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进到魔法部伪装成电话亭的电梯里时，只有他的死对头在里面。
德拉科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面色如常地走进去站好。
哈利·波特似乎还没有睡醒，在他身后打了个哈欠，靠在电梯壁上打瞌睡。德拉科从电梯门的反光里看见他乱糟糟的头发和随意却帅气的夹克外套。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然而一直到麻瓜事务司的楼层都没有第三个人上电梯，德拉科不得不一直呼吸着带有哈利·波特瞌睡虫的空气，控制着自己的心脏以防自己因为过于紧张局促并且没吃早餐导致低血糖晕倒。
终于，电梯下降到了法务司——也是傲罗部的楼层 ，德拉科走出去直奔办公室，身后的波特从走廊上拐到另一头，走向他的办公室，背影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哦，德拉科终于接受现实。他根本不用紧张波特注意到他的异常，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另一个人。那只是德拉科一个人的内心戏。

01.
“你得追他，德拉科。”潘西盯着他，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
德拉科仰头喝了一口火焰威士忌，毋庸置疑地回答：“不。”
布雷斯搂着潘西，斩钉截铁：“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失恋小伙子。”
“我只是一个走出了暗恋的神清气爽的马尔福。”德拉科又喝了一口酒，冲他们两个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要么把缠在对方身上的手脚松开，要么接受我的索命咒。”
他们互相拌嘴了一会儿，德拉科坐在那儿，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衬衫也堪称完美地衬托着他的身形，尤其是脸——当然是脸，那是他作为一个马尔福最为骄傲的地方。已经有不少人对他投来了目光。
他得意地接受着这一切，享受着那些打量与兴趣。
他已经发誓要走出这段暗恋。
“你得追他。”潘西再一次说，这一次带上了柔和的情绪，德拉科听出来那是担忧和劝说，“必须。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你？”
德拉科喝酒的动作顿了顿，他放下酒杯，没有回答。好可笑。
“拜托，帕金森小姐，在这个世界上他最讨厌的人就是我。我可是德拉科·马尔福，而不是任何漂亮女孩。”
布雷斯看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说话。潘西正想张口，他碰了碰她，示意了她什么，她马上闭上了嘴。
德拉科没有看清他们的小动作，他灌下整杯酒，继续说：“我已经决定了，我以后再也不要看他一眼，也不会再和他说话。我不会再喜欢他了。”
说完这句话后德拉科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没有在意，又点了一杯酒。
在潘西和布雷斯假情假意的劝阻下，一大堆酒下了肚。德拉科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烫，眼睛也看不清东西了。
哦，他大概是醉了。
他坐在原地思考这是哪里，他要做什么，但大脑空空，什么也没想起来。然而哈利·波特，他还记得。
哦，不行，他得忘了他。他得结束那场从他的三年级就开始的暗恋。
德拉科突然想起有一次，那是四年级的期末，三强争霸赛才刚刚结束，他在回家的列车上找到了波特。
他那天穿上了最喜欢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甚至戴上了纳茜莎给他买的蓝宝石项链。
他推开他的车厢门，傲慢又得意地冲他炫耀，“波特，现在该后悔了吧？我当初就说了，你没有选择正确的朋友。”
波特盯着他不说话。
德拉科忍不住勾起嘴角，笨拙又可爱地学卢修斯的语气，“如果你和我交朋友，没准我就能——”
“统统石化！”
波特的魔咒猛地击中了他，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冷得彻骨，直挺挺倒在地上。
他听到了波特和他朋友们的笑声，轻蔑又刻意。
德拉科还有些懵，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都想好了他要怎么告诉波特，他穿过那只火龙的时候他的心脏是多么紧张地揪在一起，他在迷宫里的时候他的手心是多么冰冷，多么湿。当他以为他死掉了的时候胃是怎样地疼痛。
然而哈利·波特，给了他一个恶咒。
列车停了，哈利和朋友们有说有笑地下车，他们都从德拉科身上踩过去，好痛。
好一会儿咒语的效果才过去，德拉科听见纳茜莎寻找自己的声音。
他把痛得抽搐的身体蜷缩起来，埋在臂弯里哭了。
他再也不要喜欢哈利·波特了，那是他第一次想。

02.
