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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英】Love is All Around

作者 : AOzero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黑塔利亚 亚瑟·柯克兰 , 阿尔弗雷德·F·琼斯

标签 米英

状态 已完结

1228 9 2020-12-28 21:13
导读
Attention:
1、迟到了但还是赶工赶工。是圣诞米英!
2、字数有2w8+,包括子米英、独战、二战和现代,都是一通瞎写,希望大家不嫌弃哈哈哈
3、是多个故事平行叙事,片段交叉!每次空行都是切换视角,希望不会让大家觉得有些混乱哈哈哈。不管什么时候、无论哪个宇宙,米英都贴贴!


OK?
不只圣诞,米英和大家都天天快乐w

01.

在亚瑟因卡车的颠颠簸簸和古旧的车载音响而即将坠入梦乡之际,那个留着大胡子的卡车司机伸出手,用手背拍了他一下。
“到了,小伙子。”他说,一口浓烈的德州口音,和他的大胡子一样翘起来。亚瑟打着哈欠,眯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确已经来到阿尔弗雷德位于纽约的家门口。
“噢,谢了。”他说,掏出钱递给司机,打开门跳下去。他的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迎面的寒风让他缩了缩脖子。
卡车司机打开门,也钻下车来。他帮亚瑟一起把捆在货仓的圣诞树解开。
“就我们俩?”司机砸咂舌,“我打赌这条街最强壮的人也抱不起这棵树。这棵圣诞树可真大!”
“真可惜,这条街最强壮的人甚至可以把这棵树当棒球棍打。”亚瑟说完这句话,就因为脑子里浮现的画面而翻了个白眼,“没事,交给我吧,我只需要把这棵树拖到庭院里去——”
事实上,即使在司机的帮忙下,亚瑟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棵巨大的常青树弄到地上。在他把圣诞树拖进阿尔弗雷德的庭院后,他几乎都累趴下了,只能把行李箱扔在一边,用手撑着膝盖喘气。
司机又跳回他的驾驶座:“圣诞快乐!”他说,朝亚瑟竖起拇指,开着他摇摇晃晃的卡车离开了,而亚瑟甚至只有朝他摆摆手的力气。
亚瑟深吸一口气,冷空气让他的鼻腔和喉咙都有些发疼,但他站直身子,拍拍自己肩膀上落下的雪花,拉着行李箱,朝阿尔弗雷德的家门走去。在他抬起手摁响门铃前,亚瑟想象了很多关于门打开后的景象:快活的圣诞节氛围,屋子里充满了可笑又难看的美国圣诞装饰,颜色古怪又甜得腻人的圣诞蛋糕,几个提前到达的国家在和美国相谈甚欢,讨论着今晚的圣诞派对。他们一定没想到英国会来到这,因为今年,亚瑟没有收到阿尔弗雷德的圣诞邀请函。
没错,自从二战结束以后,这还是亚瑟第一次没收到阿尔弗雷德的圣诞派对邀请函。这个精力旺盛的国家化身每年都要在圣诞节举行一个盛大的派对,并且邀请所有国家化身到场。因为他们不像人类,作为国家的他们基本没什么家人需要聚在一起——即使有家人,也只有小部分的他们和“家人”相处得不错。例如,亚瑟就不太想和他的三个哥哥一起挤在客厅里,戴着圣诞帽穿着圣诞毛衣唱愚蠢的圣诞歌。
大部分的国家化身在圣诞节都会选择与他们的同类聚在一起。有些国家化身甚至还要忙着圣诞工作(比如芬兰,他总是在送礼物),但其他家伙可以说是在圣诞假期里无所事事,因此参加美国的圣诞派对也不是什么坏主意。而在这个派对上和美国斗嘴、以及比赛谁的圣诞树更大更漂亮,谁的圣诞礼物更有意思,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亚瑟每年的圣诞计划之一。
这只是因为亚瑟不想在任何方面输给阿尔弗雷德而已,没什么别的含义。然而前几次亚瑟本以为找到了最大的圣诞树,并且兴致勃勃地搬到会场时,都会发现阿尔弗雷德那棵挂满了彩灯、闪烁得几乎有些恼人的愚蠢圣诞树总是比他的还要大上几圈。这让亚瑟很不甘心,他总有一次得赢回来。
亚瑟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摁下了门铃。亚瑟一定会赢,总得赢一次,即使这次阿尔弗雷德没有给他发邀请函,亚瑟也得——
等会儿。亚瑟忽然意识到,阿尔弗雷德没有给他发邀请函……
这意味着,也许他被排除在外了!也许门一打开,他就会看见许多国家震惊的脸,他们头顶上挂着的圣诞彩条甚至没有写着“圣诞快乐”,而是写着“庆祝我们终于摆脱了英国那个讨厌鬼”;然后阿尔弗雷德就会从旁边冒出来,笑嘻嘻地说,真奇怪,我明明没有邀请你,你却来搅乱我们愉快的派对。你这个不讨人喜欢的、阴沉的、无聊透顶的——
亚瑟的想象还没结束,他面前的门就被打开了,而亚瑟甚至没有空去思考他是否应该转身逃跑还是直接给那些嘲笑他的家伙们脸上来一拳。但他无疑会很受伤——他知道自己会的,这都是因为阿尔弗雷德没有给他发邀请函,而亚瑟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阴沉的、无聊透顶的……
“英国?”阿尔弗雷德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惊喜吧,该死的混球。亚瑟瞪着他,又偏过脑袋去看看阿尔弗雷德身后的走廊。但令他有些惊讶的是,里面看上去很阴暗,别说写着“英国是讨厌鬼”的条幅了,里面甚至什么装饰都没有。亚瑟的目光移回阿尔弗雷德身上,发现他裹在毛毯里,看上去就像毛毛虫。美国随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亚瑟发现他像是刚睡醒似的,黑眼圈,以及流口水后的痕迹都还留在他脸上。他的眼镜有些歪斜,像是刚才胡乱戴上去的,这时才抬起手来扶正。
这有些出乎亚瑟的意料,这么看来今年——“你没有开圣诞派对吗?”亚瑟觉得自己的话都卡在喉咙眼儿了,阿尔弗雷德随着门外的寒风打了个颤,说:“进来,进来。”
他一边说一边把亚瑟拽进来,门一关上,他就呼出一口气。
“真奇怪,我没有给你们发邀请函,你怎么还是来了?”阿尔弗雷德说,“今年没有派对了,工作太多,我一直忙到前天夜里,一倒下就睡到现在呢。”
亚瑟瞪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只裹在毛毯里的熊。除去阿尔弗雷德的睡衣真的带着熊耳朵这一点,还因为阿尔弗雷德现在正因为寒冷而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亚瑟跟着阿尔弗雷德穿过走廊,走到他的客厅去。阿尔弗雷德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还有铺满文件的凌乱桌子,笔记本电脑与放在旁边已经有些污渍的咖啡杯,都显示着他这几天的确在工作。房间里虽然比外面暖和一些,但还是显得冷清,没有一点圣诞氛围。
“我以为……”亚瑟张张嘴,计划被打乱让他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算了。既然没有派对,我就回去……”
“那是你拿来的吗?”阿尔弗雷德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指了指窗户外面,他的庭院里放着亚瑟拿来的圣诞树——原本打算与阿尔弗雷德一决高下的圣诞树。结果现在这棵树失去了对手,而亚瑟的脸也因此很快红了起来。就像是有热气在寒冷的冬天腾上他的脸,把他原本感觉冷得像冰的脸都蒸得发烫。他清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呃。是的,只是……”阿尔弗雷德盯着他,让亚瑟真难把“我是带它来和你比赛的”这句话说出口。阿尔弗雷德说:“哇哦。这棵树看上去真大!”
“嗯,是啊。”亚瑟半心半意地说,想了半天,他只好说,“这是……我,呃,送给你的。”
阿尔弗雷德惊讶地看着他,像是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很快,他的脸居然也抹上一层红色。
“呃。这可真是个惊喜。”他结结巴巴地说,很快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今年没有人会在圣诞节来找我……我是说,我本来打算在晚上给你打个圣诞电话的,只是没想到你……”
亚瑟在心里咒骂了一声,真不知道阿尔弗雷德怎么可以让他们之间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气氛,变得更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事实上,我……我只是来这里看看。我以为你今年办了派对,但既然没有……”亚瑟拉了拉自己的围巾,“那我还是先回……”
亚瑟闭上嘴,咽了口唾沫。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阿尔弗雷德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美国低下脑袋,连脑袋上的呆毛都有些耷拉下来,这让亚瑟没来由地有些呼吸困难。
“——呃,其实想想,我圣诞节也没什么事……”亚瑟又说。阿尔弗雷德立刻抬起头来,蓝眼睛闪着光,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而在这种眼神下亚瑟真的很难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他努力撇过脑袋让自己不受影响,但说出来的话却又不是那么回事,“所以留在这儿过圣诞节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不是为了你,只是我刚好——”
“好,不错!”阿尔弗雷德立刻张开双臂,大声说,“我也只是刚好没事干,所以想着和粗眉毛一起过节也不错!我去换衣服,我们一会儿就出去处理那棵圣诞树!”
他扔开毛毯,三步并两步地冲上楼梯去,把亚瑟的抱怨都扔在身后。亚瑟叉着腰,摇摇头叹着气,又看了看阿尔弗雷德乱成一团的客厅,皱着眉,还是动手帮他收拾起那些到处都是文件来。


