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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咎】面具

作者 : 是时间间呀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谢必安 范无咎 宿伞之魂 谢必安 , 范无咎

标签 安咎

状态 已完结

175 6 2024-5-28 12:05

    他眼睁睁看着那把原本是要来对付他匕首就这么没入了范无咎的胸口,上面所有的除妖的法术并不是正常人所能承受的,于是范无咎登时口吐鲜血,跪倒在谢必安面前。
    好像有谁在用力撕扯他的心脏,他痛不欲生,但是在心爱之人面前又不愿显露他的痛苦。
    范无咎颤抖着身子,慢慢抬起头,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襟,胸口上的伤口正不断地往外渗血。
    他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对被锁妖链困住的谢必安说道:“谢……必安……我不……欠你……什么……了……”
    都说人在濒临死亡之前会经历走马灯,范无咎恍惚间,那心脏不疼了,他看见了戴着狐狸面具的谢必安,看见了那摄人心魄的紫色瞳孔,他向他伸出了手。
     “无咎,你可愿同我一起……”
     “无咎!”
    记忆中的谢必安忽的和现实中的谢必安面孔重合在一起。
    尽管谢必安现在是用他的脸。
    但他看到了谢必安的眼角发红,他的瞳色也逐渐显露出来。
    范无咎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无比,而他的双手满是黏腻的血液,但他仍旧执着的想要去为谢必安解开那锁妖链。
    锁妖链刚解开,范无咎就失去力气倒进了谢必安怀里。
     “无咎……?”谢必安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范无咎,还是不愿相信他会因此而死去。
     “无咎,无咎。”他开始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甚至用指尖去触他的脖颈,尝试去感受那里的跳动,但是跳动好像逐渐停止了。
     “哈哈,这怎么可能呢……”
    范无咎不会那么轻易死的不是吗?明明他给他喂过他的心头血了。
    然,不论他怎么唤他,怀中的人儿始终没有动静。
    深色的血流了一地,也染红了谢必安的衣襟。
     “哈哈哈哈哈……”谢必安无法控制自己发出了癫狂的笑声。
    捉妖师终于害怕了,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嘴上还是硬的很:“你这狐妖又想作甚?!”
    谢必安原本是幻化成了范无咎的面容,此时因他的妖力暴涨,面容也逐渐被撕碎,褪去,一张半是狐狸半是人的面孔逐渐显现。
     “快跑啊!”有人忽然喊道。
     “这狐妖已经走火入魔了!”
    原本还嚣张的捉妖师忽然就慌了阵脚,连同一群人一起开始逃跑,偌大的范府,怎料那门窗一下就被一股妖力关上了,任他们怎么破解都无法打开。
    锁妖链也被他一举扯断。
     “无咎死了,那你们来给他陪葬吧。”


     “所以这次的目标是?”
     “范氏一族作恶多端,还望大人能助我们复仇。”
    纤长的手指拿过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无一不在控诉这城中最大的一个氏族所犯下的各种罪行。
    女子眉毛细如柳叶,微微挑起,似是惊讶,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灭门?”
    “是的。”男人眉头紧皱,满脸都是愤恨,“他们的骨子里的血液都是罪恶的,绝不能让他们血脉流传下去!”
     “这样啊。”女子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开。
   她的脸庞精致如画,温婉如玉,犹如上等的白瓷般。
    活脱脱像一个官家大小姐,哪里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幻术师?
    男人不免起了忧心,看着女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女子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于是她抬起眼眸,冲他笑了笑,说道:“放心,既然你找到我为你办这件事,我肯定做到。”
    她说着,又将手上的纸叠好,还给男人。
     “三天之后,你且来收获成果吧。”语毕,她向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男人看了看手上的诉状书,再打开时,满满的罪状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个狐狸形状的图案,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去,那女子那纤细的背影不知何时消失在人群之中。
    谢必安,妖狐一族,也是当今最强幻术师。
    他为何会成为幻术师,大抵是觉得无聊过头了,于是决定离开狐族的栖息地,出来利用自己的能力赚点小钱。
    他擅长幻化成各种各样的面容,就连同声音也可以变化,完全没有一丝破绽,有的道士想要捕捉他,也因为他的能力过于强大,完全捉不到他。
    谢必安自诩没有情感,不然也不会选择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只要委托人有钱,他都能去做,不管是什么委托,至于完成后的事,那便不在他的职责范围里了。
    就连这次的范氏一族的灭门,他也能眼都不眨一下直接答应下来。
    无他,只因委托他的男人给予了丰厚的报酬。
    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范氏一族,在他最初来到这座边陲小城的时候。
    当今掌管家族的范老爷品行不端,年轻时就喜欢霸占村民耕地,又是提高了税收,而他的儿子更是继承了他的品行,喜欢强抢民女,只要他看上,直接抢走,如若女子的家人去府上寻,好一点的会用银两打发,若是不愿接受银两的,则是会被家丁直接打残,或者是直接打死,用草席一裹,直接扔到乱葬岗去了。
    人们对他们敢怒不敢言,直到幻术师谢必安的到来。
    至于他是怎么被人发现到来的呢?
    这座边陲小城人口本身就不多,大家基本上都互相认识,而近几日有陌生的女性面孔出现,加之谢必安名气大,于是有人大胆的找到他下榻的客栈,小心翼翼的去询问他是否是广为流传的幻术师。
    谢必安幻化成的女子秀眉如画,眼眸清亮而深邃,他微微一笑,爽快的承认了。
    之后便是那骇人的灭门委托了。
    至于为何说三天后验收成果,因为在接到委托的第二天,范府要举办一场宴会,来参与的全是他们家族的,也有一些直系亲戚,他们根本就瞧不上远房亲戚,所以并未邀请,而也就是这场宴会,很好的成为了谢必安的目标。
    他又一次幻化成女子打扮成侍女入场,并在宴会上“很不凑巧”的撞到了范小少爷,手中托盘上的酒尽数的洒在了他身上。
    谢必安连忙道歉,用着娇俏的嗓音说着对不起,又拿手帕急急忙忙给他拭去衣服上的酒渍。
    范小少爷原本想发作,然而在看到侍女容貌的那一刻,起了坏心思。
    于是他一把捉住谢必安的手腕,强硬地说道:“你知道吗?原本你这般失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谢必安又适时的露出惊恐之色,让范小少爷的邪笑越发的张狂。
     “但是呢,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只要你同我走一趟,我就饶了你的小命。”
    谢必安深知他好的是哪一口,于是他连连求饶:“小少爷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眼中还有泪光闪烁。
    他的苦苦求饶以及欲哭的模样果不其然激起了范小少爷的肆虐心,他二话不说,直接扯着人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谢必安仍旧一路哭着求饶,而宾客们却见怪不怪了,依旧吃吃喝喝,权当没看见。
    也就是趁着这个功夫,谢必安悄悄用妖力将范府所有可以通往外面的出口全部锁死。
    就在小少爷将人扯进后院后,侍女的哭声消失了。  
    紧接着巨大的狐火在后院出现,一时之间人们都吓坏了,立马吓得四处奔逃,范老爷喊着走水了,急匆匆的喊下人去灭火。
    然而这狐火顷刻间就将还在喊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吞噬掉。
    整座范府火光冲天,不断传出人们的尖叫哀嚎声。
    在这火光之中,有人看见那原本应该被小少爷糟蹋的侍女毫发无伤的出来了,只见她脸上挂着极为诡异的笑容,抬起手臂,指尖所指之处,那火焰就会立马蔓延过去。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侍女身后出现了狐狸尾巴。
    但是下一秒,那火焰直直冲着他而来。
     “不……不!”男人下意识想跑,很快的他就被一股力量扯住了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诡异的蓝色火舌舔上了他的衣襟,紧接着整个人都被狐火吞噬。
    男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这场大火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待谢必安收起力量后,那建筑竟毫发无损,反而是地上多了很多具烧的焦黑的尸体。
    谢必安看着自己的成果,反而怡然自得,他先给自己理了理衣服,随即用妖力去感知是否还有活人。
    毕竟……这次的委托是灭门。
    整座范府没了生息,除了……后院里某处不起眼的小仓库里。
    谢必安睁开眼眸,他分明是感知到了还有一个极为微小的生命存在于此。
    于是他抬脚向那处仓库走去。
    来到仓库门前,只见门上上了几把大锁,谢必安眉头微皱,抬起手,指尖对其划了几下,那锁一下就解开掉落下来。
    推开门后,谢必安和一个孩童对上了视线。
    是一个男孩,他坐在破败的草席上,眼眸是金色的,好像有星辰在其中流转,带着一丝希冀,但是很快又沉了下去。
    他整个人瘦弱无比,面黄肌瘦,很明显是长期未进食了。
    男孩和他对上视线后也没有显露出害怕,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随即又低下了头。
    就是这副奇怪的模样引起了谢必安的好奇。
    于是他蹲下身与其平视,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又抬起头看他,歪了歪脑袋,反问道:“你不杀我吗?”
    谢必安眉头微挑,笑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小孩撇撇嘴,回答道:“因为……听见了人们的惨叫声,然后只有你一个人来这里了。”
     “这样。”谢必安突然心情大好,“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叫什么名字。”
     “范无咎。”男孩说道,“你要杀我也行……毕竟……我娘亲已经不在了……”
    范无咎说着,语气失落起来,他又低下了头,不愿再直视谢必安。
    其实谢必安看到他的模样时,已经大概猜出范无咎的身世了,他身体里确实是有范府的血脉,只是他却被当做家畜一样关在这里,很明显范府并不喜欢他。
    谢必安还想再问些什么,然而门外传来了惊呼声。
    在他解除法术的那一刻,那些原本被他封上的门窗也一同解开。
    有人进来了。
    范无咎同样是听到了陌生的声音,他抬起头去看谢必安。
    谢必安不愿被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尽管他可以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容貌,但他还是想要避免一些麻烦。
    他冲范无咎眨眨眼,道:“有缘再见咯,小无咎。”
    随后“嘭”的一声,谢必安就这么消失在原地。
    范无咎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仓库门再度被推开,有人看见了范无咎,连忙喊道:“喂!这里还有个小孩!”
    许是范无咎的模样太过可怜,同行的妇人将其抱起,询问他是否安好。
    范无咎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不愿开口。
    人们权当他是被吓坏了。
    谢必安早就将自己隐藏了起来,并坐在了离范府不远处的树上静静的观察着这一切。
    范无咎被人带走了,会带去哪里,谢必安也不知道。
    谢必安对他产生了好奇,毕竟在和他对上的第一眼,那孩子不是害怕,也不是其他,而是稍微流露出了一丝庆幸,但是很快又被他掩盖了。
    或许在范无咎看来,自己是拯救他的人吧,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
    其余的谢必安已经不会再去想了,毕竟他的委托已经完成了,虽然可能还留了一个奇怪的范无咎。
    委托人爽快的支付了高额的报酬,这件惊人的灭门惨案很快便传遍了这座小城,不过大多数人却表示这是天道好轮回,有小部分人却觉得还留了个隐患在,那隐患便是范无咎。
    范无咎被送到了他母亲家里去了。
    这是谢必安唯一知道的消息。
    委托他灭门的男人也表露担忧,他询问谢必安:“留下一个范无咎真的好吗?”
    向来不怎么管之后的事的谢必安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那孩子那天看他的眼神。
    他想了想,说道:“那个小孩,他分明是不受范府其他人所喜爱,不然也不会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仓库里任他自生自灭。”
    男人沉默了。
    谢必安这么说,言外之意他已经明了了。
     “可是……”男人仍旧不服,“他是范氏的后代不是吗?”
    谢必安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虽然他现在仍旧维持着女子的面容,只见他眉头微皱,虽然仍是笑着的,那笑容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
    他往后仰,靠上了椅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桌面,看似一个无足轻重的举动,在男人看来却倍感压力。
    一下又一下,好似什么砸在他的心上。
    男人的额头渗出冷汗。
    谢必安笑着说道:“你的委托我已经完成了,后面的会发生什么事也不在我的范围内了,现在小孩已经被带走,是死是活我们也无权去管,不是吗?”
    男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连忙点点头附和他说是。
    谢必安也不想再和他多废话,直接起身走人。
    待谢必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男人这才抬起头,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紧接着露出狠厉的神情。
     “既然你不做,那就让我来把范无咎杀了。”男人喃喃自语。
    殊不知这话全被躲在转角后的谢必安听了去。
    谢必安眼神暗了暗,随即消失在原地。
   