“你得追他。”
哈利刚在椅子上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
他好奇地回过头，却发现不远处另一桌上一个熟悉的人——这令哈利惊讶地扬了扬眉毛，因为今天是周五，并不是马尔福平时来这家酒吧的时间。
马尔福看起来醉醺醺的，整个人都不太清醒。他的脸红透了，但衣服和头发都还很整齐。
哈利好奇地看向他们那一桌，抿了一口被子里的酒。他一个人来喝酒，因为罗恩和赫敏该死地去约会了。
他看了一会儿，那边又传来一些对话。
“别听她的，德拉科，他伤过你的心，”扎比尼对马尔福说，“无数次。”
哈利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再次看向马尔福，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垂着眼，睫毛盖住他所有情绪。他猜测他醉得什么也没听见。
但一分钟后，马尔福笑了一声，眼眶红了。
他的模样让哈利愣了半天。他没有见过他这样。
他正盯着德拉科出神，猛地，德拉科对面的女生——哈利看了半天才认出来那是潘西·帕金森——摔了杯子就走，她旁边的布雷斯·扎比尼焦急地站起来对她说着什么。而德拉科对这一切都没有反应。
扎比尼左右为难了一会儿，最终看向哈利的方向，眼睛一亮。
哈利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冲了过来。
“波特，呃，抱歉打扰了，但——你应该看到了，我女朋友生气了，我得去哄她，但德拉科一喝醉就容易做傻事，你能帮我把他送回去吗？”
“呃……”
哈利刚说完这一个音节，扎比尼就脱口而出“谢谢”，转身匆忙地离开了。
哈利在原地，还有些懵。
过了一会儿，他认命地叹口气，看向依然端正地坐在原地的德拉科。
“好吧，马尔福，来，我送你回家。”他走过去，有些艰难地冲眼前的人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他还以为他会受到一通带着酒气的冷嘲热讽，诸如头发乱得像杂草一类的嘲笑，然而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德拉科用了整整五秒钟才把视线从自己的酒杯上移到哈利身上。然后他又用了五秒钟盯着哈利看，歪了歪头。
哈利疑惑地也歪了歪头，他看着他，推断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德拉科无神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身影，灰蓝色，很浅，轻易地就被灯光照成别的颜色。但他眼睛里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哈利，黑色的，带有一点点因为背光而产生的残缺。
男生似乎终于辨认出了什么，面无表情地又垂下眼帘，盖住那双眼睛里的五光十色，在原地坐得更坚定了。
“……马尔福？”哈利问，他记得马尔福庄园战争之后就被查封了，他并不知道德拉科的住处，“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没有回应。
哈利捏了捏拳，用最后一点耐心等待着。
德拉科·马尔福终于站了起来，完美地和哈利擦肩而过，直直地向酒吧门外走去。
哈利追过去，“马尔福，你还认识我吗？我得送你回家。”
德拉科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又看向他，过了一会儿，又转回去，专心致志地往前走。
“……”
哈利彻底被惹火了，他冲过去，拉住他的手反手就把人往肩上扛，幻影移形了。

03.
