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警视厅本厅 ]
警备部警护课第四系办公室


“井上，之前说好的东西，下班后跟我走一趟。”
“诶？今天吗？”
“怎么，你有意见？当时是哭着谁求我的？”
“哪有哭？不是……就一定要是今天吗？”
“啧。”
“痛……！没必要揍我吧？”
“就你仗着有人宠你就没人敢打你是吗？啊？”
“痛！”
“就是说啊，不还是因为某人太宠他了。”
“井上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好痛！”
“好啦好啦，今天的警护任务全部都安全完成，笹本你就不要欺负他们了……噗！”
“石田桑你刚刚笑了，你刚刚笑了是吧！”
“没，没有……”
“骗人，你明明笑了！”
“山本你真的吵死了！”
“啪——！”
“啊，眼镜——”
“噗哈哈哈哈——”
“石田桑，你笑得有点过了……”

从会议室回来，走到四系办公室门口，尾形的手刚准备伸向门把手，便透过走廊玻璃看见办公室里面叽叽喳喳的四个部下，一脸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
这四个家伙今天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从走廊就能听到他们嬉戏打闹的声响。
推开门的瞬间便对上了井上的眼神，一双大眼睛眨了眨，随即迅速移开视线。
——像极了小孩子做了坏事被发现后的局促不安。
尾形并没有看漏，自从第一次在警察学院遇见井上，他的所有小表情都被收进眼底，逐一刻进记忆里。
今天他似乎是不想戳穿井上的小心思，刻意选择了无视，径直走到办公桌开始清点收拾警护用具。
“对了系长，我有事想问下您。”笹本拍了下井上的后背，随即朝尾形办公桌走去。
“嗯？”脱下外套，将领带稍微松了松，尾形拉开办公椅坐下，抬头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笹本像平时汇报工作时一样极其自然走了过去，走到尾形面前时微微欠身，压低声音道，“今天，井上先借我一会儿可以吗？”
“借？”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尾形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狐疑地问道，“你说要借井上？”
“嗯，请把井上借给我一下，系长。”
笹本笑意盈盈，没看漏尾形明显皱起的眉头和言语间流露出的些许疑惑。
而那边还在聊天的山本、石田和井上，此时却也像三个蹲八卦的狗仔一样，贼贼地盯着那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两人。
“怎么感觉系长有点生气的样子？”山本举着镜子梳着他的三七开SP标准头型，故意把视线越过镜子偷看那边谈话的两人，“总觉得能感觉到系长身边绕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场。”
“什么气场？”石田把女儿的照片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来放回自己的抽屉，“系长一直都是自带气场的，你想多了吧。”
“不对吧，虽然平时对我们也没怎么摆过臭脸，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系长感觉好可怕。”
“是吗？”石田转过椅子，直接滑到井上身旁，手肘戳了戳他的手臂，“井上，你怎么看？”
“……”
“井上？”见对方没有反应，石田干脆再把椅子滑过去一些，却看到井上还在一脸神游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轻咳一声装作清了清嗓子道，“喂，你没事吧？又不舒服了？”
“啊，不是，没有不舒服，抱歉刚刚走神了。”
“真的没事吗？”
“嗯，刚刚走神想了点事而已。”