    说着有缘再见,结果没几天,还是再见了。
    原本委托完成就要立马离开的谢必安,大抵是对范无咎起了怜悯之心,他又一次出现了,不过这次是他单方面观察小孩。
    他早就从城中人的口中得知,范无咎的娘亲是被范老爷强行掳走的,又有人自称自己在范府上干过活,说出了范无咎更小时候的事,谢必安根据他们的口述,逐渐了解了范无咎的过去。
    他的娘只是在大街上卖些自家地里种的菜,然后就被恶名昭著的范老爷看上了,强行掳走做了侍妾,怀上范无咎之后,她一度想要将腹中的孩子流掉,可是无论怎么样都以失败告终,在范无咎出生后,或许是唤醒了她的母爱,她便开始宠着他。
    然而好景不长,府中的正妻侧房小妾开始欺负他们娘俩,范老爷全都知道,但他从不理会,加上范无咎的母亲身体不好,便早早去世了,在她死后,孤立无援的范无咎就被锁进了暗无天日的仓库里任他自生自灭,直到谢必安的到来。
    谢必安只觉得这小孩过分可怜了。
    现在也确实如此。
    因为他仍旧姓范,就连他娘亲的父母都不愿意接纳他。
    现在的范无咎仍旧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仍旧骨瘦如柴,他呆呆的坐在破旧的院子里,目光看着远方。
    有好事的小孩想要欺负他,范无咎只是轻飘飘看过去,那些小孩立马吓得跑了。
    谢必安又听见了那对失去了女儿的老人谈话。
     “为什么要把他接回来?这不是害人吗?”
     “安静点,别让他听见了,先养一段时间,我看他面相还不错,以后卖到风月场所也不是不行……”
    后面的谢必安没再听了,他直接一跃而下,就这么出现在小孩面前。
    为了避免范无咎认不出他来,他还特意换成了上次那个侍女的容貌。
    他笑眯眯的说道:“又见面咯,小无咎。”
    范无咎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又恢复面无表情,他问道:“你终于来杀我了吗?”
    谢必安被小孩的问题搞得有些无言,但他还是解释道:“不,我本来就不想杀你,只是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范无咎的眼眸又一次睁大了。
     “跟……你走?”范无咎有些不可置信,“明明我是范氏后代?”
    谢必安伸出手揉揉他的额发,无奈的说道:“我从来不管这些有的没的,我只要你一句话,愿不愿意和我走。”
    兴许是他起了怜悯之心吧,所以才想要带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离开。
    谢必安也完全不担心他以后会复仇,在他看来,范府上下都是讨厌极了范无咎,就连外界也巴不得他去死。
    既然这样不如让他带走,以后多个给他打杂的或许也不错。
    范无咎沉默了一瞬,随即轻轻点了点头,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好,我跟你走。”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谢必安也不同他磨叽了,直接一把抱起小孩,拍拍他的背部,道:“要走咯。”
    范无咎吓得抓紧了谢必安的衣服,一阵风袭来,紧接着他们就消失了。


    时间一晃已过十三年后,最初那个只有五岁的可怜的范无咎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于谢必安而言不过就是一瞬的事,在范无咎眼里好似他一生都与谢必安绑定了。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谢必安最初带走他时就和他全盘托出了自己的身份,他是狐妖,还是百年容貌都不会变化一丝的那种。
    范无咎在与他的相处中,在他情窦初开的年纪,心里就已经有了谢必安的影子,谢必安于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但他有自知之明,谢必安是妖,他是人,终有一天他会老去走向死亡,不可能一直都待在谢必安的身边。
    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谢必安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显露真容,哪怕他们朝夕相处十多年。
    每每想到这里,范无咎的心不免疼上一丝,又觉得自己这无疾而终的暗恋可笑至极。
    彼时他正在一家糕点铺前买糕点,老板察觉到了他的叹气,于是好奇的问他怎么了。
    范无咎礼貌性的笑了笑,说无事。
    老板嘿嘿一笑,将手中打包好的糕点递给他,又说道:“我看你这面孔生的很,你是最近才来到我们这的吧?”
    范无咎点点头,说是。

    这里是江南,他与谢必安是三天前才来到这的。
    谢必安完成一个委托之后就不喜欢长留,所以他们每完成一个委托第二天都立马走人。
    初来到此处,这里气候宜人,范无咎觉得还挺舒服的。
    谢必安也难得说道:“这里确实不错,我们可以多停留几日。”
    也就给了范无咎空闲的时间出来逛逛。
    当范无咎问他是否要一起时,谢必安却拒绝了,他表示自己要去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委托。
    范无咎下意识的就说要陪同他一起去,因为每次他们都是一起接各种各样的委托。
    谢必安又一次拒绝了,不过这次他眼眉含笑,尽管他现在是陌生的容颜,他温热的手心揉了揉范无咎脑袋,道:“无咎每次都跟着我去都没有什么时间出去逛一逛,我想这次你趁此机会出去走走看看也行。”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范无咎有些恍惚。
    谢必安又递给他一个钱袋子。
     “想吃什么喜欢什么就买吧。”他这么说道。
    范无咎低下头看过去,心里莫名的感动。
    然而下一秒谢必安却说道:“这些都是无咎的报酬,扣去吃穿,嗯嗯,就那么多了。”
    范无咎:……
    范无咎面无表情的道了谢,心中刚酝酿的那点感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出门时,谢必安还不忘嘱咐他天黑之前回来。
    范无咎就冲他做了个鬼脸,表示自己正不爽呢。
    谢必安则是笑了。
    那笑也软化了范无咎的心。

