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在贵族和臣仆眼前举仗击打河里的水，河里的水都变作血了。鱼都死了，河水发臭。黄金梦土的绿洲里，沙漠的子民再也不能饮用河水。”



........



入夜时分的千壑沙地温度总是降得过分的快，太阳一落下，原本炽热的沙土就仿佛骤然坠入了冰窟，人若踩在沙地上，只能感受到刻骨的寒意。天上没有月亮，凄厉的风声在荒芜的山谷回荡，昭示着今晚即将有一场沙暴到来。



任何被阿赫玛尔赋予了智慧的沙漠子民都知道这是一个不该出行的夜晚，因为沙尘暴中肆虐的魔物与圣骸兽足以吞噬最强大的沙漠之鹰。



然而一队镀金旅团打扮的塔尼特人还是固执地走在沙丘上，一行里有三个看上去就饱经风霜的成年壮汉，一只驮兽，后面用银链牵着一个伤横累累的少年。



少年一头灰色的头发，发尾发白，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大小，脸上蒙着脏兮兮的红布，刚好遮住眼睛，身上套着的沙漠奴隶特有的粗布麻衣上是干涸的血，破损的布料下是满是鞭痕的瘦弱胳膊，被银色的锁链死死地捆在身后。



少年明显很虚弱了，体格的差距让他更上几个成年人的脚步都很难，更何况身上伤横累累。



“走快点！”



为首的塔尼特壮汉觉察到少年步履的放缓，抽了他一鞭子，然而即使这样也没能加快他的步伐。壮汉揪起他的后发以查看他的状况，皱眉道，“.....该死，如果今天走不到梅赫拉克之庭，这小子就要死了。”



“这可不行，献给镇灵的礼物必须是鲜活的，而且还不能沾染野兽的臭味。”另一个男人说，“给他塞几块枣椰蜜糖，然后你背着他走，萨梅尔。”



为首的壮汉冷哼了一身，嘲讽道：“不用你提醒。”



说着，这个佣兵从背包里掏出几块白生生的糖果，硬塞进了喘息不匀的少年嘴里，旋即又不顾少年的挣扎给他粗暴地给他灌了些水，扛上了肩膀。



“脆弱的雨林人。”名为萨梅尔的男人不屑地冷笑，“如果不是售卖你的那个奴隶主再三向我保证你具有镇灵所忠爱的容貌和品性，光凭你身上肮脏的血统，就不配成为镇灵的祭品。”



“荣幸吧，你将有意义地死去。镇灵大人最喜欢你这样新鲜的血肉，你的牺牲将换来塔尼特部族光耀的未来。”



这一行人隶属于千壑沙地的塔尼特部族中的一支，乃是花神的遗民。自荒唐暴虐的希鲁伊王在夜游中堕入深渊，肮脏的疫病从大地的裂隙中溢出，如风暴般席卷整个黄金的梦土，半数的居尔城居民死去。



塔尼特部族身为游离在大地上的游牧民族，疫病爆发时并不在漆黑裂隙的附近，因而并没有被深渊所影响。部族成员本都在庆幸这份神佑的幸运，然而月余之前，瘟疫还是在营地爆发，死亡迅速蔓延。



在极致的恐慌驱使之下，这些塔尼特部族回想起了他们花神遗民的身份，慌乱中决定向传闻中居住于[五绿洲]的大镇灵梅赫拉克祭祀，以求换得魔神的庇佑，驱散大地的瘟疫。这么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大镇灵据说残暴又嗜血，喜怒无常，酷爱吞噬面容姣好的人族少年。



名为“艾尔海森”的少年，正是他们准备给大镇灵“梅赫拉克”的祭品。



因为萨梅尔粗暴的动作，艾尔海森被饮用水呛住了咽喉，他咳嗽了好久，才终于喘过气来，低声道：



“恕我直言，你们营地的瘟疫可不会因为对区区镇灵的祭祀就散去，那根本就是你们长老对水源管理不善引发的疾病，泡着死老鼠的水你们也敢喝，你们不死谁死。”



“住嘴，无知的雨林人！”另一个塔尼特人上前来，扬起手给了艾尔海森一巴掌。



“你懂什么，只要我们向镇灵大人表露我们的忠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塔尼特人的脸上洋溢着无可抑制的疯狂。



......



