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有没有怀疑过，艾尔海森，他其实不是人！ ”

提纳里和赛诺对视了一眼，先是谨慎地摸了摸金发设计师的额头，确认没有高烧迹象才斟酌着开口：“卡维，你不能因为艾尔海森不让你在兰巴德酒馆记账就说他毫无人性，上次是你自己说的，工作期间禁酒。只不过除了艾尔海森没人把你说的话当真而已。”

赛诺在桌子另一头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附和着点头。

“不是你们想哪儿去了！ ”卡维连忙摆手，“说正经的呢，从上学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艾尔海森好像根本没有害怕的东西。活像童话故事里的人物，我可不是说他像小仙子，嗯，就是那个，小孩子中特别流行的，森林里迷路时会帮你的驱赶野兽的那个……那个卷心菜！ ”

“卡维先生是想说兰那罗么？”柯莱眼睛一亮，“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过，但巡林的时候确实总听小孩子们说，不过我听到的版本和您的不太一样，道成林这边的都说无畏的森林精灵们驱散的是会动的大铁块。”

“对，就是那个！我怀疑艾尔海森是兰那罗！ ”卡维激愤之下照往日的习惯大闷一口杯子里的液体，被苦得直吐舌头。

提纳里丝毫不意外卡维和柯莱能对话到一个频道上去，但作为这桌上最成熟的那个，他有义务指出卡维逻辑中的缺陷：“兰那罗长大以后是看不见的，卡维，除非艾尔海森只出现在须弥人的梦里——这是不可能的，他白天上班——他就不可能是兰那罗。再说可能只是你没看到他害怕的时候呢。”

“不可能！我们俩天天——”

六只眼睛怀着期待看向卡维，好奇他为什么话说一半。

“总之他就是什么都不怕啦。就拿你来说吧，柯莱，你害怕什么？”

“我，我吗？”好柯莱没有觉察卡维转移话题的拙劣手法，开始认认真真思考起来：“我确实没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实在要说的话……我害怕老师的考试。”

提纳里无奈地反思自己平时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了错。卡维则一本正经地分析，艾尔海森上学时的确不害怕考试，倒不如说出考卷的老师比较害怕他，怕自己被初出茅庐的学生揪出错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艾尔海森的确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从最初在沙漠见到他开始，我们几次深入遗迹险境，他从未表现出恐惧与退却。”赛诺很认真地回忆：“这点旅行者也可以作证。不过，旅行者口中描述的森林精灵和小孩子口中描述的很像，都是不到小腿高的，这点艾尔海森明显不符合。”

即使没有参与营救草神的计划，我也相信艾尔海森英勇无畏。卡维在心里说，上学时我们也一起去过不少遗迹，当我忙着安慰被吓哭的学弟学妹时，他已经冲上去打碎行走的木乃伊，撤下包裹的布条开始解读上边的咒文了。

“也许你应该带艾尔海森去枫丹度个假？”赛诺建议道：“听旅行者说，水之国开发了新景点，可以看到大鲸鱼。”见卡维眼中透着迷茫，赛诺又补上一句：“需要我解释一下么？可以带给你们一场‘惊遇’。”

提纳里和柯莱联手将赛诺的第二个冷笑话就着椰炭饼塞回肚子，一场聚餐得以在热闹的氛围中结束。

当天晚上卡维失眠了，他直勾勾看着在梦中随呼吸摇曳的小聪明草，暗暗发誓要找到点令艾尔海森害怕的东西出来。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卡维在大巴扎附近撞见女孩子们聊天，于是凑上前询问令她们害怕的事物，试图从中汲取灵感。

“蘑菇还有……沙虫吧。”妮露说到后一样东西的时候打了个冷颤。“有些小时候的心里阴影。”

卡维觉得艾尔海森应该不怕沙虫，虽然没亲眼看见，他知道学弟那身肌肉便是在沙虫的巢穴中炼出来的。

“怕黑……怕林间小路上突然窜出来的劫匪……怕……怕未完成但截稿期就在周末的论文……”

