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甜腻温热，独属于诺艾的香气，由远至近，侵袭了瓦尼塔斯的全身。

　　听着顿时欺近至耳边的啜泣声，他蹙着眉，睁开眼——发现自己落在一个坚实的臂弯之中。

　　一对满含泪水的紫眸，毫无防备地闯入他的眼中。

　　“你现在的这张脸可真是精彩啊……”在对上那束直率目光的一瞬，瓦尼塔斯的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苦笑，“要哭还是要生气，你倒是只选择一个啊……”

　　清晰可闻的啜泣音，断断续续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尽管声音的音量和刚才相比，已经减弱了不少，可偏偏更具穿透力的它，就像一只毫不安分的猫爪一般，一下接一下地，不断挠动起瓦尼塔斯的心神。

　　“别哭了……诺艾。”他长叹了一口气，“别哭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如果你想坐起来，就让我过来帮你吗？！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满身是伤啊？！"

　　来自诺艾的控诉，毫无意外地朝瓦尼塔斯迎面劈来。

　　猛然被过大的音量所刺痛神经，听着那大段大段在不断窜入耳中的训词，瓦尼塔斯像一只受惊的猫咪一样，惊恐地瞪大双眼，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眼前的诺艾。

　　诺艾的温文尔雅，似乎在瓦尼塔斯的面前，永远只能失去它的用武之地。

　　过分显眼的泪珠，此时还直直地挂在那对耀眼的紫眸之中，满目的委屈早已不见踪影，而将其取而代之的，是浓烈到仿佛能击穿一切的紧张。

　　什么形象、什么涵养、什么克制，现在的诺艾，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你也会痛、会受伤、会死亡！你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他死死盯住怀里的人，“你要对自己不在意到什么时候？！”

　　“我哪里对自己不在意了？”弱势地对诺艾进行反问，瓦尼塔斯下意识撇开了自己的眼神。

　　这家伙，不要靠这么近啊！

　　瓦尼塔斯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了自己和诺艾的之间。手上开始暗中使劲的他，希望将诺艾与自己，稍微扯开一点距离。

　　“你对自己在意的话，就不会躺在这里！你对自己在意的话，就不会去追寻你那狗屁‘自由’！你对自己在意的话，就不会放弃向我求助！”

　　感受到瓦尼塔斯手上的那份力道，诺艾瞬间明白，怀中之人再次动了逃避的心。

　　于是，立刻决定不退也不走的诺艾，依旧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这是打算和我杠上了？

　　瓦尼塔斯眉头紧蹙，火气“噌”地一下，猝然冒起。

　　“区区诺艾，你以为你懂我的什么？！”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在乎你吗？！”

　　怒火一同涌上心头的俩人，居然异口同声地对着对方大喊起来。

　　“咣当——咣当——”

　　震耳欲聋的钟声，倏然在瓦尼塔斯的耳边响了起来。

　　明明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站在大钟的旁边，明明这一次他们不会受到任何钟声的干扰。然而不知为何，现在这一刻对瓦尼塔斯来说，竟与那时毫无差异。

　　诺艾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根根细针一样，无比锐利地刺入瓦尼塔斯的心上。其速度之快，直接打得瓦尼塔斯措手不及。

　　“呵……你在说什么……”磕磕巴巴地应付着诺艾，脑中彻底乱了套的瓦尼塔斯，心里只想到要尽快跳过这个话题。

　　他无意识加重手上的力量，再次尝试推开面前的人。

　　但是伤痕累累的人，又怎么可能推得动快要恢复如初的吸血鬼？

　　诺艾半垂眼帘，低头看着瓦尼塔斯在无力挣扎的胳膊，眉心轻蹙。

　　“这句话，你倒是不反驳呢。”诺艾的紫眸，泛起阵阵涟漪。

　　他的目光慢慢地从瓦尼塔斯的手臂、肩膀、下巴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那对被咬到泛白的双唇之上。

　　顿时，眼神一转坚决的他，仿佛做好了什么决定。

　　“明明被你用那么恐怖的表情警告过，但是为了救多米却想强行读取你的记忆，真的非常对不起，瓦尼塔斯。”

　　“……”

　　“擅自将你的记忆与多米放在天平上进行衡量……”诺艾握在瓦尼塔斯手臂上的手忍不住收紧，“对不起……”

