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夜已经渐渐深了，但东京地方检察厅的一间办公室依旧亮着灯。财政大臣贪腐案的小组成员在这里集合，身为负责人的佐助正在和属下敲定最终的行动计划。突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着亮了起来。是Line信息。佐助本不在意，但在瞥到发件人姓名时，他马上抓起了手机。
是樱。
佐助急急地划开Line的消息提示。信息读取到显示之间的两秒钟是那么漫长，而在看到信息内容后，佐助像是被速冻了似的僵在了当场。
信息只有短短的五个字。
我很好。勿念。
什么叫勿念？佐助握紧了手机。我不能关心她了？她不需要我的关心了？我连想她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不配在她身边了？
来自于自己女朋友的消息像炸弹似的在佐助耳边轰地炸开，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好久没有受到这么大的冲击了。上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他得知自己的哥哥可能是被冤枉了的时候。一向冷静的佐助难得地陷入了混乱，以至于没注意到下属在呼唤他。
我之前惹她生气了。是，我不该在没征求她意见的时候就想着把她关起来，不该怀疑她跟卡卡西的关系，不该什么都不告诉她，还害她卷入爆炸。
“佐助检事？”
可是，我已经道过歉了啊。她不接电话，我就给她发了Line消息。是太不正式了吗？可是，她不接电话我该怎么办？翻遍整个东京找她当面道歉吗？
“佐助检事？”
是我一直以来做的不够好吗？我尽可能地给她最好的东西了。她果然还是介意十年前我的拒绝吗？我确实很对不起她，可我已经尽可能地弥补——
“佐助！”
难得的直呼其名让佐助一惊，终于回过神来。
“啊，香磷。抱歉。”佐助熄灭屏幕，把手机放进口袋。“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虎小队刚刚传来消息，他们已经锁定了目标的位置，并在目标地周围布好防了。”香磷顿了顿，“佐助检事，你还好吗？”
“我没事。”佐助从桌子上拉过一张刚刚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地图，躲闪着香磷的目光，“通知虎小队继续监视，剩下的人准备一下，按照B方案进行突袭。”
“是，佐助检事。”香磷应了下来，但没有马上动。“佐助，你真的没事吗？”
佐助双手撑在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没事。你也去准备吧，今晚是难得的机会。”
“好吧。”香磷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佐助，“有事随时叫我。”
香磷离开了。佐助听到她在自己身后迅速而利落地向各个小队传达部署，稍稍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宇智波佐助。你是负责人，你身上担着三十二个弟兄的性命。今天的任务很重要，现在不是因为感情问题乱了心神的时候。
佐助重新站起身来，打开装备柜的锁，拿出枪和警棍装备在身上。常年使用的武器带来的熟悉感让他平静了下来。
没错。今天只是和平常一样出任务而已。樱的事情以后再说。把精力集中在任务上。
“佐助检事。”香磷重新回到了办公室，“大家已经准备完毕了。”
佐助重新紧了紧领带。当他转过身再次面对香磷的时候，看起来已经是平时的那个宇智波佐助了。
“出发！”

佐助带着香磷和六个小队的队员与虎小队在一个酒店外汇合，并根据现场情况又一次安排了部署。佐助从指挥车的屏幕上调出目标的热成像图，画面里的两个人看起来仍在交谈，其中一个更高的人看起来有些激动，但并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
那么，现在就是暂时的等待了。佐助在屏幕前十指交握，绷紧了神经。在一个多礼拜前那场毁了一切的袭击中，利用前来袭击的ES改造人的体感情报制成探测仪潜入黑市，并在持续的跟踪后，佐助的团队发现其中一个改造人与财政大臣的下属有着经常的接触，并得到了财政大臣的下属与晓将在今天会面的情报。如果顺利，今天能够在了结财政大臣贪腐案的同时，给晓带去沉重打击。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佐助紧紧盯着屏幕里两人的一举一动。他相信自己小队的实力，但是他依然感到强烈的不安。
他的对手是晓。前两次与晓的接触给佐助带来的可以说都是惨败，胜负欲极强的佐助急切地希望一次胜利来证明自己，但关于晓的情报太少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十足的胜算。
屏幕里的两个人似乎终于谈妥，两人握了握手。佐助眼神一凛。
“各小队注意，目标行动了。”
咔嗒。
房间的门打开的同时，也开启了佐助新一轮的噩梦。

