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岛的肩上,一个脑袋兀得冒了出来,墨绿色的短发摇摇晃晃,其中夹杂着几根翘起来的呆毛,分外惹眼。
“你是幽灵吗?”月岛停下手中的笔尖,一声咔哒将其搁置在了桌上。他的左臂下压着一张填完的申请表,排球部几个大字利落又整齐地躺在洁白的纸页上。
“抱歉,阿月。”山口笑吟吟地道了声歉,探头去看月岛桌上的申请表,“啊,果然是排球部呢。”
他举起手里的纸张甩了甩,简单的动作里透露出几分雀跃:“我填的也是排球部哦。”
月岛不置可否。一起填排球部本就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一个约定。他站起身,一只手插进口袋里:“不过是觉得其他部门也没什么意思罢了。”
过道里,宣传栏前站满了人。或是熟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要加入什么部门,或是新同学凑巧碰在一起聊上两句。
山口没忍住看了一眼,感叹道:“还好我们早有打算,这么多人真是挤也挤不进去。”
然后他又忽然啊了一声,说道:“忘了以阿月的身高大概是不用挤的。”
月岛淡淡地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显然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
一声惊呼后,山口的身体在手臂拉扯的作用下猛地偏向一侧。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走了下神。”惊呼的发出者,一个女孩充满歉意地深深一鞠躬。
“我说你们,”月岛的眉头蹙起,“要在这里互相鞠躬到什么时候?”
女孩尤为惊恐,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又小声说了句“抱歉”以后飞一样地溜走了。
山口看看走廊,又看看神情不悦的月岛颇有点战战兢兢地说:“抱歉,阿月,还有,谢谢你刚才拉住我。”
山口顺着月岛的视线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人群里的泽村大地。
他正要上前,却突然一个停顿,貌似不经意地捏住了月岛袖子的一角,乍一眼看过去只是好朋友间正常的肢体互动。
说这话的时候他紧张得眼珠都不敢转,生怕和月岛对上一眼。
好在月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顺从地跟着他的力道走了。为此山口不得不使出了毕生的演技好让自己不要看起来太过得意。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正在努力推销排球部的泽村大地转过头,正见两个之前询问过他的后辈:“哦,是你们啊。”
他接过申请书,适时展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欢迎加入排球部,之后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
像是怕好不容易收进来的好苗子走了,他接着又热情地询问二人:“你们认识去排球馆的路吗?今天放课后要不要我带你们去?”
“抱歉,我们今天还有别的安排。”月岛说着看向山口,正好撞上山口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等到他的身影逐渐远去,山口才问道:“阿月,我们今天不是没事吗?”
月岛瞥了眼嘈杂的走廊,用食指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框架往上推了推:“反正只是部门活动而已,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区别。”
教室里的人数和离开前没什么差别,估计大多数人都在忙着打探要加入哪个社团。
山口坐在靠窗的位置,撇头就能看见窗外葱郁的树木。有的时候他很喜欢在窗边留上一条小缝,只等一缕风来吹。
月岛坐在他的右手边。他正戴着灰白色的耳机,垂着头,用修长的手指拨弄书页,剐蹭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树叶在互相摩挲。
眼下他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衬衫,又因为他生的白,连带着将衣服的白都衬托得更加干净透彻了几分。
抱着就看一眼打算的山口忠甫一见到这番景象就没能移开视线,目光无法控制地随着月岛的指尖移动。
月岛安静下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会跟着他一起慢慢地往下沉。他只需要站在那儿,就能让人感受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谁也进不去,哪怕是山口,也只能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个大概。
他站在外面,像个不知好歹的偷窥者。一边祈祷着不要被对方发现,一边想着如果真的被发现了也好。
然而什么也没有。无论他在屋外怎样经历四季轮回,屋内却始终炉火融融,没有什么被发现后的辩解,更没有双宿双飞的童话结局。
不知道是不是接受到了山口的心意,月岛翻页的手指忽然停顿下来。
这一动作在全神贯注盯着月岛萤的山口忠眼里无异于响雷。行动快过了思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扯住身边明黄色的窗帘挡在了自己前面。
即便有了一层遮挡,他依旧不敢放肆地喘气。短短的几秒,他过得像是一个世纪。
他在心里呼喊着,始终没敢揭开窗帘,在越发急促的呼吸声里,似乎真切地感受到了视线的热度。
倏地,角落里的惊心动魄被一阵风平息了,窗帘像水波一样往两边流淌开。
月岛的眼神和平时别无二般,这让山口感到了几分安心。几秒钟后,月岛低下头,并没有问山口为什么脸红。
山口于是也沉默着低头。好半晌,等到手里的书翻过二十页,他才抬起头,用问天气一样的语气问起:“阿月,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