1944年,冬。阿尔弗雷德喘着气,凛冽的风席卷着雪屑而来,吹散的雪粒黏在他的眉毛和眼睫毛上,让他几乎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亚瑟紧紧地贴着他,他们互相搀扶着往前走,但已经结块的军服把他们的体温隔绝了,阿尔弗雷德感觉不到亚瑟的体温,只觉得他全身都几乎冷到失去了知觉。他的手几乎已经麻木了,即使如此,他仍然牢牢地抓着手里的枪,就像在执行一个机械的动作。军靴把脚底的雪踩得咯吱作响,亚瑟在他身边微微喘气的声音让他勉强保持着清醒。
“他们也许会追过来。”亚瑟说,他的嘴唇哆嗦着,冻得几乎有些呈现黑紫色,原本引以为豪的英国口音也有些模糊不清,“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躲风雪。”
阿尔弗雷德应了一声,他很想回答一句,但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这里该死的太冷了,而且他的伤口虽然已经在风雪中止血,但冰冷的血块让他更加觉得视线有些恍惚。亚瑟的伤没有他重,因此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亚瑟的身上,这让阿尔弗雷德心怀抱歉,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亚瑟从刚才开始就停止了抱怨,甚至也没有和阿尔弗雷德斗嘴。真了不起,阿尔弗雷德模模糊糊地想,英国是怎么做到这么顽强的?
“美——阿尔弗雷德,”亚瑟说,语气非常坚定,“清醒点,我需要你的神志和我待在一块儿。”
阿尔弗雷德在风雪里猛地惊醒,他眨着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去看亚瑟,英国的脸和鼻子都红得有些夸张,就像是被冻成紫红色的葡萄。他的头盔上全是积雪,眼睫毛上全是雪粒,但阿尔弗雷德仍然可以看到他的那双剔透的绿眼睛。
“阿尔弗雷德,坚持住,”他又说,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我看到前面有一座小屋——感谢上帝。”
“……最好的圣诞惊喜。”阿尔弗雷德喃喃道,即使这几乎用了他全部的力气。亚瑟把阿尔弗雷德的胳膊扛到自己的肩膀上,几乎是拽着他快步朝那个小木屋跑去。那座伫立在树林边缘、风雪之中的木屋的窗户微微亮着闪烁的橘黄火光,简直就像雪中的一个温暖的幻象。但好在他们抓着枪跑到木屋前时,木屋确确实实地在他们眼前。英国一边喘着气,一边甩开手里的枪,抬起手敲了敲木屋的门。他的动作有些急切,也许他的表情也是,因此屋子里的人打开门时被他们吓了一跳。
“您好。”亚瑟喘了口气,仍然用他冻僵的脸扯出了一个微笑,“很抱歉打扰您……”
阿尔弗雷德抬起眼睛,看了看开门的人,那是一位妇女,她的肩膀上披着围巾,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浅蓝色的眼睛正警惕地看着他们。她看着亚瑟用纯正的英国腔和她说了几句话,她才开口。她一开口,即使阿尔弗雷德根本听不懂,他也和亚瑟很快地交换了视线——这是位德国的女士。亚瑟的表情立刻显得有些焦急,似乎是怕她不愿意让他们留下。
“还记得你学过的德语吗?”亚瑟小声问他。阿尔弗雷德哆嗦着嘴唇,贴着他的耳朵缓缓地说:“我只会说香肠。”
说完,他就对着那位女士微微弯腰,别别扭扭地用德语说了两三遍“香肠”。亚瑟朝他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紧张地看向那位女士。女士看着阿尔弗雷德,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
“我们不是坏人。”他用英语接着说,也不知道对方能听懂多少,“只是……我们真的很需要一个地方……”
女士看着他们,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与痛苦,她回头看了看屋子里,亚瑟和阿尔弗雷德顺着她的眼睛看去,发现屋子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孩,怀里正抱着一个更小的女孩,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
女士又回过头来,像是最终下定了决心,往旁边让开了一些,让他们可以进来。
“谢谢,真的非常谢谢。”他们同时对女士说,口音不同但都是英语,女士在他们进来后立刻关上了门,把风雪和其他可能存在的危险关在门外。她立刻给亚瑟和阿尔弗雷德找来两把椅子,往壁炉里添进更多的柴火,一边用德语对她的儿子说些什么。那个小男孩把他的小妹妹放到床上,拎着小桶就跑到外面去。不一会儿他拎回来一桶雪,推到亚瑟脚边。
“谢谢。”亚瑟终于想起了德语的这句话怎么说,男孩很快地朝他笑了笑,虽然仍然带着一些担忧,但似乎没了什么恐惧。亚瑟用雪揉搓自己的手,缓解他手上的冻伤,擦去他手上的污渍。阿尔弗雷德瘫坐在椅子里,发出微弱的呻吟,亚瑟就又看向那位女士。
“请问这里有剪刀吗?”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比出裁剪的动作,女士明白过来,立刻点点头。她又吩咐她的儿子去烧点热水来,自己把剪刀递到亚瑟手里。木屋里的温度让他们身上的冰雪都融化了不少,使他们的军服都湿漉漉地、紧紧地贴在他们身上,还在地上留下了一些水渍。亚瑟把阿尔弗雷德的军服手袖剪开,露出他下面的伤口来,虽然受伤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毕竟伤口大多会自动痊愈并消失,但在战争时期的伤口总是会愈合得非常缓慢。
女士给亚瑟递来干净的布料——很明显是从床单上撕下来的,把热水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这让亚瑟再次感激地朝她点点头。阿尔弗雷德喘着气,觉得自己身上又冷又热,额头冒出的汗都把他的头发黏住,紧紧地贴在他的额头上。亚瑟很快就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了,这才呼出一口气,坐到阿尔弗雷德身边,开始检查他手心留下的创口。女士走过来想要帮他包扎,亚瑟朝她微笑起来。
“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亚瑟说,很明显那位女士好歹听懂了他的感谢,只是同样回报了他笑容。
“美国人?”她忽然张开嘴,用有些蹩脚的英语问道。亚瑟说:“我是英国人,他是美国人。我叫亚瑟,他叫阿尔弗雷德。”他指了指阿尔弗雷德,后者正靠着椅背,缓缓地呼吸着,等待着精力回到自己身上。
“约翰娜。”她说,“我的,儿子,卢卡斯。女儿,桑德拉。”
卢卡斯用快活的声音说你好,而桑德拉因为太小了,只能张张嘴巴,算是打招呼。亚瑟朝他们微笑着点点头。阿尔弗雷德收起腿,蜷缩在椅子上,隐隐约约听到约翰娜在询问亚瑟什么,亚瑟回答:“他会没事的。”
阿尔弗雷德的意识逐渐有些模糊,亚瑟摇摇他,说约翰娜把床整理好了,让他去床上睡,但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无法离开这个温暖的壁炉。他仍然缩在椅子上,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个梦,却虚无缥缈,怎么也抓不住。等他从梦境中惊醒时,发现房间里有隐约的食材香气。看到他醒了,卢卡斯很高兴地去告诉了他的妈妈。约翰娜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厨房,朝阿尔弗雷德露出微笑。
阿尔弗雷德朝她扯起嘴角笑了笑。“谢谢你。亚瑟呢?”阿尔弗雷德嘟囔着说,“他可千万不能进厨房……”
阿尔弗雷德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脑袋被敲了一下。“你说谁呢?”阿尔弗雷德回过头,看见亚瑟叉着腰站在他身边,他已经把军服外套脱了下来,挂在壁炉旁烘干,他军服下的紧身长袖棉衣露出来,身上还披着约翰娜的毯子。木屋里不冷了,亚瑟的嘴唇也不再是黑紫色,但开裂得很严重。阿尔弗雷德知道自己的样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但他还是坐起身来,约翰娜明显被他吓了一跳。
“好点了?”亚瑟问,对他怪物般的恢复力习以为常,况且他们还是国家,原本就比人类恢复得要快些。阿尔弗雷德扭了扭自己的脖颈,又伸了伸自己的胳膊。
“谢谢!”阿尔弗雷德有样学样地用德语说,但他说得可比亚瑟别扭多了,卢卡斯捂着嘴窃笑起来,而正在壁炉边削土豆的亚瑟也笑了。阿尔弗雷德坐到他对面,拿起一个土豆和他一起削。木屋外仍然传来阵阵风雪声,阿尔弗雷德说:“我睡了多久?你觉得他们到哪了?”
“没多久。应该不会很近,下着大雪,他们不一定找得着路。”亚瑟说,他嚼着甘草糖,摘下头盔后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虽然原本他的头发就比较蓬乱,“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抓到我们,无论死活。”
“该死……”阿尔弗雷德喃喃道,“谁知道他们会这么突然?我们的队伍完全被打散了……有数不清的人死了,英国,我——”
“我告诉过你了,他们可能会发起突袭,”亚瑟叹了口气,壁炉里的火光把他的侧脸照得发亮,“但是你的上司和你……总是那么自信。”
他们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亚瑟把土豆扔进篮子里,给阿尔弗雷德递甘草糖。阿尔弗雷德张开嘴,用嘴来接甘草糖,亚瑟就把甘草糖贴到他有些干裂的嘴唇上才收回手。阿尔弗雷德一边嚼着一边想着他们来这里之前遇到的那股德国军队,战役前几天盟军就已经伤亡惨重,而亚瑟和阿尔弗雷德打算穿过树林前去增援的时候就遭到了伏击,而这支队伍的目标又那么明显——他们是冲着亚瑟和阿尔弗雷德来的,冲着英国和美国的化身来的,因此亚瑟和阿尔弗雷德被迫脱离了队伍。亚瑟说得没错,他以为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于是放松警惕,但亚瑟已经提醒过他们……
卢卡斯手里的皮球滚到了阿尔弗雷德脚边,阿尔弗雷德抬起头去看他,发现男孩冲他眨着眼睛,那个皮球上绑着涂成金黄色的废布条,就像是礼物的包装。阿尔弗雷德朝他笑起来,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又拿一颗甘草糖递给男孩。
“Joyeux Noël!(法语:圣诞快乐)”阿尔弗雷德忽然说,这是他从弗朗西斯在前线发来的圣诞贺卡上看到的,随军的法国士兵教他说了这句法语,以免他要在圣诞节去对士兵们进行鼓舞。然而他和亚瑟还没赶到前线,就被迫到了这里。
约翰娜刚好走出厨房,来铺桌布。她听到阿尔弗雷德的话,点点头,说:“Joyeux Noël。”
这可真是个惊喜!亚瑟的脸色都被点亮了,他立刻放下土豆,对约翰娜说了几句法语。约翰娜也露出惊喜的表情,用几句法语回复他。看他们交谈甚欢,阿尔弗雷德却只听得懂几个单词,这让他有些不高兴起来。
“你们说了什么?”他问。亚瑟回过头来看他,说:“只是交流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我告诉她我们和队伍走散了。虽然我不喜欢那个胡子混蛋,但他的语言有时候还是挺有帮助的。”
“嗯哼。”阿尔弗雷德说。“所以我说你应该多学几门语言。”亚瑟缓慢地说,指节发红的手握着土豆,“我一直这么说。”
“嗯哼。”阿尔弗雷德再次回答,“‘法语就是青蛙才会说的语言所以不需要学’,这也是你说的。”
亚瑟瞪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
“诺曼底登陆,在你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阿尔弗雷德说,“然后有个法国士兵听见了,就把你的裤子用烟头烫了个洞,你差点和人家打起来。”
亚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绿色的眼睛闪烁着,他嘀嘀咕咕地低下头继续削土豆,阿尔弗雷德哼笑一声,伸出沾着土豆液的手,戳了戳他的脸。


