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库亚讨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孪生兄弟，巧了，纳撒尼尔也一样。 



1 

据伊塔库亚观察，这个和他除了脸长得一样之外没有任何关联的哥哥在外人面前总会戴上一张温和漂亮的面具。 

哪怕他刚刚因为推了一把伊塔库亚，替他受了那些想给这个转学生点颜色瞧瞧的小混混们的撞击滚下楼梯，还能坐起来对着围上来的同学扯出一个嘴角上扬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纳撒尼尔扶着墙壁站起身，动作迟缓地迈了一步，皱起的眉毛暴露出一瞬的痛苦，被伊塔库亚发现了。他停止按揉刚才撞到楼梯扶手的肚子，推开周围那些只是来看热闹的家伙，把纳撒尼尔的右手架在自己的右肩上，左手绕过纳撒尼尔的后背扣住他的左肩，冷着脸说道：“让开，我带他去医务室。” 

没有人比亲弟弟更适合送伤患去医务室，纳撒尼尔也没法继续维持面上的笑容了。他默不作声地接受了这个和他不对付的弟弟的援助，等走出人群包围后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面目狰狞地开始咒骂：“几个不知轻重的蠢货活了十几年还是没发育的胚胎，你们没有在一出生就被脐带绞死我对此深表遗憾，所以我——草！痛死了！——我要让你们这些穷鬼倾家荡产赔偿我精神和肉体上的损失，然后再雇人把你们推进火车轨道让你们也尝尝身上的骨头被碾碎的痛苦！” 

伊塔库亚忍不住提醒他：“现在是法治社会，买凶杀人是犯法的。” 

纳撒尼尔瞪了他一眼，通红的眼眶没有一点威慑力，倒显得有些委屈：“我知道！我就是看他们不爽，净给人添麻烦痛的还不是他们。反正惹了我就别想在这个学校里继续混下去了，等着被退学吧傻X！” 

好消息是纳撒尼尔不会在他面前装样子，坏消息也是纳撒尼尔不会在他面前装样子。伊塔库亚听了一路的抱怨头都要炸了，他给闲着的右手也派发了任务，捂住纳撒尼尔喋喋不休的嘴：“如果不想你的腿受到二次伤害，你最好给我闭嘴。” 

纳撒尼尔一点也不打算给他面子，张嘴咬上他的虎口，没出血，但留了一圈牙印。伊塔库亚忍了又忍才没有把他推到地上，只是更用力地捏他的脸颊：“牙尖嘴利的讨厌鬼！” 

从养母把伊塔库亚送回诺威尔家，并给他办了转学手续后，他过的一直是这样的生活。 



2 

去医务室检查的结果是伊塔库亚多了一块小小的淤青，而纳撒尼尔的小腿大概率是骨折了，被架着走到医务室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只能窝在椅子上流冷汗。校医要给家长打电话的时候被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的纳撒尼尔叫住：“父亲在忙没法过来，给我们学校的葛雷芬老师打电话就好，那样更快些。” 

所以突然被告知不用上课了快去管管你那两个远房表亲的葛雷芬赶到医务室后，迎接他的就是一脸愠色打算给纳撒尼尔喂点糖水的伊塔库亚和一脸菜色依然咬着牙拒不配合的纳撒尼尔。 

伊塔库亚看值班老师走了，直接把瓶口怼进纳撒尼尔嘴里：“所以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咳、唔！”被呛到但是不想弄湿衣服破坏形象的纳撒尼尔勉强把糖水咽下去，想要推开伊塔库亚却使不上力，只是在他脖子上留下了浅浅的抓痕后揪住了衣领，“你要是受伤了，你的养母会担忧你，父亲会责怪我，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替你受伤好了，反正没有人会关心我，我也不需要关心。” 

“哇哦。”目睹了伊塔库亚的脸黑一阵白一阵最后彻底红温的葛雷芬没控制住音量，两个脸上的颜色能开染坊的小屁孩一齐转头看他，他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呃，我来带纳撒尼尔去医院检查。” 

看样子嘴尤其硬的那个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拽着旁边那个借力站起来颐指气使：“把我的所有检查结果印一份复印件送到校长室去，附带那几个罪魁祸首的名字和事故全程的监控视频，如果他们跪下来舔干净我鞋尖上的灰尘我会考虑撤销退学，但全校通告和处分是免不了的，谁也别想好过！” 

葛雷芬大笑起来，这可比给那些脑子里塞满游戏或是食物、困得可以一秒入睡的学生上课有意思多了：“纳撒尼尔，你这是在维护伊塔库亚吗？” 

纳撒尼尔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色：“开什么玩笑！我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葛雷芬不置可否，走上前揽住纳撒尼尔的腿弯和肩膀直接将他抱起来，纳撒尼尔还逞强想要自己走，挣扎了两下就疼得放弃了，自欺欺人地紧闭双眼不愿接受自己的窘态。葛雷芬刚走到门口就被拽住了衣袖，伊塔库亚神情严肃地对他说：“我也要一起去。” 


 
3 

伊塔库亚坚持要把自己的手挤进纳撒尼尔攥紧的拳头里，于是牙印之上又增加了指印。他侧头看纳撒尼尔那张刻薄的嘴张开又合上，最后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隐忍地咬住下唇。伊塔库亚猜他应该是在心里问候那几个小混混的祖宗，让他们滚回亲妈肚子里重开。 

