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啊、伱#醒*～了嗎ァ？”模糊的、像是带着电流声的、又像是恐怖游戏里面会出现的失真女声响起，夏油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大片血色。
眼珠朝旁边一转，看到的竟然是像以前跟五条悟一起玩过的《寂静岭》中护士一样的怪物——身材和人类女性一般无二，脸却是一片血肉模糊，而稍远处朝这边靠近的是由肉块和脏器虬结着构成的男性模样的怪物。就连墙壁、地面乃至天花板都是令人作呕的碎肉和内脏模样，鼻腔内也充满了动物——也可以说是人类——胸腹腔被剖开后散发的腥臭气息，只是没有那股湿热的蒸汽扑面而来。
——可恶，是咒灵吗？！竟然已经接近人类形态……是特级？自己还身处领域之中？
他猛地坐起身跳下床，也不管还没好全的伤口被扯得隐隐发痛，召唤出咒灵朝发出声音的“怪物”袭去。
——但自己持有的这些咒灵……原本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指挥着咒灵攻击的间隙，夏油杰疑惑地想着。

数小时前。
家入硝子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重伤倒地、昏迷不醒的夏油杰。在运转反转术式后，明明外伤都已经基本愈合，人却一直没醒。无奈之下她只能打电话叫来留守高专的辅助监督，在他的帮助下把夏油杰搬回了高专的医务室，做进一步的检查。
好在没到半天，夏油杰就醒了过来，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醒来后像是看到了敌人一般对她发动攻击，用出的竟然还是他持有的少数几只一级咒灵。
所幸夏油杰身体尚且虚弱、夜蛾正道也刚巧处理完那边的事赶了过来，一阵兵荒马乱后夏油杰总算被咒骸控制住行动，不得不安静听他们解释。

看着面前两个自称是自己老师和同学的怪物，夏油杰再三确认、感受过咒力的气息后，才终于相信他们的说辞。
他们所说的那些信息、过往经历中的一些细节，的确是只有跟他相处一年多的老师和同学才能知道的，咒力的气息的确也没有变，术式也做不得假、况且其中一个还是稀有的反转术式。
……虽然那些咒骸都变成了可怖的模样。

在勉强接受现状后，夏油杰想到那个自己醒来就四处留意、却一直没出现的人。
“那……悟，呢？”
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让他一阵窒息。
胸腹的内脏像是被施加了额外的重力一样往下坠——
那是如同被厚重雾气笼罩一般的沉重感。
“……我ォ去&的時候、已¿經……”家入硝子说。
“是吗……”
夏油杰沉默着垂下眼。
尽管伏黑甚尔当时说五条悟已经被他杀死，但他心中始终抱着一丝渺茫却坚定的希望——那可是悟啊，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去呢？

但奇迹是不会一直眷顾同一个人的。

因为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特殊性，五条悟的尸体已经由家入硝子在第一时间处理收殓，夏油杰并没能看到挚友……的最后一面。
高专门口那句自信满满的“你在对谁说这句话呢”，就是五条悟留给他最后的记忆。
什么啊……总是把“最强”挂在嘴边、受了穿透伤都说自己没问题的家伙……就这么死了吗？
而他却还在这个充满了腐臭气息的世界活着，还要面对在自己眼里已经变成丑恶怪物的亲人、友人、师长、同学、后辈……

如果说如同来到怪物体内的环境、和比地狱绘卷更加可怖的人类，还不能给见惯了奇形怪状难以形容的咒灵的咒术师带来太多困扰的话，那么如今的进食毫无疑问已经到了让一般咒术师都会精神崩溃的地步。
原本就已经因为咒灵球的影响而难以下咽的食物彻底变成了冰凉黏腻的腥肉——不过幸好（应该说幸好吗？）夏油杰早就习惯了更加恶心的咒灵球的味道，如今把这些在他吃起来完全像是在啃食腐烂尸体的食物机械性地塞到嘴里咽下，也不是那么困难的工作，甚至比吞吃咒灵球还轻松一些。

只是偶尔他也会反胃。
直到深夜依旧毫无睡意、浑身冷汗，胃里翻腾许久依旧压制不住呕吐的欲望后，他会跌跌撞撞地晃到卫生间抱着同样外形已经变得令人作呕的马桶一阵狂吐。

然后在大脑放空时想起自己死去的挚友。
或者说去思考他。

五条悟这家伙以前到底在为自己的实力洋洋得意什么……最后活下来的怎么会只有他一个？
就因为那些信仰着完全是胡编乱造的宗教的愚昧群氓、因为他们想要一个无辜少女的性命，就让那个五条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为什么那些非术师还能继续活着啊？在神子都死去的当下？他们还活着？
这不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吗？
因为太荒谬、太令人发笑了，这种时候他总会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在现今触感滑腻冰凉的床上捂着笑痛的肚子蜷缩着睡去。
在各种或惊悚或绝望的梦中沉浮几小时后，第二日的他会在头昏脑涨中醒来，继续去面对这个只剩下深深浅浅的腥红色的恶心世界。
——以前就听说咒术师大都活不长久，现在或许意外地是个好消息？


在得知夏油杰现今五感的诡异状况后，家入硝子为他做了全面的检查，又去普通医院做完全套体检后，她告诉夏油杰，这是不明原因造成的诅咒侵蚀脑神经带来的结果。
或许是伏黑甚尔在他肚子上捅的那几下出了问题，再加上夏油杰咒灵操术这一术式会不断吞噬诅咒的特殊性，有部分诅咒影响到了他的大脑——家入硝子是这样推测的。
而且，因为大脑这种器官过于精密，就连她也没办法弄明白怎么才能将夏油杰恢复正常，更别说普通人的医学技术了。

“——所以说现在我看到的世界也跟其他人不一样了，有没有觉得更像你了？”
夏油杰恹恹地笑着。
“怎么就死了啊……悟。”
他在挚友的衣冠冢前献上一束黑百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