　　"吵死了！”

　　听着诺艾那再次带上哭腔的嗓音，哑着嗓子的瓦尼塔斯忍不住大声开口：“那是因为我贬低了那个女人吧！你这个单细胞在道什么歉啊？！"

　　猛地一抬头，瓦尼塔斯皱着眉，眼神复杂地迎上诺艾的目光，“你应该责备我啊！你应该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啊！因为我的原因，让你重要的人陷入危险之中，你为什么不责骂我啊？为什么是你在跟我道歉？！”

　　逐渐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的瓦尼塔斯，唰地一下，一把扯过诺艾的衣领。

　　“我当时是真的想将你直接杀掉！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原本通透的蓝眸，渐渐变得浑浊起来。

　　“你得傻到什么程度，才会傻到去在乎我啊？”

　　拽在诺艾衣领上的手突然加重力度，瓦尼塔斯狠狠地将诺艾往外一推。

　　一份被瓦尼塔斯埋藏至深的心魔，再次失控地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在乎他？怎么可能会有人在意他？怎么会有人……

　　他愤怒、他不解、可他却无能为力。

　　而在毫无准备之下接受了那狠狠一推的诺艾，发现自己居然被硬生生地推开一段距离之后，不由得诧异得瞪大了眼睛。

　　可也正因为这被推开的一瞬，诺艾的双眸，才终于清楚地捕捉到瓦尼塔斯全部的表情。

　　——浑浊失焦的蓝眸，一脸难以置信的惶恐，以及眉间，那看似永远化不开的愁结。

　　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你为什么非得让自己是这个表情？！

　　心中顿感一痛，刹那间便回过神来的诺艾，本能反应地一把抓住了瓦尼塔斯那快要抽离开来的手。

　　下意识将环在他身上的另一只手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待身形稳住之后，诺艾便顺势将人拥个满怀。

　　蓝色的瞳孔骤然一缩，心绪立即被打断的瓦尼塔斯，脑中随之变得一片空白。

　　“我在乎你！我紧张你！我担心你！”诺亚那充满坚定的声音，在瓦尼塔斯的耳边炸开，“你不需要自我否定！不需要自我怀疑！如果你需要有人讨厌你，我可以继续当那个人。”

　　诺艾的手，渐渐抚上瓦尼塔斯的后颈。

　　“虽然你缺陷很多，经常像个人渣！可就算你故意把缺点放得再大，我还是会被你吸引，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要留在你的身边！”

　　“这一切，只是你这个‘小少爷’的错觉罢了……”瓦尼塔斯哑声道。

　　“因为你是我从未遇见过的类型，因为你是我平稳生活的意外，所以我才会有这种错觉吗？”

　　“……”

　　“那我在意贞德给你留下的所有印，在意到跟了你们一整天，只是因为‘错觉’吗？”

　　如同被雷击中，瓦尼塔斯突然全身一震。

　　“呐，瓦尼塔斯……”

　　逐渐收紧圈在瓦尼塔斯身上的双臂，诺瓦循着瓦尼塔斯颈上跳动的脉搏，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之中。

　　“如果我不是曝血之牙的话，你也会像对贞德那样，对我敞开心扉吗？”

　　他的鼻息，逐渐弥漫在瓦尼塔斯的颈边。

　　“如果我说出‘喜欢’的话，还能留在你的身边吗？”

　　他用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用着一种瓦尼塔斯从没听过的语气，任由它在瓦尼塔斯的耳边不断回响。

　　瓦尼塔斯：“……”

　　低沉安心的嗓音、舒缓沉稳的气味、轻柔温热的掌心。

　　这一切的一切，让本该理直气壮对诺艾大声喊出“我不需要”的瓦尼塔斯，彻底发不出声音。

　　“你图什么啊……你到底，在图什么啊……”

　　拒绝的话无法诉之于口，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始终感到匪夷所思的瓦尼塔斯，无意识低喃出声。

　　“对不起，察觉到了你最不想知道的事情。 对不起，瓦尼塔斯……”

　　讨好般地用鼻尖在瓦尼塔斯的颈窝上轻蹭，诺艾尽管口头上说着抱歉，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无比笃定。

　　“我喜欢你，瓦尼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