卡维安慰了一阵莱伊拉，心想一定要告诉提纳里一声，将来柯莱上教令院的时候，得注意避开明论派。

“要说日常中害怕的东西，确实没什么，我不太喜欢高处，但如果需要放哨，站上去也不会觉得腿软。不过——”迪希雅话锋一转，“害怕的也不一定是现实里的东西吧。小时候我与家人们围着火堆听故事，被不少老佣兵吓到过。虽然长大后知道镇灵不吃小孩，但想想还是会背后发凉。”

这的确是个新思路，但是什么样的故事能吓到艾尔海森呢？卡维又犯了难，有一次他遇上了地脉紊乱，自己的头在别人眼里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金黄色南瓜。他怕吓到路人，特意等到星星都快下班了才偷偷溜回家。结果刚一进门就被艾尔海森的披风绊倒，叮叮咣咣的声音惊跑了蜷缩在屋顶睡觉的野猫。

“卡维？怎么才回来？我饿了，可以揪一块你的南瓜做饼吃么？”

光是想起艾尔海森睡眼惺忪地向他扑过来的样子，卡维就觉得背后发凉。应该不会有怪物能吓到艾尔海森，他本人比怪物还可怕。

“可能是长年卧病的缘故吧，我有点害怕医院。”

“可能是被关了太久的关系，我有点讨厌封闭空间。”

听起来有点参考价值，但想想旅行者冒险笔记上提到过的那个活力之家，又好像没有。

……

卡维收集了一些五花八门的恐惧对象，有人害怕打雷，有人害怕蜘蛛，有人害怕和陌生人说话。他在本子上记了一条又一条的笔记，又基于自己对艾尔海森的了解将他们一条一条划下去。

关于虫子和蜘蛛的反馈很多，卡维特意求提纳里帮忙制作了一惟妙惟俏的异形书签，趁艾尔海森不注意夹在他的书里，毛巾里，衣服里。艾尔海森为实用的礼物向他道谢，并表示甲方点头前酒的事还是没得谈。

在一个气温开始变冷的周末，卡维模仿稻妻小说，拉上艾尔海森去墓地玩试胆游戏。

“你都不害怕么？”

艾尔海森第三次面无表情地拆除掉卡维事先准备好的机关时，设计师崩溃地大喊。

“小时候祖母经常带我去看望爸妈，向他们报告近况。”艾尔海森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柔和了不少。“后来祖母也不在了，我就一个人往墓地跑，直到考上教令院……”

卡维心底泛起一丝酸涩。父亲失踪在大漠后，母亲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肯接受事实，自然也没有立衣冠冢。如今听艾尔海森说起这些往事，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画面：还没上学的小艾尔海森，穿着袖口短了一截的老式手织毛衣，一个人对着三块墓碑道别：“以后无法常来了，我要一个人去须弥城。”

他有种走上前抱住艾尔海森的冲动，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刹住了他的脚步。

“你一开始提起想来墓地，我还以为是要回老家那边的那个，去见见祖母。”

设计师的尖叫响彻整个墓地。一同亮起的还有梅赫拉克的幽灵投影。妙论派之光怕鬼的传言不胫而走。

卡维逐渐放弃探索艾尔海森害怕什么了，就算学弟真的没有害怕的东西，应该也不至于一觉醒来变成卷心菜精灵。退一步说，就算变成卷心菜精灵也没什么，只要白天也能看到摸到就行。

甲方终于通过了第31轮修改稿。卡维兴冲冲地跑向兰巴德酒馆，在门口遇上了来打包外卖的阿帽同学。虽然已经不再执着于答案，卡维还是试探性地询问这位看起来就很有故事的因论派留学生。

“哼，恐天命，畏因果，不是问心有愧，就是自寻烦恼，说到底都是凡人没有足够的力量。”

卡维看着阿帽同学撂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的背影，感觉自己好像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过阿帽同学的话倒也提醒了他，在须弥城智慧即是力量，为什么不去问问小吉祥草王大人呢？

“艾尔海森害怕的东西么？”纳西妲在卡维期待的目光里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呢。确切地说，我还不能很好地理解人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产生恐惧的情绪。不过，如果设想我有一天失去记忆，一定会急得团团转，这种情绪是恐惧么？又或者想到自己失去力量，无法保护好须弥的子民，心里就像有火在烧。这应该也是恐惧？”

“说到保护须弥，卡维，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小吉祥草王在大设计师困惑的眼神中将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卡维发现最近室友似乎有意躲着他，可惜自己忙着收拾去枫丹的行李，也没空坐下来和艾尔海森好好谈谈。

