能看见他那双湿漉漉的绿眼睛。
我喝了很多酒,不想跟他多废话,也没问他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回来,可能他的耳朵就是不一样。我推开浴室的门,对着洗漱台干呕。被酒精过度浸泡的舌头发麻,细小的手从肠胃里蠕动着伸出来,顺着火辣辣的食道一路抠挖着向上,直抵我的舌根。呕了一会儿,我就确定那些发酵的酒水不会从空荡荡的胃里重返人间了,我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自己。
我酒量并不好。
但我没办法推辞韩吉递过来的酒瓶,扁扁的铁罐装,气味呛鼻。
“喝一口,就当给埃尔温送行。”
埃尔温被送到南方的医院里去了,算上物资三吨重的军用车,陆路。
我这辈子跟着埃尔温打过很多年的仗,从一个小岛的小军官起家,到现在他指挥一支整编舰队。天气越来越糟糕,一些在科学院里待着的老头子说这是气候骤变,是世界末日的前兆;另一些老头子接受不了地球总会打败人类,跟上一拨人对骂,说这只是气候异常,人定胜天。无论如何,仗还是在打。我每次灰头土脸地从炮弹坑旁醒过来,幸存于剧烈的冲击波和炸弹碎片,再次看见这个世界,神棍都是越来越吃香的。他们说,神将来审判世人。
渐渐地,各国之间仗都不打了。埃尔温的舰队成了海上紧急救援的大船。毕竟在动不动三四十米的巨浪下,军舰更结实耐操一些。我们从最近的港口出发,在迷雾和海浪中搜寻发出求救信号的船只,然后把幸存下来的人送往南方。
南方,南方。
南方据说是人类最后的家园。一些神棍也跑到了那里,他们说服仅存的一些组织和力量建造被称作“诺亚方舟”的玩意,然后欺骗普通民众相信他们的神,等待着拯救灵魂,从而放弃他们的肉体。还有一些神棍则更加扯淡,他们相信这是神对世人的考验,诺亚方舟救不了所有人,而进化是唯一的道路。
“就凭他们那群分不清烧瓶和量杯的神棍也敢谈进化吗?”韩吉愤愤不平。
然而,在家不家国不国之前,在一些人的实验室里,的确出现过“进化”的人类。我见过“他们”被作为秘密武器送上战场,惊人的杀戮本能令人印象深刻。他们比普通的士兵更强劲更有力,更灵活更敏捷,甚至伤口也会催化他们的嗜血欲,从疯子变成野兽。然而当我所在的战舰成为救生船之后,我就很少看到“他们”了,或许他们才能适应这个糟糕变态的天气。“进化”这个词再次出现在文件中,是最近的事情。
我们是最后撤离的一批人,要坚守这片破碎的土地最北的海岸线,这些日子里,水陆空都通行不畅,文件到手时都快要失去它原本的效力了。我们更像是被困在了孤岛上,四面绝路。韩吉眼睛上的伤口仍在渗血,她在甲板上摇摇晃晃,大呼小叫像是一个经典的独眼海盗。
“埃尔温挺得过去吗?”她醉倒之前轻轻地问。
我不知道,对于颅脑损伤、脊柱折断我并不了解,只知道死亡和它们总是手拉手——如果你亲眼看见那场飓风和近百米高的巨浪,也能原谅埃尔温瞳孔里泛起的死亡的灰色。我第一次从那个男人的眼中看见绝望,死亡对他这种野心家来说也许是解脱,唯有活着才是永久的负累。我把韩吉的斗篷盖在她身上。
救援万里迢迢来避难的遇险船只是我们现今的工作,尽管大部分情况下,我们找到求救船只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成片的尸体,船只残骸和飘散的油污。正如当年我发现艾伦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只剩下他这个孩子。
当天我在军舰和客轮碎片之间来回穿梭了四次,暴雨和巨浪把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撕碎。我在船体残骸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年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女。当我以为救援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在一堆泛白结着盐晶的尸体中间,我发现了艾伦。他小且瘦,被飘忽不定的灯照得瞳孔发亮,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着,低低地向我吼叫。
显然我身上没办法再加挂这个小崽子了,巨浪的轰鸣声掩盖了他示威性的低吼,反而迫使我向他大喊。等着我。我冒着暴雨再次返回倾斜的船舱,抱着他挂在岌岌可危的救援索上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和我救上来的前两个人有什么不同。然而,当他被韩吉单独关押,被照明灯照亮的时候,他的独特之处就无可隐藏了——他有一双狗一样的耳朵,还有一条长尾巴。我为自己救回来的小崽子是个什么玩意困惑不已,韩吉撇撇嘴,就是那些没“进化”好的人咯。
