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辅堂的体力算是不错的，绕活动场地跑操对他来说太轻松了。
  前提是没有沙里宾的监视的话。
  被一双冷厉的眼睛持续注视带来的不适感太过于强烈，何辅堂有几次甚至不小心打了趔趄。他前方被屡次踩到鞋跟的人忍不住扭头抱怨：
  “喂，你就不能注意点吗！”
  何辅堂低声地向人道歉，又害怕被发现，小心翼翼地抬头往沙里宾站着的台子上看过去。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何辅堂触电般地挪开了视线，瞳孔缩了缩，带着些许恐惧。很明显沙里宾没打算计较这个，他把手背在身后，缓慢地踱步。
  何辅堂浑身发毛，在他眼里沙里宾看向自己的视线怎么看怎么别扭，带着兴趣，带着诧异，带着戏谑，还有那点微不可察的欲望。
  他浑浑噩噩度过了这一天，可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何辅堂厌恶三号，厌恶这里的生活。他的汤里被下过毒；好不容易有一个馒头，在眼前被人踩扁碾烂；木桶里的冷水被人从头倒下；常被几个人围住拳打脚踢，而自己只有蜷缩着身子护住头部的份。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身体上每一块青紫是怎么来的，又同时极力地隐瞒着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
  ……不。还有……沙里宾。
  何辅堂想起那份契约。赌博的心理会驱使人做出自己都为之震惊的事情。他在傍晚的自由时间悄悄地站到了工场边缘，就在沙里宾回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上。当那个身材修长的军官翻阅着手中的资料经过时，何辅堂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东边的走廊没有守卫，年轻的长官手里的纸张哗啦哗啦地响，与靴跟踏地的声音糅合在一起，使人自作聪明地忽略放轻脚步。何辅堂脑子里一团乱麻，他边跟踪边转着眼睛思考怎么摆脱当前最大的麻烦——他已经觉察出一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劲了起来，他的身子和脸在那些混蛋眼里是无比解馋的。
  仅仅二十来米的距离，但何辅堂感觉好像走了一个世纪。终于压抑着穿过了长廊跟到办公室门口，他听到那些脆弱泛黄的纸张被微微攥紧，紧接着是用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何辅堂口干舌燥，捏紧了拳头，就在他要张口的一瞬间，这趟冒险的跟随以一声手掌撞击门框的巨响作为收尾。
  那动作来得太突然，何辅堂吓得木了。
  资料纸被揉皱成团，沙里宾撑着门框，缓慢地转过脑袋，帽檐底下的那只眼睛溢满了怒气，眼神在与身后的何辅堂对上视线后冷到了冰点。
  “我还以为你中途就会识趣离开，0921。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下一秒何辅堂的衣领被揪住，整个人被沙里宾往办公室的地板上狠狠地一掼。
  “我本来不想对你这么没耐心。”沙里宾靠坐在桌角，居高临下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何辅堂。后者咬着牙忍耐这种怪异的屈辱，觉得站起来也不是，坐在地上也不是，只好揉着摔痛的地方跪了起来。
  “你还挺有个奴隶样的。”每当沙里宾嘲讽何辅堂的时候，总是微微歪着头，笑出气音。何辅堂的眼神控制不住地往办公桌的最下面一个抽屉那里飘过去，冷汗从后颈不断冒出。沙里宾察觉到他的心思，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拉开了那个抽屉，把那卷细细的纸抽出来，松开了皮筋。
  何辅堂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关于那些不堪入目内容的记忆一下子涌现在眼前，何辅堂痛苦又勉强地眨着眼睛。
  “这是那份契约，对吗。”
  沙里宾没接话，从腰上抽出军棍。何辅堂瞬间抖了一下，刚想开口转移话题：
  “典狱……”
  “啪！”
  随着棍子打在肩膀，何辅堂的身体咣当一声倒在地上，那根军棍正好打在被人踢伤的地方，疼得钻心。
  “戒律第一条，不准提问。第二条，服从。第三条，参考前两条。”
  沙里宾语气冷得仿佛散发出寒气，让人瑟瑟发抖。他早猜到何辅堂想要和他谈什么，何辅堂在监狱里度过的最开始的几天，他并不是什么都没看到。不准提问、服从……这只是最基本的，和契约上的东西都不着边。何辅堂呢，他只是很在意契约上最后两句话。
  成为沙里宾的奴隶。成为沙里宾的狗。
  军棍被搁下，沙里宾整理了一下衣领：
  “脱。”
  何辅堂没有很惊讶——他早看过契约了。
  沙里宾看出他的迟疑，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
  “完成今天的任务，给你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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