卡维喜欢睡觉。



因为梦里什么都有，有泛着甜香的枣椰蜜糖，带着烟火气的烤饼，冰冰凉凉的蔷薇奶酱，卡维的梦里总是充斥着这些东西。



他时常幻想自己坐在高天之上的殿堂里，周围欢聚着友人，面前摆满了丰盛美味的食物，众人一同举杯，共同庆祝今天又是无灾无难又无风波的平静一日。



相比起来现实就很骨干了，虽然镇灵本身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文娱活动丰富身心，但长年呆在[五绿洲]的地底这种鸟都懒得过来拉屎的地方真的很非常消磨人的精神。花神死前似乎对这种折磨人的过程有所定义.....哦对，是叫磨损来着？



因此，为了抵御磨损，或者说抵御无聊。卡维的消解方式就是日复一日地睡觉，然后做梦。这片庭院里所有食物的运行都交给他的箱子“梅赫拉克”处理，只有遇到重大事项的时候梅赫拉克才会唤醒他。



这样的安宁已经长达百年，按理来说每一天都是日复一日的一天，卡维正做着有关枣椰蜜糖的梦，却被突如其来的访客惊扰了美梦。



梅赫拉克发出机械的声音：“卡维大人，有客人来了，您是否打算起床呢？”



“又是那些祭祀的沙漠人？”卡维维持在浅眠的状态，微微翻了个身，冲梅赫拉克摆了摆手，“他们要拜就拜吧，随他们去，反正即使我现身弄出点沙漠动静阻止他们，这些家伙也只会高呼什么神迹然后来的更频繁吧，真是受不了他们。”



梅赫拉克说：“他们这回带了‘祭品’。”



“哦？那不挺好。等他们拜完走了，把里面能吃的部分留下来，其他一些乱七八糟毫无艺术感的木刻都丢掉。”



梅赫拉克说：“不，我的大人。我不是说的寻常祭品，那帮沙漠人.....带了‘活祭品’来。”



“？！”



卡维这下被吓醒了，他一翻身从浮空的石床上翻了下来。卡维当然知道活祭品意味着什么，自蒙昧未开化的年代以来，就有以活人血祭魔神的传统。这帮脑回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了的人族，偏执地认为同类的血是献给神明的最高级供奉，固执地重复着血祭的行为。



卡维记不太清人王的名字，但他记得血祭这种事情在那奥什么玩意统治初期最为兴盛，逼得他出手了好几次才没让自己庭院的神像前血流成河，可是在那帕什么玩意登基之后不是变好了吗？现在怎么样？又卷土重来了？



梅赫拉克贴心地问道：“需要为你调出神像前的视野吗？”



卡维赶紧点头。



........



艾尔海森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冷。



因为害怕半夜沙尘暴来袭的缘故，那些塔尼特人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几个壮汉轮流背着他。在大半夜的风沙袭来之前抵达了位于[五绿洲]的梅赫拉克之庭。



传闻中大镇灵的居所比想象的更加破败不堪，小小的圣庙里仅有一座鳄头人身像，四周集满落灰，墙壁以及其上的壁画残破不堪。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妨碍几个风尘仆仆的塔尼特人祭祀的积极性。他们把艾尔海森随手丢到神像前的台阶上，然后开始殷勤而热切地擦拭四周的一切，扶好祭祀台，恭谨而谦卑地摆上果盘，枣椰蜜糖，风干的鳄鱼肉，美酒，以及珍贵的药材。



艾尔海森听着他们打扫时候的动静都想笑，但凡对待部族内的水源也有这份心思，也不会沦落到求神拜佛的地步了吧。



他本想开口最后提醒他们几句关于水源的事情，毕竟就他作为努力呆在塔尼特部族的那段时日里也并非没有遇到好人，但是想到这些沙漠人对自己箴言的反应不过一个巴掌，艾尔海森就懒得做这个烂好人。



