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7397706
【吞海】安陈

作者 : 饶清絮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吞海 葱花鱼

标签 吞海 淮上

文集 步小花和他的男团们

592 1 2020-10-11 23:29

      /1/

      “卡!”

      吴雩松了松酸疼的胳膊,卸下力道,将被他按倒在地板上的群演大哥拉起来,笑着与他击了掌。片场在一个深山老林,吴雩捧着盒饭,听见他们在讲民间传说,不由得瘪嘴,这些老掉牙的故事还没这里的蚊子个大恐怖呢。

      借了助理的一瓶花露水随手倒在腿上,吴雩偷听到导演在和道具组商量下一场Scene的环境,突然意识到他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吴雩不想回那个小木屋给蚊子姐姐当精心装盘的“食物”,便坐在一旁的躺椅上,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明天的戏份,一边点开手机里的软件,开始听网课。

      说来惭愧,他是个大学生,只是没正经上几天学,但他们学校有个好处,只要是名师讲课都会有课堂记录,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全民付费共赏的“网课”。而碍于辅导员发的最后通牒,吴雩只得忍痛屈服于阶级压迫,把装逼的墨镜摘下,掏出耳机认认真真听起课来。

      听到一半,讲课的老师顿了顿,侧头望向门口,不知道来的是何方领导,眼角都给笑出了几道褶。白板笔漏墨,老师将正欲伸出客套去握的手收回,讪讪地瞪眼说了句自习,收了书本便走了出去。

      吴雩打了个哈欠,再次睁眼时“神通”已经站在了讲台上,他看了看左下角,发现评论都兴奋地刷起了一个名字。

      步重华。

      吴雩缓慢地眨了下眼,被搬道具的人一碰,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腿上。对方吓得连连道歉,他只匆匆摆了摆手,就将耳机重新插上,听见步重华神色自若做完自我介绍,然后眸光一转,撩起眼皮似笑非笑。

      隔着屏幕,他与他遥遥对视。
  
  

     “第一堂课惯例,我们来聊聊天。”步重华手撑在讲桌,语气闲适,“听说我们学校跟着潮流开了直播网课?”

      同学们窃窃私语,纷纷笑起来。

    “是啊老师,每一堂课都有记录。”

    “还有美颜呢!”有女学生大声道,“不过老师您不需要,您天生丽质!”
  
  

      这话语一出,原本压抑的课堂氛围顿时活跃起来。

      步重华剑眉一挑:“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哎哎,步老师看起来挺平易近人的,”同桌碰了碰那女生的手臂,“你们怎么都说他是高岭之花啊?”

   “别提了。”女生透过指缝小心翼翼瞅了眼步重华的脸色,悄悄道,“你第一次旁听不知道,步重华老师的挂科率平均一个班二十人,这还是最低战绩,去年有个学姐意图贿赂,直接被步重华举报给上面记了过,吓死人了。”

      同桌傻眼了:“这么难啊?”

      女生苦笑道:“上一堂课胡老头太过死板,刚刚看见高岭之花难得心情好嘴上调戏了一番,我这科算是完了。”

      同桌不知道怎么安慰,正想拍拍她,却见女生突然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勾勾手指:“算了随他吧,你好不好奇,他今天为什么心情这么好?”

      同桌迟疑地摇摇头。

      女生神秘一笑:“这堂课,是全网直播。”

       /2/

      步重华将讲台上的纸张整理干净,想到今天和学生的互动,不由得叹口气。这帮皮猴子,稍稍缓了脸色就原形毕露,难怪辅导员隐晦地让他换个教学方法,敢情怨言积压了这么久,就等着今天来调侃他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辅导员从门边探出头,将一张出勤表搁在了步重华面前。

     “我们班有个挂了学籍的,这些天在外面拍戏估计上不了课,”辅导员拿出圆珠笔在名字上划了一道,“步老师先用这张吧,吴雩同学就不用登记了,我这边会记录他网课时长。”

      步重华却没接,不动声色道:“他多久回来?”

      辅导员有点犯难:“应该在这个月底吧,我听他弟弟说,过几天就要到市内来拍戏了。”

      步重华冷硬道:“我不管他在其他老师那里如何,如果他不想让他的平时分归零,我的课吴雩必须到场。”

     “可......他这毕竟是事业。”

      步重华分毫不让:“这毕竟是学业。”

      辅导员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叹道。

    “好,我去跟他谈谈。”

       /3/

      吴雩再次回到大学课堂,整个人都是梦醒时分。

      忽略他请假离开片场时挨的两小时骂,深夜为了补这堂课耽误的戏份一直拍到凌晨,听到导演喊“卡”地那一瞬间恨不得就地躺下睡他个昏天地暗,但他不能,他还要上亲爱的步老师的课。

      吴雩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手上的笔转了几圈便无疾而终,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米的份量还挺多,惹得领座的几个人都忍不住一起摇摆起来。这节奏过于动感,步重华眼皮都懒得抬,直接点了舞场中心人物的大名:“吴雩,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吴雩:“......啊?”

      吴雩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只觉如芒在背,他参加过的发布会颁奖典礼不在少数,虽后者大多数是鼓掌微笑的陪跑,但好歹也算身经百战的“厚脸皮”,怎么现在居然会感到紧张?

      吴雩摸了摸鼻子,要是再安静一点,大概可以听见他不矜持的心跳声。

      他娘的,这步重华长得也太好看了。

      所以,问题是什么来着?

      吴雩陷入沉默的悲伤,头上的达摩克斯之剑又下坠了一点。

       /4/

      吴雩犟在原位和步重华干瞪眼,他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好不容易等到下课,立刻起身拦住他的去路道:“你等等。”

      吴雩面无表情道:“你明知道我在拍戏,回学校听课不仅耽误时间效率也差,我到底哪里惹了你?”

      步重华打量了下他的黑眼圈,淡淡道:“你是学生,这是你的本分。”

      吴雩咬牙切齿:“我已经挂了学籍了。”

    “我不觉得不学习的人,能拍出什么好戏。”步重华理了理白衬衣,英俊的脸庞冷若冰霜,“麻烦让一让。”

      偷换概念,他只是相对学少了点,怎么就变成不学了?这是怀疑他压根没听网课?

    “我要是不呢?”吴雩挑衅道,手搭在门框,“你下节课应该在半小时后吧,我这人演其他不行,最会演无赖,我反正有时间,但你好像等不及,嗯?”