到家之后哈利扛着意外安静的德拉科走进侧卧，他把他轻轻放在床上，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刚才惊心动魄的那双眼睛，或者德拉科·马尔福过于瘦的身体，哈利一只手撑在床上，盯着他出了神。
男生平整的衬衣多了一丝皱褶，头发也变得有点凌乱，垂在脸颊上，看起来安静又漂亮。
哈利盯着他，奇迹般地发现他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右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浅色，在睫毛的不远处，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距离战争过去已经两年了，战争后他们在魔法部参加了工作，德拉科去了法务司，而他当了傲罗。他们相安无事地生活着，仿佛上学时那么多年的打架吵闹并没有发生过。
尽管哈利出于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一直不由自主地密切地关注着德拉科·马尔福的一切，捕捉他能够得到的一切信息，他还是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他喜欢的那个该死的“他”是谁。
他不可否认，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变得越来越远。
哈利回过神来，刻意忽略了自己的心跳，想了想，出门去找了一套新的睡衣拿回来准备给德拉科换上。
他开始解他的衬衣扣子时，德拉科醒了。他挣扎了一下，迷茫地看向身旁的人。
“马尔福？你还好吗？”
德拉科脑子乱成一团。
他听到那人问他，但他却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他偏了偏头，努力睁开眼睛，却被灯光刺得眼睛有点痛。
“干什么？”他不耐烦地问。
哈利叹了口气，“帮你换衣服。你这样睡明天会不舒服的。”
“……哦。”德拉科似乎过了一会儿才理解他的意思，慢悠悠地推开他坐起来自己解开衣服换上睡衣。哈利匆匆扫过一眼他白得过分的皮肤，干咳了一声。
德拉科换好后又乖顺地躺下，自觉地拿过被子给自己盖上，闭上了眼睛。
还挺乖的。
哈利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把他换下来的衣服用魔咒清洁好放到一边，关掉灯，走向门外。
他在黑暗中摸到门把，轻轻按下去，却突然听到一道细微的声音，在叫着什么。
他不确定地扭过头，看向黑暗中被子里的那一团，“什么？”
“……波特。”
哈利确定了他在叫自己，慢慢走过去。他弯下腰拧开床头的小台灯，却发现床上的人紧闭着眼睛，依旧睡着。
他不解地看着他，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梦中说出他的名字。
他等了许久，没有再听到什么，于是准备关上灯出去。然而一声啜泣打断了他的哑口无言，他低下头，德拉科紧闭着眼睛，蜷缩在被子里，咬着嘴唇，哭了。
周围的空气突然都跳了一下，发出轻轻的一声“砰”，跳跃着催化哈利过热的神经。过了很久他才发现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04.
哈利僵硬地站在床头，德拉科·马尔福正在哭泣。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手指发麻，半天才动了一下。
他也许应该安慰他一下。一个念头浮现出来，让哈利有了一点方向。他俯下身凑近了一点，笨拙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捏捏他的后颈。德拉科立刻伸手捏住了他的衣襟，深深吸一口气。
“……嘿，怎么了？”他轻声说，但没有得到回答。
他只好又弯下一点腰，屈腿把膝盖放在床上，尽量把德拉科搂进怀里。“别哭了，我在这儿。”
德拉科隐约感觉到有个人拥抱着他。他轻轻抽了一口气，哭得有点无法换气。他轻轻抬起头，睁开眼睛，一个背着光的轮廓在面前，显得格外不真实。
哦，哈利·波特。他一眼就能认出他。
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吧。德拉科稀里糊涂地猜测，对方没有动，只是把他又拥紧了一点。既然是假的……
德拉科轻轻往前蹭了蹭，把自己一头撞在哈利·波特的胸膛上，狠狠地哭出来。
“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他低声说。


05.
宿醉的头痛纠缠着神经，德拉科皱了皱眉，把脸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奈何生物钟已经开始隐隐地提醒他起床，他烦躁地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并不是他熟悉的天花板。
而是一个胸膛。
记忆慢慢回笼，德拉科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把昨晚的事迅速回忆了一遍——他喝醉了，布雷斯请求波特送他回家然而他死也不告诉波特他到底住在哪儿，所以波特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然后……他就在波特怀里哭了个痛快。
德拉科小心翼翼、尽量不惊动到波特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波特还在熟睡。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T恤，甚至连眼镜都还没摘下来，睡得歪歪斜斜。下巴上长出了一点青碴，眼下还有不浓不淡的青色。
心脏很快地跳起来，他赶紧闭上眼睛。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他默念道，轻轻从他怀里挣脱，找到床边自己的衣服和魔杖，幻影移形了。
然而他闭着眼睛等了几秒钟，预感的眩晕感并没有到来。
……反幻影移形咒。
德拉科啧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往外面走。他尽量不去看床上的人，不断默念着，“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德拉科？”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波特略微沙哑的声音。
德拉科僵硬地回过头，尽量收回自己脸上的表情，看着他。
哈利扶了扶眼镜，从床上翻身下来，穿着他那皱巴巴的衣服有些狼狈地望他，“你……你要走吗？”
德拉科咽了口口水，他开始紧张得胃痛，手脚冰凉，随着呼吸微微发麻，半天才动了一下。然而他依旧无法说出一句话。他怕接下来他会给他一个恶咒，怕他说出那些让他做了很多年噩梦的话。可是那句话似乎已经成了执念——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然而波特已经比他更快地反应了过来，飞快地穿上拖鞋冲出卧室，“我去做早餐，一起吃了再走吧。”
似乎是过于想挽留他，还回过头不放心地喊了一声：“马上就好！”


06.