出了医院后纳撒尼尔一刻也忍不了了，甩开伊塔库亚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骂声和眼泪一起从指缝漏出来：“你这个、讨厌的乡下笨蛋，所有事情只要和你扯上关系，我就会倒霉……母亲、从前就只惦记着走丢的弟弟，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是，你为什么要打破我原本的生活……从你出现之后，我受的伤比前十六年都多！讨厌鬼，该死、我讨厌你！” 

葛雷芬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别说话，伊塔库亚只能叹了口气跟着钻进轿车。他搂着纳撒尼尔，已经神志不清的病人没有任何反抗，嘴里念叨的话也发生了变化：“混蛋！该死，我该死！我的存在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哈哈，没有人需要我！” 

“看来麻药的劲儿很大，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葛雷芬对着后视镜里手足无措的伊塔库亚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趁此机会让他发泄一下吧，就是要辛苦你咯。” 

和他一模一样但是更盛气凌人的脸现在像一张被心理的折磨和生理的苦楚这两只大手揉皱的白纸，伊塔库亚怎么抚也抚不平，只能不停帮他擦掉滚落的泪珠，干巴巴地说：“不要死。” 

不过要死的另有其人，正在开车的葛雷芬快要憋笑憋死了，气氛太好了，这个时候千万不可以笑出声啊。 

纳撒尼尔的声音小了点，但还是一遍遍叫着伊塔库亚的名字：“伊塔库亚，我讨厌你！但是只有你、只有你能证明我的存在不是全无意义，只要让我为了你而死！” 

“不许再说什么死不死了！”伊塔库亚还是没忍住大声吼了纳撒尼尔，原来这个虚伪的家伙摘掉了一层假面之后还有一层假面，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展现的都不是他的真面目，“我承认我是笨蛋了，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吗，你这样谁能懂啊！” 

纳撒尼尔好像被吓到了，把脑袋埋进伊塔库亚胸口不再出声。伊塔库亚掰过他的脸一看，原来是昏睡过去了。 

 

4 

纳撒尼尔醒过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遮光效果很好的窗帘被拉上，他分辨不出时间，只觉得自己的小腿很痛、胸口很痛、喉咙很痛、眼睛也很痛。那个光长肌肉没长脑子的便宜弟弟不会趁我麻醉揍了我一顿吧？不过情有可原，他本来就讨厌我。 

早餐之后就没有再吃东西的纳撒尼尔饿得恨不能再昏过去，可惜他现在清醒得不得了，只能挣扎着坐起来，正对上趴在床边的伊塔库亚的眼睛。他动了动面部肌肉，摆出厌恶的表情：“看什么看，滚出去！” 

“不行。”伊塔库亚拒绝得很干脆，站起来掀开被子，纳撒尼尔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上了全套睡衣，打着石膏的腿臃肿又累赘，“要是我不看着你，你死了怎么办？” 

“什么意思？”纳撒尼尔感觉身体一晃，他被伊塔库亚抱起来了，抱得还不太稳，吓得他赶紧环住伊塔库亚的脖子以免真的造成二次伤害，“你干什么，我是骨折不是截瘫，我可以用拐杖自己走，放我下来！” 

“不要。”伊塔库亚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听他的话，“我现在带你去吃点东西，不许像之前那样死活不愿意张嘴了。” 

现在跟伊塔库亚作对他没有一点胜算，所以纳撒尼尔暂时屈服了，任由伊塔库亚抱他到处走。盛出来的米粥还是温热的，他刚喝一口，就听见坐在旁边监督他的伊塔库亚说：“这是我做的。” 

纳撒尼尔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盯着碗里的米粥计算伊塔库亚给他下毒的概率。伊塔库亚直接抢过碗勺往他嘴里塞：“快喝，再等就凉了。” 

“你这是、谋杀！”纳撒尼尔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词控诉伊塔库亚的罪行，没想到还真有效果，伊塔库亚喂粥的速度慢了下来，再一次反驳他：“不是谋杀。” 

纳撒尼尔已经不想数他今天被反驳几次了，今天之前被反驳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伊塔库亚还真是听养母的话，明明这么讨厌这个新家、讨厌这个哥哥，还能坚持留下来学习完全跟不上的课程、维持和诺威尔家的表面关系。 

他听到伊塔库亚接着说：“我确实讨厌你，但我也需要你。” 

这个信息比米粥难消化，纳撒尼尔咽下最后一口粥，费解地挑起眉看向突然之间变得很奇怪的伊塔库亚。他永远搞不懂他缺席了十六年人生的弟弟在想什么，所以他也不想让伊塔库亚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只要互相讨厌就好了，谈什么需不需要呢？ 

但伊塔库亚执意要谈，又说不出什么恰当的话：“我需要你……需要你给我辅导功课，为了跟你去医院我又没上课，本来我就听不太懂了。” 

他皱着脸，不知道是在为自己的学业苦恼还是再为自己的话术苦恼，或许两者皆有。纳撒尼尔喜欢看他痛苦，所以爽快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好吧，你需要我，我知道了。” 

“所以别死。”话题又被伊塔库亚绕回什么死不死的，他紧紧握住纳撒尼尔的手，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不停重复，“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