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睁开眼，发现眼前的景象居然是鸣神大社。他好奇地向神樱树走去，看见了一语不发的雷电影，以及还没有那么聪慧狡黠，略显稚嫩的八重神子。

这是……？

两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仿佛他并不存在。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走到雷电影身边，果不其然地看到了那沉睡的，眼角带着泪珠的人偶。

也就是散兵。

空在他身前蹲下身，看着他漂亮纯净的面容上挂着晶莹的水滴，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怜爱的情绪。他伸出指尖，想为他擦去泪水，手指却透过了他的脸颊。

触碰不到吗……

他默默地收手，还没转身，就听到了雷电影说的一句话。

「太像了，为什么会和……和她一样。」

空惊讶的发现雷电影并没有开口，他听到的，似乎是她的心声。

「原来我竟是这般思念真吗？……但是我不能再以真的方式治国了……怜悯与慈悲，只会更多的逝去。永恒，才是我需要实现的。」

空发现落樱在逐渐变多，神樱树似乎在颤动。但除了他，另外两人并未察觉。

雷电影开口说道：“他拥有脆弱的感情，并不适合执行永恒的命令。”

粉狐狸面带忧愁地问这位殊荣之人：“是要弃用他吗？”

“无论是力量还是感情，他都过于脆弱了。既然他达不到永恒的要求，不如就让他就此沉睡。”

八重神子垂眸，她问道：“既然不用，销毁岂不是更方便么？”

“……”

空看着沉默良久的雷电影，听到了她的心声。

「销毁……我又怎会舍得。」

“放他……自由。”她看向神樱树，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话音刚落，场景顿时从空身边抽离。

眼前的画面被拉扯离开，又立刻挤入了另一个场景。

眨眼的瞬间，他就看到自己已经身处华贵的稻妻遗居里，这里飘落着通红的枫叶，寂静无声。空看到了那棵枫树，很快想起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来到了借景之馆吗？

空循着记忆走了几步，转过墙角就看到可怜的人偶被丢弃在这里。他周围积满了灰尘，还有很多红湛湛的落叶飘到了他身上。

人偶还在沉睡着，宁静的睡脸看起来是无比的平和，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被遗弃的结局。他还像是在母亲的安抚中睡下，在梦里期待着明天到来的孩子。

听到的故事总没有看到的来得心疼，空鼻尖微酸，坐在人偶身边看着他沉睡的模样。

睡吧，等你醒来，我陪着你。

人偶从沉睡中醒来，空看着他一句话不说，只是对自己胸前金饰发呆的模样，心疼不已。

他知道自己被遗弃了。

这座华美的牢笼，禁锢了幼童一般的人偶，让他从出生开始，就只能面对着枫叶和窗柩发呆。再美丽的景色，看久了，也会失去感知。

空做不了什么，只好陪着他，即使他并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梦里的时间并不能计量。空突然听到了细微的声音，刚想看去，眼前就陷入了黑暗。

看不见？为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画面就再度亮起。一睁眼，他就看到陈旧的入口有一个铁匠服饰的男人惊愕的走上前来。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人偶？」

空没有注意看他，因为他发现身边本应坐在地上发呆的人偶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虚弱得无法动弹。

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忘了自己什么也碰不到。

“……你……是……”人偶看到了男人，百年未曾说过话的他无力地问道。

“你、你会说话？！你怎么样了，是受伤被困在这里吗？”

“没有伤口，而且衣饰华贵…到底是什么人……”

空默默地看着人偶被男人抱起，带出了借景之馆。



画面再次转化。

空来到了踏鞴砂，准确的说是几百年前的踏鞴砂。曾经解决过御影炉心问题的他，很快就看出了这个装置还处在正常的阶段。

没有魔神怨念缭绕的踏鞴砂，热闹繁忙又和平。

空看到懵懂的人偶在妇女的热情招待下，学习穿衣服，换上了合身的白色狩衣。衣服挡住了人偶关节，让他显得更像绝美的人类少年。

他看到人偶从出生起第一次品尝到食物的可爱表情。原来他并不会使用餐具。空看着他不熟练的动作，抿住了唇。

他看到白纸一般的人偶在努力学习人类的情感。

被独自关着百年的人偶，虽容貌昳丽，却只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为了融入这里，他努力模仿着身边人的表情，学着怎么笑，又学着怎么哭。