    老板呵呵一笑,于是连忙向他说道:“我们这啊有棵月老树,就在那月老庙,可灵了,我看你心事重重,是有什么想要的姻缘吗?可以去看看噢,只要怀着虔诚的心将红丝带系上去,就会实现你想要的姻缘。”
    前提是两情相悦。
    范无咎在心里补充道。
    他面上还是谢了老板,提着糕点转身出了门。
    他们下榻的客栈离着有一段距离,范无咎看了眼天色,决定去那月老庙看看。
    月老庙前聚集了不少女子,其中不乏也有男子,无一不是在为自己的姻缘而苦恼的。
    庙前有一棵大树,树上几乎挂满了红绸,红绸的颜色有深有浅,不过大部分处于低处,高处少得可怜,想必是无人能抵达高处吧。
    范无咎看着那层层叠叠的红绸陷入了沉思。
    树旁有一个老妇人,她瞧见了发呆的范无咎,于是唤他:“你也是来这求姻缘的吗?”
    范无咎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解释道:“就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无咎。”
    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唤他,范无咎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谢必安了。
    于是他转过身去,果不其然,谢必安又换了一副容貌,正站在几步距离处眼含笑意的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谢必安问他。
    这次的谢必安幻化成了普通书生的模样,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褂子,腰间则是挂了一枚狐狸形状的玉佩,但是玉佩只有半块,另一块在范无咎手上。
    谢必安担心范无咎认不出自己,于是在他小时候就将这玉佩给他了,并说若是认不出来就认这玉佩就好。
    这么多年来,范无咎早就不需要依靠玉佩认人了,谢必安虽然每次样貌声音都不同,可是他了解他了解的透彻,他能从他的语气里辨别出来。
    或许谢必安自己也不知道,每次自己在唤无咎时,语气里总是满含温柔,还有几分宠溺。
    范无咎说不出来那是什么语气,他只知道这是只有面对他时才有的。
    范无咎摇了摇头,回答道:“没什么,就过来看看。”
    谢必安看向他的身后,看那满树的红绸缎带。
    于是他起了坏心思。
     “嗯?无咎可是想求姻缘了?”谢必安故意打趣他。
    果不其然,范无咎立马就黑了脸。
     “才不是。”他的语气中满是不快,“再说了,我不是还欠你一条命吗?没有还给你之前我又怎么敢求姻缘。”
    又似有失落。
    谢必安眼眸暗了暗,嘴角弧度仍旧不变。
     “那这样看来,无咎怕是一辈子都不能求姻缘咯。”谢必安如是说道。
    然后喜提范无咎的白眼。
    经过三言两句的斗嘴后,范无咎看见谢必安身后站这个女子。
     “这位是?”范无咎问道。
    女子礼貌性的向范无咎行礼并向他问好,待她抬起头时,范无咎这才发现这女子的容貌一绝。
    由于这月老庙前确实不是谈话的地方,他们只好把女子带回了下榻的客栈。
    范无咎回到客栈时还在一楼停留了一阵,他要确认是否有人跟踪,确认完毕后又问小二要了一壶茶,说是送到楼上。
    做完这些,他下意识去看谢必安与女子一同上楼的背影,虽然他知道谢必安目前的容貌是假的,可是心里莫名的就酸涩起来,很不是滋味。
     “无咎。”谢必安又唤他了,彼时他正站在楼梯处,与楼下的范无咎四目相对,“等下记得上来。”
    范无咎点头应知道了。
    女子向他们讲述了她的经历与要求。
    女子是醉花楼头牌,只卖艺不卖身,她弹得一手好古筝,几乎每天都有人络绎不绝的前往那里,豪掷千金,只为买她一首曲子。
    女子爱上了其中一个男子,男子是官家出身,并向她保证,一定会为她赎身娶她过门。
    然而男子却隐瞒了他已有妻室的事实,正妻上门寻她的那一天,女子丢尽了脸面,尽管她表面上毫不在乎,三言两语就让正妻灰溜溜的走了,内心却早已满目疮痍。
    说到伤心处,女子忍不住拿出手帕拭泪。
     “他同我说,娶妻并非他所愿,是他的爹娘为了仕途逼他的,他从未和他夫人同过房,还许诺我一定会解决好家里的事再把我接走……可是……”
    范无咎为她斟上一杯茶,随即乖巧的坐在了谢必安的身侧,始终保持沉默。
    谢必安看了范无咎一眼,又看向正在擦去泪痕的女子,耐心的等待她缓和情绪。
    待她好了些,谢必安才开口问道:“所以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女子面露犹豫,唇瓣一张一合,指尖不自觉的绞紧了手帕。
    她说:“希望你们……能化作我的模样,教训他……我想同他彻底断掉。”
    语气里满是纠结。
    女子话一出口,范无咎微微睁大了的眼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但他仍旧没有开口。
    谢必安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随后又问道:“何种程度?”
    女子咬紧下唇,眉头紧皱,泪花又一次在眸中翻滚。
     “你们看着办……不致死就行了。”
    ……
    女子离开了。
    谢必安站在楼上,看着女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范无咎正收拾着茶具。
    谢必安忽然问道:“这次的委托,要接吗?”
    范无咎手上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不?她给的报酬很丰厚不是吗?”范无咎反问道。
    谢必安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他,他这次又换了个容貌,不同的是,他戴了个狐狸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能看见他那紫色的眼眸,犹如深邃的琥珀,好像要把范无咎吸入其中。
    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
    范无咎说不上来是什么眼神,就好像要把他看穿般,又带着侵略性。
    谢必安最近一段时间与他独处时总是会戴着个狐狸面具,范无咎也猜测过那面具之下是不是他的真容,可是转念一想,像他这么警惕的人怎么可能呢?
    范无咎干脆移开目光不再看他,转而拆起糕点。
    里面是制作精良的糕点,重点是口味都不会很甜,对于范无咎这种不喜吃甜又想吃糕点的人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他拿起一块准备送入嘴中,那糕点都触碰到唇瓣了,手腕却忽然被谢必安捉住了。
    范无咎还没反应过来,谢必安就这么握着他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糕点进了他口中。
    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范无咎主动喂他一样。
     “既然无咎想接,那就接了吧。”谢必安吃完还不忘伸出舌尖舔去范无咎指尖糕点的糖粉。
    这一举动把范无咎惹了个大红脸,心跳也变快了,他又羞又恼,立马要挣脱谢必安,谢必安也顺势放开了他。
     “这里不是有吗自己拿!”范无咎怒斥道。
    谢必安立马作委屈状,只见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范无咎,好像一只大狗狗般,“我想吃第一块嘛。”
    语气里也是充满委委屈屈。
    范无咎:……
    范无咎要不是打不过他,他真就上手了!
    然后范无咎就气呼呼的坐下了,又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并且咀嚼的很用力,好像那块糕点就是谢必安一般。
    谢必安也跟着坐下并且怡然自得的欣赏着范无咎的吃相。
    待范无咎咽了下去,这才缓和了些,他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嗯……”谢必安故作沉思,“我想想,明晚上吧~”
    话语里充满了轻快。
    范无咎:……?
    范无咎愕然,他不确定的问道:“那不就是明天白天我就要去给你准备东西?”
    谢必安笑眯眯的点点头,道:“是呢,那就辛苦无咎啦~”
    范无咎:…………
     “有时候真的想打你。”范无咎气的牙痒痒。
    谢必安闻言又故意凑近他,眨眨眼,紫瞳里倒映出范无咎的身影,轻声道:“无咎舍得嘛?”
    他们贴的极近,鼻尖只差一毫米就要碰上,而谢必安呼出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了他的脸上,范无咎一张脸又红了。
    他好像看到了谢必安的狐狸尾巴冒出来了,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刻意往后挪了一下拉开了距离,咬牙切齿的说道:“要你管!”
     “咦——无咎好凶噢。”
     “这都是拜谁所赐啊!”
   

    第二日清晨,范无咎就去那醉花楼同委托人说他们于今晚行动。
    在见到女子之前,范无咎还被老鸨打趣了一番,老鸨说官人我们是晚上才开门噢您那么早来是寂寞了吗?
    这番言语直把范无咎惹得脸都红了,他解释自己不是来做那种事的只是来找一个女子。
    那女子便是头牌,老鸨听了点点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他。
      “又是一个为我们头牌沉迷的男子呀。”
    范无咎急得直说道:“都说了不是那个意思了!”
    等范无咎终于把话带到,女子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麻烦了,然而眸中没有丝毫笑意,满是担忧与哀伤。
    范无咎当做没看到,随即告辞离开。
    谢必安今日依旧不和他一起行动,他说要先去那男子家里查探情况再好行动。
    范无咎便准备去市集上买衣裙以及胭脂水粉什么的,还有零零碎碎的发簪头饰之类的。
    店铺老板瞧见范无咎生的俊美,于是打趣他年纪轻轻就成亲了还这么贴心的为夫人置办衣物。
    范无咎尴尬的笑了笑。
    老板又好奇的询问他的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范无咎下意识的想起了那总喜欢戴着狐狸面具的谢必安。
    想起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范无咎不自觉的露出个笑容,柔和了语气,道:“您多想了,我并未娶妻,只是给阿姊置办衣物。”
    老板连连感叹可惜了,又说要给他介绍,范无咎连忙拒绝。
    范无咎怀里抱着一个包裹慢慢往回走,回客栈时要过一座桥,正当他准备过桥时,桥下一个算命先生忽然叫住了他。
     “这位兄台,我看你面相不佳,来算命吗?”
    范无咎向来不信这些东西,他只信谢必安。
    于是他扯了个慌说自己没有银两又准备继续离开。
     “不收钱,不收钱。”见他要走了,算命先生急忙说道。
    范无咎又停下了脚步,无奈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算命先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捋了捋胡子,用一种极为奇怪的语气说道:“人妖殊途啊,兄台。”
    范无咎瞬间就沉默了。
     “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是……”
    算命先生还想说什么,然而范无咎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谢谢,我有要事,就先行离开了。”范无咎简单粗暴的打断了算命先生接下来要说的话,直接过桥去了。
    见范无咎远去,算命先生无奈的摇头叹气。
     “明明他的姻缘是可以如愿以偿的呀。”
    范无咎回到了客栈,谢必安还未回来,他能嗅到房间内残留的谢必安的气息。
    放下包袱,他转而又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钱袋子,算了算里面的银两。
    他想着过段时间,攒够钱了,或者是什么时候,就离开谢必安吧。
    那算命先生说的对,人妖殊途,谢必安可以活很久,而他只是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人类,终有一天他会老去,身体变得孱弱,他不愿被谢必安看见自己老去的模样,也不想因此成为他的负担。
    在他的潜意识里,谢必安是习惯自由的,是不会被什么东西束缚的。
    范无咎叹了口气,像是在为自己那可笑的爱恋感到惋惜。
    大抵是早上起来的太早了,范无咎想着想着竟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反正谢必安没那么快回来,偷偷补个觉也行吧。
    于是范无咎抱着这个想法,就这么趴在枕头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虽然已是初春,但还是冷的,冷意刺入肌骨,让睡梦中的范无咎不禁打了个寒颤。
    年幼的范无咎与谢必安相遇那天,也是在初春。
    他又梦到了儿时的他,被锁在那暗无天日的仓库里,多日未进食他已经感觉不到饥饿了,但是那天,透过门上的缝隙,他看见了漫天的狐火。
    这狐火竟给他带来了一丝丝暖意。
    外面尽是各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哀求声,最后全部归于平静。
    门被人打开了,年幼的他抬起了头,他看见了幻化成侍女模样的谢必安。
    他的视线越过谢必安,看见了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平日里欺辱他的那些人全都死了。
    谢必安是来拯救他的吗?
    他与谢必安对上了视线,他的心里有了一丝希冀,但又很快消失。
    范家上下几乎全都死了,独留他一个,想必是灭门罢。
    但他仍旧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狐火没了,范无咎又开始觉得冷了。
    他看见谢必安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条毯子,然后给他披上了。
    再去看时,谢必安的容貌已然变了,又变成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他。
    温热的手心抚上他的额发,又顺着长发一路抚到发尾,最后触上他的脖颈。
    他听见了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怎么还是不会这么照顾自己呢?嗯?”
    他的声音如泉般清澈,流淌进范无咎的心里,让范无咎感到莫名的安宁,也莫名的熟悉。
    小小的他眯起眼眸去看他。
    为什么要说还是呢?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这一瞬他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事。
    在跟随谢必安之后,曾有一次他不幸淋雨发了高烧,整个人都是神志不清,整日都在昏睡,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他说:“吃了这个就好起来了。”
    有什么东西被喂进嘴里,带着股奇怪的味道。
    他下意识的吞咽下去,随即感到原本沉重的身体轻盈了不少。
    于是他寻着本能,伸手捉住了那人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要……走……”他没法睁开眼睛,颤着声乞求道。
    回忆如水波那样荡漾开来,他又看见了那双紫色眼瞳。
    范无咎下意识的伸出自己的手,努力去握住谢必安的,他低声道:“不要走,好不好?”
    谢必安又一次抚上他的脸颊。
    他说:“我一直在呢。”
    又是那个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
    范无咎醒了。
    有人给他盖上了被褥,又调整好了睡姿,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他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背影。
     “无咎睡觉都不好好盖被子。”谢必安说着,转过身来,他已经幻化成了那女子的容颜,并且正准备上妆。
    范无咎坐起身,看了看窗外,显然已近黄昏了。
    范无咎揉揉自己的长发,缓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要行动了?”
    谢必安点点头,又指了指桌上的吃食,道:“先吃点东西吧,然后过来帮我。”
    就连声音也同那女子别无二致,除了说话的语气。
    桌上的食物都是范无咎喜欢的,大抵是刚睡醒的缘故,范无咎没有什么胃口。
    谢必安见他慢吞吞的,很显然有什么心事。
     “你在担心那个委托吗?”谢必安一边给自己别上发饰一边问道。
    范无咎默然,随即起身拿过他手中的发饰主动帮他弄好。
    谢必安又说道:“这是她的选择,无咎。”
    范无咎当然知道。
    他默默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范无咎跟着谢必安那么多年,帮他上妆什么的自然是手到擒来。
    谢必安自然而然的闭上眼睛,等待范无咎来给他抹上胭脂。
    范无咎看着谢必安的脸庞,明明同那女子一模一样,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细微差别,可是范无咎却觉得不是同一个人,谢必安是谢必安,她是她。
     “好了,弄好了。”
    肤如凝脂,螓首蛾眉,一双明眸清亮而深邃,有种惹人怜的意味。
    范无咎不自觉的红了脸。
    谢必安见状,也没放过打趣他的机会。
     “原来无咎喜欢这样的?嗯?”
    他还故意稍稍提高了声音。
    范无咎哼了一声别开脸,嘴硬道:“才不是呢。”
    他转过身又开始给谢必安收拾零零碎碎的东西,嘴里还念叨:“好了快点吧,时间不早了。”
    然,一双纤纤玉手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腰。
    谢必安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唇瓣甚至贴着他的耳廓,轻声道:“如果无咎愿意,我也是可以……”
    他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脸颊。
    范无咎脸色急剧爆红。
     “我不愿意!你快放开我!”