      墙上的挂钟滴答一声,分针前进一格。

      步重华似乎没了耐性,一字一顿道:“让开。”

     “只要你把出勤那一栏名字给我划掉,我就恭恭敬敬地送你离开。”吴雩耸耸肩,“不然,免谈。”

      两人僵持在原地,走廊能隐约听见穿堂而过的风声,吴雩发丝微乱,被吹得翘了一角,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惯性向前,额发刹不住车似的安顺地贴服在步重华的手背。

      吴雩被按在墙上那一刻是懵逼的,他连对方什么时候出手都没看清,就被卸了力道。膝盖先一软,向前扑进了对方的怀里,步重华一只手压着被扣在背后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他的脸侧,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乌黑的眼睛。

      这个姿势很诡异,从远处看,像是一个“壁咚”。
  
  

    “刚才不是挺硬气?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步重华那张脸,近距离看久了就有一种强烈压迫感,吴雩追网课也有些日子了,却没有像现在这样胆战心惊,算是间接体会了一把挂科边缘学生的心路历程。

      吴雩垂着眼睛,语气无辜道:“都这样了还怎么说,我向来不在不该硬的地方硬。”

    “更何况,”他凑近步重华耳边笑道,“我要是真说了怕是不妥吧,你好歹算是个老师,强暴学生这种事多多少少还是不雅的。”

      步重华眼底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手上钳制的力道却松了,吴雩揉揉被勒出红痕的手腕,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这弱不禁风的家伙还有点真本事。

      他笑得撩人,礼貌颔首道:“今天我们两两相抵了,我不找你麻烦,你也别找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阳关道如何?”

     “哦对了,提醒你一下,记得删监控,网课我会照听,我们月底见。”
  
  

      步重华目送他走远,抬步欲追,却最终滞足原地。书页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在他脚边。

      步重华俯身捡起,凝视着那个穿着白T恤的青年。不知道是为了阻挡镜头,还是太过刺眼的阳光,他的手攀着秋千的绳索,借着臂弯的遮挡,回过头勾唇一笑。

      那时八月炎夏,树隙浅浅一地阳光,生活像是被打翻了的碳酸汽水,充满了沸腾的心跳。

       /5/

      “吴雩,恭喜杀青!”

      吴雩“咕咚咕咚”喝了一罐汽水,才把心底的热意压了下去,他笑着谢过同组人善意递来的红包,还没来得及高兴,转头看见微信上发来一条信息。

     “哥,我给你代课被抓了。”

      吴雩笑容一僵。

     “不是,”他打字道,“我不都把注意事项告诉了你吗,怎么还能穿帮?”

      解行发来一条语音,假模假样哭道:“这真不能怪我,他下课突然找到我让我去他办公室,我不能拒绝就去了,谁知道他竟然找我谈心,问我为什么要当演员,还问我有没有在剧组受委屈,这我哪知道啊,我就支支吾吾,还没支完步重华就眉头一皱,冷冷说吴雩人呢。”

      吴雩:“......”

      步重华这是,被什么夺舍了?
  
  

      解行假哭完,话题一转,又贼兮兮八卦道:“所以你和步重华到底什么关系,这问题我听着不对劲啊......”

      经解行这么一提醒,吴雩被湖里的冷水泡昏了的脑袋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缝。

     “少八卦,看书去。”吴雩不顾那头解行的抗议,匆匆挂掉电话,整个人罩进黑色兜帽衫,在座椅上纠结得蜷缩成一团。

     怪不得步重华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前些天拍戏课堂两边跑,又被某个人气昏了头,实在没力气翻陈年旧账,这时候才隐隐约约想起来,他童年时期是有这么一位邻家哥哥。

     只是这位邻家哥哥高中时搬了家,听说父母出了什么事,之后便杳无音信了。吴雩心想大抵那时候草草离开没收好尾,不然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这位小心眼的哥哥还把他放在心上,时时刻刻准备报仇雪“恨”呢。

     吴雩无意识地咬着棒棒糖,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脑子灵光一闪,拍了拍前座司机的椅背道:“麻烦,下个路口转弯。”

    “我们回学校。”

      /6/

    “妈呀,你吓我一跳!”

      解行心有余悸,手忙脚乱从上铺爬下来,打开门就看见他哥黑着脸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将他扯了出去,问他步重华在哪。

      解行一脸麻木:“哥,我觉得你这戏真不能拍下去了,怎么在国内也有时差了?”

      吴雩这才发现他弟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北京时间七点。

     “算了,我给你指条明路。”解行于心不忍道,“那个步重华是出了名的养生狂魔,一般这个时间点,他很大几率在晨跑。”

      晨跑?
  
  

      吴雩思虑了一下:“那我去操场找他。”

      解行:“......忘了跟你说,他不住校。”

      吴雩快被这人气笑了。
  
  

      一个星期前他跟步重华一刀两断,结果这砍刀钝,等他回头已经藕断丝连扯了一路,怎么理都理不清了。那人既没有删监控,平时分也照扣,摆明了要跟他在一条阳关道狭路相逢,吴雩那番威胁在他眼里就跟闹脾气似的,连个耳旁风都不算,在原地转几圈直接就销声匿迹了。

     也不知道日后谁能成为步重华的伴侣,吴雩恨恨想,他好叫那位吹一吹枕边风,也省得这八百里长征路了。
  
  

     解行瞅了眼吴雩的脸色,有点苍白,眼睫下一片疲倦的阴影,应该是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赶过来了,他将抽屉里剩余的两个饭团递给他,安慰道:“哥,你也别想太多了,不就是平时分嘛,大不了之后课前演讲补回来就是,而且这个成绩也不是他一人打,你要是足够优秀,谁能为难得了你?”

     吴雩:“......”

     解行小心翼翼道:“哥,你怎么了?”

     吴雩面无表情:“我只是在想,我要是因为重修跟你一个班,你是该叫我同学还是学长?”