在意识到这个小崽子实际上是混合了人类基因和北极狼而非是哈士奇基因的失败品之前,他已经撕碎了船舱里所有能撕碎的东西,包括给他送来的食物,他还差点撕碎给他送食物的人。也不知道还没枪高的小崽子哪儿来的力气。
韩吉派我去把他抓出来——我确信韩吉说的是抓出来。然而,我当我再次踏出船舱时,只能面不改色地向韩吉展示我腿上的挂件。他在海上颠簸了四个月,受了极大的惊吓,失去了科学家父母,眼泪和鼻涕都抹在我的裤腿上,活像个小可怜虫。
也许是基于这些眼泪,也许是基于“耶格尔”这个姓氏的利益考量,埃尔温并没有向上报告他的存在。无论成功还是失败的“进化者”都应该由国家统一安排,但我们默契地对那份姗姗来迟的文件进行了无视。当小崽子住进我在岸边的房子里时,我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是只听你的话嘛,你养好了,总不能让他饿死吧。就跟养儿子一样,没什么差别。”
我想韩吉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我是个单身汉,是个无亲无故的单身汉,从来没养过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养儿子。而埃尔温的态度则表现得更像乐见其成。
韩吉向我的房子里运送了大量的书籍、研究报告以帮助我照顾艾伦,但实际上我并不能分出精力来阅读高深的论文,连菜谱都因为食物的短缺而毫无意义。我还没读懂那些解密的“进化人”研究报告,没弄懂狼崽子的习性,艾伦就那么长大了。他跟我一样靠各种罐头保持维生素的摄入,靠变异的鱼虾来解决营养问题,所幸他没长成个怪物——也许是没法更奇怪了。我曾经试着在房子旁边的废墟上种一些蔬菜,然而唯有番茄还能冒着严寒勉勉强强开出花来,他对着拇指大小的青涩果实就开始流口水。但这一切都没能阻挡他飞速地成长发育,他现在能很好地隐藏起他那双招风的耳朵和那条又粗又长的尾巴了——实际上,那些成堆的研究报告上称,他们这种混合基因孕育出的产物通常都只有两种形态,成功的人和失败的动物,直立行走的时候还拖着尾巴是很罕见的,不伦不类。佩特拉在他还小的时候一个劲儿捏他的脸,逗他说他抱着自己的大尾巴走来走去是不是为了卖萌。
他此刻正堵在浴室门口看我,狼尾巴都收起来了。
我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船上颠簸,当从北方各国前来的幸存者越来越少时,我便经常空闲。收养了艾伦之后,我乐得把这些令人蛋疼的时间花在两头跑上,那个时候艾伦还经常控制不住他的耳朵和尾巴,见到我就忍不住扑上来用大尾巴乱扫——这是一片绝地,外出是危险的,除了我的部下他很少见到人,但出于对海洋的恐惧,实际上他也很少到甲板上去,大部分时间里他能接触到的人类只有我。其实我也很少见到人,我见到的都是尸体。我警告他房子里的东西不准乱咬,但还是能在沙发垫和柜子角上看见齿痕。
小家伙总得释放一下他的精力嘛,韩吉打圆场,好使我揍他揍得没那么用力。
三年时间他长得太快,上衣和裤子都来不及买新的,军舰上又找不到像样的裁缝。我几个月前刚给他改的衣服又变小了,紧贴在他身上。我从他胸前和大臂上看到了紧实的肌肉轮廓,疑心他又在家里对着寥寥无几的家具发泄,然而我并没有看到破坏的痕迹,一切都井井有条,干净整洁,连柜子上他咬出来的牙印都淡了很多。
我头昏脑涨,贴着满是水雾的镜子和他面对面站着。
他盯了我一会儿,也没有对我湿漉漉的脸和湿漉漉的上衣发表什么感言。局势越来越糟糕,我们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也许是他正处青春期和我中年危机的原因,和局势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注意到他把沙发角落里的书归类放在了书架上,这说明他已经了解了这个房子里最后一点陌生的地方,这局促的一居室完全向他敞开了。他转身把卧室的灯打开:
“睡觉吧。”
他连利威尔这个名字都懒得叫了。
青春期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性欲的萌发。我自己并没有经历那个好奇旺盛的阶段,十几岁的时候,我正忙着让自己活下来,精疲力竭之后绝不可能有闲心关心自己的老二。直到我二十多岁才意识到,男人多出来的那块肉除了吹嘘和小便外竟然还能产生快乐。我遗忘了本身,自然也忽略了艾伦——何况我总觉得他还太小。