    醉花楼内,二人趁着开门前进来了。
    谢必安取代女子坐在了床沿,行为举止也同她一模一样。
    范无咎则是和女子说明之后的事项。
     “之后你我二人就在楼下等待,明白了吗?”
    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头,她等待范无咎说完之后这才问道:“能……尽快结束吗?”
    她脸上满是不舍与担忧。
    范无咎正要说什么,她又低下头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你们来就好。”
    范无咎默然,而后他给了谢必安一个眼神,带着女子离开了。
    他们在街道上的隐蔽处躲了起来,直到一个身着华丽袍服的男子神色匆匆的步入了潇湘馆,女子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垮了。
    范无咎轻声问道:“就是他吗?”
    女子咬紧下唇点了点头,泪水在眼里打转。
    范无咎犹豫了一下,又道:“既然你如此不舍,又何必找我们做这种事。”
    女子颤着声回应:“我只是……想和他割舍……”
    然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楼上传来了那名男子的惨叫声。
    女子一惊,范无咎下意识去拉她,然而她却挣脱了范无咎,就往楼上跑去。
    范无咎怕她出事,连忙紧随其后。
    女子猛然推开门,谢必安站着,右手手心还蓄着一团蓝色的狐火,而男子早就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见到这一幕她彻底崩溃了,她冲过去扑在男人身上,试图替他阻挡。
    她哭着恳求道:“抱歉,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还是不舍得他,报酬我会给的,求你们放过他吧!”
    她精致的脸早已皱成一团,泪水糊了她的发丝,哪里还像是头牌。
    范无咎没有出声,谢必安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对女子说道:“他辜负了你,如此一来你也要放弃吗?”
    女子拼命点头,“你们说我活该自作自受也好,我知道我和他的身份是云泥之别,可是我就是不可自拔的爱上他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伏在男人身上哭了。
    范无咎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他和谢必安的身份不也是天差地别吗?
    内心莫名的涌上一股窒息感。
    最初他听见女子的故事后,只觉得平平无奇,可是后来看见她脸上的不舍与难过,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又何尝不是出身卑微,若不是谢必安,或许他早就死了。
    女子觉得是这个男子拯救了她,对范无咎而言,是谢必安将他从那地狱中拉了出来。
    范无咎不禁皱起眉头,眸中涌上复杂的情绪。
    谢必安从始至终都在关注范无咎,他表情上细微的变化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无咎。”他唤他,把他从那翻涌的负面情感里拉了出来。
    范无咎抬眸看向他。
     “你想怎么做?”谢必安这一次把主动权交给了他。
    范无咎握紧双手,移开了目光。
    他说:“那便结束吧,之后他们的死活……也与我们无关了。”
    委托结束了。

    谢必安又变成那个只戴狐狸面具的模样,他们一同走了出来,只是范无咎的心情还是比较差。
    外面的街道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除了范无咎。
    于是谢必安决定哄哄他。
     “无咎,我听说今天是上元节,他们会举办庆典,要去看看吗?”
    范无咎仍旧情绪低落,他看了一眼谢必安,又转过头去,道:“随便吧。”
    然而他的手却被谢必安牵住了。
    范无咎立马看向他。
    只见谢必安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子,笑着说道:“刚刚拿到了这么丰厚的报酬,不去逛逛可惜了,走吧无咎。”
    语毕便拉着范无咎向最为热闹的地方走去,范无咎想挣脱反而却挣脱不开,只好任由他拉着走了。
    上元节,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盏花灯。
    庆典上的活动更是各式各样的,有猜灯谜,也有人售卖各种各样的小吃,更有花灯以及一些新奇的东西。
    但是范无咎始终兴致缺缺,他想说自己先回去了,然而下一秒,有什么黏腻的东西触上了他的唇边。
    范无吓了一跳,甚至往后撤了一步,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串糖葫芦。
    谢必安着实被范无咎的反应逗笑了,他也毫不客气的发出了笑声。
    范无咎却看的有些恍惚了。
    虽然他的面具遮住了大半部分容颜,但还是感觉得到谢必安笑起来怪好看的。
    他瞪了谢必安一眼,随后一把将糖葫芦拿过来,咬了一口,然而这山楂里边是酸的,只有外表裹着的糖衣是甜的,这让范无咎的脸又一次扭曲了。
      “哈哈哈哈。”谢必安似乎笑的更大声了。
    范无咎又羞又恼,恨不得上手给人捂住嘴,他气冲冲道:“别笑了!”
    范无咎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谢必安的声音似乎与他记忆深处那道熟悉的声音重合了。
     “没办法嘛,无咎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谢必安这才止住笑意,他怕再笑下去,范无咎真的会恼羞成怒直接走人。
    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范无咎哼了一声,又颇为苦恼的看着手上的糖葫芦,他只咬了半颗,实在是太酸了,现在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然而他的握着糖葫芦的手又一次被谢必安握住了。
    谢必安的手比范无咎的要大一些,好似能完全将他的手握住,温热的掌心紧紧贴着他的手背,他俯下身,缓缓凑近范无咎,在范无咎呆愣的目光中,咬下了那半颗山楂。
    谢必安慢斯条理的咀嚼着口中的山楂,还不忘评价道:“不会很酸啊,刚好。”
    范无咎:……
    范无咎只觉得耳朵发烫,脸颊也是热的。
    他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被我咬过……”
     “我看无咎你好像不爱吃,又考虑到你怕浪费,所以就帮你解决咯。”谢必安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范无咎:…………
    于是下一秒,范无咎整串糖葫芦都塞进了谢必安的嘴里,并凶巴巴的说道:“既然你这么爱吃,那就全给你吃了吧!”
     “啊?无咎好凶噢,我要哭了。”谢必安又开始装委屈。
    范无咎这下反而不吃他这套了,转身就往前走。
    那串糖葫芦还是被谢必安吃掉了。
    后来谢必安又提议去放河灯。
    对此范无咎发出提问:“为何要放河灯?”
     “嗯……”谢必安故意拉长了音,惹得范无咎心痒痒的,“据说许下心愿将河灯放于水面,心愿就会实现。”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范无咎用一种“你也信”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是狐妖吗?这对你来说还需许愿?你想要什么不都是手到擒来吗?”范无咎问道。
    谢必安笑了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两盏河灯,递过去一盏。
    他道:“就算我是厉害的妖,也会有无法得到的东西。”
    范无咎看看他,又低下头看着手上的河灯。
    他确实有想要的,可是许了又有什么用呢?
    然而谢必安却真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许愿了。
    具体许的什么愿,范无咎就不知道了。
    看着谢必安虔诚的模样,范无咎有些愣神。
    他也会有想要的吗?
    范无咎看着专属于谢必安的河灯被放入水中,然后随着水流缓缓向远方飘去。
     “无咎。”谢必安轻声唤他。
    范无咎侧目。
     “到你咯。”谢必安说道。
    范无咎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河灯。
    他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将河灯置于水面,随后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许什么愿呢?
    那就让我再多陪谢必安一些时日吧。
    谢必安始终都静静地看着范无咎,唇角挂着一丝温柔的笑。
    范无咎睁开眼,他看见自己的河灯已经随波逐流而远去了,逐渐的化为了一个微小的光点,之后再也看不见了。
    他立马站起了身,拍拍衣服,和谢必安说道:“弄好了,该回去了吧?”
    谢必安跟着站起了身,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对面河岸。
    范无咎跟着看过去,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他不仅皱起眉头,道:“喂,我说……”
    然而下一秒,一朵烟花在黑夜中炸开,剧烈的响声吓了范无咎一跳。
    紧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的烟花陆陆续续在天空中绽放,五彩斑斓的,与夜空相互映衬。
    周身全是人们的惊讶声与叫好声。
    然而在这些纷乱嘈杂的声音中,范无咎又一次听见了那个他熟悉的,隐于内心深处的声音。
     “无咎。”
    范无咎下意识的回过头,是谢必安。
    他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紫色的眼眸宛如深邃的夜空,好似在吸引着范无咎陷入其中,范无咎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一瞬间,好像周身的声音和路人的动作都静止了,整个世界里只有他和谢必安。
    谢必安向他伸出了手,另一只手则是捏住了自己的狐狸面具。
    范无咎看见他的唇瓣一张一合,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无咎,你可愿同我一起……”
    你要说什么,谢必安。
    他好像要说些什么很重要的话语。
    他的心脏好像要跳出胸口了。
    范无咎看着那只手,大抵是情绪使然,他想就这么握上去。
    而谢必安也要揭开他的面具了。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在他们的手终于要触到一起之时,意外发生了。
    有人匆匆跑过,不慎撞到了范无咎,范无咎一下就失去了重心,就要往前倒去。
    谢必安见状,立马揽住了范无咎,将其整个揽进怀里。
    虽然范无咎看起来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谢必安还是不放心的问道:“无咎,你没事吧?”
    范无咎听到了谢必安的心跳声。
    登时脸又红了。
     “无咎?”没有得到范无咎的回复,谢必安更担心了,立马就要把人扶起来。
    范无咎立马站起了身,摇摇头,说自己没事,只是肩膀被撞的有点痛。
    谢必安稍稍放下了心,他再一次确认范无咎没事后,这才转过头去看肇事者。
    然而肇事者早就隐于人群之中了。
    谢必安眉头紧皱,眼眸暗了下去。
     “谢必安?”范无咎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立马起了担忧,“怎么了?”
    谢必安回过头来向他报以微笑,道:“没事,天色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范无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必安直接拉着往回走去。