      /7/

     车子走得不快不慢,步重华摘下耳机,将单曲循环的音乐关闭。歌曲界面上的海报停止了旋转,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冷白细长的手指放在钢琴的黑白键上,他微微侧过头,嘴角勾出一抹疏离的笑,仿佛夜色深处,落在庭院里一道微凉的月光。

     步重华像是着了魔,听过的歌曲有海妖混迹,它在耳边轻声哄骗,要他用指尖去亲吻他落单的心上人。

     车子忽然停了,是一个红绿灯。
  
  

     街边的咖啡厅刚开业,似乎是经历了一场狂欢,桌子上还残留着尚未收拾的玫瑰花瓣。步重华的手指忽然一颤,歌曲被吓得弹回了主界面,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熟悉的侧脸,那个人在昨天给他发了语音,扬言要回来好好修理他。

     步重华没回,他来来回回切换,去看吴雩微博里的定位,才真正放了心,给对方发了一个微笑表情。

     他不常上网,不知道这个表情的涵义其实很多,步重华发出去还有点忐忑,担心吴雩会不会觉得他有人格分裂,明明前阵子还在毫不留情针对他。

      然而吴雩没有任何回应,步重华为此懊恼了好久,在那个星期彻底坐实了冰山阎王的称谓。

      但世间总是宽待有耐心的人,他心想,比如现在,他等到了一只在咖啡店睡熟的小猫。

       /8/

      吴雩睡迷糊了,手机铃声唱了好久都不自知,服务员看不下去,起身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却忽然发现这人有点眼熟,她犹豫了半天,试探性道:“吴雩?”

      吴雩趴在桌子上,含混道:“唔......今天休息,不拍了......”

      服务员捂着嘴,立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吴雩一个激灵坐起身,迷茫地看看四周,梦境里追他的嗡嗡乱叫的大蚊子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相可人,激动得脸颊发红的小姑娘。

      他揉了揉眉心,实在是困,头疼得厉害,在这时候被认出来只剩下窘迫,便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想着只能对不住这姑娘用签名丑照打发算了,却见她后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吴雩注意到他那双白得发亮的球鞋,暗忖谁能这么无聊把鞋刷得一尘不染,抬头就看见那个无聊的人是步重华,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服务生见状,不好意思再待,寻了个由头离开包间,细心地替他们关上门。
  
  

      吴雩伸了个懒腰,揉搓着酸疼的脊背,漫不经心道:“早上好啊。”

      他喝了一口咖啡,被冰得皱了下眉,神智也终于清醒了过来,想起他本是要找步重华算账来着。

      吴雩用脚替他拉了椅子,绅士一歪头示意“请坐”,步重华没动,他记得课堂见面时吴雩也是这样一幅要死不活样,这么多天黑眼圈倒是消退了些,精气神却丝毫不见涨,刚刚还捂了一下胃,估计早饭也没好好吃。

      步重华将一系列心思遛完,嘴上依旧淡淡道:“你想找我聊什么?”

     “不。”

      吴雩放下咖啡杯,挑起眉角:“是你找我聊什么,我听说你找了解行问我的事?”

      步重华瞥他一眼:“如果你不糊弄我,我和他也不会有任何接触。”

      吴雩卡了壳,决定把代课这个事跳过去。

    “那这样,我换个问题问,”吴雩道,“你跟我的症结,就是由我来不来上课决定的吧?”

      见步重华没搭话,他又自顾自说道:“这次算我退一步,我戏拍完了,这一年顶多接点广告代言,你的课我按时上,我的分你照常给,咱们谁也别带有色眼镜OK?”

      步重华沉默了许久,久到吴雩以为他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拒绝他,他才开口,眼睛微微一眯,语调低沉得有点古怪:“是谁告诉你,我们的症结是这个?”

      吴雩满头问号。

      步重华一手撑住桌沿,一手搭在他椅背,身躯骤然逼近,近到蹭了鼻尖,下一个回合便要贴上唇。吴雩闭了闭眼,又睁开,目光坦然,好似完全不在意,莞尔一笑道:“步老师,您这是做什么,谈不拢就要潜规则?”

      若不是步重华离近了,感觉到吴雩呼吸乱了一瞬,说不准真会被骗过去,不愧是演员,这定力的确配得上一句专业。

      但步重华不想他这么专业,他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沉沉。

     “你明知道就算不来,最终测评我也会给你合格——”

     “吴雩,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9/

      吴雩推开玻璃门,身着笔挺制服的服务员领着他进了一间雅房,经纪人选的位置极佳,靠近露台,从下望去华灯初上,灯光与树影交融,三两成群围坐在河畔边,聆听着小提琴手演奏舒伯特的《小夜曲》,晚风深情又细腻。

      不经意一划,跳一跳的小人从方块上跌落,吴雩心神不定,索性关了游戏,用免费供应的柠檬水润了润喉,朝经纪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吧,约我出来做什么。”

      经纪人欲言又止,迎上他的目光道:“公司这边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这样不接通告不行。”

    “我的代言不是增加了两倍吗?”

      经纪人无奈:“这才多少商业价值,你接一百个广告都不如一部口碑好的电影,前者的收益太短暂了,完全不等价,更无法让热度持续‘保鲜’。”

      吴雩皱眉,隐约觉得有点不对:“所以呢,你们讨论出个什么结果?”

     “我们想让你——”经纪人推了推眼镜,“炒绯闻。”

      吴雩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等等,你再说一遍,”吴雩连声咳嗽道,“炒什么?”

      经纪人:“炒绯闻。”

      吴雩:“炒什么闻?”

      经纪人:“炒绯闻!”

      吴雩:“什么绯——”

      他还待继续震惊,经纪人已经先受不了:“停!我说你,少在上网课的时候开分屏刷短视频,信不信我把录屏给你辅导员发过去?”

      吴雩立时闭了嘴,半晌弱弱道:“其实我最后是想问,要炒什么绯闻?”
  
  

      经纪人见他终于收了神通,松口气,重新端正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我们这边经过综合比对,决定把目标定在你上一部电视剧的女二,不管是剧情方面还是线下互动都是水到渠成,你两也正好处在事业上升期。我刚刚查了她的相关资料,确是个清白人。”

      经纪人见吴雩陷入沉默,软了语气道:“你毕竟是明星,这种事在所难免,公司这边已经让步了,换位思考下,哪个正当红的一来就要陷入一年空窗期,这搁谁都接受不了是吧?”

     “那,”吴雩若有所思,手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是不是只要我配合了这个绯闻,这事就算完?”

      经纪人警惕道:“微博互动不算,你得和她线下有点亲密接触。”

      吴雩笑道:“我有分寸,绯闻这东西,不就讲究一点虚实结合欲盖弥彰吗?”