所以等背后有一个硬邦邦的玩意儿顶上来时,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明白那是什么。
我叫了一声“艾伦”,向往常一样要求他结束这个恶作剧。但随即野兽般沉重的呼吸打在我的脖颈上,我伸出去的手摸到了毛绒绒而健壮的兽爪。
我从没见过艾伦完全变成狼时是什么样子,他羞于在我面前成为完全的野兽,小时候也至多会把他的尾巴塞到我手里叫我摸一摸,就当是安慰我劳而无功的一天。他的前爪拍灭了台灯,我甚至听见了可怜的玻璃罩碎裂的声音。我趁着那一刻的光,看见了一只威风凛凛、四肢发达的野兽。
他有白色的皮毛,他就站在我的身边。
当我的口鼻被迫紧贴着枕头,把洗衣液的味道吸进鼻腔时,后颈被艾伦叼住了,他的口水流了下来。咸腥的味道。实际上我并没有证据来判断他是捕猎还是发情,我再三地想到青春期的波动只是因为韩吉在甲板上开的猥琐玩笑,大脑皮层里爆发了一股本能的恐惧,刺激着从指尖到大脑的每一部分。此刻处于上风的艾伦却像是不知道该拿他捕获的猎物怎么办似的,他咬了咬,又舔了舔,在我的后颈上留了两个牙印。我觉得并没有出血。
随即他就表现得更像是发情了。我的睡衣被撕裂了,屁股上顶着个棒槌。粗砺的舌头在我身上一通乱舔,湿润的鼻尖四处闻嗅。他的皮毛是白色的,果然是北极狼那一挂的,我的脑子里先冒出的竟然是这样的念头,随即我意识到我并不排斥他的亲密,尽管我讨厌他把腥气十足的涎水弄得我满身。
但即使我能容忍他用爪子按着我的脑袋让我动弹不得呼吸不畅,我也没想过我要用屁股来承受他的老二。我和他都太高估我的容忍程度了,他那颗野兽脑袋可没想蹭蹭就得了,他勇于付诸实践。而拳打脚踢翻身走人都太晚了,我怀疑我身上压的不是一匹狼而是棕熊之类笨重的凶兽,我不得不把滚烫的玩意吃进去,像是身体被撕裂似的,持续性损伤。他顶得很深,似乎胃也被顶到了,我想要呕吐。也许他进出的时候是我的血在微薄的润滑。我不得而知。他又把嘴放在我的后颈上,沿着剃青慢慢地舔,间或有一两声野兽的低吼。
我完了。
(中)
我这辈子失去过很多人。我的母亲库谢尔死于饥饿,法兰、伊莎贝拉死于气候骤变后的大降温,暴雪把他们变成了两个冰雕,我的部下多数死于战争,还有一部分死在海上。我之所以活着,并不是因为我枪用得更好,体术更强,在水里能憋更久的气,而是出于幸运。
被诅咒的幸运。
库谢尔的死亡为我换来了凯尼的照料,法兰和伊莎贝拉的死亡使我注意到外面极寒的天气,我的部下用生命换了敌人的伤亡,我的荣誉是他们的尸骨。
我不确定自己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失去。在死之前我希望能有足够的红茶,在能讲道理的时候,我希望能跟艾伦讲讲道理。
然而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并不是在我那个狭小的卧室里,那里连张桌子都摆不开,床垫铺在几块垫起来的木板上。它原本只是图书馆的一个小阁楼,自然没有办法跟军舰上的条件比。康尼看我睁开眼睛打量医疗舱的设备,他紧张地站起来:
我去叫韩吉长官。
艾伦呢?
康尼更紧张了。
所以当我踹开禁闭室的门,把晕船晕得可怜巴巴的艾伦拽出来时,韩吉已经来不及拦不住我了,我看见她拿着一把可笑的匕首穿了一半手术服就匆匆忙忙地跑。
回到那所旧房子时,我不再揪他的衣领,手背上扎针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他只是低着头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哭个屁。我说。他立刻就安静了。我甩上卧室里那张摇摇欲坠的门,从床底抽出个盒子。我忘记带医疗舱里的消炎药走,只能用酒精来给伤口消毒——天知道什么时候艾伦用他的爪子在我身上划了那么多整齐的伤口。
倒光了酒精的瓶子被我摔碎在墙上,玻璃渣子溅在脚底下。我浑身都疼得厉害,踹门的腿在颤抖,更别提想到艾伦把自己送进禁闭室这种蠢事了。他应该知道他是异类是野兽,被人类厌恶、排斥,他就是羊群里的怪物,被抓住了就要永远被关起来,落到上头手里,或许还会被饿死。他只是一个失败品,失败的怪物。
他的鲁莽使我又气又无力,很久没跟他说话。所以当我弄明白那天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时,我们已经在逃亡的路上了。虽然当天晚上,他就用他的愚蠢赢得了我的原谅。我想我也是愚蠢的。他趁我睡着或者说是昏迷的时间里,悄悄地用舌头舔我的伤口。被我抓包时他匆忙地变回人形,两只胳膊撑在我身上,不敢碰到我,急切而又委屈地说,他看书上说他口水的分泌物能抑制细菌的繁衍,野兽都是那么处理伤口。
要不是我能看见他鼓鼓囊囊的胯间,也许真就信他的话了。书上还说什么了?