井上若无其事地扯扯嘴角笑了笑，石田却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他狐疑地看看井上，又转头看了看那边看似结束谈话的尾形和笹本，瞬间就明白了井上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毕竟他们四系资历最浅但最拼命也是能力最出众的井上薰，只要遇到和系长尾形相关的事就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复杂的表情和细微的情绪波动，虽然井上平时总是能尽可能控制好情绪，但作为群体动物的人类，或多或少都会将情绪通过别的形式流露出来，并无法完全做到将它与自己完全割裂分离。
看着一手握拳作胜利状走过来的笹本，井上的眼神却还是不由自主飘到她身后的尾形身上，随着笹本越走越近他才不得不匆忙收回视线。
“搞定。”
“诶？搞定什么？唔噗——”山本一脸兴奋凑过来，却立刻被笹本用手里的文件夹扇过去，一把堵住嘴给硬生生挡了回去。
“今天井上要陪我去逛街。”
“诶？？？逛街？？？”这次惊掉下巴的是石田，后半句“约会吗？”都到了嘴边还是强行被咽了回去。
“对，我，和，这，家，伙，”笹本转过身，重重拍了拍井上的后背，接着抓过他的肩膀用力捏了下去，笑眯眯道，“对吧？井，上，君？”
“好——痛！”井上有那么一瞬间还真以为锁骨被笹本给捏裂了。
这双匀称的纤纤玉手，它们的主人可是一个轻松就能捏弯二十公斤握力器，实打实的原奥运候补射击队员，于是刚刚还在发呆的井上被她这么一捏也多少觉得应该应景地求饶一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笹本桑你松手吧求你了！”
其实这点痛对井上而言并不算得上是在“疼痛”的分类等级中能够排上名次的程度，毕竟穿着防弹背心正面中一枪的时候都比笹本捏他稍微痛一些吧。
井上特殊的身世导致他性格体质发生异变，从小学开始就经常被同学和老师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对待外界的感知在一段时间内都是麻痹状态，因此总被揶揄“井上的痛觉神经大概坏掉了吧”，他却早就习以为常，从不去解释辩驳。
一番嬉笑玩闹过后，四个人纷纷起身和尾形打招呼，正式下班。
井上也没有多看尾形一眼，逃一样地跟着笹本他们离开了四系办公室。
四人离开后的办公室冷清了许多，虽然还有其他同事时不时走动，但他们和尾形的交流甚少，更多还是因为他周身萦绕的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所以很少有人会在没有工作需要的时候主动和尾形搭话。
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尾形抬头看看眼前四个空荡荡的座位，想起方才井上闪躲的眼神和游离的语气，心里感到奇怪却又道不明缘由，这种踩在云端摸不到实感的现状多少让他有点烦躁，于是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敲起当日的警护报告书，试图让内心平静下来。
人一旦投入到工作中之后，对时间的感觉往往会变得暧昧，当尾形写完报告书存档打印整理成文件夹，忙完当天的所有工作合上笔记本电脑时，抬头才发现办公室已经只剩他一人，墙上的时钟也指向了十一点。
一如既往接近病态般对时间的严守，让尾形被提拔进入警视厅后没少招来同僚的白眼。
如果心中尚且不存“大义”，又怎么会在这个枯燥又危险的岗位上坚持至今，身为SP的第一要务不就是对任务的严格执行和对警护对象的绝对服从？
然而SP的存在，究竟是对谁的绝对忠诚？这到底算是愚忠吗？
曾经的尾形不止一次扪心自问，却始终不想说出那个令人失望的答案，而如今的尾形，似乎已经找到了他追寻已久的真理。
“啪嗒——”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走廊里羸弱的荧光灯映得这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切。
空荡荡的房间里，桌椅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个人用品的桌面一尘不染。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诉说着这份工作不需要“自我”和“人性”，好似新生的神祇，不染一丝人间烟火。