      经纪人没听懂他在云里雾里绕什么,皱眉道:“反正你记住两点,绯闻对象是她,亲密,我不管你是逛街还是什么,做出行动前一定要通知我,我会安排娱记在附近蹲点。”

      吴雩比了个“OK”的手势,没再理会经纪人的絮絮叨叨,在桌子底下悄悄摸出手机,打开微博仔细研究了一下她的照片。对方是模特出身,身高腿长,吴雩心下立时有了计较,便给那位绯闻对象发了条微信。

    “或许,你想听听李代桃僵的故事?”

       /10/

      解行被拉到小树林的时候,神智几近崩溃。

    “吴雩我草你......你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他揪住他哥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翻了你的购物车,假发购买记录是五天前,而你和经纪人聊天是在前天,你起码提前了一个星期就想让我戴假发和你炒绯闻是不是?”

      吴雩含着烟,看着他弟披着一头亚麻色长发气急败坏的样子,牙关差点没把控住,转过身肩膀抽搐了好一会,才回过头一脸沉痛道:“弟,这事是哥对不起你,但对方毕竟是个姑娘,我总不能真要靠她获得什么吧。”

      解行怒道:“她不是同意了吗?”

    “阿行你不是不知道娱乐圈水深,”吴雩揉了揉眉心,疲倦道,“我和她聊了两天,她才肯透露她是被迫的,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一个清白姑娘,于是就找了这个办法。我也不想为难你,可谁叫我只有你呢......”

      他语气有点落寞。

      解行没吭声,他在思考吴雩话里的真实性。

      吴雩见状,把烟头一丢,发誓道:“一张,就拍一张照片!要不是我欠经纪人一个人情,我早就回拒了,你日后想吃哪家食堂,想找我代课保证随叫随到,绝不含糊。”

      解行犹豫:“你确定,不会露脸?”

     “不会,傍晚看不清。”

     “那我,”解行打量了下自己的衣着,惊恐道,“我不会要穿女装吧?!”

      吴雩极力忍笑道:“不.....不用,她会跟你穿相似的。”

      解行深吸一口气,英勇就义道:“你来吧。”

       >>>

     “步老师,你上节课讲的我有点疑问......”

       步重华摇下车窗,将一些复杂的理论细细阐述开来,学生听着听着就有点心猿意马,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步重华的侧脸,连对方什么时候停下了讲解都不自知。学生闹了个大红脸,硬着头皮决定承受冰山阎王的输出,却见对方视线落在另一处,显得有点阴沉。

      学生小心翼翼道:“步、步老师,您在看什么?”

      步重华淡淡地笑,没出声,却让人莫名觉得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学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看到有两个人进了小树林,穿着白色卫衣的男生推着“女孩”的肩膀,将其按在树上亲密接吻。

      这,这胆子也太大了吧,学生瞳孔地震,咽了咽口水,就见步重华将车窗摇上,平淡地说了句“抱歉”,径直从她身边离开了。

      学生愣在原地,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在屏息,便赶紧喘了几口气。

      奇怪,明明已经是大学了,怎么还有高中教导主任抓早恋的惊心动魄感?只能寄希望于这对“野鸳鸯”岁月静好,千万别选了步重华老师的课啊!

      /11/

      中午,吴雩和解行一块打包了饭回宿舍。那顶假发在拍完照片后,就被解行做成了宿舍小型拖把,美其名曰废物利用,实则公报私仇,吴雩还因为没控制住笑声惨遭连坐,为了不让“拖把”戴到自己头上,只得忍着遗憾将照片彻底删除,默默打扫起了清洁。

      经纪人没想到吴雩会玩这么大,这和直接公布恋情有什么区别?气得深夜打来电话将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殊不知对方开了静音,睡得分外踏实,如果凑近了,还能收获到小小的鼾声。

      吴雩乐得事不关已,他进娱乐圈的本意就是演戏,流量粉丝如何于他而言无伤大雅,说句笑话,即使是什么都不接,哪怕是发张自拍,他的粉丝也只增不减,又有什么炒的必要呢。

      解行咬着筷子,翻到置顶群聊的全体消息,含混道:“搞什么鬼,未名湖......联合聚餐?”

      他仰着头,将手机凑到吴雩跟前:“哎,学生会那边要组织野炊,你去不?”

     “不去。”
  
  

      解行意料之中,熟练地准备给部长请假,手机却再次震动了一下,这一震可不得了,他看见上方弹出的消息显示的备注冰山阎王,心跳都快被吓停止了。

      对方没说什么,只发了一张模糊的照片,解行不用点开都知道那张照片是什么。

      敢情是来威胁他的?

      解行冷笑一声,打字道:“步老师,你别妄想用这个来......”

      对方又发来一张,这回有他清晰的侧脸。

      解行暗骂,果断把他哥卖了:“这都是吴雩的主意,借位,真借位。”

      步重华也没想跟他纠缠,直截了当道:“这次野炊,我是带队老师。”

      解行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瞥了眼坐在床头毫不知情的吴雩,饱含热泪丧权辱国道。

      “您放心,我哥他去定了。”

      /12/

      下午两点,浩浩汤汤一群人在阶梯教室集合,从校门口乘车出发。

      路程不长,一个瞌睡到撞玻璃窗的距离,吴雩揉揉眼睛醒来,窗外的景色已经看不到一点城市的气息。

      他们住的民宿,靠近湖畔独排小木屋,各自的队长领了钥匙便去整理内务。吴雩不挑什么风水,但他被蚊子挑,压了压帽檐躲在车子背后,将自己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熟练地掏出烟盒,等着解行来拉他进屋。

      然后这一等,就是半小时。

      吴雩冻得瑟瑟发抖,便探了个头,发现庭院里早就空无一人了。

      吴雩:“???”
  
  

      吴雩将烟头踩灭,面无表情给解行拨了个电话,然后得知对方竟然十分钟前就跟着别人跑路了。

      弟大不中留,剩哥一人愁,吴雩环顾四周,空空荡荡凄凉萧索,这下是真心实意地犯愁了。

      步重华随意把衬衫袖口往手肘上一卷,打开房门透气,就看见吴雩孤零零站在院子里,不由奇道:“吴雩?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吴雩抱着包,怀疑这是一出策划已久的阴谋,扯了扯嘴角,赌气道:“我出来吹风,不行吗?”


      步重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那你欣赏够了吗?”