    今晚的谢必安很不对劲。
    夜里躺在床上的范无咎如是想到。
    而现在谢必安正坐在他的床沿,美其名曰无咎睡相不好我要看着无咎睡觉好纠正姿势。
    范无咎:……
    奈何他拗不过谢必安,也就随他去了。
    谢必安指尖轻抚他的额发,柔声道:“睡吧,很晚了。”
    困意一下就涌了上来。
    大抵是今天太累吧。
     “无咎,乖,再等我一段时间,好吗?”
    是谢必安和他说话吗?
    范无咎的思绪开始乱了,他想说些什么,然而撑不过三秒,沉沉睡去。
    见范无咎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谢必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指尖给人理了理纠缠在一起的发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了身,向窗户走去。
    打开窗,微风袭来,窗外一片黑暗。
    有一只狐狸跳上窗沿,先是向谢必安行了个礼,然后轻声说道:“谢大人近日要小心,那群人打听到范无咎的踪迹了。”
    谢必安点了点头,那狐狸又跳了下去,不见了。
     “看来要回去彻底解决这件事才行了啊。”
    谢必安轻声说着,他的手早已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谢必安最初选择带走范无咎是起了怜悯之心,然后养着养着突然发现,这范无咎挺对他胃口。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必安已经记不清了。
    某次委托结束之后,由于一下就散发了许多的妖力,让谢必安有些头疼。
    尽管他和范无咎说没事,范无咎还是担心他的。
    谢必安说自己想要睡一下,然而在朦胧之间,范无咎悄然打开了他的房门,并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温热的指尖抚上了他的太阳穴。
    范无咎在给他按摩,力道恰到好处,神奇的是,谢必安竟觉得舒服多了。
    于是他睁开眼,把范无咎吓了一跳。
    他觉得好笑,他问道:“你从哪学来的?”
    范无咎垂下眼眸,眸中蕴含着一丝柔情。
     “我小的时候生病难受,娘亲就是这么帮我按摩的,虽然不知道你们妖怪适不适用……”
     “我觉得好多了,谢谢。”谢必安诚挚的道了谢。
    范无咎听见了,忽然就笑了。
     “好啊。”他笑的眼眸弯弯,隐约可见星辰点缀其中,“那以后你要是头疼我就这样帮你吧。”
    于是这之后谢必安头疼不疼也都要范无咎帮他按摩这又是后话了。
    谢必安自诩没有情感,可是他对范无咎动了情。
    谢必安也曾无数次想过是否要在范无咎面前彻底卸下幻术,以自己的真容去见他,可是多年来的习惯和防备之心又让他做不到。
    毕竟他活了百年之久了。
    但是他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给自己的真容戴个狐狸面具,去试试范无咎会有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范无咎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他在想自己肯定又是幻化成什么奇怪的容貌了吧。
    谢必安无奈的笑了笑。
    他会这样想也不奇怪,正常的很,反正就是慢慢来嘛。
    然而在某次委托中,原定下午结束的,让范无咎在外等他,结果出了一点小意外,直到晚上才结束。
    晚上下了场暴雨,谢必安急匆匆赶到,却看到了同样急匆匆赶来的淋得湿透的范无咎。
    见到谢必安完好无损,范无咎这才松了一口气,由于雨声太大,他只好冲谢必安喊道:“我以为你出事了!现在你没事就好!”
    结果当天晚上范无咎就发起了高烧。
    他浑身都疼,疼的难受,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谢必安抚上他的额头,果不其然,烫的可怕。
    谢必安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人类是如此的脆弱,这场高烧好像就能要了范无咎的命。
    他不想范无咎死。
    范无咎不能死。
    于是谢必安取出了一粒丹药,那是最初他修炼之时取出自己的心头血加上狐族栖息地特有的药材制作而成,是为了以后万一受个伤什么的能够用上。
    然而现在不得不给范无咎用上了。
    范无咎难受的发出嘤咛,谢必安俯下身凑近他,用他的本音轻声唤道:“无咎,无咎。”
    范无咎缓缓挪动了一下身子,眼皮颤了颤,他努力想要睁开却一直睁不开。
    显然想要唤醒他是不可能了。
    谢必安只好自己上手,用虎口卡住他的下巴,指尖稍稍用力,迫使他张开嘴,随即立马把丹药给他喂了下去。
    丹药吞咽下去后,范无咎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虽然脸色还是苍白无比,谢必安再一次抚上他的额头,高烧也逐渐褪去。
    谢必安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离开时,范无咎却捉住了他的手,并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还是闭着眼,嘴里呢喃道:“不……要走……”
     “好,我不走。”谢必安回应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范无咎就这么握着他的手睡了一晚上。
    第二日醒来时,范无咎只觉得神清气爽,于是谢必安打趣他:“无咎,你现在可是欠了我一条命噢。”
    果不其然,范无咎呆住了。
    谢必安只觉得他现在的模样可爱至极,于是伸出指尖点点他的心口,道:“反正在这之后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吗?没有还清给我之前哪都不能去噢。”
    范无咎的表情开始变得纠结。
    谢必安忍不住笑出声,然而范无咎颇为认真的说道:“好,我明白了。”
    哈,还挺认真。

    谢必安知道范无咎心悦自己,但是喜欢自己和将喜欢道出口是两回事。
    他知道范无咎害怕什么,他怕他们人妖殊途,最终结局还是会分开的,所以宁愿一开始就没有捅破窗户纸过。
    谢必安也知道,哪怕自己先一步说出口,范无咎也不会答应。
    因为这本就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谢必安也不是没想找方法解决,但她始终都找不到好的办法。
    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是人,谢必安是妖,谁都不能变成另外一个身份。
    可是谢必安会甘心吗?
    自然不会,他也不可能放开范无咎。

    在初到江南小镇时,就有族人找上他了,说了一大堆话,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现任狐族族长快不行了,能胜任族长的只有谢必安。
    可是谢必安在外做幻术师做习惯了,也有了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回到狐族去。
    族人得知他在喜欢上一个人类后,不是为他高兴也不是愤怒,而是调侃。
    是的没错,就是调侃。
     “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幻术师谢必安活了上百年会喜欢上一个人类。”
    谢必安觉得这没什么好羞耻的,他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他也好顺便和族人秀个恩爱吐吐苦水什么的。
    对此族人表示自己不该来的。
    当谢必安提及范无咎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真容时,族人难得沉默了。
     “我理解你,毕竟你保持着这种生活活了百年之久,我也能理解你所喜欢的那个人类不愿相信面具之下就是你的真容,但是吧谢大人,如果你真觉得范无咎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干脆把你的戒备之心给撤掉吧,直接以真容示他。”
    谢必安先是沉默,然后笑了。
    戒备成了习惯,也会成为一个缺点。
     “你说得对,我是应该要放下这可笑的戒备了。”
    待族人离开之前,谢必安又一次叫住了他。
     “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就是,能否帮我查查有没有什么法术能让人类永生的。”
    族人心下了然。
     “能冒昧的问问谢大人心悦之人姓名吗?我也好有所准备。”
    谢必安笑了,尽管他戴着个面具,但他仍旧笑的很温柔。
     “范无咎。”他道,语气里满是宠溺。

    虽然江南小镇气候宜人,但是也会有烦心事。
    女子所提的委托,谢必安原本是不太想接的。
    因为本来范无咎就因为他们的身份而一直苦恼。
    但他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范无咎。
     “这次的委托,要接吗?”
    他看见范无咎沉默了。
     “为什么不?她给的报酬很丰厚不是吗?”
    他在说谎。
    谢必安一眼就看出来了。
    果然还是影响到了他的情绪,但是不接的话,范无咎恐怕会抱有遗憾吧。
    谢必安叹了一口气,那就,接吧。
    反正还有他哄着无咎不是吗?
   