空看着他努力的样子，联想到他很久以后生动的表情，嘴角想扬起，却又被酸楚压下。

人偶获得了「倾奇者」的名字。

人偶很高兴，更加努力的学习这里的知识。

踏鞴砂许多居民在教导人偶读书写字，教他跳舞，教他生火做饭。「一心传」后人丹羽更是亲自给他传授锻造技巧，并在看出人偶自卑的一面时，安慰他说他是朋友。

长正锻刀大成之时，人偶还被邀请去献上欢庆之舞。

空看到人偶空洞的心被逐渐填上，人偶所期盼的心被众人高高的捧起。

然后他看到这颗心被狠狠地摔碎。

罪魁祸首有很多。

空跟着人偶，跨过雷雨交加的海上，艰难地来到天守阁，无数次求见已经被另一个无心的人偶代替的统治者。

他看到人偶心急如焚的无数次请求，却又被无数次拒绝。人偶拿出了自己珍视的金饰，卑微地请来了神社宫司，却因繁忙的巫女说了相同推脱的话，绝望地回程。

空看着他沮丧的身影，想拉住他，求他再等等。却也知道这是既定事实，无力回天。

就算真的等到了，在他往返的路途中，那位友人也已经被害死，被冠上了畏罪潜逃之名。

空跟着人偶，一起闯入了极其危险的御影炉心，看着他即使被烧红的大炉烧毁了十指，也要含着泪水将其关闭。他看着人偶，在埃舍尔的哄骗下，拿出了朋友枯萎的心脏，伤心欲绝。

倾奇者从踏鞴砂消失了，带着满身的伤痕离开了这曾经让他最快乐的地方。

空跟在他身后，努力的用自己挡不住任何一滴水的手为他遮雨。

空看到随风飘散的羽毛遇见了虚弱的小鸟。

也许人偶长大了，学会了感同身受，他留下来照顾这处境与他相似的孩童。这个孩子很懂事，他看到了人偶渴求的事物，即使自己病痛在身，也会哄他开心，给他讲自己听过的童话故事，还给他缝制了人偶外貌的哭泣娃娃。

这两个孩子，不是保护与被保护的身份。是相互依靠，紧紧依偎着，从对方身上取暖的关系。

但是人偶忽视了自己身为神造人的不坏本质，与易碎的人类约定了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又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永恒”吗？

空看着人偶怀中跌落的堇瓜，看着他再次失去光的眼神，心疼地想拥抱他，想擦去他的泪水。

火焰能将锡兵烧成五彩斑斓的心，却只能将芭蕾舞女也烧成灰烬。

人偶坐在地上，周围的火焰在他肌肤上攀沿，烧裂了他的“外皮”，却烧不坏他的核心，让他在痛苦中活着。

原来他这么早就想着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空蹲下身，默默用自己无法触摸的双手，抱在人偶被灼烧得焦黑开裂的身躯。

人偶最终还是离开了亲手修缮又亲手毁去的茅草屋。

再一次他踉跄着带着一身伤痛，远离了这片土地。白纸一般的人偶，纸面上对他人的所有信任，被这把火焚成的灰烬吹在纸上，染成了斑驳的黑色。




流浪对人偶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不同于修验者，更像是沙漠中的风滚草，随风而行，无方向的飘荡。

没有地方能让他停留，亦没有人能缝合他一触即碎的心。

空只能观察人偶醒着的记忆。在他离开踏鞴砂后，人偶几乎没有真正意义的睡过觉，永远都是在警惕状态观察着身边的一切。

他不知道跟着他过了多久，他们走遍了稻妻，又乘船来到了海的另一端，见到了不同的山川景色。

或许时间对于人偶来说，也是一个“永恒”的词汇。

在漫长生命的其中一天，人偶收到了来自「丑角」的邀请。

也许是这段梦境被某种力量覆盖，空听不清交谈的内容，但他能看得出人偶对谈判的内容心动了，他被疯狂的盛宴所吸引。

空不想让散兵加入这只会拿他当棋子使用的组织，但他没有资格去指责人偶加入愚人众的行动，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事实。

博士找人偶做了一笔交易。

是残忍而又毫无人性的实验。

空看着他作为博士的蓝本，被解剖，被作为培育皿，被用来实验各种不稳定的药剂。人偶在实验床上痛苦地蜷缩，挣扎，呕吐物和各种污物弄脏了全身，这些对常人来说足以致命的实验，在他身上持续了十多年。