熟悉的爆炸，枪声，还有鲜血。佐助在听到香磷受伤倒地的消息后几乎是立刻冲出了指挥车。他想立刻去支援香磷，可戴着兜帽的红发青年从六楼跃下，在一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在以超越人类的速度躲开了佐助向他射出的子弹后，红发青年单手扼住了佐助的喉咙。
“宇智波佐助。”红发青年抬高手臂，将比他自己高上许多的男人拎离了地面，“利用你寻找阿飞大人的下落很有趣，但我们现在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方法。”
“你或许都没发现。”红发青年像炫耀似的对佐助展示了吸满血的短刀。“你身边的女人比你更有价值。”

“呃，检察官先生？”陌生的女声把佐助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您同事的手术刚刚结束了。很顺利，接下来只要静养就没事了。”
“谢谢你。”佐助从椅子上站起来，哑着嗓子感谢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医生，“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当然。”女医生点了点头，“检察厅的专属病房没有看护时间的限制。但是，”女医生担忧地看了看佐助脖子上明显的红痕和身上的血，“我觉得您应该先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佐助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领带快散了，雪白的衬衫上是大片的血迹不说，手上也沾满了血。
“我没事。” 佐助摇了摇头。“这都是她的血。”
女医生表示怀疑，但在发现佐助身上的衣服确实没有任何破损痕迹后，点了点头。
“好吧。您的同事被安排在B栋的609号病房。您要是有任何不适，还请及时告知离您最近的护士。”
佐助在谢过女医生后，一瘸一拐地向病房走去。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受伤。在红发青年炫耀完战利品，丢下佐助准备逃跑时，佐助冲上去试图拦住他，却被又一次打倒在地。红发青年的手下迅速冲过来缠住了佐助，虽然最终佐助在其他队员的支援下仅仅扭伤了脚，却让红发青年成功逃跑了。
当天的行动成功了，但说不上胜利。佐助的团队抓住了大臣的下属，使财政大臣贪腐案有了重大的进展，却没能收集到晓和大臣联络的证据。红发青年和他的下属很谨慎，在与佐助的团队缠斗的同时毁灭了所有线索，并迅速的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伤痕累累的佐助一行人。
赤砂之蝎。佐助拖着腿暗暗默念那个红发青年的名字。等抓到了晓，一定第一个杀了他。

佐助在洗手间洗干净手上的血后，拉开了609号病房的门。已经是深夜，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的微弱光芒。佐助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拉出椅子坐下。仪器随着床上女子的心跳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佐助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在蝎从那个房间里出来后，香磷本不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但最先与蝎交手的队员与蝎的能力差很快显现，在瞅准两人交战的空隙把那名队员换下来后，香磷和蝎缠斗了起来。
“能量护甲替香磷事务官挡下了最初的攻击。”在战斗结束后，被香磷救下的队员垂着头对佐助报告道，“但敌人从手臂里拿出另一把泛着蓝光的刀，那把刀穿透了香磷事务官的护甲。”
“普通的刀伤对香磷事务官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瞅准机会把大臣的属下带走了。”队员握紧拳头，微微颤抖，“对不起！佐助检事！如果我能发现当时那把刀有问题，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够了。”佐助压着情绪，对向他九十度鞠躬的队员说，“你抓住了大臣的属下。这就够了。下去吧。”

在黑暗的病房里，佐助握紧了双拳。当他抱起浑身是血并且已经失去意识的香磷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在乎怀里的这个女人。这种在乎和他对春野樱的在乎不一样。当时在得知樱卷入爆炸后他也担心过，但这次的感觉要比那时强烈得多，就像是万箭穿心般扎得他心痛。
佐助把这种感觉的原因归结于自责。
毕竟，卡卡西在一周前就告诉了他自己遇袭的消息，并提醒他晓可能对接受过基因改造的人下手。但他在进行人员配置的时候还是把香磷放在了最前线，离晓最近，也最危险的位置。
他太大意了。佐助低着头，十指紧握。他太信任她，也太依赖她了。自从他俩搭档，这十年来香磷总是义无反顾地为他赴汤蹈火，甚至在得知她符合参加基因改造实验的条件后第一个接收了改造，为的就是能够更好地辅佐他。而事实上，香磷也确实一次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危险的任务。她总是笑着在完成任务后向佐助邀功，佐助也总是笑着回应她。香磷笑得那样轻松而自然，以至于佐助忘了，忘了他们从事的是一项多么危险的职业。
佐助重新看向病床上的女人。氧气面罩随着香磷的呼吸时不时地覆上一层薄雾，因为还未恢复意识，香磷平时总是生机勃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仪器的微光下，那张脸显得苍白而脆弱。
佐助轻轻抚摸香磷的脸。
“对不起。”