1776年,冬。站岗的士兵在看到阿尔弗雷德的一瞬间,便从原来懒散的站姿改为立刻站直了身子。“长官好!”他大声说,朝阿尔弗雷德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阿尔弗雷德看着他,直到那个士兵开始有些不安地动来动去。
“没事,你做得很好。”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他只是对有人叫自己长官仍然有些别扭,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见士兵松了口气,阿尔弗雷德摆摆手,朝军营外走去。
“您要去哪儿?”士兵下意识地拦住他,有些焦急地说,“将军可能会找您。”
“只是去散散心。”阿尔弗雷德说,“就在这附近。如果将军来了,你就告诉他,明天的行动我已经记得了,祝他平安夜快乐。”
阿尔弗雷德转转眼睛,又说:“也祝你平安夜快乐。”
士兵立刻双脚并拢,朝他敬了个礼,这次要更像样了一些。阿尔弗雷德在他的军服外裹了一层他在开荒时期就穿过的兜帽披风,往军营外走去。雪已经停了,也没有刮风,今天似乎有些见晴,些微的光亮透过天上厚重的云层洒下来,空气里透着一股被洗净的味道。阿尔弗雷德裹着他的披风,继续往前走。他原本想穿过树林,走到湖边去——尽管他知道英军就驻扎在这附近,但他仍然连枪都没有背上。如果他遇到了那些红衣兵,那他会掉头就跑,阿尔弗雷德已经打定了主意。毕竟他只是出来走走,而并不是真的想和谁打架。
在他走到树林边缘时,阿尔弗雷德眯起眼睛。有轻微的马蹄声从树林中传来,一个身影在树林里若隐若现。那坐在马背上的身影脊背挺直,阿尔弗雷德几乎很少见到骑马时这么有气势的人,除了——
阿尔弗雷德屏住呼吸,在那么一个瞬间,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如果今天是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也许他的愿望会被倾听,即使就连阿尔弗雷德自己也不清楚,他的愿望到底是什么。他既希望那穿越树林踏雪而来的身影是英国,又希望那不是。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了,棕马喘出的气腾起一阵白雾,马背上的人裹着披风,用布条把自己的脸绕得严严实实,阿尔弗雷德也看不出来这人是谁,但这个人没有带着武器,只是挂着一个像是信使的包裹,这让阿尔弗雷德微微安下心来,但又说不清楚是否失望。
“嘿!你,”阿尔弗雷德朝他打招呼,“有信过来吗?”
马停了下来,那个人翻身下马,把马牵到树林口的树边拴上。他在信使的布袋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小布袋和系在布袋上的一封信,递到阿尔弗雷德手里。阿尔弗雷德有些惊讶地接过那个布袋,他没戴手套,因此这个布袋隐约的温度传到了他手心里。
“这是什么?”他问,把那封信拿过来看,上面写着收信人:阿尔弗雷德·福斯特·琼斯,漂亮的手写英语,阿尔弗雷德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点心。”那个信使回答,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感冒了似的,并且有些别扭的乡下口音。停顿了一会儿,信使补充说,“节日点心。”
阿尔弗雷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把布袋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些饼干,有几块已经在颠簸中变得有些散碎,剩下的看上去都有些像是被烤焦了。
“这看上去都烤焦了。”他说。信使一动不动,阿尔弗雷德甚至有些怀疑他是否能透过那些把他包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布条看见自己,于是他伸手在信使面前晃了晃。
“我看得见。”信使哑着嗓子说。
“哦,好的。”阿尔弗雷德说,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布袋,接下来的话是他已经思考过的了:“我不能收下这个点心,还有这封信。”
信使仍然没有动。阿尔弗雷德走过去,把布袋和信放到他手里。
“为……寄信人坚持要你收下。”信使微微吸了口气,说。阿尔弗雷德把他的披风裹得更紧些,他看着信使,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叫阿尔弗雷德·福斯特·琼斯,实际上。”
信使在盯着他看,阿尔弗雷德知道,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没有中间名。以后也没有了。”
那个信使的身形动了动,但没说什么。阿尔弗雷德又说:“谢谢你的到来,旅途辛苦。平安夜快乐。”
他拉紧披风,转身打算走开。但信使叫住了他。
“等等!”这声呼唤让阿尔弗雷德再次回头去看他。信使伸过手来,他手心只放着那个布袋。
“好歹收下这个。”信使说,他的声音仍然很沙哑——那阵带着奇怪的乡下口音的声音。
阿尔弗雷德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该不会是圣诞老人,来给我送炭块来了吧?因为我不是个好孩子?”
“这不是炭——”信使有些恼怒,但他还是很快地说,“——而我只是个信使。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个好孩子。”
阿尔弗雷德摇摇头:“也许不是。但也许圣诞老人也不能让我改变主意。”
信使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了,他伸出手去,但与其说是抓住那个布袋,不如说他是牢牢地抓住了那个信使的手。他紧紧地握着那只颤抖的手,说:“……我说了,我不能收。麻烦你再把它原封不动地,送回到寄信人手里去。”
阿尔弗雷德抽回手来,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让他抬起手,去揭开缠着信使脸的布条,信使吓了一跳,立刻向后退去,但阿尔弗雷德紧追不舍。信使的动作比他快很多,但阿尔弗雷德的力气更胜一筹,他几乎把信使扑倒在地,伸手去扯那些布条。信使用力挣扎起来,他踹上阿尔弗雷德的腹部,让他咳嗽出声。他们几乎在雪地里扭打起来,飞扬的雪落到阿尔弗雷德脖颈里,让他嘶嘶吸气,但他仍然固执地用手去扯那些布条,就像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在期待什么,也许是一抹比常青树更鲜亮的,那样漂亮的绿色——
布条全都落在地上,阿尔弗雷德看到了一双蓝紫色的眼睛。他喘着气,看着同样喘着气的他的兄弟。
“走开!”马修恼怒地喊道,把阿尔弗雷德往旁边一推。阿尔弗雷德跌坐在雪地里,手里仍然抓着撕破的布条,一边喘着气,怔怔地看着他。马修擦着脸,他没有戴着眼镜,伸手胡乱地把那些布条扯下,从雪里坐起身来,怒视着阿尔弗雷德。
“可是……”阿尔弗雷德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低头看着那些布条,而马修仍然恼怒地盯着他,过一会儿他才听见自己兄弟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一如他往常的音量不大,但听上去真的充满怒气:“你以为你在做什么,阿尔弗雷德?你以为他还会来见你吗——在你做了这种事之后?”
阿尔弗雷德猛地抬起头去看他,看着他兄弟那双蓝紫色的眼睛。他说的对,阿尔弗雷德不应该还抱有这样的想法……他再也不是一个期待圣诞会发生奇迹的小孩。再也不是了。
阿尔弗雷德呼出一口气,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
“我没带枪,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兄弟。”阿尔弗雷德说。
“我也不是!”马修仍然怒气冲冲,他爬起身,快步走到马身边,把那个布袋再次递过来,“我只是来送这个的。看在今天的份上,阿尔弗雷德,这只是一个节日礼物——即使连我都觉得毫无意义,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但他仍然不愿意来见我,不是吗?”阿尔弗雷德同样吼了回去,“我不需要这种礼物,我已经不是小孩,也再也不是他的弟弟了!好吧,平安夜快乐,马修;如果你们还要继续你们的家人游戏,那可以在今天尽情地玩个痛快!”
马修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起来,阿尔弗雷德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阵发紧,移开了视线。
“……你也许以为你长大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马修说,“但在我看来你仍然是一个渴望收到圣诞惊喜的小鬼。”
“随你怎么说。”阿尔弗雷德嘟囔着说。马修解开了马绳,跳上了马。
“但你绝对不会在圣诞老人的好孩子名单上。”马修说,“从小我就这么觉得,只有一位圣诞老人会把你写在好孩子名单上,而你也看到,他因相信你付出代价了。”
“我们观念不同。”阿尔弗雷德仍然没有抬头看他。
“我们什么都不同,阿尔弗雷德。”马修说,他骑着马,离开了,马蹄声消失在树林里,树梢上落下的雪盖住了痕迹,只留下阿尔弗雷德一个人站在原地。



02.

男孩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大门,快速跑过走廊,鞋底的泥土在干净的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痕迹,让身后的佣人都忍不住惊呼。
“阿尔弗雷德!”一声呼喊让男孩的脚步险险刹住,他转过身,看见站在餐桌旁的亚瑟正瞪着他,看上去几乎马上就要开始责怪他了。但阿尔弗雷德毫不在意,他只是咧开嘴大大地微笑起来,然后蹦过去一把抱住亚瑟:“亚瑟!你又来啦!”
亚瑟被他牢牢抱住,想挣脱又比不过这小孩的力气,又看见他如此高兴的笑容,原本严厉的表情融化了几分。“你去哪里玩了?”亚瑟说,刮了刮他的鼻子,“你看看你,都变成一个泥人——哇!”
阿尔弗雷德把亚瑟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把他的监护人和周围的佣人都吓了一大跳。阿尔弗雷德咯咯笑着,这才又把惊魂未定的亚瑟放下来。
“我和隔壁的乔治去堆雪人了!”阿尔弗雷德兴致勃勃地说,“你一定得来看看我们的雪人!只是我们还没堆完,因为……”
他很快又皱起眉毛来,看上去竟有些忧郁。亚瑟弯下腰来,摸了摸他出汗后又因低温而几乎要结成块的头发,说:“怎么了?”
“乔治说,他要回去吃晚餐,他总是和家人一起过圣诞节。”阿尔弗雷德犹豫着说,“我说我从来不缠着你过圣诞节……然后他说他觉得我很可怜。”
他绞着手指,扯了扯他满是雪水和泥水的裤子,抬起头看亚瑟:“我不可怜,对吗,亚瑟?”
亚瑟张张嘴,但很快朝他笑了笑:“你当然不可怜,我这不就来陪你过圣诞节了吗?快去洗个澡,阿尔弗雷德,我们还得一起装扮圣诞树,以及一起做圣诞晚餐呢。”
阿尔弗雷德欢呼一声,他再次用力地拥抱了亚瑟一下,连蹦带跳地跟着管家洗澡去了。