      在吴雩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步重华微微欠身,将房门口让了出来。

  
  
      世界就是这么魔幻。

      明明之前两个人还剑拔弩张恨不得将对方拆吞入腹,现在却能心平静和呆在同一个屋喝喝茶玩玩手机,吴雩盘腿坐在床中央,看着步重华从浴室里出来,简单打扫了一下屋子,然后靠在窗边,批阅起学生交上来的论文。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画面,那时候他才高一,被班主任当义务劳工叫去批改数学卷子,吴雩目瞪口呆看着那一摞比山高的纸堆,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以为他的AC数班主任应该是知晓的,虽然成绩不算太差,但也不至于能担此重任,吴雩将脸趴在桌子上,幽怨地朝隔壁聊天的班主任睨了一眼,最终还是屈于强权认真批改起来。

      高三刚经历了一次模拟考,办公室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查询成绩,一时间热闹非凡。吴雩的勾被碰歪了好几次,他忍无可忍,觉得有人在挑战他初中三年校霸的权威,但吴雩转过椅子,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躲在他后边的是个初中生,看上去怯声怯气的。他挤不进去老师的包围圈,便退而求其次相中了在这里批改卷子的吴雩,在男孩看来,能坐上办公室位置的,都应该是非常厉害的人。

     于是他开口了:“哥哥,你能给我讲一下这道抛物线吗?”

      吴雩:“.......”

      弟弟,你问错人了。

      他托着额头,怀疑对方是隔壁中学特地派来寻仇的,好死不死戳中了他的软肋,吴雩这个人虽然玩世不恭热爱偷闲,但对喜欢学习的人有种天生的敬畏感。他颤巍巍接过卷子,脸上一派气定神闲,然后十分光荣地被这道大题难住了。

      他一个高中生,居然做不来初中题?!

      吴雩咬着笔头,想着怎么收场,耳畔却传来一声轻笑,卷子就这么被人接过去了。

      步重华三言两语点明思路,将男孩打发走,然后好整以暇地倚靠在桌子边,揶揄道:“班级前十,嗯?”

     吴雩从善如流接了话茬:“步大神牛逼,您真是如来佛祖转世,天降神兵啊!”

     步重华失笑,低沉的声音像是一把上好的乐器,吴雩被这声撩得身子酥了半截,便将笔一搁,报复性地分了半堆卷子给他,勾勾手指,拽住步重华的衬衣领笑吟吟道。

   “既然被我抓住了,就别想逃了。”
  
  

   “逃什么?”

     吴雩一激灵,从回忆里抽身。

     他刚刚没留神,竟将话嘀咕了出来,更没想到步重华这老不正经居然还接了,只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步重华暗地发笑,吴雩这人单纯是真单纯,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了,便故意俯身道。

   “还在生我的气?”

     吴雩条件反射:“我干嘛生你气?”

   “是吗,那为什么不理我?”步重华道,“如果不是在生气,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跟我撒娇?”

     吴雩:“......”

     呕。

     吴雩好心道:“这个您真的想多了,做人还是别太自恋。”

   “不如这样,之前的矛盾我们暂时存档,过了这几天再谈如何?”步重华徐徐图之,想了想又补充道,“既然都住一起了,你也不用拘谨,把这当自己家里就好。”

     吴雩下床的动作霎时一滞,眼睛发亮道:“步重华,这可是你说的!”

     步重华:“......嗯?”

     他跳下床,拖沓着鞋子三步并作两步打开衣柜拿出包,将里面的零食统统倒在了床上,如果不是步重华及时阻止,他下一秒就要陶醉地扑进去,点上一根香烟拥抱生活。

     步重华额角抽搐,半响挤出几个字道:“你在家......就是这么过的?”

    “对啊。”吴雩翘着二郎腿,心满意足道,“你刚刚自己说让我当家过的,你不是要反悔吧?”

     快反悔快反悔,吴雩暗暗鼓劲,快受不了把我赶出去,这样我就可以风餐露宿不用和步阎王住地府了。

     步重华“噢”了一声,吴雩满怀期待地等待他的下文,却见对方不慌不忙,慢条斯理风度翩翩道。

    “我刚刚批改的,是你们班的作业。”

     吴雩没听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步重华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把这一堆收拾干净,你会成为第三次作业的倒数第一名。”

     吴雩瞳孔地震。

     万万没想到,步重华这个渣男,居然用成绩来威胁他!实在是太小看他了,他是这种会为成绩而折腰的人吗?

       他是。

  
  
      吴雩面带微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将床收拾干净,憋屈地看着步重华以查寝的姿态连包带零食收走,顺便安检了一下他外套,以风景区禁止吸烟为由一并没收。

      风萧萧兮易水寒,零食一去兮不复还。

      吴雩在心里泪流满面,恨恨地将一颗奶糖扔到步重华怀里,翻过身用被子将自己蒙住,一副即将化茧成蝶的自闭模样。

      步重华叹口气,又忍不住想笑,正准备哄骗他把被子露出来点,免得闷坏了脑子,门突然被敲响了。

     “步老师,”部长热情道,“野炊开始了,出来一起吃吧!”

     “好,我马上过来。”
  
  

      步重华关了门:“吴雩,出去吃饭了。”

      被子卷立时动了动,过会又闷闷道:“你先去。”

      步重华拿他没辙,无奈道:“记得早点出来,别睡着了。”

     他走到玄关,又想起来什么,回身警告道:“还有,柜门是锁了的,别想趁这个时候去翻零食。”

      吴雩恼羞成怒:“知道了,你快滚。”

      >>>

    “部长这里这里!老师来了吗?”

    “来了来了。”部长哈了口气,凑到火堆搓搓手,“好香啊,你们在烤五花肉吗?”

      副部长给她递了一串,拍了她的肩夸道:“奖励你,同志请阎王辛苦了。”

       部长却没接,她小心翼翼回头瞧了一眼木屋,思虑片刻对众人道。

    “嘘,跟你们说个事。”
  
  

      众人面面相觑,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围过来好奇地坐下。

      部长压抑着兴奋,低声道:“我刚刚去步老师屋,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他的床上,好像有个睡着的人。”

     /13/

     等吴雩出来,气氛已经一片热烈。

     解行隔老远看见他哥,挣扎着爬起来挥手,格外热情地领着他哥入座,吴雩斜睨他一眼,暂时将这页揭过,准备回学校从长计议。解行背后一凉,莫名有些心虚,便讨好地递给吴雩一串烤馒头。

     刚烤好的馒头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蜂蜜留香。部长拉了几个人蹲在烤架旁边自制烤肉酱,五香粉孜然辣椒面搅合着拌一拌,再倒上几滴蚝油调味,惹来一堆馋虫垂涎欲滴,部长推搡不过来,哭笑不得道:“酱,这他妈就是个酱,给我滚去烤肉去!”