这种酷刑，人偶却默默忍受了。

只因为他想得到力量，想得到愚人众里崇高的地位，想追逐那位创造了他，又抛弃他的神明。

每次实验当中，人偶的意识都很清醒，空也能极大程度的看清实验中的一切。他看着这片惨状，几乎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怒想要出手，想把他当做实验道具的博士给用同样的手段拆卸成几块。

但他无法触碰任何人，只能每日每夜跪在人偶强忍着痛不昏睡过去的实验床前，抚摸着他身上的疮口，揪着泣血的心，无声流泪。

就像散兵那触摸不到本体的影子，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共享着他的痛苦。

实验结束后，博士获得了「切片」的技术，而人偶获得了微不足道，但他很满意的回报。他体内的封印被解开了，拥有了匹敌魔神的力量。

他开始奉女皇的命令，不断地下深渊，磨砺自己的爪牙。

空看出来他是被拿去当牺牲品使用，愤慨之余又无可奈何。

九命猫迎着众人对他的恶意，拼着自己的性命，不断成长。

从这时候开始，他变成了空熟悉的「散兵」。

愚人众的骗局塑造了肆意妄为的他。

空跟着散兵回到稻妻，看着他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四处屠戮。

他拦不住散兵，只能看着自己的爱人当这疯狂的刽子手，望着无数刀匠在恐惧之中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过也幸好，散兵下手很果断，每个人在神雷击中的瞬间就死去了，没有承受太多死亡的痛苦。

他在复仇，在错误的观念引导下，去杀戮着无辜的民众。

空遥望到远处，那里有个观望着散兵行事的熟悉身影，看着她试图阻止，最终却又什么都没做，转身离去。

这是来自稻妻对他的愧疚。

空有些难过。如果八重神子此时愿意过来告诉他真相，也许事情就不会走到后面的地步。

命运总是在不断误会中前行的。

散兵见到了丹羽的后人。面对那熟悉的红色挑染发型，让他还是没有忍心下死手。

离去之后，散兵跪在水边，咬紧下唇，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揪着胸口的衣料一声不吭。

被往事再次伤到心的人偶，放弃了复仇的计划，决定再也不要回到这里。




也许是见过他的人大多都死了，世界上关于散兵的记载寥寥无几，哪怕是他生命中最惊心动魄的故事，也只有地脉能够记得。

作为人偶的他，不会老去，伤痛之于他，也只是迟早恢复的缺口。

几百年的生命，让他手下的下属更换了一批又一批。空也看着他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讥讽着自己的同僚，在孤独的岁月中主动远离了所有人。

在漫长的陪伴中，空习惯了他的毒舌与狠厉。比起研究他为何要用语言的獠牙来保护自己，空思考的更多的是他每句口是心非的话之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了解散兵的人了。

空这么想到。

他虽然触碰不到他，但他会在深夜去观察这只遍体鳞伤的小猫，在他没有安全感的睡相上落下一个不存在的吻。

几百年来每天都如此。



有一天，散兵接到了一个任务：前往蒙德璃月的交界处调查神秘的陨星。

空勾了勾嘴角，他知道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要来了。

精通伪装的散兵化作无害的少年接近了蒙德的荣誉骑士，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不出空预料的，他准备下手。

但他没有得逞，巡逻的千岩军意外地来到了他们身边。空含笑看着不得不收手，只能臭着一张脸离开的散兵，觉得这就是命运对他的眷顾。

果然，散兵筹划了他的第二次动手。空看着以前的自己，居然能被散兵伪装的乖巧模样轻易骗到，不由得感叹自己以前还是太年轻。

但他转念一想，若不是散兵经历了太多人心的险恶，如果还像初生之时一般纯白无瑕，那他心动的概率定是极大的吧。

不过嘛……

空看着散兵冷着脸斥责下属自作主张的凶狠模样，目光柔和。

不管他是什么模样，我都会喜欢上他的吧。




空看到“不知好歹”的下属把以前的自己打晕了送给散兵，他给下属比拇指的同时兴致勃勃的看起了自己与散兵的活春宫。

他以前也知道散兵这个时候其实是想用xing行为羞辱他，但以前的旅行者并不知道散兵也是第一次，更不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经验丰富，游刃有余，所以表现出来对散兵的抗拒也分外强烈。

