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宰从休眠舱中醒来时，他感到久违的疼痛。身体疼痛，大脑疼痛，四肢无力。舱室的玻璃罩弹开，里面的液氮蒸发，抑制新陈代谢的混合气体流失，像是催促不足月的胎儿离开母体。

他不想动，死去一样闭着眼躺在损坏的休眠舱中，过了很久，很久才挣扎着爬出来，他感受不到饥饿，也感受不到疲惫。

周围整齐排布的休眠舱还在灰色金属的船舱之中沉睡，这是一片人造林，一棵棵树分毫不差地排列着；这是一堆虫卵，一个个在巢穴中等待孵化。

他像个调皮的孩子，在大家仍在沉睡中醒来并发出微弱的声响，打扰了这安宁的气氛。

他走过他们，试着恢复神经系统对身体的灵敏控制。刚出生的早产儿开始蹒跚学步，他被拌了一下，向前倾倒，幸亏最后及时稳住了身体，也因此看到了这个讨厌的绊脚石里面的讨厌的人，他有一头令人讨厌的橘发。





感到孤独吗？其实没有。

对于太宰而言，这种程度的孤独根本算不上孤独。真正的孤独是在人群之中才对。

这样想，他喝着仿生机器人为他现磨的咖啡，问到：”现在是什么时间？”

“换算成地球的时间是3015年11月3日4时21分，先生。”

太宰盯着他看了几眼，笑到：“在这样的高速飞行下也能准确计时吗？”

“是的，飞船配备有最高端的系统，可以完美地计算轨道，时间，还有控制休眠者的生态。”

“可是飞船损坏了。”太宰笑着说。

“请您放心，飞船不会损坏，飞船X-367号配备最新型动力源、人工生态系统和自我修理措施......”

“飞船的生态系统损坏了。”太宰打断它。

“请您放心，飞船不会损坏，飞船X-367号配备最新型动力源、人工生态系统和自我修理措施，还有智能路径选择系统，如果您在到达前的最后几天觉得无聊，飞船上有丰富的娱乐项目，距离目标星系还有......”

太宰没去管他后面说了什么，只是径直向船尾走去。

他走到那个半封闭的金属船舱，挨个点开人们的资料，快速地浏览，然后打开他们的视频介绍。

每个人，在带着希望或幻想前往未知的星系前都录下一段告别视频，以此来纪念曾经诞生又哺育他们的千疮百孔的地球。而在灰尘蒙住的景点前微笑的他们也不知道，这将会成为他们的被评判标准。

从视频上能获得许多信息，发型着装可以看出身份，说话的内容语气可以看出性格，走路的方式可以看出地位，从气色可以看出身体状况......

然而太宰一遍遍观看那个橘色头发的小矮子的视频，只看出了他令他讨厌的这一特点。





是的，飞船损坏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被某个太空垃圾击中，也可能是某个参数的错误设置导致这滚雪球一般的后果。

中也醒来了，他并没有立即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糟糕处境，而是迷茫地起身环视四周。然后他感到不真实，感到疯狂，他想要放声大叫，但是他先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给我醒来！

休眠舱内的溶液滴落时发出的声响在空间内产生层层回音，错乱着他的感知，他发疯似的跑出这个金属笼子——笼子的锁已经被先行者破坏了。

他从飞船的休眠室跑到生态室，物资室，引擎室被封锁了他进不去，娱乐室，医疗室......在哪里？在哪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最后到了飞船的另一头。这里是飞船的特别区域，打开开关后墙壁便会隐形，可以在这里体验置身于宇宙的感觉。

然后他猛地停住脚步：他看见一个人。一个有着打着卷的棕色头发和漂亮的鸢色眼睦的人，看起来和他年龄差不多。中也眯着刚适应了强光的眼睛看他，他看起来既简直像被拼合的破碎光影，精致又粗糙，丰富又空洞，他是不是他的幻觉？他后退了一步。幻觉会这样矛盾吗？

他瘦削的身形映衬着他背后的群星，像是下一秒就要飞离。中也下意识想要抓住他的影子，他上前一步。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中也对他的好印象：“咦，怎么是你这个小矮子？”

“混蛋！我还在成长期啊！”

鸡飞狗跳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他们把这一天精打细算地浪费在了打闹上。醒来的第一天，他们大打出手。

他几乎忘了那一瞬间的动容。但是那一瞬间确实是存在的，他无法将他那种心情命名，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一经相遇，便已经再不能分开了。





假如你某天在飞船上醒来，发现整艘飞船上只有你一个人提前苏醒，你可以自由唤醒其他人，但物资仅够一个人使用，你该怎么办？

中原中也第一次看到网上有人问这个问题时是嗤之以鼻的。飞船怎么可能会出故障？

直到这件事真的发生。

他不知道物资剩下多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还剩一年的路程，在新发掘的星系里已经已经定居了一群人，他们只要再撑住一年就能到达一个新家园。