     众人讪讪一笑,立刻作鸟兽散。
  
  

     吴雩躺在草丛里,心安理得占解行便宜,水来张口串来伸手,真实享受了一把皇帝被贴身伺候的滋味,解行翻了个白眼,暗骂吴雩真不是个东西,可谁叫是他先理亏,只好任劳任怨,还贴心记得他哥不吃牲畜肉,抢占位置给他烤了好几个生蚝和素菜。

     步重华因此没能投喂到人,冷飕飕地在一旁做个石雕。

     吃到后来,酒便上了桌,碍于步重华的缘故几个干部没敢订白酒,吩咐男生抬来一箱锐澳,依次分配了下去。部长思来思去,觉得这样不过瘾,便和副部长跑到人群后面嘀嘀咕咕了半天,跳上石头兴奋道:“大家,有没有想玩游戏的?”

    “有!!”

    “我我我——!”

    “游戏环节总算来了,我都无聊到和姐妹扔骰子了!”

    “部长,玩什么游戏啊?”

     部长抽出手机,莞尔一笑道:“派对必备,狼人杀。”

     /14/

     吴雩翻过屏幕,上面的身份牌显示的是“女巫”,他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下在场众人的面部表情,然后看向了和他呈对角线的步重华。

     步重华也在观察他,见状冲他挑眉笑了一下。

     吴雩:“......”

     笑屁,这人八成是个狼。

    “嘘——”部长将食指搁在唇中央,“都看完身份牌了吗?”

    “现在,天黑请闭眼。”

     /15/

     听到部长再次宣布“狼人阵营胜利”,吴雩扔了手机,瘫软在地上,感觉到人生何其绝望。

     他居然被某人整整演了两局!

     第一夜步重华被杀,吴雩不常玩游戏,不知道狼人还有自刀这种骚操作,心里自动排除了步重华嫌疑,果断开解药救人,步重华顺势悍跳预言家,为了表示“感激”给吴雩发了金水,吴雩欣然接受一路跟票深信不疑......然后惨遭屠边。

     第二局吴雩吸取了教训,准备好好利用“预言家”身份先把步重华给查了,果然又是狼人,他摩拳擦掌准备报仇雪恨,谁料天亮被法官宣布,他“死”了。

     步重华低咳一声,微微勾起唇角。

     吴雩内心mmp,临终前微笑祝福步重华这匹铁狼早日与他共赴黄泉,但他没想到这家伙直接选择自爆,干净利落地来陪他了。

     那边游戏继续,吴雩靠着门框抱臂瞧他,面无表情道:“你还有脸过来。”

     步重华偏过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笑意:“你现在像个河豚。”

     还真敢说,也不看看是因为谁他才气成这样。
  
  

     吴雩拿下巴点点他身后的位置,示意步重华麻溜地滚开。

     步重华却察觉到他有意躲开视线,冷不丁道:“你在紧张什么?”

     吴雩下意识退后一步,将绞在一起的手指松开,神态自若道:“你看错了吧,我揍你还来不及,紧张什么?”

     步重华抬眼一瞥他,显而易见地不相信,不紧张后退什么,大庭广众,就算再饥渴,也不至于在这把他生吞活剥了。

     所以得换个地方。

     步重华拽过他的手腕,完全不理会身后人骂骂咧咧地抗议,朝湖边大踏步走去。夜色渐深,渔夫撑着船,正停靠在岸边惬意地吹着风,看见二人走来,立刻招手喊道:“两位,出发不喽?”

     吴雩狐疑:“你搞什么?写生?户外实践?”

     步重华点点头:“出发。”

     吴雩:“???”

     完了,这地应该适合抛尸。

     >>>

    长滩落潮,夜海万顷,湖心托住一轮明月,被飘荡过来的船只撞碎,梦境般波光粼粼。

    渔夫放开嗓子唱起了乡曲,在高亢辽远的歌声中,吴雩感觉到指尖细腻温热的触感,像是一个轻柔的吻。

    越是静谧的时刻,越容易旧事燔灼。
  
  

    这还是步重华第一次有身体上意图清晰的逾矩,衣冠禽兽素来爱言语上占便宜,行为倒是君子业界楷模,高中时吴雩也曾有过悸动,但都被这家伙的直男行为挡了回去,之后匆匆散场,很多事便不了了之。

    难道性向还能被意念隔空掰弯?

    吴雩忍不住缩了缩,用衣袖罩住手,然后被对方强行拽出,十指相扣,如此明争暗斗了几回,才听见吴雩闷闷道。

   “步重华,你想跟我搞师生恋?”

    步重华答非所问:“你讨厌吗?”

    讨厌倒不至于,但就是奇怪,吴雩沉默片刻,呼了口气喃喃道:“你真的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之前要为难我?”

   “我只是怕我不这样做,会再也见不到你。”步重华轻声道,“你知道我听见你挂学籍那一刻,心里有多难过吗?你是万众瞩目的明星,而我除了是你的老师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邻家哥哥——”

   “吴雩,我该拿什么接近你?”

    吴雩怔忪,半刻才找回声音道:“那你也不必在下课后......”

    他指的是步重华把他按墙上的事。

   “你那天气势汹汹找我寻仇,跟个无赖似的,我又急着上课,哪还有功夫和你叙旧。”步重华无奈,顺手刮了他鼻子,“把你点起来提问是主任在巡逻,我可不想我看上的人因为睡觉被当众批评,怎么这么记仇。”

     吴雩尴尬地摸摸鼻子。
  
  

     船只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渔夫擦擦汗说了句抱歉,原来是天色太暗了,船不小心穿进了茂盛的水草丛中。

     步重华却向空中一抓,摊开手心对吴雩莞尔道:“你看。”

     一只萤火虫安静地伏在他的掌心。

     吴雩这才注意到天空,刚刚那一撞,竟将整片芦苇荡的萤火虫都惊了出来,灰暗的天幕下越聚越多,它们绕船而行,像飘舞纷飞的灵魂,美得惊心动魄。

     吴雩霍然起身,萤火穿行在他身侧,还未伸手触摸,精灵就已振翅飞走。

     湖水静静流淌,是夜色温柔的顾盼,惊动了漫天的萤火。

    “西萨尼亚人的婚礼是在大海中举行的,新娘由白鸽牵领,走向海洋去拥吻她的丈夫,”步重华从背后抱住他,眼底浮现微许笑意,“就像我们这样。”