空看了直摇头。

果然是年少不知老婆主动的好滋味。

在这次“邂逅”后，散兵隔三差五借着出任务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破坏了旅行者的“好事”，又一次一次地与旅行者纠缠不休。

散兵在不知名的推动力下，亲手将自己与旅行者的羁绊越牵越紧，直到发现自己已经逃离不开这名为爱的纠缠。

孤独了几百年的人偶再一次感受到了心的力量。以为自己无所畏惧的他顿住了，他退缩了，他不肯承认自己在害怕，他不能被再一次的抛弃，他只能先发制人地离开。

他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神之心」，他得意洋洋地用着这颗并不属于他的心为自己脆弱的情感做支撑。

但他还是败下了阵，因为他这是第一次，在他蔑视的人类身上，感受到了无穷的，独特的，拥有着他期盼的承诺的爱意。

空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茫然无助地向散兵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他“你爱我吗？”的那个夜晚。

这个晚上，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只能伤心地睡去。空原本以为自己只会再一次平静地旁观，这个在记忆中充满悲伤和遗憾的场景。

作为旁观者，空不需要睡觉。他已然度过了散兵人生中最漫长的四百年，就更不需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休息。

于是他在天亮之时，惊愕地听到了一夜未睡的散兵，在他沉睡后说出的“我爱你”。

这无疑是空认知里的晴天霹雳。

完全超出他记忆内容的行动，让他思维一片混乱。

他愣怔地跟着散兵悄然离去的身影，看着他偷偷擦眼泪，拉着帽子前沿，试图用阴影隐藏自己情绪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开心，甚至眼角冒出了泪花，一路上都停不下来。

神明啊，这就是你安排我做这场梦的原因吗。



散兵下定决心来到了须弥，这是他和博士私下里商量好的约定。

造神计划不亚于博士对散兵做的任何一次人体实验。空以为自己能够麻木的看待散兵遭受非人改造的实验，但他还是做不到，因为他是世界上唯一爱着散兵的人，他看不得让散兵痛苦的任何事情。

但空也知道散兵的倔脾气，雷属性都这样，一旦认定或是执着于某件事，就会固执的去完成。

说到底，我不也一样吗？

空自嘲的想了想，发现自己在追散兵的路上也已经走了这么远。

不过幸好，他追成功了。

虽然没有赶在造神完成前阻止教令院的计划，但他最终还是找回了散兵，不是吗？

空勾了勾嘴角，定下心陪伴在只身一人待在造神工厂的散兵。

也许是散兵精神力的提升，原本空几乎听不到他的心声，只能靠表情琢磨他的心思。

此刻竟能看到他在“看”什么。

即将成神的散兵，在机甲中排解孤独的方法是，是通过精神感应，观察旅行者进入须弥之后的一举一动。

他们看到旅行者和往常一样，在新的国家很快就遇见了伙伴，收获了友情，身边帮助旅行者的人也越来越多。

散兵在最开始看到空在为了他担心的时候，还难以察觉地勾了嘴角。空感受到他心中的雀跃，这种情绪很像公子见到来找他战斗的旅行者一样。

等到后来，空却发现散兵的情绪越来越差。他心虚地看着画面中，不断跑雨林和沙漠，每天都很忙，却始终没有推进“拯救散兵”任务的他自己。嘴上所说的也从“帮助散兵”顺口改成了“拯救神明”。

他感受到散兵源自于心底最深处对“背叛”的恐惧。他这时候开始痛恨，痛恨百年以来，人世间教给他应对这种酸胀心情的方法，是在被抛弃之前先一步离开。也痛恨着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快一点去找他。


空不知道这场关于散兵记忆的梦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才结束，他能做的只有耐心的等待。

他看着散兵学会心灵感应的能力之后第一时间就去给自己来个恐吓，虽然被反过来疼爱了一番；他看着通过海芭夏与他接触的散兵，满怀醋意地对他冷言嘲讽，还降下雷雨敌我不分的乱劈；他看着自己终于来到了造神工坊，在小草神的帮助下和怒火中烧的散兵搏斗。

他看着努力与整个须弥战斗的散兵，不仅失败了，还被纳西妲无情取走了神之心。

他看着半生都在为成为“月亮”而拼尽一切的散兵，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无助又绝望，拖着脆弱的躯体扑向那颗“心”。