德拉科咽下一口三明治，抬起头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后者正低着头吃东西，乱糟糟的头发甚至比往常更加夸张。
从五分钟前他们坐到饭桌前开始就一句话都没有说。德拉科又看了波特一眼，这一次没有了波澜。
他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对哈利·波特已经说过了那句话——“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不安分起来，波特发现了吗？他知道那句话是说给他听的吗？如果发现了怎么办？
那种恐惧又浮上心头，德拉科拿着叉子的手一颤，尽量克制地抬起头看波特，猛地撞上了他的视线。他急忙躲开，去看桌子上的一小点污渍，听见波特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
“呃……德拉科？”声音有些迟疑。
德拉科安静了一会儿，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才回答：“怎么了？”
“昨晚——”波特突然卡了一下，干咳了一声，“你……你还好吗？”
“什么？”德拉科强迫自己平静地回答，切割着盘子里的三明治，“我很好。”
哈利顿了顿，他看起来依旧很紧张：“抱歉，我是说，昨晚你提到的那个人……伤害过你的那个。”
德拉科拿叉子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波特的声音再响起时带上了一丝德拉科希望是幻觉的危险：“是谁？”
德拉科还是没有回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那个该死的混蛋就在眼前也好，你并不需要为此负责也好，他无法说出口，这辈子都是。
那声音再次攻击他的耳膜，并提醒他，那并不是幻觉。蕴含着风暴的声音低沉且略微沙哑：“是谁，德拉科？我——”
“你要怎样？”德拉科终于忍无可忍，他放下刀叉，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波特的话，“我的前暗恋对象关你什么事？还是说你觉得我的事你有权干涉？”
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愣怔的、慌张的哈利·波特，用飞来咒唤来自己的衣服，快步走向玄关。
“你的睡衣我会还给你。”他低声说。
“德拉科！”随着波特焦急的呼唤，他幻影移形了。


07.
德拉科走进电梯时，只有他的死对头在里面。
后者本来睡眼蒙眬地靠在墙壁上，但在看到他进门的一瞬间立刻直起了身子，斜眼偷偷看他。
德拉科平静地走进去，站在他身旁。他侧过头看了哈利一眼，视线撞上时也没有回避。他突然领略了结束一场暗恋的真谛，不用刻意忽略他，不用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只需要让心麻木，把自己放在最远的位置，一个普通朋友或者甚至只是认识的不太相熟的人。
不用回避闪躲，他只是不再在乎。德拉科想。
到楼层后德拉科径直走了出去，假装没有看见欲言又止的波特。
德拉科快步走进法务司办公室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面前的文件，唤出羽毛笔记录下今天要做的事、要拟的文件，轻松地结束了那个不算是插曲的小插曲。
接下来的半个月德拉科都是这么过的——撞上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在电梯里的哈利·波特，打一个简短的招呼，忍耐他持续五个楼层的欲言又止，出门，工作，回家，偶尔喝点酒，但不会再烂醉。
一个周四，德拉科照常加班到晚上八点，起身关上办公室的最后一盏灯，出了门。
进电梯时——该死的——有一个哈利·波特站在里面。德拉科皱了皱眉，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点波特还在部里。他冲他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地走进去。
哈利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不知是尺寸不对还是他穿衣服都这样，肌肉把衣服撑得很满，一有动作扣子就会崩得很紧，令人忧心它们的牢固程度。
“呃，德拉科，”波特干咳了一声，看上去又紧张又尴尬。“最近……还好吗？”
德拉科扬了扬眉毛：“……很好，谢谢。”
“嗯，我想问你——我写的信你看见了吗？”波特又干咳了一声，说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哦，他当然看见了。他从波特家中落荒而逃的第二天就收到了他的信，为他没情商的话表示抱歉。德拉科把那封信看了两遍，并没有回信。
“看见了，”德拉科回答，电梯到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
波特又不自在起来，他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心虚地小声说道：“我查了你在魔法部登记的住址。”
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儿，考虑着要不要重新找个房子，往附近的幻影移形点走去。
波特急忙跟在他身后，“我真的很抱歉，那天我不该乱说话，更不该干涉你的隐私，我——呃，我是说，德拉科，可以一起去喝一杯吗？”
德拉科猛地停住脚步，他回过头，波特站在身后，手放在牛仔裤的兜里，紧张地笑了笑。他从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心脏像气球一样鼓鼓囊囊地撑满，随后剧烈地跳动起来。


08.