    偶尔逗逗无咎和他拉近一点距离好像也不错呢。
    成功把范无咎惹了个大红脸的谢必安如是想到。
    然而就在当天夜里,谢必安的族人再一次来访了,只不过他这次用的是狐狸模样,直接跳上了窗沿。
    谢必安明白,大抵是出了什么事了。
    族人犹豫了一下,道:“谢大人近日要小心……就是,不知是谁说了范无咎没死然后……范氏的仇人要寻过来了……”
    后面的话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谢必安也明白了。
    范无咎还存活在这个世上,就总会有人要他的命。
    谢必安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狐狸向他行了个礼立马又跳进黑夜之中了。
    看来完成委托之后得立马离开这里了。
    谢必安心想。
    他又转过身看向在床榻上熟睡的范无咎,也许是太累了,他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见他这模样,谢必安忍不住笑了,一扫之前的阴霾,好似刚刚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第二日一早,他就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范无咎,让他去买幻化成女子后所需的物品,自己则是在这小镇里开始探查起来。
    他要确保没有人能追到这里。
    谢必安在观察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小镇上的人们似乎正在忙活着什么。
    他幻化成一个农民模样去问,才得知今天是上元节,而人类通常会在今日搞一些庆典什么的。
    在探查后他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也就是说,现在这座小镇暂时是安全的。
    待他结束了回去之后,范无咎又睡着了。
    还是趴在枕头上睡着的,手上还拿着一个钱袋子。
    那模样让谢必安忍俊不禁。
    初春还带着些寒意,加上窗户没有关上,寒风吹进室内,处于睡梦中的范无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必安叹了口气,认命的给他盖上被子。
     “怎么还是不会这么照顾自己呢?嗯?”
    说完,他还抚上了范无咎的脑袋,一路抚到了发尾,他这才发现,范无咎的头发不知何时长到了腰部了。
    最后他坏心眼的捏了捏他的脸颊。
    许是力道有点大,范无咎发出了一声嘤咛,而后握住了谢必安的手,尽管他的眼睛没有睁开。
    范无咎的唇瓣翕动,而后他发出一句很轻的梦语。
      “不要走……好不好……”
    他在乞求谢必安。
    你是梦到了我吗?无咎。
    谢必安俯下身,在人额上印下一吻。
     “好,我不走,我在这里。”
    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到,谢必安就这么坐在了床沿,默默的陪着他。
    如同当年他陪伴生病的无咎一样。
    窗外景色正好,室内人儿睡得正香。
   
    晚上的委托,谢必安并没有做什么。
    那男子或许真的是爱惨了女子,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他见到的女子并不是本人。
    男子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幻术师的存在,他以为只是传说,然而今天却是实打实的见到了。
    他虽害怕,还是鼓起勇气去质问谢必安,问他到底把他心爱的女子怎么样了。
    谢必安挑眉,他决定吓吓他。
    于是他刻意说道:“是你所深爱的人来委托我来做这件事的。”
    男子瞬间就睁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今天来就是赎她出去的,她爱惨了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不知道呢。”谢必安缓缓站起身,只见他右手张开,手心逐渐凝聚了一团狐火,他笑了,笑得好看,笑容却格外的渗人,“要不你亲自去问问她?”
    男子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不断往后爬,而谢必安也缓步向他走去,直至男子的背部靠在墙上,无路可退。
     “不过,你还有机会问吗?嗯?”
    谢必安停下来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男子,声音里满是冷意。
     “啊!”男子许是情绪紧张达到了顶点,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即晕了过去。
    随后就是女子扑倒在男子身上那一幕了,她以为谢必安要杀了他,她哭着说自己后悔了不想继续了恳求他们结束这次的委托。
    对于他们的爱恨情仇谢必安不想了解太多,他在意的始终都只有范无咎。
    在范无咎进来的那一刻,脸上表情那细微的变化全被谢必安收进眼底。
    他知道,范无咎也于心不忍了,又或者,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吧。
    于是他问范无咎,要继续吗?
    其实他想和他说,决定权在你,只要你想,我都能为你做到。
    范无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眸中复杂情绪不断翻涌。
    他甚至不敢看向谢必安。
    谢必安看到他的手握成拳,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了。
    他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
    地上的女子还在抽泣,但是无人顾及了。
    他听见范无咎说:“那便结束吧,之后他们的死活……也与我们无关了。”
    ……
    范无咎的心跌入谷底,这是谢必安最不愿看到的,或许从一开始……没有或许,这是他让范无咎决定的不是吗?
    谢必安在心底叹了口气。
    范无咎不开心,他也跟着难受。
    于是他决定开始自己的另一份善后工作,那就是哄他。
    恰好今日是上元节,以前范无咎跟着他东奔西走,几乎没有过过什么节日,于是他直接拉着兴致缺缺的人儿奔向那庆典。
    在他的一通操作之下,范无咎总算是精神了些,谢必安也跟着开心起来。
    最后他提议,去放河灯吧。
    这还是白天时候他听见别人这么和他说的,据说许下心愿并将河灯放入河中,心愿就会实现。
    但是这对于狐妖谢必安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但如果是无咎呢?
    在范无咎的影响下,他好像也变得像人类了些。
    谢必安轻轻地将河灯置于水面,然后他学着其他人类那样双手合十并闭上了眼睛。
    我的心愿是,与无咎一起度过每一天,天长地久,永不磨灭。
    范无咎始终都看着谢必安,尽管他面无表情,然而眸中的爱意快要渗出来。
    之后他又哄着范无咎也放河灯,在范无咎闭上眼睛的时候,谢必安静静地看着他。
    无咎啊,告诉我你的心愿吧,让我陪同你一起实现好吗?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像极了一朵朵艳丽的花。
    谢必安看向范无咎,他看见了他的金色眼眸里盛满了璀璨星河,在那万千星河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原来自己在他眼中是最闪耀的。
    那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放下你那可笑的戒备之心吧,那么多年,终归要有个终点,然后重新开始。
    于是谢必安向范无咎伸出了手。
     “无咎,你愿同我……”
    愿同我走过漫长岁月吗?
    哪怕你不开口,只要你愿意握住我的手,我便当你答应了。
    他看着范无咎的指尖越来越近,而他也即将要揭下狐狸面具,将自己真实的一切都展现给他看。
    或许是太过关注心悦之人了,那临近的杀气谢必安没来得及感受到。
    等他察觉时,那人重重的撞上了范无咎的肩。
    他下意识去揽住范无咎,将其揽进怀里,又立马散发出妖气,向那人发出警告。
    人跑远了,再三确认范无咎没事之后,谢必安立马意识到此地不能久留,但是又不能让范无咎察觉到危险临近,他只好先笑着安抚他说没事,之后急匆匆把人带回客栈。
    他们找到范无咎了。
    夜里,谢必安坐在范无咎的床沿。
    先前他假借抚他额发,实则给他下了熟睡的法术。
    看着范无咎的面庞,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谢必安不自觉的笑了。
    指尖不自觉的抚上他的胸口,他感受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
    无咎就应该是鲜活的。
    而后他又敛去了笑意。
    谢必安手中拿着一封未署名的信件。
    那是他在范无咎的衣服里发现的,上面只廖廖写了几行字。
    「若不想幻术师出事,那就于下月十五回到范府。」
    范无咎兴许没有察觉,而他却察觉到了。
    他们想要以谢必安来挟持范无咎,真是可笑至极。
    既然躲不起,那便回去解决吧。

    范无咎觉得谢必安最近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自江南小镇之后,谢必安就带他离开了那里,若是说以前他们的旅途像是旅游那样沿途欣赏美好风景,而这次却像是直奔什么目的地而去。
    在一处镇子上,他们终于停下来了。
    范无咎问谢必安,是有新的委托吗?
    谢必安只是带着笑看着他,仍旧是那双紫瞳,里面有着范无咎看不懂的情绪。
     “是啊,不过这次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无咎不用来也行。”
    谢必安的声音就是那道他熟悉的,也曾带给他温暖的声音。
    范无咎终于明白了。
    啊,原来那就是他的本音。
    原来之前他没有听错。
     “什么委托只需要你一个人完成啊,谢必安你真的没有骗我吗?”范无咎不确定的问道。
    他是真的很害怕谢必安会出事。
    可是谢必安何尝又不是呢?
     “没事的,无咎,我没有骗你。”谢必安说着,执起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等这次委托结束,我就向你坦诚我的一切,包括面具下的真容,如果你想,现在也行。”
    他握住范无咎的手,抚上了面具边缘。
    只要范无咎稍稍用力,这面具立马就能摘下来,他也终于能看见谢必安真正的容貌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所渴望的感情,他希望得到的姻缘,都会有一个好结果?
    指尖已经扣住了面具边缘,谢必安松开了他的手。
    但,范无咎还是放下了手。
     “还是等你委托结束吧。”他说,“毕竟现在被人看到你的真容对你可不利。”
    谢必安笑了,真心实意的笑了。
    他俯下身,在范无咎的唇角亲了一口。
    范无咎的脸立马红了。
     “你你你……我我我……!”范无咎都开始结巴了。
     “嗯哼,这是利息噢,我提前收了。”谢必安笑着说道。
     “啊啊啊谢必安!”
    范无咎的声音响彻客栈。