◆◇◆




东京的夏天总是像烤炉一样，高温反复炙烤着仅存的耐性。
从车站出来，尾形习惯性抬手看了眼腕表，还没有过零点。
吸一口气，夏夜独特的湿润气息瞬间席卷而来，充满整个鼻腔。
那是一种大城市独有的气息，他并不算讨厌，却也远谈不上喜欢，空气里似乎总是带着一丝潮湿的黏腻感，轻易便能引人心生不悦。
闷热的天气让方才渗出的汗水大量积聚，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尾形忍不住解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试图让空气能够在差不多已经黏在一起的身体和衬衫中间尽可能流动一下，带走一些热量。
正当他收拾好领口准备动身之际，远处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系长——！”
心头一惊，尾形顿时感到胸口传来的剧烈跳动，他并没有立刻去搜寻声音的出处，甚至强装镇定，脑内强行说服自己那是幻听。
这个时间点的工薪族和白领差不多都加完班，开始一波波搭乘电车回家，站前的广场上人还不算多，三三两两走过去几波，看着井上喊着“系长”跑过来的样子露出一脸疑惑，再看看被叫的那个人的脸，便一个个都吓得赶紧收回了原本打算打趣看热闹的视线。
“系长！今天辛苦了。”
直到那个让自己心里多少有些郁闷的家伙跑到自己跟前，尾形才认命般地闭眼重重叹了口气。
再次睁开眼，声音的主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只见他手里提着一个偌大的袋子，看不清装了什么，而那双大眼睛在路灯柔和光线的映衬下闪闪发亮，带着一点小小的期待。
说没有动摇是假的，尾形认命般地放弃装傻的打算。
“你也一样，辛苦了。”尾形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和笹本他们的聚会呢？”
他有些无法直视眼前的年轻人，想装作无事发生顺带问话，带着些许飘忽的语气却轻易将自己出卖。
“我并没有去聚会，只是让笹本桑带我去了几家体育用品点看看有没有新出的健身器材。”
井上薰怎么会不知道尾形总一郎话中有话，却还是难得地想恶作剧逗一下总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尾形。
闻言，尾形只是应了一声“是吗”后便没有再接话，转身继续公寓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隔开差不多两三个人的距离。
短暂的沉默后，尾形还是觉得不妥，于是边走边道，“逛完了就赶紧回家休息，就算明天不当班也好好做一下自己的私生活和日常管理。”
“那个……系长……”
“怎么了？”
“我可以在系长家借宿一晚吗？”
即便是深谙警视厅和官僚体系尔虞我诈的尾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倒了。
“如果我拒绝呢？”他终于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
“饶了我吧……真的这样的话大概我今晚只能露宿街头了吧。”
难不成警视厅还有第二个前所未闻的SP因为被上司拒绝留宿而半夜跑去睡大街吗？
“哼——”顿觉无奈又好笑的尾形不禁失笑，继续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向前走。
“啊，又是这种让人不爽的笑声……”看出尾形并没有真的在生气，井上觉得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便快步追了上去，“现在日本治安这么松散，不知道我晚上露宿街头会不会被人抢劫啊……”
这一次尾形差点没有咳出一口血来。
哪个蠢货有贼胆当街去抢劫目前警视厅警备部内的“最强人形扫雷武器”井上薰？
如果有的话，可能那个人还没出生吧。
尾形摇摇头暗笑一声没有回应井上，即使内心反复作着思想斗争，嘴上却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
正考虑着后面要怎么对井上的鬼点子见招拆招，尾形却突然感觉手臂一沉，被迫停下脚步。
他撇过头，才发现原来是井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平整的西装袖子都被捏出了褶皱。
尾形顿了顿，半转过身看向井上，却只看到他头顶小巧可爱的发旋。
“尾形桑……”说出口的瞬间井上就开始后悔了，他只希望尾形不要更多误会些什么。
“井上你到底怎……”话还没说完，尾形就被井上说是递过来不如更像是撞过来的袋子塞了一满怀。
“这个，希望你能收下。”把袋子一股脑塞给尾形，留下这句话，井上转身逃开似的加快步伐打算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纠结旋涡。
借着路灯的光线，尾形发现从纸袋里露出来的原来是一簇鲜花，嫩黄色的花瓣被井上刚刚那一塞，可怜兮兮地撞歪了不少，还有一些耷拉着一半就快掉落下来。
尾形这才意识过来，为什么井上会深夜等在他通勤回家的车站，为什么会一反常态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为什么会突然塞东西给自己。
其实原因意外就是这么单纯罢了——
只是想找个机会和他一起度过珍贵的时光。
胸口被塞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不知道从何处落脚才能做出最好的反应，更觉一拳打过去软绵绵无从发力，不安和惊喜，两种情绪交织而起，在内心纠缠。