人是群居动物，这或许与数万年前人类刚参与猎杀时的习性有关。靠着团队的合作，这群没有尖牙利爪的生物战胜了强敌。与只要能活下去就行的独居动物相比，他们是无法忍受孤独的，尽管他们强调自我，认为自我是与他人分隔而开的东西。

他们早就无法返回母星了。她的蓝绿色面纱被她的最聪明的孩子扯碎，涂上了丑陋的灰色和褐色，然后她就死亡了，轰然毙命，所有人类都哗然。其实她早就悄无声息地在死去，生物的灭绝速度早就超过了显生宙的生物大灭绝时期，一开始人们还会在早餐时刻紧张地关注报道，后来人们渐渐习惯了，这种新闻只是每天晨间播报开始的标志。

中也惊异地发现自己在这样的死局下的夜晚，竟然也能睡着。

他从舱底的硬质钢板上爬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飞船的模拟日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浑浑噩噩地想起他昨天太宰打开了本应在一年后开启的飞船的模拟生态系统。

中也走进飞船的食品室，食品室的灯已经亮着，一尘不染的餐桌明晃晃地反着光。他随意打了点食物吃下去。余光看见另一个不幸的人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他们中间隔着几排桌子。察觉到他的目光，太宰转过头来。中也连忙低下头。

中也烦躁地把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去，转身离开。他漫无目的地在船舱中乱转。飞船不算大，也不小。人类蜗居的家大多数不过几十平米，但人类可以在其中不知疲倦地活大半辈子。换到他身上却不适用了，这些地方都去过了，真令人厌恶，他憎恨重复地来到同一个地方。

而他也能在某个舱室遇见太宰。还有一个跟他一样倒霉的人，这个想法多少缓解了他的焦躁。当他看到太宰也在同一个房间，他会转身就走。

太宰会用他讨厌的那种目光——黑洞般吸收一切光的、空无一物的眼神看着他，就像他们所处的这个讨厌的恐怖的宇宙。

据说人体暴露在太空中会出现体液沸腾。由于内外压强不一致，导致气体泄漏，身体组织将持续胀大，交换气体的肺泡破裂，然后是耳朵的鼓膜、以及血管的静脉窦破裂。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而已。

他讨厌太宰，因为他令他琢磨不透。

不知道多久，他走不动路了，他的精神感到疲倦，他的灵魂已经没有资格再控制他的肉身。他回到昨天睡下的舱室。仰面躺下，注视着与舱底一样的舱顶。这个狭小的舱室甚至没有被模拟生态系统覆盖，只有散发着丑陋冷光的灯管嵌在舱顶。

中也在那里看着，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他在这里躺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其实他只是在那里安静了十分钟。但科学上有研究表示太安静的环境会把人逼疯的。他迫切地想要制造什么声音。

太宰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讨厌的走路没有声音的人，中也没有把注意力分给他，紧盯着棚顶：“我叫中原中也，22岁，是一名物理学家。未婚单身，喜欢做实验、开机车、足球，业余爱好是绘画与极限运动。

“我叫太宰治，22岁，是自杀主义者，有男朋友，喜欢清爽又充满朝气地自杀。业余爱好是提高硬豆腐的硬度。”
中也鄙夷地说：“真不敢相信，你这种人是怎么混上船的。”

“你这种衣品糟糕的人没有资格说我。是把所有供给大脑和身高的营养都用到了身高上了吗？”





中也重复地击球。金属熔成的球和从损坏休眠舱拆下来的塑料做的球拍根本没有弹性，碰撞在墙壁上就落在墙边，他走过去，一遍一遍捡起来，再次打出去。

太宰拿着草纸和铅笔，在不停计算着什么。中也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

太宰看了他一眼，说到：“其实第三排左数第六个人的包里有个弹力球。他曾经当过运动员。”

“你的笔和纸也是这么来的吗？”

“是的，第五排最右边的作家小姐的纪念品。”太宰回答。

隔了一会，中也问到“你在算什么？”

“他们的人生轨迹。”

“人生轨迹是不可能被算出来的。”中也嗤笑到。

“不，没有人会超出我的计算。都是一样的。”

“话说你为什么选择登上这艘船呢？”中也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我想或许沉睡了几十年后，在一个陌生的星系我就能找到什么东西了。”太宰的目光很远，让人禁不住怀疑他的视线能穿过茫茫宇宙到达某一个地方。

“你在寻找什么？”

“找一种在地球上人群中根本找不到的东西，我已经为它忍受痛苦太久了。”

“你到底在找什么？”中也感到烦躁。

“什么都好。”太宰困惑地看着他：“你真的觉得人活着是有意义的吗？”