阿尔弗雷德伸出手,他轻轻一用力,就把那棵粗大的圣诞树直接抱了起来,树梢上的雪纷纷坠落下来,浇了他们满头满脸。
“噢!好冷啊!”阿尔弗雷德尖叫了一声,而亚瑟几乎立刻就咒骂出声了:“该死的,你是白痴吗?”
阿尔弗雷德就像没听见似的,把圣诞树往雪地里猛地一插,确定固定住了就松手,拍拍手上的雪和木屑。虽然已经习惯了阿尔弗雷德的这份怪力,但他能那么轻易地抱起自己之前连拖动一点都相当费劲的圣诞树,亚瑟仍然感到有些不爽。
亚瑟拍着肩膀上的雪,阿尔弗雷德晃晃脑袋,把头上的雪甩掉,说:“接下来我们得布置一下这棵树吧?现在这树看上去光秃秃的,好丑。”
阿尔弗雷德把家里剩下的派对装饰翻了出来——原本亚瑟要跟着他一起去仓库里拿,但阿尔弗雷德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进到仓库里去,还说每个人都总会有一些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除了国家机密还有私人机密,亚瑟坚持无果只能放弃,又绕回庭院等待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把一整箱的派对装饰都拿了出来,除了一些去年剩下的圣诞灯球和糖果棒,居然还有一连串的印着汉堡、甜甜圈、冰淇淋的剪纸卡片。阿尔弗雷德试图把这个也挂在树上,结果被亚瑟骂了一顿。但泰迪熊和圣诞精灵的卡片就被亚瑟挂上去了,阿尔弗雷德就抱怨他的偏心。
阿尔弗雷德还翻出了去年准备的树尖星星,这颗原本应该是象征光明的伯利恒之星,表面的亮粉已经被磨损得几乎都没有了。
“我们得去重新买点东西。”亚瑟说,“还有今晚的圣诞晚餐,我可不想在圣诞夜还吃披萨。”
“鉴于现在是圣诞假期,我怀疑你连披萨都吃不到,只能吃到小笼包。”阿尔弗雷德把围巾围到自己的脖颈上,“不过只要不是你做的晚餐,我吃什么都可以。”
亚瑟恼怒地作势要踢他一脚,阿尔弗雷德哈哈笑着跑出庭院,但又因为太冷了而牢牢闭上了嘴。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更多时候是阿尔弗雷德在抱怨今年的冬天有多冷,以及亚瑟对弗朗西斯的圣诞计划进行的鄙视。
“你觉得他真的能钓到圣诞女郎吗?”阿尔弗雷德用严肃的眼神看着亚瑟,问他。
“怎么?听见那口恶心的法语,圣诞女郎就应该头也不回地跑了。”亚瑟翻了个白眼,这让阿尔弗雷德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还记得你以前说法语是青蛙才说的语言。”阿尔弗雷德摇晃着脑袋说,“在你喝得醉醺醺的时候。那好像是——哪一年来着?诺曼底,对,有个士兵在你屁股附近的裤子用烟头烫了个洞。”
“是我的裤脚!”亚瑟恼怒地说,“我还在战壕里自己把那个洞补好了。”阿尔弗雷德朝他做了个鬼脸。
几乎没有商场开着门,因此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来到假期也开着门的百货超市。阿尔弗雷德的冰箱已经塞得很满,但亚瑟还是买了只现成的火鸡——因为阿尔弗雷德说什么也不让他下厨,这让亚瑟念叨了好一会儿他们以前都是一起做圣诞晚餐而不是买什么现成的,而这也让阿尔弗雷德捂上耳朵装作没听见他说什么。亚瑟挑着调味料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就往购物车里放零食。
“我们今晚不是要开派对嘛。”阿尔弗雷德朝他咧嘴笑起来,“虽然只有可怜的眉毛星人和我,但派对就是派对!”
在亚瑟发火之前,他推着购物车飞快地跑开了。亚瑟翻了个白眼,他慢慢地绕到圣诞饰品区,寻找星星的同时,买个花环挂到阿尔弗雷德的家门上。这里有棵小型的圣诞树,上面的饰品都是通电的,顶端的星星闪着亮光。亚瑟转过拐角时,看见一个男孩驻足在这棵小小的圣诞树前,询问他父亲伯恒利之星的含义。那位看上去面色疲惫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个笑容来,打起万分精神把他的男孩搂进怀里,贴着他的耳朵给他讲星星的故事,惹得男孩咯咯笑起来。亚瑟看着他们,脑海里出现的回忆画面几乎立刻在这对父子身上重合,让他微微发怔。
他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弹指,让亚瑟猛地回过神来,他回过头,看见阿尔弗雷德推着购物车看着他。
“你快把这颗星星捏碎了。”阿尔弗雷德用嘴努了努亚瑟手里的星星,“旁边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瞪着你好一会儿了。”
亚瑟急忙回过头去,看见那位“圣诞老人”刚好移回视线,尴尬得脸上有些冒热气。
“还有你对着那个小男孩露出的笑容让他爸爸一直在用眼角撇着你。”阿尔弗雷德说。
“行了!”亚瑟尴尬地打断他,“我知道了。”
他嘟囔着,快步走开了。阿尔弗雷德看了看那对父子,跟上亚瑟匆忙的脚步。
他们回到阿尔弗雷德的庭院里,继续布置那棵圣诞树。他们因为谁能挂上树尖星星而短暂地吵了次架,吵架又变成了竞赛,亚瑟爬树可比阿尔弗雷德敏捷多了,但阿尔弗雷德抱着树把亚瑟摇了下来。
亚瑟惊叫一声,从树上摔落,掉进了雪里。阿尔弗雷德笑得腰都弯了,亚瑟挣扎着从雪里爬出来,瞪着阿尔弗雷德:“这是作弊!”
“好吧。”阿尔弗雷德伸手把亚瑟脑袋上的雪掸开,“如果你不和我比赛,我就让你去放那颗星星。要说原因——因为我绝对不想输,这就是原因!”
亚瑟朝他翻了个白眼,因为阿尔弗雷德用力摇晃他们的树,树上的装饰又掉了下来,散落得乱七八糟,因此他们得重新布置一遍。亚瑟爬到树顶,固定好星星,就又顺着树下来。他落地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风衣,阿尔弗雷德朝他欢呼鼓掌,在亚瑟开始洋洋得意时,阿尔弗雷德只给他的动作打了两分,让亚瑟又伸手敲了他一下。
等他们终于在闹腾里把圣诞树布置好(他们的动静甚至惊动了阿尔弗雷德的邻居,他们给亚瑟和阿尔弗雷德送来了一些彩灯和泡沫雪球),亚瑟点亮彩灯时,他和阿尔弗雷德都同时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圣诞树的熠熠生辉而惊叹,更别说这还是他们一起布置的——这已经是不知道有多久违的圣诞活动了。在亚瑟还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一个飞来的雪球正中他的侧脸,伴随而来的还有阿尔弗雷德的憋笑声。
亚瑟忍无可忍,他立刻挽起袖子从地上抄起一团雪,就地和阿尔弗雷德打起雪仗来。在亚瑟嚷嚷着让你重新见识一下大英帝国的实力时,附近的孩子被他们吸引而来,几乎是立刻也加入了他们的混战。孩子们以亚瑟和阿尔弗雷德为首,很快地分成了两派。
“跟我来!”阿尔弗雷德指挥着几个孩子,带着他们往圣诞树的附近逼近,“我们正在推进战线,士兵们!邪恶的敌人马上就要被我们打倒了!”
亚瑟带着其他孩子们躲在圣诞树后,亚瑟给他们分配了不同的任务,捏雪球快的就负责弹药补充,扔得准的就是炮兵,而跑得快的做冲锋,圣诞树俨然成了他们的“战壕”。
“听好了,他们不懂什么战术策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定会成为我们的手下败将。”亚瑟对孩子们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是的,长官!”那些孩子敬礼时还像模像样的,“长官,您是英国人吗?”
“呃,是的。”亚瑟回答,阿尔弗雷德的“军队”已经逼近他们的最终防线了,有个孩子说:“所以咱们现在是英国军队了。”
“这就是我爸爸给我说过的,我们在打独立战争呢!”一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男孩大声说。这让亚瑟差点被冷空气噎到自己。
“傻瓜!”戴着紫色围巾的女孩翻了个白眼,“独立战争最后是英国输了,但我们可不能输。”
“说得没错,我们可不能输!”负责做弹药补充的男孩一边捏着雪球一边说,“长官,我们准能把对面的美国人打得屁滚尿流!”
“可你也是美国人呀,埃里克!”
亚瑟看着他们吵吵闹闹,抿着嘴,竟然笑出了声来。而就在下一秒,一颗雪球就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长官!”孩子们惊呼,“他们来了!”
亚瑟收起笑容,朝他们严肃地点点头:“准备迎战!”
庭院里的小型“独立雪仗”打了将近半个小时,战况始终难解难分,天色都渐渐黑下来,最后战争被叫停是因为孩子们父母的呼唤。
“我们要回去吃圣诞晚餐了!”一个躺在地上的“美国士兵”气喘吁吁地说。
“好吧,我下次一定会扔得更准一些!”“英国炮兵”这么说,那女孩撑着膝盖喘气,最后还是躺了下来,在雪里打了个滚。
孩子们纷纷爬起来,亚瑟和阿尔弗雷德帮他们拍去身上的雪,挨个整理好他们的衣服。
“下次见,长官们!”孩子们朝他们挥着手,才嬉笑打闹着离开了他们的庭院。阿尔弗雷德和亚瑟站在庭院里笑着挥手,等孩子们一走,阿尔弗雷德就又坐下来,躺到雪里。
“快起来,”亚瑟踢了踢他,“会感冒的。”
阿尔弗雷德对着夜空咧开嘴笑起来,他笑得太大声了,以至于亚瑟几乎想往他的嘴里塞一颗雪球。但亚瑟实在是太累了,他为了躲开雪球而跑来跑去,现在身上也热腾得不行,几乎都出汗了。他在阿尔弗雷德身旁坐下来,伸直腿,看着旁边发着光亮的圣诞树——上面的许多装饰,泰迪熊、发亮的糖果棒,都被雪球打得歪歪斜斜,包括那颗伯恒利之星。就像是察觉到亚瑟在注视它似的,那星星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在一阵风吹过后光荣地掉落下来,就像一颗坠落的流星,径直掉进了雪地里。
亚瑟呼出一口气:“唉。算了。”他说。
说完,他也躺了下来,和阿尔弗雷德一起仰躺在庭院里,看着纽约被灯光照亮的夜空。