书上还说,还说,雌性白狼应该只与一头雄性交配。他嗫嚅。
我竟然不知道应该先打碎他的脑袋还是应该先砸碎韩吉的。
我试图跟他讲道理,我一向信奉暴力是最好的教育,但鉴于情况特殊,我只能动嘴。我本来打算说他应该找一个雌性,他的狗屎脑袋里首先应该分清这一点;其次,他的行为只是激素分泌的结果,他应该正视,如果他能够幸福,我也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就当是养儿子付出的代价——也许他还记得他小时候曾小声叫我爸爸,虽然只叫过两次。然而他的绿眼睛挪开了,他低着头,棕色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眼泪吧嗒吧嗒地往我身上掉。
利威尔,我喜欢你,利威尔。我只有你。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两道热切的目光叫醒的,他把加了方糖的红茶送到我嘴边,甚至把还泛青的番茄做成了汤。红茶太甜,番茄汤糊了——就算把锅烧了直接做汤味道都比他递过来的玩意好。但我还是顶着他期盼的目光把它吃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吃掉了那颗糊掉的蛋。
如果我没有在他接下来的吻里尝到人类的血腥味,我本能安心地喝下他喂给我的一切,无论是滚烫的红茶、他的眼泪还是他的精液。
东窗事发的那天,我们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醉生梦死的日子,韩吉单独与我会面。我们在图书馆的顶楼,吹着咸腥的海风。韩吉说她本来也没打算弄死艾伦,艾伦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得了,她只是想给他那里来上这么一刀。韩吉说艾伦咬的人是个逃兵,伤重不治。韩吉说这个世界要完了,诺亚方舟早就起航了,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韩吉说你们走吧,我们也要南下了。
韩吉说了一堆废话,终于有一句说到了正处。
寒潮要来了,我和艾伦要走了。韩吉说得对我死在哪里无所谓,艾伦还什么都没见过呢。
我们带着所有的红茶——也就那么小小的两铁盒,方糖和食物上路了。
在我教会艾伦什么是油门、刹车和方向盘后,我问他,他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他说他被血淋淋的我吓哭了,我浑身都烫得吓人,昏迷不醒,他怕我会死,他就给韩吉打了电话,求韩吉救救我,他认罪伏法怎么都行。
我能想到他从我的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电话簿笨拙地拨号的样子。我的手机没有密码,给了他自投罗网的机会,他连车也不会开,坐上越野车的前几秒他还畏畏缩缩。
那我就抱着你跑着去找韩吉,他红着眼睛。
我们逃亡的前几天还算顺利,一路上都是废弃的房屋,晚上很容易就找到安全停靠的地方。我们靠搜刮废弃的燃油和家具来防寒,他毛绒绒的肚子是保暖睡觉的好地方。他良好的嗅觉和夜视能力使我们避开了成队的野狗、发疯的棕熊和觅食的花豹。野兽的直觉使他在蛇群游过的时候更早的醒来,他轻轻地叫醒我,指着花花绿绿的毒蛇眼睛发亮。上千条蛇类在温暖的夜晚趁着月色迁徙,它们沉默而有序。我很高兴那些蛇满腹心思都在逃难,没工夫搭理他这个好奇宝宝,不然我只能就地挖坑埋了他这个蠢货。我们狩猎经过的其他动物,野牛和马鹿都很危险,我们也没有时间和工具挖掘陷阱。从最北方远道而来的疲累的鹿类和一些体型较小的动物是相对不错的食物,我很惊讶艾伦居然偶尔也能猎到一两只鸟类,他白色的皮毛能和未融化的积雪融为一体,他也有耐心为了一口肉蹲上两三个小时。我教给他一些简单的陷阱,尽管我自己也只是跟着一些书画瓢。有一天他用一个简单的绳套捉了只兔子回来,他提着那只被他吓得头脑昏昏的野兔,面色为难。
利威尔……。
我以为他是想生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兔子准备生火。生吃是被我严厉禁止的事情,我没办法保证这只傻乎乎的兔子身上没有致命的病菌,我也不确定数量不多的抗生素能否在异变后依然有效。
我想喝你熬的汤。他跟在我后面小声地提要求。我很久没喝过了。
水是我们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
从北向南一路都是雪地,我们能够融化积雪从而获得相对干净的饮水,但相对于清洁工作来说,这些水就太微不足道了——所有贴身的衣物都只能用冷水和消毒液清洗,外套则直接放弃。实际上,气温太低,煮熟东西也远没有烤来得快。我知道他固执己见、脾气直拗,想喝汤就是真的想喝汤,只得穿着五天没洗的衬衫和开始有味道的外套,在雪地里浪费了一整天煮了一锅开水给他做肉汤。
尽管缺乏必要的调味品,他也吸溜吸溜喝得挺香。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们向南走得越远,天气就越温暖越稳定,在不必担心冻死这回事后,他就开始要求一些额外的活动。如果他做得细致、温柔,小心翼翼,我还能体会到一些身居下位的快感。偶尔我会要求他把腿放到这儿,把手伸到那儿,尝试一些我道听途说来的方式。虽然他只是人类的形态,但似乎仍会顶得很深,使我有呕吐的欲望。终于在某一天清晨,在我毫无缘由地连续呕吐了三天,拒绝了食物、糖和红茶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跟我说:
利威尔,你有可能是怀孕了。
我操他妈的怀孕了!