    是夜,范无咎已经熟睡。
    谢必安又一次坐在床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他的眉眼,他的鼻尖,最后描摹着他的唇形。
     “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愿意幻化成你吗?”谢必安轻声问道。
    但是处于睡梦中的范无咎并不会给他回答。
     “因为呀,于我而言,无咎是唯一一个,你有着我无法模仿的独特。”
    指尖轻点他的额头,范无咎好似睡得更沉了。
     “无咎就是无咎,独一无二的宛若星辰般存在,任何人都不能模仿你,哪怕是我。”
    谢必安慢慢站起身,随着他揭下面具,那容颜已变成了范无咎。
     “无咎,等你醒来,我就回来了。”
    他的声音也与范无咎的嗓音一模一样。
    而那狐狸面具,则是被放进了范无咎的手中。
    谢必安给这小小的房间里布下了阵,为了防止他被范氏仇家寻到。
    再三确认无误后,谢必安独自离开了。
    这座镇子就在范无咎出生的那座边陲小城旁边,谢必安早就猜到了,他们不会放过范无咎的,只因他身上还流血范氏的血,当初范无咎莫名消失,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他这个幻术师,是谁都猜得到肯定是谢必安把他带走了。
    于是他决定独自解决这事,只为了不波及到范无咎。
    人类是很脆弱的,范无咎亦是如此。
    他只是个身体较为强健的普通人类,又有什么力量来与他们抗衡?
    对方甚至请了道士来寻范无咎的下落。
    谢必安眸中早已蓄满杀意。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他们都解决了。

    谢必安如约到了范府宅邸。
    此时已近清晨,天色渐渐亮起。
    范府早已破败不堪,杂草丛生。
    谢必安推开大门,果不其然,里面站了好些人,全都守株待兔呢。
    其中有个男人,谢必安认出来了,那是当年委托他将整个范氏灭门的人。
    兴许是谢必安化形的范无咎太过完美,他们无一人认出来。
    见他来了,有人立马露出愤怒的表情,指着他就是破口大骂:“你这漏网之鱼总算来了!你活在这个世上就是最大的祸害!”
     “就是!凭什么就让你独活!”
     “范无咎活着总有一天会像范老爷那样再次祸害我们的!”
     “毕竟他骨子里流的就是罪恶的血脉!”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给范无咎加上莫须有的罪名,甚至有人扬言要杀了他。
    谢必安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着他们的表演。
    范无咎是罪恶的吗?
    他不是,起码他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他也会心软,也会共情他人,他根本就不像那些素未谋面的人口中的罪大恶极。
    有人问他:“范无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想说什么呢?
    谢必安发出一声冷笑。
    他还没开口,又有人开始指责他。
     “看啊!他就是恶鬼!他像那些姓范的,他要作恶多端了!”
     “太可怕了!我家夫人甚至因为他整个人都病倒了!”
    听着他们荒谬至极的言论,谢必安挑眉,他笑了。
     “尽管我现在什么都没做?”他反问道,“你们既然有能力找到我,想必也是知道这十多年来我有做过什么事吧,我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谢必安的一番质问反而把那群人呛住了。
    他们全都知道,但是他们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又有人跳出来了,他指着谢必安愤怒的大吼:“就算没有做过又怎么样,你是范无咎,你总会做的!”
    他这么一说,原本沉默的人纷纷开始跟着指责起来。
     “就是就是!你都回来了,不就代表你心虚了吗!”
     “要怪就怪你是范氏的后代,这是你自找的!”
     “你跟着那个幻术师,肯定学了什么皮毛,你会要了我们的命的!”
    听着他们荒谬的言论,谢必安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
    他笑的越发大声,那群人就越发害怕。
    谢必安还不忘给他们鼓掌,道:“精彩,真的是精彩。”
    他毫不掩饰眸中的狠厉。
     “所以今天,你们不杀了我是不会结束了。”
    人群之中有人叫嚣着杀了他。
     “对!范无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有人这么喊道。
    眸中的狠厉逐渐转换成了杀意。
    那一瞬,周身的空气冷了下来。
    有人拿着刀冲上前试图砍下他的脖子,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震飞出去了。
    刀掉落在地上瞬间就碎了。
    众人皆是恐慌,再去看那“范无咎”时,他仍是笑着的,但是他的笑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肉眼可见他的周身有什么蓝色的东西在闪耀。
    当年委托谢必安的男人一下就认出来了,他惊恐的跌坐在地上,整个人不停的颤抖。
     “是……是他!是谢必安!”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被吓得失去血色。
     “范无咎根本没来!是谢必安幻化的!”
    只见他缓缓举起右手,一团狐火在他手心凝聚。
    是当年那场灭了范氏的狐火。
     “什么幻术师?既然他带走了范无咎那他就是同他一伙的!”
     “我说过了吧。”谢必安的声音里透着寒意,“一个被整个氏族抛弃的人,又能做些什么?”
    谢必安缓步走向那已经吓瘫了的男人。
    然后在他面前蹲下了。
     “既然我选择把他带走,那就代表他彻底与这个地方无缘了,你们又何必费尽心思找到他,我想不是只因他是范氏后代那么简单吧?嗯?”谢必安声音听起来轻缓,殊不知给男人带来了多大的威压。
     “来,告诉我,真正的缘由是什么呢?”谢必安微笑着看着眼前人,“或许说了,我就不会烧死你噢。”
    男人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他早已面目苍白。
     “因……因为……”男人结结巴巴的开口,“范无咎生辰与我儿相同,我……我儿生了病,我需要……拿他做祭品……这样,我儿才能好起来……”
    原来是因为这种荒唐至极的理由。
     “再说了,范无咎能做我儿子的祭品是他的荣幸,只有这样,他才能洗清罪恶……”男人好像找到了底气,开始喋喋不休的说着胡话。
    殊不知谢必安的看他的眼神满是杀意。
     “这样啊。”谢必安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噢我懂了,原来如此。”他甚至笑出了声。
    男人以为他同自己看法一样,又说道:“所以啊我就说吧,范无咎他本就命中注定要死,不如就……”
    他说着,谢必安的指尖却轻点他的额头。
     “什么……?”男人的表情忽然滞住了。
    下一秒,男人的脑袋炸开了,血液喷溅一地。
    反观谢必安,他身上倒是干净得很,没有半点被血液沾染的痕迹。
    后面那群人瞬间就崩溃了,开始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其中不乏有哀求声,甚至有人试图往外逃。
    谢必安轻拍掉衣服上面的灰尘,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惨叫。
    他慢斯条理的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这才开口问道:“接下来是谁?”
    蓦地,一股含有强力法术的锁妖链就这么凭空出现猛的捆住了谢必安,谢必安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欲挣扎,可是每挣扎一下,那锁妖链就会捆得越发紧,他也会疼上几分。
    奈何上面附着的法术过于强大,谢必安不得不跪倒在地。
    他抬起眼眸,冷冷的看着前来的人。
     “终于捉到谢必安了啊。”
    来人是一个苍老的捉妖师,他面容丑陋至极,他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成果,笑了。
     “也不枉我修炼了那么久,捉了那么多的妖怪炼制而成……哈哈哈,这下有了你这狐妖,之后我的修炼直接飞升了。”
    他说着,看向地上那具无头男尸。
     “也得感谢你的牺牲咯,没有你,我又怎么能捉到谢必安。”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男人的死不值一提。
    慌乱的人群之中有人斥责他:“你骗人!你明明说会帮我们找到范无咎的!”
    捉妖师不以为意的耸耸肩,道:“你们急什么,谢必安在这,还担心范无咎不会出现?”
     “而且……”他话锋一转,看向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谢必安,笑的张狂,“就算他不来,谢必安出事了,又有谁能护着他?他被你们找到不是迟早的事吗?”
    谢必安闻言反而笑了。
     “你就这么确定你能捆住我一世?”他反唇相讥,“你别太高看你自己了。”
    虽然他现在无法挣脱,但是不代表他之后不会挣脱。
    现在他希望的是无咎并不知道这事也不会到这里来。
    捉妖师在谢必安面前蹲下,他用那浑浊的双眼贪婪的盯着谢必安,“你越是挣扎,这锁妖链就会吸收你的妖力,我劝你还是收点力气吧。”
    他说完,又拿出一把匕首,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噢,只要用它刺入你的胸膛,将你的心脏完整的挖出来,我就可以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了。”
     “哈,真是痴心妄想。”谢必安出言嘲讽他,“所以你搞了半天,不就是为了让我掉进这个圈套。”
    捉妖师点点头,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那原本紧闭的大门再一次被猛的推开,谢必安看到来人后瞳孔猛的缩小。
     “谢必安!”
    是范无咎,他还是来了。
   
    范无咎醒来后看到了手上的狐狸面具,他就预料到事情不对劲。
    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这股不安在看到一只小狐狸跳上窗台后稍稍好了一点。
    他原以为那只狐狸是谢必安,他猜想谢必安又要同他玩什么把戏。
    然而那只狐狸开口说话了。
     “谢大人今日去范府处理事情了,他临走之前要我来保护你。”
    范府……?
    范无咎的心那一刻从高处跌落,重重的跌进谷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狐狸说道:“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然而在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范无咎整个人都炸了。
    这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
    于是他不顾小狐狸的劝阻,强行突破了谢必安设计的阵法,一路往范府跑去。
    拜托了拜托了!
    范无咎的心脏疼得厉害。
    谢必安你一定一定不要出事啊!