约翰娜把火鸡端出来时,阿尔弗雷德发誓他听见自己的肚子很响亮地叫了一声。亚瑟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自己的肚子,这下阿尔弗雷德又不确定是不是亚瑟的肚子也叫了。约翰娜用法语对亚瑟说了什么,亚瑟又点头回应她。
“她说土豆泥也快好了。”亚瑟说,阿尔弗雷德点点头。他们把军服外套都脱了,军靴也放在壁炉旁烘烤,现在阿尔弗雷德感觉他从未感到有那么舒适过——仿佛从他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过,这让他满足地叹了口气。他们都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亚瑟会随着壁炉的火苗动动脚趾,阿尔弗雷德有时候会盯着他的脚趾看,直到亚瑟因为尴尬而敲他的脑袋。
卢卡斯往他们家的小树上放了些蜡烛做装饰,但没有树尖星星。阿尔弗雷德想了想,把他外套上的肩章扯下来递给他。
“这还有三颗星星呢。”他得意洋洋地说,但卢卡斯却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不愿伸手来接。亚瑟忍不住笑出声来,让阿尔弗雷德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来。”亚瑟招呼卢卡斯说,他凑到卢卡斯耳边,对他说了几句话。卢卡斯点点头,朝房间里去了。
“你跟他说什么?”阿尔弗雷德好奇地问,亚瑟耸耸肩。不一会儿卢卡斯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根棒针和一团有些乱糟糟的毛线。阿尔弗雷德惊讶地看着亚瑟接过那团毛线和棒针,开始把毛线缠到针上。
“真的吗?亚瑟?”阿尔弗雷德说,“织毛线?”
“这很奇怪吗?丘吉尔还在防空洞里织毛衣呢。”亚瑟朝他翻了个白眼,“我们现在好歹还没有被轰炸。”
他靠在椅背上,开始专心致志地织起毛线来。阿尔弗雷德摇摇头,朝卢卡斯耸耸肩膀。
在亚瑟把棒针固定好,串出星星的形状来时,约翰娜的土豆泥也端上了桌。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亚瑟和阿尔弗雷德立刻警惕地坐直身来,但约翰娜立刻朝他们打了个手势。她说了一串话,让亚瑟微微放松了脊背。
“她说什么?”阿尔弗雷德急切地问。亚瑟回答:“她说应该是她的丈夫,他在附近的工厂工作。”
阿尔弗雷德呼出一口气,又靠回椅背。约翰娜在围裙上擦着手,让卢卡斯去开门。卢卡斯蹦跳着跑到门前,伸直胳膊打开了门。看到门外的人时,他抬着头,说了句德语。这句德语让约翰娜立刻抬起头看去,亚瑟和阿尔弗雷德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看了对方一眼。
约翰娜快步走到门口,把卢卡斯挡到身后,微微掩着门。在这时,阿尔弗雷德和亚瑟同时听到了门前的人说了一串流利的德语。
卢卡斯躲在约翰娜身后,约翰娜摸摸他的脑袋,开口时说的却是法语。阿尔弗雷德只听懂了两个词:“武器”,以及“晚上”。亚瑟立刻把手里的棒针放下了,他朝阿尔弗雷德使了个眼色,阿尔弗雷德把他们的枪拿过来,攥在手里。
“她在对门外的人说,晚上好,请您放下武器。”亚瑟的嘴贴着阿尔弗雷德的耳朵说。阿尔弗雷德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听门外的人的动静,亚瑟把他的手枪也拿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人回了一句法语,约翰娜回头看了看亚瑟和阿尔弗雷德,这才让开身子,让外面的人走进来。在那双军靴踏进木屋里时,阿尔弗雷德和亚瑟几乎立刻抬起枪正对着他,卢卡斯吓得惊叫一声,阿尔弗雷德猛地吸了一口气,和亚瑟一样,他们都同时瞪大了眼睛。
“路德维希!”阿尔弗雷德说,但手上的枪却并未放下来,“你们的动作可真够快。”
路德维希站在门前,他摘下落满积雪的头盔,蓝色的眼睛在看见亚瑟和阿尔弗雷德时明显也很惊讶,他原本梳得整齐的金发现在也散落了几缕在额角。
“英国,美国。”他紧皱着眉头,看了看约翰娜,又看了看跑去抱住自己小妹妹的卢卡斯,“我答应了这位女士,把武器留在门外了。”
约翰娜对亚瑟说了什么,亚瑟抿着嘴,但还是拍了拍阿尔弗雷德的手臂。
“今天是圣诞节。”亚瑟说,他的表情紧绷,但看向阿尔弗雷德时却带着安抚意味,“约翰娜说,我们谁也不能在今天、在这儿动枪。”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迟疑地慢慢放下手里的枪,但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路德维希。路德维希朝约翰娜说了几句话,约翰娜又招呼卢卡斯,去烧点热水。这位镇定的女士走过来,摁着阿尔弗雷德和亚瑟的肩膀,让他们坐下来,又从餐桌旁给路德维希找来一个椅子。
她用法语对亚瑟说话,又用德语对路德维希说话。
“我们要等一会儿她的丈夫。”亚瑟轻声对阿尔弗雷德说,“如果他在半个小时内无法回来,我们就先吃饭。”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他们都在用眼角瞥着路德维希,而德国人只是脊背挺直地坐在椅子上,身上湿漉漉的,就和刚来到这个木屋的阿尔弗雷德和亚瑟一样。他什么话也不说,直到卢卡斯把热水提进来,他才把军服撕开,亚瑟和阿尔弗雷德都看见了他肩膀上狭长的伤口。
阿尔弗雷德呼出一口气,他笑起来:“哈,看看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路德维希看向他,缓缓地嘶嘶吸气,皱起眉来:“什么?”
“来吧,我来帮你。”阿尔弗雷德从路德维希手里拿过那些布条,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去,“你一个人可包扎不起来这伤口。”
“算了吧,美国。”亚瑟又靠上椅背,重新拿起棒针开始织星星,“上次你说帮我包扎,结果把我的拇指裹得像个充气皮球。”
“我不需要——”路德维希立刻想站起身来,阿尔弗雷德摁着他的另一边肩膀让他坐下来。
“放轻松,今天毕竟是圣诞节嘛。”阿尔弗雷德说,“我保证我不会忽然揍你一拳。”
路德维希似乎咬了咬牙,但仍然坐在了椅子上。亚瑟翘着腿织星星的时候,路德维希一直用眼角瞥着他,阿尔弗雷德就在这时候把他的伤口包好了,还打了个蝴蝶结。
“他是在织毛衣吗?”路德维希似乎实在忍不住了,他回头看向阿尔弗雷德,“在这儿?在这时候?”
“我知道,”阿尔弗雷德低声对他说,“很像个疯老头,是吧?”
“我听见了。”亚瑟头也不抬地翻了个白眼,把毛线收紧,将那颗星星推出来。因为约翰娜家里只有灰色的毛线,因此这颗星星也是灰色的。
“卢卡斯!”亚瑟呼唤道,把这颗星星交到他手里。卢卡斯兴高采烈地把星星放到圣诞树上,他高兴得用德语说了一大串话,他的笑容让三个国家化身都露出笑容来,除了阿尔弗雷德一边笑一边说:“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在说,他们家已经有三年的圣诞树没有星星了,他很感谢英国织的星星。”路德维希说,对阿尔弗雷德和亚瑟来说几乎是有些罕见地,他脸上也挂着微笑。
“那当然,英国可是星星专家。”阿尔弗雷德竖着拇指说,“他上次还被从天而降的星星砸中脑袋呢,那可真是酷毙了。”
亚瑟恼怒地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而路德维希清了清嗓子,面露尴尬:“呃,关于这个……”
约翰娜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话,大雪封山,他的丈夫今晚似乎不会回来了。于是三个国家起身,阿尔弗雷德和亚瑟重新穿上军靴,他们一起转移到了餐桌旁。


亚瑟走过客厅时,发现才到圣诞树一半高的阿尔弗雷德正仰着头,睁大眼睛瞪着树尖上的星星。看见男孩对他们刚布置完的圣诞树充满好奇,围着圣诞树走来走去,像个小大人一样抱着双臂思考,让亚瑟有些好笑。
“马修的马车应该在路上了。”亚瑟说,“阿尔弗雷德,你想去接他吗?”
阿尔弗雷德立刻回过头来,他用力点点头。亚瑟和女仆一起把餐具摆好,管家端来热好的、亚瑟带来的蛋奶酒,往酒杯里倒。阿尔弗雷德趴在餐桌边,好奇地看着酒杯,嗅着空气里弥漫的气味。
“我也想喝,亚瑟,”他睁着眼睛,朝亚瑟噘着嘴,“求你了。”
“不行,阿尔弗雷德,”亚瑟瞥了他一眼,“ 你还太小了,不能喝蛋奶酒。”
阿尔弗雷德立刻撇撇嘴,他忿忿不平地跳下椅子,往门口去了。亚瑟急忙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我要出去玩!”他说,说完就冲向大门。亚瑟立刻大步追上去,把刚跑出门口,准备往雪地里跑的阿尔弗雷德拎起来。男孩挣扎着踢腿,亚瑟皱着眉说:“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过圣诞节的,阿尔弗雷德。我们是家人……这就是家人该做的事。”
阿尔弗雷德抱起双臂,说:“行吧,我们要一起过圣诞节。但你得先陪我做另一件事。”
“你先说,我再看看我会不会答应。”亚瑟挑挑眉。阿尔弗雷德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弯下腰来。亚瑟蹲下身来,听阿尔弗雷德说话。在他侧过耳朵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忽然把一小团雪塞到他的领口,吓得亚瑟大叫了一声。
阿尔弗雷德咯咯笑起来,张开双臂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大声说:“除非你陪我打雪仗!”
亚瑟摸着自己湿漉漉的脖颈和领口,几乎对这小混蛋有些咬牙切齿,他立刻从地上捞起一团雪,朝阿尔弗雷德扔过去。阿尔弗雷德敏捷地躲过去,仍然大笑着。在佣人的惊呼中,亚瑟还是跑进雪里,和阿尔弗雷德互相扔起雪球来。阿尔弗雷德躲在他和乔治堆的半个雪人后面,把雪人当成他的盾牌。
亚瑟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他,让他们一起在雪地里打了个滚。男孩惊呼出声,亚瑟伸出手,挠他的痒痒,阿尔弗雷德笑个不停,在亚瑟怀里扭来扭去。他在雪里翻了个身,用力抱住亚瑟,被汗浸湿的额头紧紧地贴在亚瑟的肩膀上。他滚烫得就像个小火球,用力跳动的心脏牢牢地贴着亚瑟的胸口,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亚瑟缓缓喘着气,把他搂紧在怀里。阿尔弗雷德抬头来看他,亚瑟就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好想在雪里睡觉。”阿尔弗雷德轻声说。亚瑟忍不住笑起来,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这让阿尔弗雷德更加高兴了。
“但我们可不能在雪里睡觉。”亚瑟说,“你会感冒的。”
“感冒是什么?”阿尔弗雷德问,他的脑袋靠着亚瑟的胸口,“你的心跳好快,亚瑟。我们刚才跑了好一会儿!”
亚瑟缓缓呼出一口气,抱着阿尔弗雷德猛地翻身坐起来,这让他差点扭到自己的腰,但还好他做到了。马车的声响传来,阿尔弗雷德立刻从亚瑟的怀里挣脱,欢呼着冲向马车,去迎接他的兄弟去了。亚瑟坐在原地,仍然在微微喘气,浑身都热腾腾的。佣人走过来,递给他一条毛巾,亚瑟也只是摆摆手,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跟着阿尔弗雷德接马修去了。