第二天一早，事务官百合子拉开了病房的大门。在看到病房里的佐助时，她明显一惊。
“佐助检事！我不知道您已经到了。”
佐助抬起头，睁着疲惫的双眼向百合子。
“怎么了？”
“呃，是这样的。”百合子看起来有些尴尬，“我想您应该还记得，昨晚在送香磷前辈来医院之前，您让我联系生物技术研究部安排对香磷前辈的检查。研究部派来的医生到了，黑泽检事正在和她进行对接。”
“好的，我知道了。”佐助的声音依旧沙哑，“告诉黑泽，接下来由我接手。”
百合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很快，黑泽带着研究部的医生走了进来。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佐助睁大了眼。
“……樱？”
春野樱对黑泽和百合子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两人在向佐助行了个礼之后迅速离开了病房。
“这是怎么回事？”佐助站起身，看着樱提着一个手提箱，又挎着一个巨大的医疗箱向病床走来，“你现在是研究部的医生？”
“是的。”樱言简意赅地回答。樱拉过一个带滑轮的小桌板，把手提箱放在上面，拿出了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正如你所说，我现在在医院也不安全。所以纲手师傅把我带去了千手宅。”
这么说她很安全。佐助松了一口气，但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等等。这不能解释你为什么成为了研究部的医生。”
“我从纲手师傅那里得知了警视厅的计划，并决定参加。就是这样。”樱从医疗箱里拿出设备，一边组装一边简短地说道。那些设备最终组成了一个半圆弧，樱按下启动键后，那个半圆弧立刻漂浮到了空中，并射出星星点点的蓝光开始自动扫描。
“往后退一点。”樱对佐助说，“会影响扫描。”
佐助听话地后退了一步，沉默地看着樱操控着仪器进行扫描。在全身扫描结束后，樱掀开香磷的被子，开始用手电筒样的仪器检查香磷的伤口。他看着樱有条不紊的动作，那独立又干练的身影让佐助突然意识到樱没有他也能活得很好。
“樱。”佐助轻轻地说，“关于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我不该自作主张地想把你带去我家，不该质疑你和卡卡西——”
“够了。”樱打断了佐助的话，抿紧了嘴唇。“你已经道过歉了。我接受。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那我们——”
“但是。”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直视佐助的双眼，“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香磷说得对，从十年前离开日本开始，我和你就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
“基因改造的武器化，已经实施的基因改造实验，还有——”樱看了看佐助衬衫上的大片血迹，垂下了眼眸。“你总面对的这些。这些是我从未想过会面对的日本的黑暗面。而他们已经组成了你的生活。”
樱重新启动了圆环状的扫描仪，这次射出的光变成了红色。
“我想你其实也已经意识到了，佐助君。你一直在保护我，想让我远离那些黑暗，但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总有一天得接触它们，事实上我也确实被卷进去了。我们是情侣，是打算一起过一辈子的人，而我很难融入你的生活，你也不想让我融入你的生活。这样不会有好结果的。”
“井野提醒我，爱情不应该是讨好和弥补。”樱顿了顿，在电脑上输入指令调整仪器的参数，“你我都是聪明人。这么久了，也该意识到我们俩这几个月磕磕绊绊的尝试，是为了弥补我们十年前那场还未开始就结束了的约会了。”
佐助沉默着，没有反驳。
樱把抽完的血放进医疗箱的保冷装置里。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佐助君。好聚好散吧。”
“那么，”佐助突然发问，“你在警视厅生物技术开发部就能远离那些黑暗了吗？”
樱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那不一样。”樱的手重新动了起来，“我在那里是身为医者的良心。我不能对可以拯救的生命视而不见。”樱整理好仪器重新站了起来，“而且，我在千手宅很安全。”
病房沉寂了许久。
“我明白了。”当佐助再次看向樱时，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混杂着浓重而复杂的情绪，“但我还是可以作为朋友关心你的，是吗？”
“是的。”樱拎起放在地上的医疗箱，“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初步的检查报告出来之后我会通知你的，佐助检事。”
樱轻轻拉上房门离开了。留佐助一人望着房门，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