反正都要死了，死前少受一点痛苦也挺好的。



终于，这几个塔尼特了鼓捣好了祭祀的场地，按照他们部族里那一系列繁冗而可笑的祭祀流程依次序摆好了祭祀品，唱了圣歌。萨梅尔在艾尔海森面前停了下来，缓缓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



他虔诚而痴迷地喃喃自语：“传说中伟大而无所不能的大镇灵梅赫拉克啊，我在此向您献上甘润的果实，甜美的蜜糖，醇厚的美酒以及鲜活的祭品，祈求您伸出高贵的援助之手，为塔尼特部族驱散疫病的阴翳。”



这大概就是自己的终结吧，艾尔海森缓缓闭上了自己污脏眼巾下的双眼，慧者死于愚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不过很快人世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了。



然而想象中的痛楚迟迟没有到来。艾尔海森右边耳朵的听觉极其敏锐，很快捕捉到了萨梅尔咋然变得粗重且激动的呼吸，以及周边其他塔尼特人不可置信的低呼。



“神迹.....这是神迹！匕首.....悬停在空中了！”



就在此时，一个慵懒且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回响在了神殿里：“好了，塔尼特人。你的祈求以及传达到本.....大镇灵梅赫拉克的耳朵里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快滚出我的神殿。”



这是一个格外好听的声音，却不是艾尔海森印象中那些声音极尽妩媚惑人的镇灵银色。这位大镇灵“梅赫拉克”明明是一个女性化的名字，传来的却是如天堂鸟一般清脆的男声。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位镇灵似乎在可以压低嗓音，但依旧不妨碍他音质的动听。



这就是传说中残暴，嗜血，但无所不能的大镇灵“梅赫拉克”？艾尔海森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萨梅尔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他压抑着自己狂喜的内心，虔诚地发问道：“感谢您的回应！镇灵大人！我们已经充分见识到您无所不能的力量了！感谢您对塔尼特部族的眷顾....我，我们这就继续献上活祭。阿格汉尔！别不长眼，快上前来剖开这祭品为神明献礼！”



艾尔海森忍不住想嗤笑出声，看起来这位镇灵并不如传闻中那样喜欢鲜活的血肉，以至于出手阻止了祭祀。然而在这种关头下这些塔尼特人还固执地坚持着愚行，只能说过分的愚昧只能早就滑稽。



那个自称“大镇灵梅赫拉克”的声音似乎也因为这帮塔尼特人的神逻辑心梗了，艾尔海森明显感觉他停顿了一瞬，然后声音里带上了愠怒：



“我喜欢鲜活的血肉，你不懂吗？！”



“可，可这就是鲜活的血肉啊，梅赫拉克大人。”萨梅尔的刀子还举在半空，配合上他的懵逼的表情，倒是格外滑稽。



“你杀了他还怎么鲜活！我要吃活人，而且我在进食的时候最讨厌有人在旁边看着。”大镇灵梅赫拉克一字一顿地说，“现在，给我滚出神庙。否则，我就杀了你们。”



他话音刚落下，一股巨大的风就从破旧神像的背后吹来，强大的风力甚至堪比千壑沙地最凶猛的沙尘暴。所有的塔尼特人面色一瞬间苍白，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惹怒了神明，甚至不再顾忌沙漠半夜的尘暴，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了黑夜里。



“呼。”卡维这才松了口气，他关停了隐藏在神像后的大风机关，转身冲梅赫拉克抱怨道：“这帮愚昧的沙漠人.....甚至没有记对我的名字？！大镇灵‘梅赫拉克’？？不要因为我在神庙外面写了梅赫拉克之庭就觉得我的名字叫梅赫拉克啊可恶！”



“不开化的沙漠人是这样的。”梅赫拉克展现出一个同情的符文字表情，然后询问道，“卡维大人....那个活祭品小鬼，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