阿尔弗雷德在冷风中回过神来。特拉华河旁吹起的寒风几乎让他睁不开眼,在一片黑暗中,漂浮着冰块的河面安静地闪着月光。几名美军挤在一块儿取暖,华盛顿已经登上第一艘船,在他启航前,阿尔弗雷德眯着眼睛,看向河对岸的方向,那里有篝火的微弱光亮,仿佛还有欢笑声跨越河面而来。
“来,小伙子。”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吓得阿尔弗雷德立刻回头去看,一个蓄着胡子的男人给他递来一杯酒。他的口音就像是以前照顾他的一个佣人,是英国找来的,叫做贾米尔,他照顾了阿尔弗雷德一段时间,直到他老到实在走不动了,才回家乡去养老。
“喝点蛋奶酒吧,我们在后面生火热的。”那男人说,“这可是难得的好货呢。”
“行动前不能喝酒。”阿尔弗雷德推开他的酒杯,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些。男人凑到他旁边,说:“别让长官发现不就行了?就一口,暖暖身子。虽然是行动日,但行动日可是圣诞夜,喝蛋奶酒有什么错?”
阿尔弗雷德张张嘴,那杯隐约冒着热气的蛋奶酒让他喉咙都有些干渴。那蛋奶酒散发着有些熟悉的味道——每次的圣诞夜,只要英国到来,阿尔弗雷德都能在他的怀里嗅到这股味道。但英国从来不让阿尔弗雷德喝蛋奶酒,因为他的年龄还没到,英国总是这么说,也总是只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阿尔弗雷德接过那杯蛋奶酒,仰头一饮而尽。香甜又带着一丝辛辣滑进他的喉咙,让那个男人快活地笑起来。指挥官的催促声响起,他们该登船了。阿尔弗雷德抹了抹嘴角,走向停靠在岸边的船只。士兵们纷纷向他打招呼,给他让出一条道路来。
阿尔弗雷德看着特拉华河对岸,一阵寒风也没能让他发热的脑袋平缓下来,那只是一杯蛋奶酒,却让他仿佛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他的鼻腔里仍然弥漫着微醺的气味,让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们即将渡过这条冰河,在圣诞之夜,没有家人团聚,没有圣诞礼物,只有一次突袭作战。英国会输的,阿尔弗雷德攥紧他手里的枪,他一定要赢。无论马修说什么,他也不再是那个期待圣诞奇迹的孩子了——毕竟他现在知道,奇迹只能他自己来创造。
夜空阴沉沉的,没有星星。但早在战争开始之前,阿尔弗雷德就已经下定决心,他会选择自己想要的道路——让这片土地升起真正的伯恒利之星。
而即使这棵树尖星星会刺伤英国,也没关系。虽然阿尔弗雷德不想真正地刺伤他,但如果这就是欧洲国家们所说的国家存在的意义——他们没有真正的家人,他们不需要团聚的节日,他们不需要圣诞节。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始终是独自一人,也注定是独自一人。
那让这一切发生吧。阿尔弗雷德看向河岸,船只安静地航行在冰河之上,破开冰层,向河对面驶去。



03.

1777年,冬。冬日让福吉谷显得愈发贫瘠、苍凉,接连的失败让士兵们士气大减,瘟疫、寒冷、饥饿让数不清的士兵倒在了雪地里,军营里仿佛空气都是沉闷的,大家互相分食着一块块干硬的面包,等待着普鲁士军官的到来。
那个口音很像贾米尔管家的男人在没有战事时总是喝得烂醉,现在又在雪地里靠着树桩呼呼大睡。
“让他冻死在这儿才好呢!成为圣诞亡魂也许是他的福气。”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朝他嗤之以鼻。但阿尔弗雷德还是往男人身上盖了块毛毯。今天是圣诞节,但军营里几乎没什么圣诞气息,虽然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但阴霾始终围绕在福吉谷的上空。阿尔弗雷德在军营门前踱步,来来回回,把雪地都踩得硬实,这才披上他的兜帽披风,往他们简易马厩走去。
“给我一匹马。”他对看守马厩的士兵说。“您要去哪儿?”士兵惊讶地问,“普鲁士阁下有可能随时到这……”
“如果他来了,告诉他我有事外出,以及祝他圣诞快乐。”阿尔弗雷德快速地说,又转转眼睛,“你有没有不用的布料?”
“只有一些破旧衣服。”士兵说,“可能不是很干净。我本来打算留下来给马洗澡用的。”
“就那些吧,谢了。”阿尔弗雷德说,裹紧他的披风,把他的军服牢牢藏在下面,跨上一匹马。
阿尔弗雷德顺着树林到了英军的军营边。他用碎布条把自己的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一个真的木乃伊,又挂上一个信使的布袋。他到达英军军营附近,朝守卫的士兵出示信使的证明。
“我有一份包裹要送给亚瑟·柯克兰阁下,来自……来自蓝衣军。”他说,刻意让自己的嗓子听上去更沙哑,并且带着古怪的口音,“需要当面转交。”
红衣士兵打量着他,说:“请稍等。”便转身走向军营里。阿尔弗雷德骑在马上,看着那些守卫的士兵,他们都站得笔直,一言不发。阿尔弗雷德朝他们打趣道:“这天真冷,是吧?我都裹得这么严才能到这儿。”
士兵瞥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仍然什么都没说。阿尔弗雷德自讨没趣,只能咂咂嘴。他从小就不喜欢英国人这趾高气昂的模样,在他记忆中他见过的大多数英国人都是如此,贵族尤其。只有亚瑟,亚瑟每次都弯下腰、蹲下来,侧着耳朵倾听阿尔弗雷德说话。虽然他也见过亚瑟背着手,抬着下巴,眯起眼睛的模样,但亚瑟很少对他露出这样的姿态——类似于真正的帝国的姿态。但之前殖民地议员每次和他聊起税收的时候,阿尔弗雷德都会看见他眯起眼睛。
士兵很快折返而来,让阿尔弗雷德失望的是,他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柯克兰阁下说他拒绝收下,请您回去吧。”
阿尔弗雷德拉了拉马绳,说:“请告诉他,这份包裹非常紧急。”
“请您回去吧。”士兵坚持说,“柯克兰阁下说,他知道您是谁,他并不想见您。”
阿尔弗雷德张张嘴,又闭上了。“请转告他,”阿尔弗雷德最后说,“这次打雪仗,我一定会赢的。”
他调转马头,朝树林里走去。真不知道马修是怎么透过这些布条看路的,阿尔弗雷德心想,他呼出的热气让布条变得湿润,连带着眼前的空气一起变得有些雾蒙蒙的,几乎看不清前方的情况。马蹄慢慢地踏在地面上,阿尔弗雷德思索着往年的圣诞节,他们都是如何度过的:像家人一样聚在一起,马修和阿尔弗雷德会带上亚瑟一起打雪仗,阿尔弗雷德一般都会是赢家,总是如此;晚餐时刻,阿尔弗雷德几乎会把桌上的餐点一扫而空,而马修总是只吃一点,亚瑟更多时候都是在看他们吃。如果外面下雪,他们就会趴在亚瑟的腿上,裹着毛毯一起靠在壁炉边。有好几个次日清晨,他们醒来时亚瑟已经离开了,圣诞的快乐就像只能持续一个夜晚的奇迹魔法,但在那段时间里,阿尔弗雷德真的相信过他们是家人,家人就要在一起过圣诞节,亚瑟是这么说的。
但什么时候他意识到,他们其实并不是家人呢?他们只是在效仿人类,多么可悲又可怜——他们永远无法和人类一样,拥有真正的家人。就连亚瑟的哥哥们都和他关系那么差劲,随时可能因为一点意见不合就刀剑相向。也许这就是成为国家的真正含义,阿尔弗雷德意识到,长大了不仅意味着他不再相信圣诞奇迹、可以喝蛋奶酒,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成为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他明白了亚瑟对他的爱并不是真实的。也许只是一种效仿,也许只是亚瑟的自我弥补,但无论如何,亚瑟并不是真的爱他。承认这个事实让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必须坚强起来,他必须活得独立、自由、勇敢,活得像个真正的国家。
马匹沉重的脚步让阿尔弗雷德也微微弯着脊背,他在心里叹气,却说不清自己在哀愁什么。在他思考着回去怎么和基尔伯特讨论训练计划时,忽然他感到自己的后颈被什么撞了一下,接着是渗进他后颈布料缝隙的冰凉与湿润。阿尔弗雷德怔怔地回过头,看见亚瑟。他穿着红军衣,马拴在一边,皱着眉头。阿尔弗雷德拉停马匹,看着他,亚瑟弯下腰,又捞起一团雪,捏成球朝阿尔弗雷德砸过去。阿尔弗雷德闪过那颗雪球,仍然十分惊讶。
“下来。”亚瑟皱着眉,说,“我会证明给你看。”
阿尔弗雷德浑身都在发抖,他跳下马背,双手颤抖着把马拴在一旁的树上。“从地上捡雪球!”亚瑟大声说,就像是在命令他似的,“准备好你自己,美国——我会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雪仗。”
阿尔弗雷德把他的兜帽披风脱下来,盖在马背上,露出他下面的蓝色军服。亚瑟站在不远处的树旁看着他,脊背挺直,眉头紧皱,就和阿尔弗雷德印象中严厉的英国一模一样。还没等阿尔弗雷德说一句话,一颗雪球就破空而来,迅速又有力到阿尔弗雷德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险险地侧身躲过,差点跌倒在地。亚瑟根本没等,他的雪球一个接一个地扔过来,让阿尔弗雷德只能四处躲避,他匆忙躲到树后,背靠着树干喘气,伸手把绕在他脸上的布条扯落一些,露出他的嘴和鼻子,使自己能汲取更多的空气。
“这就是你的能耐?”亚瑟大声呵斥他,声音里满是怒火,“这就是你唯一能做的——像个懦夫一样躲来躲去?给我滚出来!”
阿尔弗雷德咽了口唾沫,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弯下腰从地上捞起一团雪,然后从树干后跑出来。他们在雪地里的无销烟战争持续了好一会儿,亚瑟的雪球颗颗都有力又命中要害,即使阿尔弗雷德一直试图躲过,还是有许多颗砸在他的身上。阿尔弗雷德咬着牙坚持,但在亚瑟的雪球重重地砸上他的膝盖时,气喘吁吁的他还是膝盖一软,跪在雪地里。他试图爬起来,但亚瑟已经快步跑过来,一脚踹在他的胸口,让他猛地仰面倒在雪地里。阿尔弗雷德咳嗽起来,冷空气让他的喉咙阵阵作痛,他的胸口也在发疼,他隐约能听见马蹄声在接近,还有他兄弟的呼喊:“英国先生!”
亚瑟的手揪着阿尔弗雷德的军服领口,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阿尔弗雷德咳嗽了两声,手虚虚地环住亚瑟抓着他的手腕。也许他该还手——他们现在是敌人,不是吗?阿尔弗雷德早就明白这一切了,这是他所做的选择,在他把那些红茶全都推进大西洋时,他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想清楚了。
真的是这样吗?他看见亚瑟的眼睛,他的眼眶发红,那双比常青树还漂亮的绿眼睛闪着光,他在半空攥紧的拳头在发抖,却迟迟没有落下。而那只拳头曾经是敞开的,露出手心,伸过来,把年幼的阿尔弗雷德紧紧抱进怀里,让他们一起跌落进柔软的雪里,一起在雪地里打个滚。
阿尔弗雷德因为这段回忆而痛苦地喘息着。和曾经身经百战的亚瑟比起来,阿尔弗雷德还是太嫩了——他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由他自己指挥的、这样残酷的战争。就像温室里被园丁精心呵护的花,而这花竟然长出刺来刺伤园丁的手,并且试图挣脱温室的桎梏。但阿尔弗雷德绝对不会成为在冬天的风雪里兀自枯萎凋零的脆弱植物。
阿尔弗雷德咬紧牙关,用力挣脱了亚瑟的手,他从地上抄起一把雪,朝亚瑟的脸扬去。亚瑟猛地往后退,跌坐在地上,在阿尔弗雷德打算扑过去的时候,马修猛地挡在了亚瑟面前。
阿尔弗雷德怔怔地看着他的兄弟,原本性格柔弱的马修正怒视着他,蓝紫色的眼睛闪着泪水的亮光,他微微发着抖,似乎是在害怕,又似乎是因为愤怒。阿尔弗雷德收回了手,看着马修把亚瑟拉起来。
亚瑟拍了拍军服上的雪,看也没看阿尔弗雷德一眼,转身走向他的马。阿尔弗雷德看着他翻身上马,骑着马离开了。他的脊背是那么挺直,就像阿尔弗雷德记忆里那样满是他们英国人的骄傲和尊严,但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阿尔弗雷德甚至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马修最后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也骑上马,离开了。
阿尔弗雷德坐在雪地里,手边是散落的布条。他的手在雪地里摸到了什么,于是把那东西从雪里揪了出来。那是一个布袋,没有任何温度,隐约传来像炭块似的焦味。他笑了两声,摊开双手倒在雪地上,看着被光秃秃的树枝分割开来的、白得发亮的天空,深吸一口气。
也许总有一天,他还能重新来过,和亚瑟一起过圣诞节。阿尔弗雷德微微闭上眼睛,事实上,他无所谓亚瑟对他的爱到底是真是假,至少阿尔弗雷德知道,在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以后,总有一天,他会敲开亚瑟的家门。他会和亚瑟一起装饰圣诞树,一起做圣诞晚餐、打雪仗,坐在壁炉边聊天……就像他们以前一直会做的那样。虽然到那时,他们就不再是家人了。但谁说只有家人才能在一起过圣诞节呢?
阿尔弗雷德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布袋,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没错,总有一天……