“啧，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了。”

太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快过来，”太宰说，“你一定要看看这个。”他拉着中也的手把他带到另一个船舱。

他兴致勃勃地走到那个仿生机器人旁边：“艾伦，给他看看。”

机器人抬起一只手臂，在肘关节按了几下，又拧了拧，把手臂摘了下来。这场景堪比早年的恐怖片。

“喂，搞什么啊。”中也吐槽到。

灯光突然熄灭，然后配乐响起，墙上出现了二十世纪的方形画面，没记错的话这种古老的艺术形式叫电影。、

“艾伦的手臂的截断处隐藏了一个投影系统。是二十世纪20年代的古董哦。”太宰解释到。

于是他们的共同活动又多了一条：看电影。

“我爱你，我爱你，虽然现在才说爱太晚了，我祈求你别离开我。”太宰悲伤又深情地说。

“我也是，但我不得不离开了，还有无数无辜的生命等着我拯救，我不能只留恋于你一人。别了，我的爱！”中也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念出这尴尬的台词的。

“呕。”太宰一脸嫌弃：“蛞蝓真的好恶心哦。”

“......我也觉得很恶心。等等，不是你要我陪你演戏的吗？”

于是他们又打起来了，中也挥出一拳被太宰躲过。“笨蛋蛞蝓根本打不到我啦！”太宰也对他打出软绵绵的一拳。“你这家伙是有多缺乏锻炼啊，根本不痛不痒嘛。”中也嘲笑到。

总之说不清到底是谁先吻上谁的唇，说不清是谁先将谁扑倒。这场意乱情迷是怎么开始的，是为什么开始的中也完全没有印象了。他只记得太宰压抑着的呻|吟和哭泣，柔韧的腰肢，泛|红的眼尾，迷|离的神情，光洁的皮肤上被他粗|暴留下的痕|迹。

真的很好看。





从地板上醒来，中也偏头看去，太宰还在睡。他睡眠的时候很安宁，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精致的眉眼多了一层光辉。

被他的动作弄醒，太宰懵懂地抬起头：“早上了吗？”声音软软的，让中也不自觉的产生一只荒谬的爱怜。“你再睡一会儿吧。”中也说。

中原中也吃完自己那份食物，犹豫了一下，还是为太宰打了一份，并顺便让机器人给太宰准备一份热牛奶。

太宰已经不在原地了，他微微感到失落。他走进休眠室，太宰果然在那里。他依然在计算。

“太宰，吃点东西吧。”

“不需要。”太宰没有抬头看他。

“三天了，你是不是没吃过东西？”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你知道了啊。不过我没有吃东西的必要，我不会感觉到饥饿，没有必要浪费不多的物资。”

“你在选择，是吗？”中也感到眼睛有些干涩。

“是的。人类最后的火种，虽然我不认同，还是要保存的。这个责任既然被命运赋予了我，那么我有权力决定最后两个幸存者是谁。不出几个小时虫卵会全部孵化，我的时间不多了。”

“评价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呢？”

“是健康程度与寿命。在这种情况下再聪明的头脑也不抵生命的活力。”太宰笑着说。

“为什么不能是你呢？你就没想过，之所以你会先醒来是因为命运选择了你？”中也激动地吼到。

“按照最优解，我不应该活下去。”太宰平淡地说。

太失控了，中也想。他冲上去控制住他，把他绑在装饰立柱上，忽略了他那句‘别这样，中也’在操作面板狠狠输入了几个指令，像是发泄什么似的。

真可笑啊，这个世界，他的愤怒之后是悲哀。

休眠舱像白色蠕虫一样涌出舱室，排列着进入死地。休眠舱里的人的面容安静祥和，他们将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死去，不会有痛苦，不会再醒来。





他们躺在一堆衣服上。是那些被上帝抛弃的人的衣服。终于不用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做|爱了，中也想，他反复撞|进去，到达之前没到的深|处，欣赏太宰情|难自|抑的呻|吟。

在餐厅里，在生态室，甚至在控制室，他们在各处留下他们存在的痕迹。无需思考，只是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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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太宰不是没料到中也会打乱他的计划，甚至他的故意的。他从一开始就想要中也活下去。

其实删去了两个情节，一个是太宰已经和织田作确认了关系，另一个是两个人躺在衣服堆上做|到一半太宰从衣服堆里扯出一条女士内衣。很有那种黑色幽默感啊，但是好像过于恶趣味了，可能会超过大家的接受程度所以还是删了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甚至去查了一些资料。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灵感而且一开始只是想随便写写，但是可恶的完美主义还是把我打败了。

还是会有很多脱离现实的东西的，毕竟我对这些知识不是很了解。如果有错误欢迎指出。

这是HE，之后会写出另一种BE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