我怎么没听说男人挨操还他妈的能怀孕?!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确发现腹部开始隆起,隆起的幅度并不能用他填进来的玩意太多太频繁做解释了。他说他能从我的肚子上摸到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玩意儿。怀孕这件事证实之后,他反而沉默下去,也许他也认为男人怀孕是前所未闻的怪事。毕竟所有的书上都说是雌性负责怀孕生产——他纠正我海洋里有些奇葩鱼类不是。我说那我真心地祝愿那些异类活过这次灾难。他在某一天晚饭时忽然再次开口,狼类的孕期是63天左右,一次能生三到九只幼崽。他像是背诵课文一样的语气,用他绿眼睛的眼角看我,脸上的其他部位被长出的长发和胡茬挡了个严严实实。
利威尔,你会生下他们吗?
离我们第一次……上床已经五十九天了。
这些你都是哪里看的?我可不记得韩吉有拿过这种书。我们快要开到北回归线了,却依旧有暴雪相随,这并不是一个活下去,让他们也活下去的好环境。我冷着脸,不愿意回答,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拨弄火堆里的树枝。
在楼下的图书馆,其实有一条冻裂的冰缝可以爬下去,我爪子上有粗糙的肉垫可以缓冲,像是猫一样,不会摔死的。
其实你说的那些体位我……也看到过,他又补充说,在性分类那一栏里有很多这种书。
他转移话题的本领实在不怎么高超,我差点把燃烧的树枝挑飞,又想把着火的树枝戳进他眼睛里。他要是个瞎子我能省不少心。
你见过猫吗?我冷静下来后哼了一声,他就不说话了。他没见过什么生物,他生下来面对的就是生物的荒原,他嘴里的一切都来源于书本和他的想象。他的科学家爸爸来不及让他认识这个世界,只是妄图给他活下去的能力。
我记得我把那个裂缝堵上了,那个时候艾伦太小,掉下去太危险。
我和艾伦战战兢兢地熬过了他说的六十天大关,又熬过了很多个他觉得像是成功播种的日子。他又重新获得了性事上的主导权,我只好由着知识丰富的他摆弄。我的肚子仍旧一天天大起来,生产的日子却遥遥不知期。他半夜醒来轻轻亲吻我的手,这是他从书上学到的、来自人类的古老的礼节,我没教过他这种肉麻的动作。
利威尔,你不高兴吗?