“愿战争尽快结束,让你们都能返回家乡。愿和平再次降临我们的生活……愿以后每一年的圣诞节,我们都能与家人聚在一起。或者像现在这样,不是家人、语言不通的我们也能聚在一起,在圣诞夜放下武器和隔阂,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吃着上天赐予我们的食物。”
祷告结束,约翰娜放下了手,她是用德语做的祷告,因此是路德维希翻译给他们听。当他们睁开眼看向对方时,他们注意到约翰娜的眼角闪着的泪光,而这让他们三个都微微垂下眼帘。但在约翰娜朝他们招呼,让他们赶快切开火鸡时,三个国家又抬起头,对她微笑起来。
阿尔弗雷德吃得不多,连路德维希都看得出他在小心控制自己盘子里的东西。亚瑟把东西分给卢卡斯一些,卢卡斯又推回来给他。路德维希像是刚想起来似的,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瓶啤酒和几根香肠,而这几乎成了今夜最好的圣诞礼物。
路德维希把自己的香肠推给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饿。”路德维希轻轻咳嗽,“并且,这是你帮我包扎的谢礼。”
阿尔弗雷德朝亚瑟做了个鬼脸,把香肠接了过来。他们聊了会儿天,又和约翰娜聊了会儿天,虽然大多是亚瑟和路德维希在和她说话,而阿尔弗雷德只能勉强听懂几个词。约翰娜讲了好些她和丈夫的事,而路德维希看上去听得最认真,这位好心的女士聊起过去的事总是会让他们发笑。卢卡斯抱着桑德拉坐在床上,他们轻轻地晃着,唱着类似唱诗班的歌曲,不一会儿就在床上睡着了。约翰娜在壁炉边铺了些布料,让他们三个可以并排躺下来。阿尔弗雷德睡在路德维希和亚瑟中间,而亚瑟睡得离壁炉更近一些。
蜡烛被吹灭,阿尔弗雷德盯着木屋老旧的屋顶,听着屋外呼啸的风雪声。
“Joyeux Noël。”他忽然说。一阵沉默后,他听见亚瑟在他旁边说:“……Merry Christmas。”
路德维希动了动,阿尔弗雷德回过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路德维希察觉到了,不自在地又动了动,脸微微红起来。
“Frohe Weihnachten。”他说。
“哇哦。”阿尔弗雷德小声地惊叹道。亚瑟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示意他该睡觉了。阿尔弗雷德又看向亚瑟,发现他背对着自己,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脊背,在亚瑟扭过头来瞪他时笑出声来。阿尔弗雷德可不愿意把后背露给路德维希,但如果只是今晚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约翰娜的房子,卢卡斯向他们挥手道别,手里拿着亚瑟给他织的星星。雪已经停了,白茫茫的雪看上去非常亮。他们挥挥手,离开了小木屋。等走到树林边缘时,路德维希看了他们一眼。
“再会。”他戴上头盔,朝亚瑟和阿尔弗雷德点点头。亚瑟眯着眼睛,阿尔弗雷德朝他摆摆手,于是他们在此分道扬镳。亚瑟往树林另一边去时,阿尔弗雷德回头去看路德维希,看见德国独自走在雪地里,脚步坚定到把雪踩得哒哒作响。他们注定是孤独的,阿尔弗雷德想到,也许他们本该如此,即使他们会在这样的木屋里偶然相遇,会在圣诞夜放下敌意,但他们永远都有自己的任务、使命、责任、存在的意义……无论是什么,都让他们与人类不一样,他们注定是孤独的。
也许路德维希回到战壕,回到基尔伯特身边以后会好一点——毕竟家人应该在一起度过圣诞节。阿尔弗雷德回头看向亚瑟,发现他把头盔挂在腰间,回过头看着阿尔弗雷德,一脸不耐烦,仿佛等他等烦了。阿尔弗雷德快步跑过去,亚瑟见他跑过来,就又转身往前走。阿尔弗雷德从他的后面扑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亚瑟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阿尔弗雷德干脆就抱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放下来。亚瑟胡乱挣扎着,一落地就转过身来打算骂他,但阿尔弗雷德只是耸耸肩,快步往前走了。
“你到底出什么毛病啦,美国!”亚瑟大声咒骂,阿尔弗雷德朝他嘘声,忍不住又笑起来:“如果被别人听见,我们可是会被活捉的,英国!跑快点,我们要赶快和队伍汇合——我们得打赢这场仗!”
亚瑟张张嘴,狠狠皱起眉来,也跟着阿尔弗雷德跑了起来:“不用你说,我们也一定会赢的!”
他们快步穿过树林,寻找着他们的队伍的踪迹。