他看着散兵扯断了连接管，选择了坠落，一如百年前他试图烧净自己的时候，选择化为灰烬离去。

空在下方伸手，他想去接住他，却没有奇迹发生。散兵穿过了他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还是……接不住吗。

他叹息，只好坐在散兵虚弱的躯体旁边，守候着他。

过了半天，纳西妲独自回来了。从世界树走一遭，她眼神中不再残留有幼童的天真，已经充满了独属于须弥之主的神性。

空看着纳西妲将散兵收起，用自己的力量去修复他。在离开净琉璃工房前，空毛骨悚然的发现纳西妲往他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散兵修复的方法比较复杂，空只能看着纳西妲不断给他更换，输出一些数据。与博士的研究完全不同，纳西妲对散兵的治疗方法，完全是把他当做人类看待的，最佳的治疗手法。

期间散兵醒了，他一声不吭的看着纳西妲修复他破损的躯体，发现本应是敌人的神明，居然亲切地为他着想，提供了住处和食物。他的眼神逐渐从充满敌意，到最后的迷茫。

恶人果然还是需要好人收。

空饶有兴致地看着散兵的变化。他看向纳西妲充满神性的慈爱的笑容，不禁感叹，这也许是散兵第一次感受到“神明的母爱”。

很快，他就看到自己找上了门。此时还在闹分手矛盾的自己，在纳西妲的请求下，陪同散兵进入世界树。空也陪着他，第二次了解了真相。

困扰散兵几百年的噩梦被真相解开，他在愤怒中咒骂多托雷，在悲怆中后悔自己杀死了众多无辜刀匠。

“旅行者，我问你，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改变历史的方法？”散兵抓住旅行者的手，颤抖着凝视他的微表情。

空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散兵主动捧住旅行者的脸，给他留下了让他印象最深，也是最刻骨铭心的吻。

即使现在他只是散兵的影子，但他还记得散兵给他的这个吻的温度，冰凉又柔软，钻心且悲戚。

当时的自己思绪一片混乱，完全失去了预判能力。而空这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就能冷静的看到散兵眼里的泪光，和不舍的犹豫动作。

他原来也不是这么无情啊。

空看着他还是转身，冲进了世界树，不等旅行者阻拦他，就做出抹消自己存在的疯狂举动。

明明自己也很舍不得，又为什么能这么狠心呢？

身后是迟了一步，就连散兵衣角都没抓住，被空气墙隔住无法接近，在原地绝望地大喊散兵名字的自己。





关于世界本源的事情，空接触不了，只能定定地看着自己和派蒙被传送出去，然后独自在世界树外等待。

好安静。

好冷清。

明明是树形的世界树，看起来却没有任何关于生命的气息，有的只是冰冷与真实的信息。

待在里面，会孤独吗？在消失的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会想哭吗？

空摸着世界树的外皮，思绪全在想着里面的散兵。

「你都看到了吧。」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这一声让空瞬间警觉地看向四周。记忆中的自己和派蒙早已被纳西妲传送出了世界树，这个声音能对话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还是他做梦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直接跟他对话。

这也许不是梦？

空惊骇地想到这点。

纳西妲……果然不简单。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那个改变世界的因素，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到我的话。但我知道，在散兵身边有一个观察者。」

观察者……？我吗？

「散兵进入世界树，他的过去我只能拷贝一部分储藏，但我无法留下他的全部记忆。所以，我需要你这位见证者提供一个小小的帮助。」

空凝重地听着，不敢分神。

「我需要你，把你见证的关于“散兵”这个个体的历史，在世界树被改变之后，原封不动的交给他。」

「具体怎么操作……我会想办法的。谢谢你一直陪伴着他。」

声音消失了。空倒吸一口凉气。

全知全能的神在某种方面真的很可怕。

过了十分钟，空就感觉散兵被传送出了世界树。他也跟着散兵离开了这里。

他们出现在须弥城外的郊野。出现的时候，空发现散兵的衣着变了，也许是因为世界线的变动，让他在世界的规则下改变了模样。

消除了自己记忆的散兵看起来懵懂如同新生的孩童，他眨了眨眼睛，似乎用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正在流浪。