    谢必安见范无咎来了,立马冲他喊道:“无咎你过来作甚?快走啊!”
    范无咎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不停地喘着气,很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
     “当……当然是担心你啊笨蛋!”范无咎说道。
    见本尊来了,那群人开始躁动。
    他们叫嚣着要捉妖师杀了范无咎。
    范无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和那丑陋的捉妖师谈判。
    他说:“你放了谢必安,我愿意留下来。”
     “无咎!”谢必安又喊他。
    范无咎权当没听到,他始终盯着那个捉妖师。
    捉妖师反而笑了,他嘲讽道:“不如你们两个都留下来吧,哈哈哈,我竟没想到,这活了百年的狐妖,竟然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类。”
    范无咎的手早已握成拳,青筋甚至暴起。
     “都别走了,等下你就好好看着,我怎么用这把匕首将谢必安的心脏挖出来吧,你放心,他过了之后,就到你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范无咎猛然冲上去,直接握住了他的匕首,作势要抢过来。
     “你疯了!”捉妖师冲他大吼,“快放开!”
    范无咎铆足了劲就是不愿放开,尽管他的双手都被锋利的刀锋划破,血液流出,上面附着的法术让他疼痛难忍,但他依然没有松开手。
     “无咎!”谢必安冲他喊道,试图劝阻他。
    他看到范无咎这副模样,心都要碎了,又恨自己被缚住了无法去保护他。
    范无咎听见了谢必安在喊他,他咬牙切齿的冲他叫要他闭嘴。
     “快来人把他拉开!”捉妖师冲着那群人大喊。
    有两三个人冲了上来,直接拉开了范无咎,范无咎还在猛烈挣扎,试图挣脱他们的束缚。
    有人喊道:“快点吧大师,我们要拉不住他了!”
    捉妖师夺回了匕首,稳了稳身形,啐了一口范无咎,举着匕首就要向谢必安刺过去。
    谢必安不是没有挣脱,可他没挣扎一次,那锁妖链就会缚的他更紧。
    范无咎的瞳孔猛然缩小。
    他挣脱了他人的束缚,冲了过去,直直的挡在了谢必安的身前。
     “噗呲——”
     “无咎!”
    他眼睁睁看着那把原本是要来对付他匕首就这么没入了范无咎的胸口,上面所有的除妖的法术并不是正常人所能承受的,于是范无咎登时口吐鲜血,跪倒在谢必安面前。
    好像有谁在用力撕扯他的心脏,他痛不欲生,但是在心爱之人面前又不愿显露他的痛苦。
    范无咎颤抖着身子,慢慢抬起头,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襟,胸口上的伤口正不断地往外渗血。
    他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对被锁妖链困住的谢必安说道:“谢……必安……我不……欠你……什么……了……”
    都说人在濒临死亡之前会经历走马灯,范无咎恍惚间,那心脏不疼了,他看见了戴着狐狸面具的谢必安,看见了那摄人心魄的紫色瞳孔,他向他伸出了手。
     “无咎,你可愿同我一起……”
     “无咎!”
    记忆中的谢必安忽的和现实中的谢必安面孔重合在一起。
    尽管谢必安现在是用他的脸。
    但他看到了谢必安的眼角发红,他的瞳色也逐渐显露出来。
    范无咎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无比,而他的双手满是黏腻的血液,但他仍旧执着的想要去为谢必安解开那锁妖链。
    锁妖链刚解开,范无咎就失去力气倒进了谢必安怀里。
     “无咎……?”谢必安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范无咎,还是不愿相信他会因此而死去。
     “无咎,无咎。”他开始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甚至用指尖去触他的脖颈,尝试去感受那里的跳动,但是跳动好像逐渐停止了。
     “哈哈,这怎么可能呢……”
    范无咎不会那么轻易死的不是吗?明明他给他喂过他的心头血了。
    然,不论他怎么唤他,地上的人儿始终没有动静。
    深色的血流了一地,也染红了谢必安的衣襟。
     “哈哈哈哈哈……”谢必安无法控制自己发出了癫狂的笑声。
    捉妖师终于害怕了,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嘴上还是硬的很:“你这狐妖又想作甚?!”
    谢必安原本是幻化成了范无咎的面容,此时因他的妖力暴涨,面容也逐渐被撕碎,褪去,一张半是狐狸半是人的面孔逐渐显现。
     “快跑啊!”有人忽然喊道。
     “这狐妖已经走火入魔了!”
    原本还嚣张的捉妖师忽然就慌了阵脚,连同一群人一起开始逃跑,偌大的范府,怎料那门窗一下就被一股妖力关上了,任他们怎么破解都无法打开。
    锁妖链也被他一举扯断。
     “无咎死了,那你们来给他陪葬吧。”


    范府倒塌了,有人说是地震,有人说是妖怪在作祟。
    因为那废墟之下早已血流成河。
    但是更深的原因也没有人去追究了。
    范无咎醒了,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
    范无咎有些懵。
    他开始努力回想之前发生过的事,有人想要他和谢必安的命,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
    于是他下意识想要下床去找谢必安,他要去确认谢必安有没有事。
    许是他的动作太大惊扰了外面的人,一个侍女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范无咎醒了,她面上一喜,立马向范无咎弯腰行礼,并说道:“谢夫人您醒了,真的是太好了,您稍等,谢大人马上就会过来了。”
    范无咎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头上顶着狐狸耳朵的女孩,大脑运转不过来了。
     “哈?”片刻后,范无咎才发出了一声灵魂的质问。
   片刻后,范无咎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无咎!”谢必安在门外唤他。
   原来谢必安没事,范无咎正欲露出笑容,然而在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后,他又一次呆愣住了。
    他的面庞如同精雕的玉胚,眉目如画,长发如墨,如瀑布般披落在他肩上。
    如果不是他的眼眸与声音是他所熟悉的模样,范无咎还真认不出来眼前人是谁。
    谢必安坐在床沿,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柔声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你已经睡了足足有一个月余了,会不会觉得身体乏力?”
    范无咎终于回过神来,只见他默默扯了扯被子,作势要躺回去。
     “无咎?”谢必安看他的动作大为不解。
     “我可能没睡醒,再睡一会儿。”范无咎如是说道。
     “噗嗤。”谢必安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直接把范无咎给气的又坐起了身。
     “这不对吧?你是谢必安吧?还是说你又幻化成什么模样来拿我寻开心了?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啊!”
    谢必安无辜的眨眨眼,道:“可是,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啊。”
    一旁看戏吃瓜的侍女连忙说道:“谢夫人,您刚醒,不要动气。”
    范无咎看看她又看看谢必安。
     “谢夫人是怎么回事啊!”范无咎这下直接炸了。
     “因为,因为……”谢必安颇为可怜的扯了扯范无咎的衣襟,“等你醒来就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呀。”
    范无咎:“哈?!”
    范无咎脱力般的躺倒床上,喃喃自语:“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们不是人妖殊途吗?”
    谢必安始终带着柔和的笑。
    他伸出指尖捏了捏范无咎的脸,范无咎没有推开他。
     “无咎,其实,你现在可以活很久很久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长达百年。”
    一听这话,范无咎又立马坐了起来,眸中满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陪你很久很久了?”他不确定的问道。
    谢必安笑着点点头。
    范无咎很高兴,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于是他又问道:“不,你怎么做到的?”
    谢必安却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秘密噢。”
    范无咎:……
    一旁的侍女很识趣的离开了。
    谢必安转而又握住了他的手,眼眸低垂,慢慢的摩挲着他的手背,他说:“真好,无咎又回来了。”
    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抖。
    范无咎看着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个多月谢必安是怎么熬过来的。
    于是他的手附上了他的,他轻声唤他:“必安。”
     “嗯,我在。”谢必安抬起眼眸看向他。
    范无咎看到了他的满目爱意。
    于是范无咎主动亲吻了他的唇。
    只是简单的唇瓣相贴,很快又分开了。
    谢必安却抚上了他的脸颊,指尖描摹着他的唇形。
     “还不够,无咎。”他轻声道。
    然后他吻了上去,舌尖撬开他的唇瓣钻了进去,寻着他的一起纠缠。
    范无咎的话语尽数被堵住,只能发出一丝嘤咛。
    他被情难自禁的谢必安压倒在床褥上。
    满室旖旎。

    又过了些时日,谢必安与范无咎在狐族栖息地成亲了。
    成亲当日,范无咎这才发现自己的满头黑丝全都白了。
    为他梳发的侍女笑着同他说:“也许这就是付出的代价吧,用满头黑丝换来与谢大人长相厮守,这并不吃亏。”
    范无咎撇撇嘴,看起来相信了。
    这只是谢必安让侍女说的托辞。
    族长原想着既然谢必安回来了那自己也好退位了让给谢必安做。
    怎料谢必安会因为范无咎的一句“还是怀念之前我们一起云游四海到处做委托的日子”成亲第二天直接带着人跑了。
    气的族长胡子都歪了。
    对此谢必安振振有词:“人类成亲都有婚假。”
    范无咎无情吐槽:“可你是妖。”
    谢必安亲亲他的眼眸,温声道:“因为无咎是人类,自然要为了无咎去考虑,去融入人类生活。”
    范无咎红着脸同意了他说的话。


    真正的真相又是如何呢?
    那日谢必安杀了在场所有人,族人匆匆赶到时,就是这样一副渗人可怕的场面。
    谢必安满身鲜血,他怀里抱着同样满身是血的范无咎,他颤着声说,无咎快要死了。
    族人上前去触他的脖颈,果不其然还有微弱的跳动,可是也快要消失了。
    于是他建议先把人带回狐族,另寻办法。
    谢必安几乎是翻遍了整个狐族,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
    但是他看到了一个,生死契。
    他的眼眸亮了。
    族长得知此事后几乎要气炸了,他直骂谢必安疯了,为了一个人类甘愿与他签订生死契,甘愿将自己的生命共享给他。
    面对族长的暴怒,谢必安轻轻笑了。
    他说:“没有无咎我才是觉得自己好像死去了。”
    族长被呛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末了,他说道:“随你吧谢必安,你从头到尾就是个疯子。”
    生死契,顾名思义就是以自己的命养着范无咎,与他共生死。
    范无咎躺在床上,胸膛轻微起伏,他终于发出了平稳的呼吸。
    取而代之的是范无咎的一头青丝瞬间变白,他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了。
    谢必安轻轻贴住他的额头,又伸手抚上他的胸口。
    在感受到范无咎的心跳趋于正常后,谢必安终于放下了心。
    眼泪也落在了他紧闭的眼睛上。
     “无咎,欢迎回来。”
    他颤着声说道。

    范无咎知不知道真相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范无咎安好,谢必安一切都好。
    他们的时间看起来好像还有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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