他们的圣诞晚餐的食材大多是现成的,但阿尔弗雷德说这总比让亚瑟折腾自己的厨房好很多,亚瑟忿忿不平地把叉子用力插在火鸡上。阿尔弗雷德还是一如既往地非常能吃,但亚瑟只是随便吃了两口。他们一边吃一边翻看自己的手机上有没有信息——比如突如其来的工作。但好在他们的确在享受假期,在意识到没有什么紧急信息后,亚瑟把他们的手机都收走了,因为“吃饭的时候闷头玩手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刚吃完晚饭,把盘子叉子全都扔进洗碗槽不管,阿尔弗雷德就把亚瑟拽回了客厅。
“交换礼物!”阿尔弗雷德大声说,“我知道你一定带来了。”
亚瑟的脸很快红了起来,他嘟嘟囔囔着,走向他的行李箱。阿尔弗雷德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壁炉让家里很快地暖和了起来,阿尔弗雷德只穿着毛衣也没关系。亚瑟很快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那份礼物,是一个不算很大的礼物盒,上面系着金色的丝带。
“呃,其实我也想过别的,但是……”亚瑟结结巴巴地说,他把那份礼物塞到阿尔弗雷德手里。阿尔弗雷德朝他竖起一根手指,从旁边抱来一个包好的礼物盒——这倒是个有些大的长方体,让亚瑟有些狐疑地挑挑眉。
“我的礼物超级酷,你看见以后一定会哭着感谢我。”阿尔弗雷德得意洋洋地说,“好,现在我数三声,我们一起拆开礼物!三、二、一——”
随着几声撕开包装纸的声响,他们都看到了属于他们的圣诞惊喜,而且几乎是立刻,他们的表情都黯淡了下去。
“哦……手套,围巾,毛线帽。”阿尔弗雷德从礼物盒里拿出那些针织衣物,发现上面还织着灰色的星星,皱起鼻子来,“这难道是手工织的吗?”
“……PS5。”亚瑟说。他停顿了一下,抿抿嘴,“是PS5吗?我在网上好像看到过。”
“耶。真好啊。看上去真暖和。”阿尔弗雷德扯着笑容说。
“是啊。我如果太闲了还可以砸砸这台游戏机取乐呢。”亚瑟哼笑一声。
阿尔弗雷德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给人送手工针织衣物啊?这好沉重,而且我真的已经不是小孩了,收到这种像是妈妈送的圣诞礼物谁会感到开心啊?”
“你才是怎么想的!”亚瑟恼怒地大声说,“我根本就不玩游戏——好吧,有时候会玩,但那都是因为你强行拉着我玩的!”
“我、我还不是想着你可以拿着这台游戏机找找乐子,以后在伦敦也可以和我一起玩!”阿尔弗雷德大声说,涨红了脸。
“那、那我也是想着你一到冬天就很怕冷……”亚瑟的脸也很快红了起来,然后他立刻说,“不对,我不是为了你,只是我刚好想织毛衣了而已。”
他们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同时叹了口气。
“好吧,我想我会在冷的时候戴上它们的。”阿尔弗雷德别别扭扭地说。
“我也会在没事的时候玩玩看那些游戏的。”亚瑟嘟嘟囔囔地说。
“现在就可以玩!”阿尔弗雷德说,他拽着亚瑟让他和自己到毛毯上坐下。亚瑟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圣诞节玩游戏,但阿尔弗雷德已经把手柄塞到了他的手里,让他只能被迫接受下来。他们打游戏直到圣诞电话开始响起,他们这才放下手柄,开始打电话给周围的人祝他们圣诞快乐。包括上司、助理、他们认识的别的人类朋友,以及国家们。马修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看见阿尔弗雷德和亚瑟凑在一起时露出了很惊喜的表情,而相反的,弗朗西斯在视频电话里露出了很揶揄的表情,让亚瑟差点直接挂掉了电话。
今年的电话里,还是路德维希的最特别。他问亚瑟和阿尔弗雷德,是否还记得在阿登地区树林里的那座小木屋,并告诉他们,他找到约翰娜家的地址了。
“但约翰娜在前几年已经去世了。”他说,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卢卡斯现在是个理发师,有四个孩子。桑德拉原先在企业工作,她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他们住在法兰克福。如果你们需要,我会把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告诉你们。”
“这太好了!”阿尔弗雷德从亚瑟手里抢过电话,说,“我们应该抽空去看看他们。”
“当然,”路德维希松了口气,他在电话那边笑起来,“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的哥哥,还有费里西安诺可能也会一起去……”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电吉他声,然后是路德维希用德语的吼声:“哥哥!邻居会听见的!”
阿尔弗雷德朝亚瑟耸耸肩,亚瑟也回了他一个耸肩。“这下你听得懂了?”亚瑟问。
“我之后去努力学习了嘛。”阿尔弗雷德对他说。
他们打完电话时,已经差不多该睡觉了。阿尔弗雷德在墙上挂了两只红色的、带有一些古怪圆点的袜子,示意亚瑟可以写点愿望卡片放在里面。
“你真的觉得提诺会翻进这里来给我们送礼物?我们还在好孩子名单上?”亚瑟朝阿尔弗雷德挑挑眉,在他探头来看自己写的愿望时遮住自己的卡片。阿尔弗雷德撇撇嘴,说:“但我一定不会在坏孩子的名单上。不对,仔细想想,这还有一个老头不是圣诞节都天天给我送炭块呢,也许我真的是很坏、很坏的小孩也说不定。”
亚瑟皱起眉,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阿尔弗雷德在说什么,立刻恼怒地敲了他一下:“那不是炭块——再说是你自己非要吃的!”
阿尔弗雷德吐吐舌头。
“明天还会下雪吗?”他忽然问。
“最好别。我还得回去呢,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亚瑟说,头也不抬地写着他手里的卡片。
阿尔弗雷德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把愿望卡片放到挂在墙上的袜子里,但还不想睡,就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看圣诞新闻,一边吃他们买来的零食。阿尔弗雷德拆开薯片时,亚瑟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行李箱。阿尔弗雷德的眼神好奇地跟着他,直到亚瑟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样东西,朝他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来。阿尔弗雷德偏过脑袋,看见他藏在背后的东西。
“蛋奶酒!”他惊讶地说。亚瑟挑挑眉,故意说:“哎呀,被你发现了。”
他得意洋洋地抱着他们家著名的蛋奶酒,到厨房里去加热。阿尔弗雷德咽了口唾沫:“我有一段时间没喝蛋奶酒了。”
“感谢我吧,”亚瑟端着装着蛋奶酒的杯子走过来,他晃晃脑袋,得意地说,“这可是我们家的名产,一定要细细——喂!”
阿尔弗雷德把杯子夺过去,像是喝可乐似的一饮而尽。亚瑟恼怒地瞪着他,说:“喝慢点!你要是喝醉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孩。”阿尔弗雷德舔着嘴皮说,“再说了,会喝醉的一般都是你吧?万一你再像之前那样,喝得烂醉,然后变成全裸圣诞老人去给小孩送礼物怎么办?”
亚瑟的脸很快红了起来,他把蛋奶酒往桌子上一搁:“我没干过那种事!”
阿尔弗雷德握着温暖的酒杯,忍不住笑了起来。亚瑟见他笑了,又嘟囔了几句。客厅里只开着两盏落地灯,使得客厅显得有些昏暗,但反而给亚瑟一股安全感。阿尔弗雷德伸出手,手指抹了抹亚瑟的脸,说:“不过……我真的很高兴你来了,英国。圣诞节快乐。”
他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亚瑟靠着沙发,瞥了他一眼,感觉自己的耳朵似乎在发烫,但客厅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冷。
“……只是顺便而已。”他嘟囔着说,“圣诞快乐。”
阿尔弗雷德伸出手来,似乎想要顺着沙发靠背来搂亚瑟的肩膀,但他的手只伸到一半,便降落在沙发靠背上,没有再动。亚瑟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盯着电视,即使他完全没听清时代广场有多少人在庆祝圣诞,但阿尔弗雷德悄悄地靠他靠得更近了,亚瑟觉得……这也够了。


亚瑟悄悄地打开阿尔弗雷德的房门,看见男孩背对着自己,蜷缩在床上时,微微笑起来。他轻声轻脚地走到男孩的床边,拿起他挂在床头的袜子。在亚瑟刚打算抽出袜子里的愿望卡片时,阿尔弗雷德翻了个身,发出几声迷迷糊糊的嘟囔声,让亚瑟的手都僵了一下。一阵屏住呼吸的等待,阿尔弗雷德均匀的呼吸再次响起,亚瑟这才舒了一口气,打开袜子,抽出里面的愿望卡片。
阿尔弗雷德是躲在餐桌的角落写的这张愿望卡片,但阿尔弗雷德不知道的是,这里没有圣诞老人,亚瑟就是他的圣诞老人。也许阿尔弗雷德会想要一匹小马,或者一只小狗,一艘小船,谁知道呢?亚瑟心想,只要不是很过分的愿望,他都会满足阿尔弗雷德的,这毕竟是圣诞节嘛。
他抽出了那张愿望卡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阿尔弗雷德的字迹,与其说是写着“小狗”、“小马”之类简单的单词,他写了一句话。
“亲爱的圣诞老人,”他写道,“我的愿望是:我希望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亚瑟还留在这儿。”
亚瑟反复地看着这张卡片,他把那句话不停地、不停地读来读去,每次读完一遍,就忍不住从头再读一遍,直到他连阿尔弗雷德写的每一个字母的拐弯都记住了。亚瑟眨着眼睛,把眼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的眼泪眨走,弯下腰,吻了吻阿尔弗雷德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脑袋。
他刚打算把卡片放回袜子,忽然发现里面还有几张卡片。他皱着眉,把卡片抽出来,发现上面写着:我还想要一匹小马!
下一张卡片写着:小狗也可以!拜托,拜托,我一直是个好孩子的吧?
再下一张卡片写着:我还想要一艘船,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出海去接亚瑟啦。虽然他可能会不同意!
再再下一张卡片写着:我还想吃更多的软面包……
亚瑟把这些卡片放回袜子,默默地叹口气。
“真是个贪心的小孩。”亚瑟轻声说,但还是弯起嘴角,摸了摸阿尔弗雷德的脑袋,轻轻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阿尔弗雷德打着哈欠走出房间门时,亚瑟睡的客房的房间门已经打开了。阿尔弗雷德搓着胳膊走下楼梯,从客厅的沙发抓起毛毯披在身上。窗户外在下雪,他注意到了,阿尔弗雷德站在窗前,看着那些雪像是从银河纷纷扬扬往下落的星屑,落在庭院里的那棵没有星星,树尖光秃秃的圣诞树上。亚瑟似乎在厨房里捣鼓着什么,阿尔弗雷德暗自心想,也许就是他作为坏孩子会收到的炭块呢,他毕竟也不会期待什么圣诞惊喜了。
阿尔弗雷德叹着气,打算走向厨房时,忽然发现他挂在客厅里的那两只袜子不见了。阿尔弗雷德心里一跳,难道真的有圣诞老人来把他们的袜子拿走了吗?或者提诺真的来过——
阿尔弗雷德快步走向厨房,发现亚瑟正站在料理台前,搅拌着手里的面粉。阿尔弗雷德看向餐桌,发现上面放着那两只红色的袜子。
“哦!原来你们在……这儿……”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小了下去,因为他看见原本应该装在袜子里的、他和亚瑟的愿望卡片,正一起放在桌子上。
“你没把袜子钉牢,它们掉在地上,卡片也掉出来了,仅此而已。”亚瑟头也不回地说。阿尔弗雷德拿起那两张卡片,在看见上面的内容时微微红了脸。他匆忙抬起头,看见亚瑟微微回过头,在用眼角瞥他,而英国人那有些微红的眼角,和常青树一般,不,比常青树更漂亮的绿眼睛里闪着的光,都在告诉阿尔弗雷德:英国刚刚哭过了。
这让阿尔弗雷德的脸反而愈发红了起来。那两张卡片被他放回餐桌,其中一张,是阿尔弗雷德有些潦草的字迹,上面写着:希望明天早上,亚瑟还能留在这儿。
而另一张是亚瑟漂亮的手写英语:希望明天早上,纽约会下雪。
世上真的有圣诞老人也说不定。阿尔弗雷德心想,也许他应该在圣诞节许更多的愿望,一个英国腔、粗眉毛、绿眼睛的男朋友,一堆吃也吃不完的炭块,一次小型雪仗的胜利,一场让回伦敦的航班永远推迟的雪,一艘可以载着他们一起出海的船,还有……


FIN.


感谢你看到这里!好长哦,而且其实并没啥好玩的哈哈哈
希望大家并不会看得有些混乱吧!就是想试试多个时间段的多种线索串在一起,展现米英各个时期的圣诞,但又互相关联……完全就是写了我想写的东西哈哈哈
独战那段有1776年圣诞的特拉华河之夜,还有1777年圣诞的福吉谷冬令营。二战的那段原型其实是来源于一个二战期间的真实故事w
因为我是属于“米在那个雨天才真正了解英的爱”的那一类,所以我觉得在独战初期米还不是很能理解英和他之间的联系,但他又没法真正去切断,还是忍不住想要接近英。像子米英那时他们对对方都是非常纯粹的爱,但随着米的成长可能就会变得模糊。但米总会想通的,为什么他每次打雪仗都会赢,而独战期间英却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他赢……他总会明白的吧!而二战期间就只是想写写他们类似搭档的契合感!到了现代就当然要谈恋爱啦哈哈哈,米英在漫长的时间里始终保持的双箭头真的非常舒服非常香!
来句大家都知道的老牌圣诞必备片《真爱至上》的台词:But sometimes things are so transparency… they don't need evidential proof.
不管怎样米英都贴贴!谢谢大家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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