空怜爱地、贪婪地看着他再次纯如白纸的模样。

如果他当初没有被抛弃，是不是会像现在这样纯洁无瑕呢？

空不知道，他现在对提瓦特的运行规则一无所知，不敢贸然猜测。

天下起了雨，散兵也被商人带上了货车避雨，回到了须弥城。

空还是第一次看到散兵去卖水果，他新奇地发现人偶对金钱的概念和其他几位他认识的神明差不多。总而言之就是不适合赚钱。

和记忆中一样，几天后，空就看到一脸失魂落魄的自己和派蒙来到了大巴扎，找到了失去记忆的散兵。

他看着自己将散兵骗走，稍微发泄了一下自己郁结多时的愤怒。又看着自己带着散兵去见纳西妲，再一次进入了散兵的回忆梦境中。

空很好奇，他不确定智慧之神的意识到底有没有被改变。毕竟作为预料到他这种「观察者」的存在，她不应该会轻易的抹去记忆。

第三次看散兵的回忆，他还是感慨颇多。

每次看，都会有不同的感觉，和同样的心疼。




“取回记忆，意味着你将完全回归到‘前生’的位置上，所有被你舍弃的情感也将回到你的身体内。”

“你确定要这样吗？”

“……恳请您…将改变命运的意义赋予我，结束我的流浪。”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将这些还给你。”

绿色光芒的方块缓缓降落，空看着散兵伸出手去触摸，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触碰在了那团光辉上。

如果你想要承担犯下的罪孽，那就让我永远当你最后的依靠吧。

瞬间，天旋地转，空面前的景象扭曲，自己像是被团成了球塞进了散兵的身体里。

眩晕扰乱着他的思维，他仿佛看到自己成为了一个数据库，其中庞大的记忆变成了字节，在高速读取中。

光影闪灭，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借景之馆中。

人偶还是坐在其中看着永远不会变化的景色。但不同的是，空发现人偶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能……看到我？

“……你是来接我的吗？”人偶问道。

那双清澈的蓝紫色眼睛望进了空的心底，他走到人偶面前，颤抖着抚上了他的脸。

“对，我是来带你走的。”空以为自己看了这么久，可以冷静地面对，但他错了，他依旧在散兵面前抑制不住自己澎湃而出的情感。

雷电影没有给他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博士更是操控他人生的轨迹。

那我呢？我能够负担得起这个责任，给他主动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吗？

“你愿意跟我走吗？”空轻声问道。

人偶没有犹豫，弯起了眉眼进入了他的怀抱中。

“你可要，”人偶身上的服饰瞬间变成了执行官时期的样子，又接着变化成流浪者的模样，“遵守自己的承诺哦。”


“我命运的，见证者。”









空从梦中悠悠转醒。

这个梦长得离谱，他竟然醒了之后会觉得有点累。

他想翻个身舒展一下筋骨，却发现散兵枕在他手臂上，将他当大型抱枕使用。这下他又不敢动了，生怕惊扰了散兵的美梦。

自从散兵选择跟随他旅行之后，除非是他专门把散兵做到极其疲倦，累到拔出来就睡着的程度，不然很少有机会能看到他这么乖巧的睡相。

真可爱啊。

空再次感叹自己恋人的美貌程度。

趁着夜色，他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梦境。梦很长，要他很快回忆完全部的内容有些艰难，但如果专门提一段出来，他竟能清晰地想起其中的细节内容。

莫非……这个「梦」，不是梦？

那我为什么能梦到从未亲历过的，散兵的人生回忆呢？

旅行者陷入了沉思。

他第一个猜想是，散兵刚好梦到往昔的回忆，他们相拥在一起入眠，接着他心灵感应的能力不自觉地发动了，导致空也共享了他的回忆。

但这个猜想很容易就被打破了，因为谁会梦到这么长这么清晰的往事啊？

而且他还记得梦里，小吉祥草王与他的对话。这绝不是散兵能梦到的事情。

第二个猜想很容易就推测出来，是纳西妲做的。她也许是提取出了散兵的记忆，再通过梦的形式让空也记录一遍，达到双重保险的结果。

可是梦中的……自己在影子状态下与纳西妲对话，现在回想起来真有些毛骨悚然啊。

空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试图揣测智慧之神设下的计划，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他和散兵已经解除了矛盾，现在和和美美的在一张床上睡觉，就足够了。

空高高兴兴地钻回被窝，抱住柔软又热乎乎的小猫，心满意足地再次睡去。

小猫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小声说着梦话。

“…你可要……遵守…承诺……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