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虽然没有得到理想的告白，到底还是在一起了。

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是，当你不小心剪坏人家头发，就很难再拒绝对方的任何要求了。

骸的闷气直到第二天早晨还没完全消。起床刷牙看见原本支棱出来的发梢少了一截，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不顾嘴里还揣着牙刷，跑回卧室朝着泽田纲吉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纲吉半梦半醒，困得眼皮抬不起来，翻个身又睡过去。

懒死算了，凪都醒得比你早。

公寓采光过于好了，客厅很热。六道骸打开窗户通风，看见楼下小车的后备箱半开，想起医院送的蛋糕还忘在车里没拿上来。

这种天气，蛋糕凶多吉少。骸不想处理变质的食物，转过身假装无事发生。

他面对橱柜里十多种咖啡豆陷入选择困难，最后选了没喝过的Myanmar。

稍微试了下，有巧克力的风味，但是对他来说还是略酸，打冰奶做成dirty吧。

拉开冰箱门找牛奶。纲吉的仓鼠属性依旧没变，能让企鹅迷路的大冰箱硬生生被他装满了。

最大的变化是原本堆满expresso的那层被隔出一半，塞的都是巧克力。

之前是没有的，骸记得很清楚。纲吉喜欢膨化食品，吃巧克力会下巴长痘，很少碰。

对成年人来说，零食本就是童年属性很强的东西，没有回忆加buff无非就是一堆花花绿绿的食品添加剂和糖分，所以巧克力才会成为他唯一会吃的零食。

翻了翻，有市面上常见的品牌，也有ChocoMe这种运输中容易碎所以不会出现在超市的小众产品。

六道骸拿了一盒出来，又放了回去。

不要想套路我，哼。

上午没什么事情，他边听Broadcast边顺手帮纲吉润色论文。好歹是在Demon Spade手下磨练过的，本科生的毕业论文对骸来说太简单了，轻轻松松就改到能让纲吉导师满意的地步。

上午十点多，纲吉揉着眼睛走出卧室。

本来在充电桩摸鱼的迷你莫斯卡见他立刻就有了精神，胸口加热柜叮好一个饭团弹到餐桌上，旁边正好是骸泡的麦片。

不同方位的瞵视同时射过来，原本还在因为昨晚某人的欲求不满而深感体虚的纲吉，瞬间清醒了不少。

小莫圆滚滚的大眼闪烁着……竞争心？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骸的目光也从电脑屏幕移开，看他会选什么。

「……」一大早这无缘无故的紧张氛围是怎么回事！

凤梨叶子的断口很明显。纲吉昨天试图补救，但是……巧夫难为无米之炊。

好惨，但是抱歉真的好好笑。

「你要怎么补偿我，嗯？」

语气还在不高兴，但眼睛里已经没有愠色了。

「嗯……这个家里你随便选吧，」纲吉托着下巴，嘴角沾了一点橙汁果粒，「除了ナギ，你想要什么都行。」

我才不走你的套路呢，骸撇嘴，挤出一句：

「巧克力。」

「好啊。」

囤的巧克力没全送给斯帕纳，还留了一部分，有备无患。

果然还是用上了。

纲吉选了Baci。这个牌子有点腻，但每颗巧克力都会附带一句情话纸条，还挺有意思的。

包装袋的开口朝向骸：「抽一颗吧。」

骸随便拿了一颗拨开，纲吉凑过去看小纸条的内容。

『 The heart has its reason of which reason knows nothing 』情不知其所起。

到底还是被套路到了，哎。

下午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拿帽子，顺便把沙发垫送干洗。纲吉用投影给凪播放魔法奇缘动画片，估摸着电影结束前就能回来。

没想到出了个小插曲。

刚出大门就看到有个红头发年轻人趴在车尾，正在……『偷窥』小绿的后备箱？

也就二十出头的年岁，身型很孱弱。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与纲吉视线相交，然后落在骸身上，本能向后退了几步。

他脸上贴着胶布，鼻尖上有没处理的擦伤。

「请问你有事吗？」

本来想溜走的，听到纲吉叫他，准备好逃跑的脚步没有迈开。

他低头盯紧自己衣角：「请问你可以不可以……」

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干脆就听不见了。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可以请你大声一点吗？」

「能不能先不要……」

后备箱是半敞的状态，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纲吉弯下身子，里面有点黑，但还是能够看清有几只小动物的轮廓。