（啊，尾形总一郎啊，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顾不得娇柔的花朵是不是会受损折断，尾形把纸袋往提着公文包的手臂下用力一夹，直接朝着井上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身为SP的人，步伐经常是带着一种沉稳冷静，而此时的井上和尾形凌乱的脚步声里，却透出平时不曾出现的焦躁。
周围的一切突然没了声响，尾形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的鼓动。
尾形不得不感叹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年轻人除了身手好跑得快，意外地却也带着一些细微又体贴的笨拙，没有任务和任务中确认没有威胁偶尔放空的时候，举手投足都总透着恰到好处的可爱。
他也知道同僚在背后对井上指指点点，也总是指责自己太过护短，每次听闻过后尾形也总是一笑置之。
但井上薰于尾形总一郎，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从二十年前的初见，到二十年后的重逢，每一个时间点都充斥着刻入骨髓的痛楚，他也明白，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和他感同身受理解这份剜骨之痛。
进入警视厅警备部警护课的尾形几乎从未遇见像井上这样能轻易撬动他内心情感波动的人，撇开身世，井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正因为知道井上的两种身份，凝视过井上不同时期不一样的双眸，也正因为曾经的无能为力，才明白现在自己真正想要保护的不是都知事，不是前幕僚，也不是前首相，而是在他身边触手可及，那个曾经和他一样熟知真正的绝望为何物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井上刻意放慢了脚步，还是尾形下意识加快的步伐，不一会儿那个逃跑的人就被尾形追上。
“井上！”尾形回击似的一把抓起对方的手腕，稍加用力便让他停了下来。
目前在整个警视厅，能够这样抓到井上的手腕还没有被他一招反制的，可能也只有尾形。
“……”井上只是慢慢回头，眼神对上尾形，没有说话，尾形的力气实在很大，而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没办法挣脱，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能力上。
尾形看出来对方都到嘴边的话，只是碍于对他的尊重而没能说出口罢了。
看着井上紧紧皱起的眉头，尾形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很清楚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现在其实内心充满了不安。
深吸一口气，平缓下方才因为奔跑而紊乱的气息，尾形咽了一下口水。
井上见状，方才还有些怨念的眼神瞬间便从尾形身上挪开，看向一边。
离开警视厅时领带被尾形摘下放进公文包，走出车站后便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疾走时迎面而来的气流吹开他的衣领，脖子附近的皮肤闪现的汗水，衬着不安稳的气息和方才因为吞咽口水而滚动的喉结全都裸露在空气中，井上莫名觉得耳后一阵发热。

（一定是天太热的关系……）

似乎也看透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的一点小心思，毕竟自己也不是白白比这家伙多活了十年，尾形清了清嗓子，松开抓着井上的手。
“跟我走。”
“……诶？”
“诶什么诶，不是你要去我家借宿的？”
“啊……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
“还是说你想露宿街头？”
“不想……”
“我家可没有多余的床给你睡，自己打地铺没问题？”
“啊……嗯，没有问题。”
“那就赶紧跟我走。”语毕，尾形转过身就走，完全没给井上留更多反应的时间。
尾形清楚地知道，井上一定会乖乖跟着自己走，就像当初劝诱时对着自己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的青年一样，一旦认定的事情便不会退缩也不再后悔。
而此时的井上跟在尾形的身后，方才凌乱的脚步都逐渐轻快起来，像极了一个拿到了糖果的孩子。
尾形悄悄回过头，恰好撞上了井上专注的眼神。
彼此都没有多说话，而尾形并不知道的是，微笑早已爬上他的嘴角。
而身后的井上露出了重逢时的笑，依旧是那个略带腼又乖巧的青年。

沉闷的夏夜，尾形永远忘不了那个可爱的人抬起双眸望向他的模样——

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晶亮的双眸眼波流转，就连那好看的眼尾都扬起浓浓笑意。


【END】





>>>后记

是十分突然的一个脑洞，虽然只有短短数千字，却让我写得很愉快。
最初灵感是来源于歌曲Luis Fonsi的《Girasoles》，冯西叔的歌词感觉十分温暖恬淡，非常适合老夫老妻CP，而SP原作中由于金城老贼的剧本导致最后在SP的世界线里尾井几乎等同于BE，所以就想着还是多给他们一点点温情吧……
其实也是我在写原作线的《Avid》的时候太过压抑了，所以想换一种心情来描绘尾井两人的感情，希望可以不那么OOC吧，也请各位看客多谅解包容……

最后，提一下主题，井上送给尾形的生日礼物——向日葵。
其实向日葵也是笹本姐姐和他一起挑的，小薰真的对送礼物这件事毫无经验可言。

最后，贴一下向日葵的花语——

一寓为太阳，爱慕和沉默的爱。
二寓为信念、光辉、高傲、忠诚、爱慕。
向日葵代表着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