然而疲累的年轻人很快就睡去了,我忍着腿部陈年旧伤的疼痛枕在他的衣服上,伪装自己已经熟睡,没有对他的问题作出回应。在确认他睡着后,我亲吻他的面颊,亲吻他紧闭的绿眼睛,被胡茬扎脸也并没有让我那么厌恶。
我很高兴,我回答他,我很高兴我也是个怪物,怪不得我们要一起逃亡。
我也是个怪物。
我很高兴。
(下)
关于“进化”的研究很早就开始了。从解密的档案来看,最早能够追溯到115年前。他们会把动植物身上有利的那一部分移植到人类基因里,培养出各种各样的变异人。成功了,他们就是隐藏在人群中的“进化人”,失败了,他们就是被泡在大罐头里等死的异类。在这些档案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四十年前逃脱组织的一个“进化人”。他逃脱和被逮捕的时间都太令人生疑,我不得不怀疑他的逃亡路线上曾经过我出生的地方。
爱总是没错的。
这句话是库谢尔留给我的遗言。
我怀疑我的妈妈早就预料了我的命运。她知道她爱上的是个怪物,生下的也会是个怪物。但她还是生下了我,为了逃避科技神棍的追捕而不顾一切,并竭力给我最多最好的爱。
我没有问过艾伦他那天晚上干的事是不是早有预谋,我怕我会忍不住暴露自己蓄意引诱的罪行。单身汉喜欢上寄养的少年不是什么太有意思的剧情,通常来说这段感情也不会有太好的结局。但我后来问过他为什么咬那个逃兵。
他紧张而又委屈,怕我旧账新算,又愤愤不平。那个人偷吃了我们养的所有番茄,连他摘下来给我吃的也要抢。他打不过身强力壮的男人,只好咬了他一口。
是他太惊恐才从五层楼上跌下去的。
他特意强调了所有成熟的番茄都是要留给我的。
我的身形越来越蠢笨,这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前进速度。幸而我们已十分接近原本的赤道,影子都变得极短。在这里,食物终于会腐烂发酵,我们也看到了一些原先难民驻扎过的痕迹。从海边残留的建筑来看,这里曾经有一项浩大的工程。艾伦说,也许就是所谓的救世主船从这里起航。
在收集了一些必需品之后,我们从咆哮的海上返回山地安顿。我曾看过那些科学家的报告,他们认为海边是最危险的地带之一,光是海啸或是海水上涨就能收割人类的生命。海洋里还有更多未知的危险。
我们随着海水的上涨而不断转移,但海水仍是一天接一天的逼近,从五十公里到四十公里只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危险,附近的生物都被迫缩小捕猎和生存的圈子。海水仍在逼近,但我决定在小崽子出生之前都不再动了,谁知道那片半死的雨林里有什么诡异的生物。我和艾伦收拾掉了两只老虎,一只还处在哺乳期,避开了一群野猪的领地之后,我们就只能窝在山洞里和灰熊当几天邻居。在经历了恶心呕吐,昏昏欲睡和轻微浮肿后,我已经习惯了所谓胎动的感觉。艾伦也终于对趴在我隆起的肚皮上听一个脑子没发育好的小玩意踹他保持了理智。让我最难以忍受的是腿频繁地抽筋、行走不便无法捕猎,还有胸部和骨盆处的异样。大部分时间里我都留在我们的宿营地收集雨水,架锅烧开,等着湿漉漉的艾伦狩猎回来。我真他妈的被连天的雨烦透了。
淡水不成问题后,艾伦就逐渐开始担忧食物问题,他怕这个还没生下来就多灾多难的小家伙饿死。中小型的猎物越来越少,越来越狡猾,他要和一群大型猎手竞争食物。他能凭借的只是作为人类具有的一点花招,而我毫无用处。我则开始担心这个小崽子会因为我的饮食和用药的原因长成一个畸形,但我并没有告诉他这一点。我们偶尔会讨论到孩子的名字,花了三年泡在图书馆的艾伦·耶格尔先生对此竟然束手无策,我则认为除了凯尼这个名字,全天下的名字都好。
凯尼不就是那个凶巴巴的舅舅么?我觉得这个名字其实也还好。
我忘记我什么时候跟他讲过凯尼那个混蛋了。他这个时候通常会说,那你再讲讲你的妈妈吧,我喜欢她,她很爱你。
艾伦在见到我之前有十个多月模模糊糊的记忆,然而他对此闭口不言。我只能推测他从降生起就待在风浪起伏的海上,除了咆哮的大海没有见过别的。他是一个不怎么成功的“进化人”,至少和其他进化人成功的方向并不一样,他的出生和成长速度与狼类更像,以前待在那个小阁楼的卧室里时他就经常被骨骼和肌肉生长的酸痛惊醒。我之前最担心的事情是他的寿命也会和那些待在冰原上嚎叫的大尾巴狼一样,只有十三年左右。后来我发现,多活一天都他妈的是赚的。
我们在灰熊边上过了几天好日子,至少对艾伦而言,而我则彻底丧失了话语权——他送过来的东西不能不吃,他煮的茶不能不喝,除了他在身边的时候能出去能晒晒太阳,其他的时间都在昏睡。他总是摸着我的脸说我太瘦,我开始还能踹他个跟头——年纪轻轻就瞎了,后来我就任由他胡说八道,连翻个白眼都懒得。他的需求一如既往地旺盛,但克制了很多,原本我还会用手或者嘴帮他解决,托着小腹跪着我也能撑一会儿,到了第十个月的时候,他就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出力了。