最近又做错什么了呢？卡维仔细想了又想，想不起来。但艾尔海森不会无缘无故闹别扭。他去兰巴德酒馆订了一桌好酒好菜，准备请客好好吃一顿，接下来还要麻烦他单独照顾家。

艾尔海森吃得很慢，卡维不理解，今天特意没点汤汤水水，都是醇厚鲜美的肉菜，怎么会没胃口呢？他决定用好消息来振奋一下学弟的食欲。

“艾尔海森，我跟你说啊，过两天我就要去枫丹啦——”

还没等卡维说出想把你和我的事告诉妈妈。大设计师就看到证悟木桌面上出现了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而且还在不断向四周散开。

卡维被吓得魂飞天外：“出什么事了？艾尔海森你怎么哭了？”

天不怕，地不怕，不怕沙虫也不怕南瓜头学长的艾尔海森丢下叉子，用一张餐巾纸盖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没关系……债务你也还清了……想走就走……剩余的房租我会算好，在你走之前给你摩拉……”

等等，等等，我好像有点没跟上你的节奏。卡维冲到桌子另一边，是自己前段时间执着于吓唬艾尔海森的事被他发现了？生气到要和自己分手？不对，自己好像确实还没有正式表白过，说起来须弥有所谓“表白”的传统么，难道艾尔海森生气的是这个？

“等你到枫丹，自然就看不到没品味的木雕了吧……”剩下的句子含糊不清，卡维贴近艾尔海森也听不清。

卡维陷入一片混乱，他试图理清思绪，结果却陷入一团乱麻。无论如何，至少要先跟艾尔海森说明白，他已经给梅赫拉克写了个程序，替代自己每天煮家里的咖啡。

“为什么你要留下小梅，连在教令院的时光你都想忘记，准备在枫丹彻底从头来过吗？”

“因为我只去一个月啊。人要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头来过？”

听到关键信息的艾尔海森止住了压抑的抽泣，“一个月？”

卡维有点可惜这一幕不能让全须弥的人看见，艾尔海森脸上出现迷茫的表情，和月亮碎掉的几率差不太多吧。同时他又庆幸这一幕只有自己看见，艾尔海森湿漉漉的眼睛，红通通的眼眶，除了暴露给自己，不要让任何人有窥见的机会，神明也不行。

“上次小吉祥草王大人说，去枫丹的妙论派考察团还缺个领队，算上来回的住宿和交通补贴，是薪水很不错的差事，所以我没和你商量就答应下来了。”

“可是我批复的课题研究上明明写着归期不定……”

“你是不是把卡嘉和维兰德的那份报告和我的搞混了？”卡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这次同去的学者里的确有几个计划要留在当地长期科考，维兰德刚刚在纳塔碰壁，准备带他的后辈一起去枫丹试试运气。”

艾尔海森低头盯着胸口的宝石，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他已经顾不上思考自己批复过那么多的文件，怎么偏偏就在这一份上看错。

“所以……你不会离开？”

“会啊。”

“啊？”

“但是我不是说了，一个月就回来了呀，我还想告诉妈妈我们的事，回来以后我还想陪你去和祖母也说一声。虽然未来还会偶尔因为工作独自出差，但我想你也不是那种承诺了一辈子在一起，就要时时刻刻贴着的人吧？”

艾尔海森望着那对自信满满的猩红色双瞳，被看透的羞耻和愤怒一瞬间涌上心头。他抓起手边的兰那罗摆件，开始猛敲金发建筑设计师的头。

晚上卡维借着月光，拨弄湿哒哒的小聪明草时，猛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寻求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他狂喜地低头亲吻怀里的爱人，直到第二天登上前往枫丹的考察船时，脸上和脖子上还留着分不清是巴掌还是吻痕的红印。

一点点碎碎念：

提纳里老师害怕的东西是水壶

标题取自艾略特《J·阿尔弗瑞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原诗讲述了一个中年男子在面对爱情时摇摆不定，挣扎后最终放弃的故事。和放弃思考的小甜饼毫无关系啦。但意外觉得和维海太贴了，所以这是HE版的《普鲁弗洛克情歌》，让我们说谢谢小吉祥草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