德拉科坐在吧台前，扫了一眼身后空荡的舞池和前方摆着乐器的同样空荡荡的舞台，皱了皱眉。波特带他来了一家离魔法部不远的麻瓜酒吧，人不算多，都是刚下班的年轻人。
“这家酒吧最近刚换老板，他准备把那个舞池改掉，主场改成前面那个舞台。”哈利说，“舞台已经修得差不多了，似乎请了乐队来表演。”
德拉科点了点头，酒保把他的酒递过来，漂亮的杯子里装的是淡紫色的液体，酒味不重，喝下去第一口是冰凉的水果味，随后属于酒的辛辣漫上舌根，又很快被冰块冲淡。
他不知道波特叫他来有没有别的用意，他看向他，心里的那种确定又变成了未知数。
波特似乎感应到他在看他，回过头来。他笑了笑，一边眉毛扬起，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德拉科无比熟悉他的五官，每一寸都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可现在它们变得有些陌生，难以在脑海中成型。
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某个方面错了，大错特错。
“我记得这个点乐队应该快来了，”波特看了一眼表，“你想听什么？”
德拉科没有说话。他盯着他的眼睛，翠绿。他第无数次看到那种独有的生命力，勇敢，不顾一切。他曾经问过自己凭什么喜欢这个人，答案在内心深处大声叫嚣。哈利·波特等同于他的英雄。
德拉科意识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以为忽略和平常可以磨平心脏上的伤疤然而没有。他以为下定决心就能做到然而不是。他以为自己结束了一场暗恋然而并没有。它永远都不会结束，以单方面的、遥远的、表面理智的方式存在。他从眼前的人身上看到他们的十一岁、十四岁、十七岁，他看到这一生并且希望将其延长——他猛然意识到这并不是普通的那种心绪不宁的暗恋，他爱哈利·波特。爱，多么令人疼痛的字眼。
德拉科不动声色地捂住自己的心脏，仰头灌下整整一杯酒，水果味被无情地不经品尝就下肚，留下满口的酒气。
“德拉科？”哈利喊了一声，听起来有点疑惑。
德拉科回过神来，“怎么了？”
哈利看着他，眼神里有德拉科看不懂的担忧。“嗯……我是想说，你看起来不太好。”
他的表情很犹豫，看上去像是欲言又止，德拉科放下酒杯示意酒保帮他再次填满，“你想的没错，就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暗恋对象’。”
波特看上去像是“没错，我就知道”。
他再次露出那种犹豫的、可怜巴巴的表情，“他……是什么样的人？”
德拉科看着他，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托着腮，做出思考的样子，放慢语速：“自大，情商很低，爱逞英雄，还有些花心，谈过好几个女朋友……”
他悄悄观察着波特的表情变化，而波特只是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
“他还经常打我。”德拉科说，成功地看到波特的表情变了。他忽略了他们是互相打的事实，部分真相也不能叫错，他想。“他对除了我以外的几乎所有人都很友好，还常常和他的朋友们一起骂我……嘲笑我。”
波特放在吧台上的手已经握紧了拳头。“他打你？”他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你们认识多久了？”
“嗯……从十一岁开始，快十年了——不过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长得帅，而且笑起来很好看，他很善良，有爱心，而且很诚实。同时还很有钱，没准可以和我家媲美。”
波特看上去十分愤怒，而且很坚定。
……坚定？
乐队的人已经来了，酒吧的人也越来越多，周边有些喧闹，主唱似乎在说着什么，有大灯在酒吧逐渐增加的人群里徘徊，德拉科没听清。
“德拉科，有这些优点的人有很多，但他的缺点比优点更有说服力。”波特说，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突然大灯照到了他身上。
“看来你是今晚的幸运儿，先生，”那个染了蓝色头发的主唱笑着说，“上来为我们演唱今天的第一曲，好吗？”
哈利愣愣地抬头，周围的人已经开始鼓掌，甚至有人在吹口哨。他显得有点尴尬，看了一眼德拉科，“德拉科，我——”
德拉科朝着舞台的方向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他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去吧，波特先生。”


09.