    “亲爱的步先生,我好像并没有答应你,”吴雩歪头微微挑眉,“你怎么就要跟我谈婚论嫁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

     锁骨骤然一痛,吴雩不由得“嘶”一声,费力将步重华的头拨开,上面已经被打下两个牙印,舌尖在皮肤上舔舐的湿润触感记忆犹新。

    “抱歉,提前做个标记。”步重华舔舔唇,彬彬有礼道,“我太想把你占为己有了。”

     吴雩又好气又好笑,平时看上去多成熟一人,谈起恋爱来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正准备笑着呵斥,步重华已经再度凑过来吻上他的唇。

  
  
     夜潮褪了,黎明便近了。

     船只摇摇晃晃靠岸,两人沿着河堤散步,阔野安静无声,唯有浮动的萤火,像淡黄的眼睫,于瞳眸处熠熠生辉。

     虽说刚才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但到底是不是喜欢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吴雩停下脚步,心跳如擂鼓。

    他迫切地想给步重华一个回应。

    吴雩面色微微发红,扯了下步重华的衣角,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嘴唇,轻声道。

    “你并不是可有可无。”

      

    他不敢告诉他,在步重华俯身亲吻他的那一刻,吴雩为什么没躲开。

    是不是这样的距离,你就不会再视而不见,就能感受到我轻描淡写下,掩藏不住的怦然心动?

    步重华,你当初为什么要执意离开,又为什么现在要明白。

      

    步重华怔在原地,抬手摸了摸嘴唇,注视着吴雩离去的背影,从黑衬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布满折痕的便签。

   “不再逃离,我只想在你眼底安陈。”
  
    /16/

    野营归来,时间又重新恢复到往日的三点一线。

    晚课上的文学,讲课的是个满腹经纶的老头,吴雩在“冥鸿天际,尘事分付一轻芒¹”的经文中昏昏欲睡,没一会功夫便舍弃了劳形案牍,在睡梦里归隐田园。
  
  

    梦境很奇怪,像是隔着一层半明半昧的纱幔,他躺在一间不算宽敞的卧室,闭着眼陷在被子里温存,阳光白得晃眼,触到却是异样的温暖,吴雩被人楼在怀里贪一个懒觉,对方将他置身于臂弯中,凑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呢喃,吴雩起床气立时犯了,正欲睁开眼,视线却被手掌重新挡住。

    “嘘——”那人含着他的耳垂低笑道,“别急,我们按步骤来。

    这要是在现实,吴雩早就一拳揍过去了。

    睁个眼还要什么仪式感。

    但梦境里的吴雩出乎意料地听话,依着他放松了身体,再放软了呼吸,他想着这次总该可以收拾人了,眼睑处突然传来温润的触感,他立时睁开,看见步重华半撑起身体,从弯起的眼尾吻到唇角,翻覆间清香阵阵......

     >>>

    听见脚步声,吴雩半眯着眼,朦胧间有人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心,凳子被拉开,灯光漏进来,在阖上的书页拓印下他的影子。

    吴雩偏过头,在步重华眼底看见了月色,像一颗明珠落进了玉盘。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

    他突然失了声,温暖的掌心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按住他的后脑勺,步重华也学着吴雩枕在自己的右胳膊,默默含笑凝视,像极了同床共枕的夫妻,一呼一吸皆是缠绵。

    吴雩被刮了鼻子,后知后觉,才注意到自己和步重华的姿势有多暧昧。

    窗外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晕染了调色盘,让画卷里的人水乳交融,交换着品尝了一个带着水果糖味,充满青涩情动的吻。

    他像只偷腥的猫,尝到了甜头不依不饶,被步重华贴近耳朵咬了一口,才偃息旗鼓,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他们没久待,步重华要回办公室整理东西,吴雩刚被抢了糖,不愿意和这匹野狼共处一室,步重华一个递伞的功夫,男朋友就已经跑没影了。

    步重华又好气又好笑。

     >>>

    越过榆树矮墙,窗廊正下边种着两颗大枣树,枝叶抽条似的往上攀,将深垂的夜色嵌得满满当当。再往里走是一片野地,不远处伫立着一座废弃的花房,吴雩上前将一个翻倒的陶土坛子扶正,顺势躲进去避雨。

    草丛动了动,一只野猫窜了出去。吴雩望着玻璃穹顶,雨势已经渐弱了,思绪漂洋过海,最后坠入某个人的温柔眼眸。

    师生恋不是个值得宣之于口的词,它躲藏在眼神,翻书声里,一个渐进的脚步声,和看似严厉的叮咛。

    吴雩曾经设想过如果和步重华在一起,生活会不会就此天翻地覆,但白驹过隙,真正在意的只有身处在这段恋情的人。步重华无疑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他几乎没有被告破的隐忧。

    与其抽刀断水,不如放任自流。

    万千思绪其实不过一个须臾,吴雩拍拍手上的泥土,抱着吉他坐在矮墙下练歌。今/晚没有月亮,他就着这样的黑夜拨/弄了几下弦,流畅的音符从指间滑过,脑海里唱着一首歌,他也轻声附和道:“You should think about the consequence......”

/

You should think about the consequence

你应当考虑一下如何收场

Of your magnetic field being a little too strong

毕竟你对我散发的磁场太过强烈

You're so gorgeous

你如此耀眼迷人

I can't say anything to your face

我无法描述你俊美的颜貌

Cause look at your face

因为每当我看着你的脸

And I'm so furious

我都会泛起红晕

At you for making me feel this way

毕竟是你给了我这种感觉

/

    他唱入了情,没注意有人踩着落叶悄悄靠近,吴雩手指有节奏的敲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熟练地拆开烟盒,才发现烟草已经被雨打湿。他只得作罢,回忆着自己弹错的地方,耳畔却突然传来自己的歌声。

    吴雩仿佛见了鬼,猛地回头,看见步重华背着光,眉角微微挑起,眼底带着一丝笑意,手机里正单曲循环着他的原创音乐。吴雩站在墙角愣住了,随即被掉落的吉他砸得“嘶”了一声,他忍着疼痛,惊愕道:“你怎么在这?”

   “我记得你有吃宵夜的习惯。”步重华扬了扬手上的梅菜扣肉饼,“顺路去帮你买了一个,省得你回去吃那些不健康的。”

    吴雩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声音微哑道:“你,那个,你为什么在听我的歌啊?”

