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et's side

神说，你是我的眼睛。
神说，现在你可以随意去向何地。

在那之前，我都拖着沉重的翅膀，被关在狭小的神龛里。阳光照不到我的面庞，烛火温暖不了我的手掌。
有多久？
几千几万年？
时光积累起如灰尘一般的恨意，在我的身体里慢慢发酵，我的羽毛愈发肮脏，旧的羽毛还未褪去，新的羽毛又顶破它们长了出来，那种痛苦，你们连一丁点也无法想象。

Sirsi's side
这个世界无法想象的繁华，特别是王都，这里的王被称为“天之子”，王族都长着透明的绚丽的羽翼，能在天空中飞翔，他们就像风一样拂过，吹灭战火，吹开花朵。
我和白旅行到达王都的时候，几个王族在我们身边驻足，好奇地打量着两个风尘仆仆的旅人。
“嗨，你们从哪里来，来风之都干什么呢？”粉红色羽翼的孩子不怕生，跳着跳着就走到我的面前，她把羽翼收拢，从层层半透明的丝绸里露出白皙的双手。
“安娜！太没礼貌了！”白色羽翼的孩子看上去更大一些，十几岁的年龄，也收起了羽翼，像我和白礼貌地鞠躬，“请原谅我妹妹的无礼，旅行者们，我的名字是莫西，欢迎你们，风之都永远都敞开大门欢迎来客。”
“有什么需求，我们一直都在！”名为安娜的小女孩在我身边转着圈，她的衣角上挂着铃铛，叮铃铃地响过，“风之都的王族竭诚为您服务！”
“安娜！”莫西拉了拉她，“那么，需要去风之都的王宫稍稍歇脚吗？顺便也可以面见王。”
“稍稍去休息一会儿吧，白。”我说，拉着他的斗篷的角，“顺便能给我们讲讲风之都的风土人情吗？……啊，还有旅馆，哪里有便宜又干净的旅馆吗？”
安娜点点头，而莫西则鞠了一躬，在我和白面前带路。

Aset's side

啊……那些人又来了……又来了……
我麻木地看着神龛外的身影渐渐接近，我的躯体已经僵化了，也许很早之前还可以移动，但现在它们麻木地，不听使唤。
我其实很想瑟缩一下，表达我的害怕，但是我动不了。
同样我也逃不了，因为我没有脚。
啊……啊……他们又来了……又来了……

Sirsi's side

这是个洒满阳光的国度。
这是个充满生机的地方。
城市依山而建，缓慢爬坡的石板小路，道路两旁芬芳盛开的花朵，五颜六色，绚丽夺目。
街边都是低矮的建筑，多是两三层，石头搭建的小屋别有风格，缓坡的屋顶铺了红色的瓦片，小屋的阳台上摆满了盛开花朵的花盆。
“风之都也是花之都，这里只有春季。”莫西说，安娜也在一边应和。
“春季！”安娜说，做了个抛洒的动作，粉红色的碎花和花瓣从她衣袖间飘洒而出，“安娜最喜欢春季。”
“安娜喜欢春季的什么啊？”我逗她说。
“花！花！安娜最喜欢春天绽放的阿芙尼尔！”小姑娘说着说着又转起圈来，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她一拍羽翼飞起来，“丝丝丝丝！王宫里有好多好多阿芙尼尔！和安娜一起去看好吗！一起去嘛！”
“好啊，我也想知道，是怎样美丽的花朵呢。”我看了眼白，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安娜！带着！丝丝！飞！”我还没反应过来，小姑娘就拉住了我的手，温柔的风拂过，将我托起，地面的景物飞速地离我远去，而湛蓝的天空触手可及。
“喂！安娜！”莫西叫到，有些气急败坏，“不好意思，白先生，我能带您飞吗？”


Aset's side

他们又走了。
终于走了。
我长长的呼气，发出沙哑的声音，终于放松下来。


Sirsi's side

王宫是位于山腰间的白色建筑，有着尖尖的顶，它的屋顶比山顶还要高。
山坡上是大片大片的重瓣的花朵，发出清香的味道，令人赏心悦目。
金色的花朵。
真美啊。
我和白走在花田间的小路上，安娜在前面带路，莫西在后面半死不活。
小姑娘一个人是带不动我那么远的，大半段的路都是莫西在代劳。
“丝丝！给你！”安娜摘了一朵金色的阿芙尼尔，这种花拥有纤细的，如同羽毛般的花瓣，层层叠叠，这一朵尤其美丽，娇嫩的花瓣上每一瓣都生长着绮丽的红色纹路。“这就是阿芙尼尔！它就是‘自由’！”
我没有接过那花，一个金色长发的男人突然从天而降，抱起安娜转了一个圈，小姑娘欢快地笑了起来。
“嗨，安娜，今天过得怎么样？”英俊的男人蹭了蹭安娜婴儿肥的小胖脸，转向我们，“嗨，莫西，嗨，旅人们，风之都欢迎你们！”
“我是风之都的王，阿希德王！”