哈利·波特站在台上，看起来很局促。德拉科坐在台下等着看笑话——他可没听过波特唱歌。
波特似乎放空了几秒钟，视线扫过德拉科和他幸灾乐祸的表情，突然决定了什么似的，他站直转头对身旁的键盘手说了句什么，后者点点头，把话筒递给他。
音乐声响起来，几个音符缓慢、清脆地敲出来，台上的人把话筒凑到耳边，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带着一点电流传遍酒吧的每个角落。
「I really wanna stop
But I just gotta taste for it
I feel like I could fly with the ball on the moon」
音符触碰到墙壁又反弹回来，撞进德拉科的耳膜，竟格外温柔。他仍在继续唱，眼前五颜六色的灯光使台上的人看起来有些模糊，他看着面前的色彩，有一秒钟迷失了那唯一的绿。
下一秒他就看到他的绿转向他，那双眼睛灼灼发亮。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他们对视了。
「But 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
那双眼微微一弯。
「I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like you
And I want you do you want me do you want me too?」
心跳加速，脸颊升温。德拉科觉得手里冰凉的酒杯像是某种炸弹，他吞咽下口中的酒，愣愣地看着他。
音乐忽上忽下，柔软的、低沉的声音透过空气、灯光、人声，透过他们之间的障壁和风花雪月，透过德拉科觉得的一生，字字句句，他觉得自己像是听清了，又像是没有，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先前的那一句。
「Who gave you eyes like that?
Said you could keep them?
I don't know how to act
The way I should be leaving…
I'm running out of time
Going out of my mind」
让德拉科浑身发麻的是那双眼睛一直一直注视着他，那双灵动的富有生命力的眼眸似乎正在问他，“你听见了吗？你有听见我说的吗？”
「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
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
「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
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
音响发出的声音戛然而止。哈利站在那里，看上去又紧张又开心。他把话筒凑到嘴边，勾唇笑了一下。
“德拉科……本来应该悄悄跟你说的，但——但我觉得，我快要等不及了。”
德拉科下意识站起来，还没等他开口，哈利已经跳下舞台。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过。
“你曾经被伤害过，但——但也许，我能成为那个让你走出来的人……我喜欢你。”他低声说，通过话筒将声音传到室内的每一处。“我最近才想明白这一点。也许有点晚了……不过，我喜欢你。应该已经很久很久了。”
德拉科呆愣地听着，甚至有些模糊，他自己的心跳已经大于世界上任何声音，他的呼吸有些不畅，说不出话，心整个又痛又温暖。但这一切不适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的经年累月的独唱终于有了回音。
泪珠砸下来，他咬着唇勉强发出一个音节。
“……白痴。那个人就是你啊。”


10.
“我就说，你能追到他。”潘西倚在沙发上看自己新做的美甲，“他刚刚送你来的时候看上去不舍得你到粘在你身上了。”
德拉科没说话，他抿了一口酒，不自觉垂眼笑出来。
布雷斯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按照他们在一起时的那种场景，应该是波特追的他。”
“他对那个‘伤害过你无数次的混蛋’怎么想？”潘西直起身子，好奇地问。
德拉科扬了扬眉毛，“他在试着补偿那些，不过对‘那个人’的某些行为有些不满，觉得应该纠正。”
“比如？”
“比如他觉得他并没有对所有人都友好除了我，”德拉科耸了耸肩，“他觉得他对我十分特殊，因为事实上他曾经做过关于我的——梦。”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潘西和布雷斯对视了一眼后厌恶地皱起眉，同时翻了个白眼。
“闭嘴吧，陷入热恋的滑头！我可不想听你——或者他，说出关于那个梦的细节。一点都不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