    步重华挨着他坐下,喟叹道:“单曲循环太久,忘记切换了,还是你的歌最适合安眠。”

    吴雩郁闷道:“是我唱得太无聊了吗?”
  
  

   “不是,不是这个——”

   “是因为晚上听这首,“步重华眼底的笑意背逆着光,“我梦里会有我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

    吴雩蓦然僵住,无数簇小火苗流窜在四肢百骸炙热翻腾,感觉自己离溺死不远了。

    搞什么......

     突然说这样的情话,步重华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顶着那张性冷淡脸,反差的效果有多大。

    不过将心比心,是他先犯规,对他心上人唱情歌的。
  
  

    吴雩侧过头瞧他,被步重华顺势拥进怀里,绵密的吻像檐前雨,看似激烈地落下,实则润物细无声,吴雩捂着眼睛,被亲得脸微微发红。

    四周又开始淅淅沥沥,连吻都变得湿漉漉的。
  
  

    吴雩想起这首歌的初心,那是他第一次在聚光灯下袒露情思,经年馥郁,唇齿留香。

    步重华心满意足,拍落身上的草叶,顺手塞给吴雩一个棒棒糖,摩挲了下指尖,向他伸出手道:“雨停了,我们回家。”

    “等等。”

    吴雩看了他一会,别过目光道:“我昨天去录了一个访谈,那个记者问我,在我拍过的电影里,哪一部令我印象最深刻。”

    步重华思索了下:“是《北望》?”

    他记得吴雩在里面演一个不通世故的敌国质子,却经历国仇家恨生离死别,最后穿着婚服,从城墙上一坠而下。

    吴雩却摇摇头。

    他低声道:“荧幕上的故事,不及与你的传奇。”

    步重华在心底叹了声,伸手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吴雩撑在地面,身下压着步重华,一时笨拙无措,便索性拉开了视线。步重华却不容他逃避,圈住他的腰微微昂首,贴上他的唇哄着他。

   “我不会再离开了。”

   “我知道。”吴雩伸手摸摸他的头,“我只是在想,我悟了这么多年才明白的心意,你暗恋起来该有多可怜啊。”

    步重华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抵着吴雩的额头道:“我也走了那么久。”

   “久到差一点,就要和你泾渭分明了。”

    吴雩将食指按在他嘴唇上示意噤声,觉得自己今夜就像是含羞草,被步重华一撩就想收拢毛茸茸的叶片,他笑着起身,右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吴雩。”两人互相对视,步重华连名带姓地叫他,“这么多年了,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我喜欢你。”

    “在那个年岁,你是我与世界最初的相见。”

 

     吴雩一怔,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所以昨天那束满天星,是你送的?”

     便签上的备注,和他刚刚说的一模一样。

     步重华眉梢一挑:“不然你还想是谁?”

     吴雩心情就像昨天收到的花,回味一番觉得有点小浪漫,感慨步重华难得有这份“孝心”,便在他唇上又亲了一口。

   “既然如此,我就不把它拿出来了。”

     步重华皱眉,本能预警道:“什么东西?”

   “没什么.......”吴雩眼神飘忽,“就是我找到上个星期害你摔跤那处青苔了,觉得很有研究价值,就拿了个小瓶子——”

     他见步重华扬起手,跟受惊兔子似的立刻挡住脸道:“我告诉你,你这叫家暴。”

     步重华嘴角一抽,将他脑门上的枯叶摘下来,微笑道:“那不如将罪名坐实,我们现在就去国外登记吧。”

     吴雩:“......”

     吴雩心虚道:“这个,还是等我毕业——”

     步重华冷冷地睨他一眼,眼底散发着即将公报私仇扣押无辜学分的凛冽寒意,吴雩一个激灵,扑过去抱着他的腰虔诚发誓道:“我保证,等我毕业了,我就和你去A国领证,说到做到。”

     反正他也要顺路去拍电影,公事私事一举两得。

  
  
     步重华唇角不明显地一勾,靠近轻声道:“听你的,我们后补票。”

     吴雩喉结上下一滚,虚弱地挣扎道:“那周一,能不记我旷课吗?”

     光是想想即将到来的周末,他全身骨架都要散了。

     步重华点了头。

     吴雩的眸子重新焕发了光亮,步重华看着他,思绪却忽然飘到了某个记忆节点。
  
  

     黄昏越过窗廊,坠在深秋的日头,青年合起书放在膝盖,侧耳倾听风声吹过榆树叶,回过头对着步重华莞尔一笑。

     他们明明隔着数排,却仿佛无壁可隔,时序轮替,相逢几番春换,竟忽然有一种日月悠长的感觉。

     韶光慢慢,不经意间似水流年。

    >>>

     夜深了,宿舍楼附近漆黑一片,他们还十指相扣,却不得不因此分离了。

     步重华驾轻就熟给了吴雩一个晚安吻,终于放开了他,为防止在浓浓黑夜里迷失,吴雩喘匀了呼吸,辨清了道路才敢迈开步子。不料他向前迈出一步,路灯就应声亮起一盏,再是第二盏,第三盏,第四盏......吴雩愣了神。

    他想到了刚刚步重华拨出的电话,于是加快步伐,希望能在灯光消失前,看到步重华离去的车辆。

     每一盏的落幕,都是为了下一盏更明亮的遇见。

      >>>

     步重华一直目送吴雩到楼道口,才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停车坪,手机忽然“叮咚”一声,结果是银行在提醒他“乍暖还寒,一元共铸财富梦”。
  
 他干净利落地删除。

     何来三冬四夏,他的投资稳吃三注,只需要做守护宝藏的龙,便可以安享一生了。

     他切换了电台,播放的正是吴雩之前跟他说起过的访谈,步重华一心二用,竟是一字不漏过滤出某人游刃有余之下深藏的爱意。步重华停好车,手机再次震动,这一次是他期待的视频通话,接通的那一刻,声音与电台完美重合,仿佛步重华侧目,就能看见吴雩坐在副驾驶,歪着头冲他温和地笑。

    “你到家了吗?”

      步重华笑道:“托你的福,一路平安。”

    “那我现在可以问了。”
  
  

    “步老师——”

      青年咬着棒棒糖,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fin./

 

注释1:出自叶梦得《水调歌头·今古几流转》

注释2:歌曲出自《gorgeous》,我听的沈以诚吉他改编版本,现在好像下架了T_T

注释3:尾句出自白居易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