他为这个孩子的出生准备了很多。他减少了捕猎的次数,把新鲜的肉藏在新挖的地窖里阴干。他把动物皮洗干净晾好,在我躺着的地方铺了一层又一层,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捕杀过那么多蠢乎乎的玩意。某一天我梦见他也被人剥了皮铺在木板上向我炫耀,我惊醒的时候正赶上他向我告解的中途。
我的睡眠的确因为怀孕深沉了很多,开始我还能注意到他在我耳边的低语,后来我习惯地把它们当成微风——听多了就知道他说的都是无用的屁话。
我的孩子要十个月才会出生,应该是个人类,是不是我身体里也是人类的成分多一些?我很开心我和你一样的部分多一些。我也想我是个人类。
他的告解以一个亲吻结束,湿润的嘴唇印在我的额头上。那一晚上我都没有再睡,清晨的时候又开始下雨。他在这场逃亡里成长太多,不光是他的肌肉和头发,他的知觉太灵敏了,我动一动他就要醒来。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使我背部酸痛,所幸艾伦听到雨声就醒过来了,他起床收拾昨天猎回来的食物。听见我翻身的动静,他问我睡得好吗。
好极了。我回答他。
当天傍晚,我见识了我一生中最凶猛的洪水。原本在我们蜗居的山洞东侧的河道暴涨,水流裹挟着沙石从山岩脆弱的地方侵袭,和地震一样轰轰烈烈。艾伦把我抱出山洞后,泥沙立刻填满了那个我们住了两个月的地方。他要求我抱住他的脖子,他跳上了一个四周相对安全的高地,他把我安顿下来。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我托着腹部面不改色地说好。
没有经历宫缩和阵痛,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具不具备子宫这个玩意,反正我腿间分泌的东西越来越多,肚子里的小崽子似乎开始了翻江倒海。我只知道他可能想要出来了,在这个漆黑的、暴雨的夜晚,在这片山洪横流的土地上。
他的降生真的是很费力气的一件事,我甚至不知道我晕过去几次。某一次醒来时我似乎听见了艾伦的吼叫,他似乎在和什么搏斗。我叫他的名字,但夜雨阻隔了我的声音,就像它们被闷在喉咙里似的。
最后我是被一阵微弱的哭声惊醒的。雨已经停了。我把湿漉漉的小玩意抱在怀里,他的体温低得吓人。我用艾伦盖在我身上的鹿皮把他裹好,仔细检查了他身上的部件,什么都没少,什么也没多。
我站在被冲击成孤岛的山岩上,搜寻艾伦的踪迹。
血总是不祥的征兆。我在一个巨大的陷阱旁发现了艾伦。他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得泛白,已经不怎么出血了。
我先是给他看了怀里虚弱的小崽子,他惊喜得眼睛都亮了。他在他脏乎乎丑唧唧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称赞了他绿色的眼睛,然后向我炫耀坑底已经死去的大家伙。
我就说我是一个人嘛,它怎么玩得过我。
我把他们两个都抱到干净些的地方,在水流里捡回了几块破碎的动物皮。洪水结束后动物们惊魂未定,都远离了这块新形成的河谷。我不敢走远了捕猎,只能张了网在河水里,看有没有鱼活动。
我给哭得没有力气小家伙喂奶水,可实际上他什么也吸不出来,咂破了我的皮肤后就开始大哭,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我给他喂了一点鱼汤,希望他能撑到鱼出锅的时候。
这一路来我们的好运气似乎用光了,艾伦开始发烧,伤口感染。他变成一只又大又丑的狼趴在我旁边,皮毛泛灰,他让我先照顾那个只会哭的小玩意,他要求我把他放进他胸前的毛里,他说那里比较舒服。他强睁着眼睛看我笨拙地照顾孩子,偶尔伸出舌头舔我一口。
我再努力也没能让这个天生体弱后天不足的小家伙活到第二天。艾伦醒来的时候好像也不太意外,他嘴唇烧得发白,脸色发青,像是已经认命了似的。
我们也没给他起个名字。
不过还请把我和他埋得近一些。
我想我的脸色不会很好看。艾伦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向我笑了笑,丑得要命。我就说说,先把他埋了吧。
第二天的时候艾伦没再跟我说话,但喝了两碗鱼汤,吃了一些鱼肉。
第三天的时候他连一碗鱼汤都喝不下了,鱼肉吃下去的还不如他吐出来的多。
第四天的时候他竟然精神了很多,我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坐着看我。他说有潮水向这边涌来。
第五天的时候他吃了一些东西,但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了,即使我用烧过的刀子清理也清理不完。
第六天的时候我也听见了海潮的声音。我在高地上看见了奔腾的海水。
我们都完了。
shshsh——
艾伦,你看。
我最后一次亲吻他的眼睛,叫他用眼睛看这个世界。
海倒灌进这片谷地,这将会是最好的坟场。
我被打捞起来的时候,距离那次海啸已经过了七个小时。