Aset's side

那个人来了。
我不怕那个人，也不讨厌他，也不恨他。
他是从两百多年前出现在我身边的，什么时候的事？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觉就出现了。
他偶尔出现在我身边，我当他只是空气。
好冷啊。
真想晒晒太阳。
咦？为什么想晒太阳？

Sirsi's side

“啊，你们真是了不起的人。”阿希德王说，捻着安娜摘给我的那朵花，安娜早就不知道跑到（或者飞到）哪里玩去了，不过莫西还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穿越了山和海来到这里，那是很长的距离吧？”
“欸，你怎么知道我们走了很远？”
“是风告诉我的，当然，我也是风，我们王族的人都是。”阿希德王说，“您来我的宫殿，我必将奉若上宾。”
“好啊。”我说。

“您有在这里长待的打算吗？”莫西快步走在我们旁边，他还不好意思向我搭话，而是和白说。
“不。”白很直接地拒绝了，他带着我往前走。
“很快就到风之都的庆典了，倒是候会很热闹的！那时候阿芙尼尔会开满整个风之都，您不想看看吗？”
“确实是美丽的花。”我说，笑容却从脸上失去了。
“但也散发着腐臭的恨意。”白接上我的话。
莫西在岔路上站住，莫名地看着我们。
“白先生！丝丝女士！是走这边啊……”他憋了瘪嘴，跟上来，但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就开始不对了。
“不可以！你们不许走那边！”他尖啸着冲过来，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羽翼皆脱落，化作锋利的风割裂空气。
然后倒在了地上。
“看来，它是知道的。”我说。
“快走吧。”白说。
“嗯。”我不想再晚一分一秒。

Aset's side

那个人又隐入黑暗了，看来是什么人来了。
不过不是讨厌的气息。
我也气力再去害怕。
可是。
……那一秒，神龛坍塌。
囚禁我的牢笼，毁了。

Sirsi's side

那是一棵黑色的树木，就在路的尽头，巨大的冠幅挡住了所有阳光，树下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一个狭窄的树洞，一双浑浊的黄色眼珠半露。
我抬起手，那棵树被连根拔起，树枝皆折断，树干皆削落，只剩下被藏匿于树洞中的，那……一大坨。
……天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抱住她，肮脏的羽翼接剥落，地上很快留下了一大片或破碎或完整的羽毛，怀里白皙赤裸的躯体十分冰凉，我把她抱紧，她那么轻，膝盖以下的部位全都没有。
我紧紧地抱住她，拨开覆盖在她脸上的杂乱白发。
那双眼睛一下有了光泽。

Aset's side

光照进了我的世界，温暖又回来了，我重新想起了我的名字。
阿希德，Aset。
“杀。”我说。
“杀！”我对抱紧我的温暖存在说。
“杀！！！！！”我尖啸，声音刺穿了天空。
……我有多少年没有说话了？

阿希德……阿希德……我是这个王国最初的君主，也是最后的囚徒。
我渐渐回想起加冕之时面前狰狞笑着的丑恶嘴脸，以及……这数千年数万年的囚禁。
父亲割断了我的翅膀，母亲拿走了我飞翔的能力。
从此它们世世代代坐在最高的王座上，沐浴阳光，沐浴着子民的欢呼。
为什么它们能拥有漫长的寿命？是因为它们喝了我的血。
为什么它们能飞翔于天际？是因为它们吃了我的肉。
为什么我被关在这里？是因为它们折断了我的翅膀。

Sirsi's side
“你想要一双脚吗？”我突然说，靠着我的少女一脸迷茫。
“砍断它们的脚，我为你做一双。”
“好。”
“从此，风皆不停息，它们要不永恒地奔跑，要不腐烂在泥土里，它们奔跑起来，地面上再无它们的容身之处，阳光不再给它们温暖，火焰也不驱散它们的寒冷，它们的光明被剥夺。不过……”
“……我承诺给它们永生。”
阿希德良久不语，她平静的瞳孔里反射着跳动冲天的火光。
“真美啊。”阿希德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