我醒来的时候面前坐着韩吉和一个陌生男人。男人见我醒来兴奋地冲过来跟我握手,然后又被韩吉拽住丢出去。韩吉说是我好运,舰队也正走到这边,看见海上浮尸的个头有点眼熟,就顺手把我捞起来了。韩吉说他们修好了无线电,消失了半个地球的信号终于又出现了,他们也和那艘超级大的舰船联系上了,船上有充足的食物和饮水,完全能够接纳整只舰队,他们可以带我赶过去治疗,顶级的医生都在那艘船上。
韩吉说刚才被丢出去的人是“救世主号”上过来接洽的联系人,他要监督我们登船的流程,保证我们所有人都消毒了没带什么病菌上船。
韩吉说他那么激动是因为打捞起我的过程他都在场,而我之前又在海啸中救过他。他觉得我在这样的灾难中独自存活强悍得简直像个神。
韩吉用夸张的嘴型说GOD。
我从来没觉得韩吉话那么多那么烦。
我躺在熟悉的医疗舱里睡睡醒醒,挂水的支架上还留着我上次踹弯的印记。
我始终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在那次海啸中活下来,我绝不可能放开我抓住艾伦的手。我以为我们能一起死在海水里,成为某个海湾里两堆相伴的枯骨。
在船上我见到了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活人、动物,吃到了鲜美多汁的食物。红茶的供应也并不受限。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只是失望极了。
我有时候会推着轮椅去他们在船舱内搭建的小型布道会,听我曾经唾弃的神棍先生讲救赎和天国。去了几次之后,神棍先生礼貌地劝我不要再去了。神不会审判像你这样的人,先生。
我也觉得他讲得都是假话。相看两厌。
在我被人像货物一样检查来检查去,依次询问我的腿,我的咽喉和我的心肺问题后,他们终于宣布我获得了独立生活的权力。
那个陌生的喜气洋洋的男人再次出现,他夸张地赞叹我的恢复力。我其实不太在意我恢复成什么样,只是一转眼我又能在别人面前站着了。我甚至曾祈求过至少那场生产给我的身体留下点痕迹,但愚蠢的、顶尖的医生们连我是个怪物都没有发现。那个男人手舞足蹈、自说自话,奇怪的发音让我成功地怀疑他的原本是某个咖喱味的地区出身,我又想到萨沙——很久之前的一个部下,应该会想试一试那边独特的饮食口味,最后终于想起,这是艾伦在某个夜里讲给我的。我的脑子不怎么动了,偶尔动一动想想这个想想那个,最终还是会想起艾伦。
那个咖喱男又叫住我说,还有一些私人物品要归还。
是戒指。他看我无动于衷,忍不住说出来。
一对哦。他把一大一小两枚戒指放在我手心里。
是在你的口袋里发现的,你外套内侧的那个防水层。还好我仔细认真,他得意地邀功,差点就被那群坏人拿走当旧物扔啦。
是给你的夫人买的吗?他没完没了地。随即震惊地看着我把明显属于女式戒指的那个带在了无名指上。
戒指有些大了,但上面缠了一圈细细密密的白色的毛,于是尺寸就刚和心意。
我隐约记得,我和艾伦在逃亡的途中曾经捡到过一对婚戒,他对于闪闪发亮的东西似乎情有独钟,对着火堆看了半个晚上。不过后来那对戒指再也没在我眼前出现过,我也不记得艾伦曾试过我的指围。
我亲吻那两个戒指,血迹斑斑,很高兴那个叽叽喳喳的人终于看懂了我的脸色,他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其实他根本不必退出去,我倒是想找他要一根绳子,好把那个戒指串起来。
我把他们的窗帘弄坏的时候,血流了一地,但我得到了一根蛮漂亮的细绳。我把两个戒指穿起来,挂在一起。
洪水退去的时候就像布道会的神棍说的差不多,年轻的人们仍然年轻,他们高呼拥抱,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们的“救世主”。韩吉询问我的去向,奇怪的是,韩吉居然从没有跟我说起过艾伦,凯尼的身影在我的记忆里都有些模糊了,她竟然还提起他的遗产。我从海里被打捞起来,艾伦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被所有人共同遗忘。只有我在另一个世界活过,留下自己的血液和被埋葬的后代。我问她“救世主号”接下来的安排,她说无非也就是被收到某个基地里,等下次世界末日再用咯。
我点点头。救世主号太大了,有些地方它不能去。我向韩吉要了一艘小型军舰终生船员的位置,实际上,只是待在甲板或船舱里什么也不干。这艘军舰唯一的好处是,它在洪水结束后被策划做成一个海洋考察船,会从海的最北边一直跑到最南,循环往复。
韩吉终于对这件事做出了评价,还借用了一个古老的词,刻舟求剑。其实如果艾伦活到现在,他未必会继续喜欢你。她倒像是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似的。
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艾伦两个字,陌生得像那场洪水。
我不理她,两个戒指在我脖子上滚来滚去。我想我不会对于自己的生命更失望了。
我这一生没再下过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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