啥情况？ 纲吉一脸懵，这才想起昨天后备箱刚打开就……被骸拽回家了，忘了关上。

后果是，一只流浪的猫妈妈钻进去，把这里当成了临时产房。

纲吉打开手机照明，一、二、三、四只小猫，缩在一起，充溢着奶膻味。猫妈妈已经走了，估计在觅食。

红头发年轻人也弯下身。他不是很敢看六道骸，只侧过脸对看起来和善许多的纲吉问：

「你能不能先不要动车子？」如果移动位置，母猫辨认不出幼崽，一窝小猫可能会饿死。

「肯定啊。」

泽田纲吉收起车钥匙，理所应当的口吻：

「不然猫妈妈就找不到小孩了啊。」

年轻人面色一变，双手拽紧挎包肩带，也不看路，转身就跑。

「啊、等等……」那边是花圃啊……

纲吉话音未落，他直接绊在停车位的路沿上，结结实实地摔到了花坛里，盛开的花丛被压出一个四仰八叉的人型。

「没、没事吧？你……」

挎包没关拉链，东西散落一地。纲吉放下沙发垫，过去帮他捡东西。

六道骸眼尖地瞥见那堆东西里面有个带纹章的信封。

黑手党家族的人吗？

他暗暗记下纹章的样式，找个借口把纲吉拽走了。

纲吉一路都在琢磨那几只小猫怎么办，他家已经有小醋王Fukurou了，不太可能再养别的动物。

两个人各有所思。骸把关于纹章的描述发给千种，不用过多解释，千种很快回复，查到纹章来自一个叫Simon的小家族。

西蒙古老却式微，Base在地中海一个山势险峭的私人小岛，有几条船做点走私贩私的营生。

「炎真君说他抓到猫妈妈了。」回程的地铁上，纲吉把LINE的聊天记录给骸看，「已经送到兽医院了。」

地铁上信号差，好不容易加载出古里炎真发的大猫的照片，一只脏兮兮的大白，泪沟很深，骨瘦嶙峋，只有腹部肿胀，被四只小奶猫包围吃奶。

这么快就加了联系方式吗？六道骸只瞄了一眼，没有说话。

纲吉察觉他的不高兴：「你怎么了？」

六道骸犹豫一下，没告诉他纹章的事，只说：「你不要跟他扯上关系吧。」

「炎真君吗？」

「不然呢。」

「诶，没事吧，喜欢小动物的能有什么坏人啊。」

「泽田小朋友你今年九岁吗？」六道骸故意用怪诞的眼神看他，「喜欢小动物的坏人多了，好人也有不喜欢小动物的。」

泽田纲吉做思考状。

「嗯，也是，动画反派也有很多养猫的。」

六道骸：「……」

九岁都高估了，最多六岁。

「比如，」泽田纲吉小声唱起来，「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只？」

六道骸：「……」

纲吉抬起胳膊肘碰碰他，拉长音调：「有一只……？」

六道骸：「……死都不可能陪你唱。」

真的吗？泽田纲吉微微一笑，伏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凤梨叶子肉眼可见地抖动一下。

敢说谎就杀了你哦，六道骸投去眼神威胁。

纲吉轻轻点头。

骸扭过脸，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格格巫。」

「说完整。」

明显就是在报复昨天被迫的dirty talk。

一回生二回熟。「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只格格巫。满意了吗？」

泽田纲吉心满意足。

上楼之前先收拾车尾箱，车位旁边的花圃还残留被炎真压出来的人型，营造出奇妙的喜剧氛围。

炎真帮忙做过初步清洁，留下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表达谢意。也没找东西压着，没被风吹跑也是奇迹。

纲吉交到新朋友格外开心，六道骸狠不下心扫他的兴。莽撞、胆小，人也羸弱，又是最不起眼的走私贩子家族，就算是黑手党也翻不起什么水花吧。

不足为惧，但还是惹人反胃。

奶膻味很难散去，纲吉新开了一盒空气清新剂才勉强盖住。

到家比预计晚，凪已经看完长发公主，投影屏正在播Elsa女王建冰雪城堡的经典片段。

她已经看无数遍了，仍然最喜欢这一部。

反正论文也过关了（虽然基本靠骸帮忙），要不带她去迪士尼公园吧？

东京的话不太行，凪的身份卡是假的，没办法拿护照。但巴黎作为欧盟地区可以自由旅行，不会被拦下来。

纲吉在网站上检索，遗憾酒店没有Frozen的主题房。

「不是想打击你，但ナギ不会想去游乐园的。」

骸从后面抱他，精致的巴掌脸埋在他肩颈，一呼一吸之间萦绕着沐浴露的柠檬香气。

头发湿答答，蹭得纲吉脖颈直痒。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完全吹干，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游乐园，」纲吉认真反驳，「这是迪士尼游乐园，世界上没有小孩不喜欢。」

「ナギ不是一般的小孩，她不想当小公主。」

她想成为独当一面的战士，像托米丽丝女王那样。

「可ナギ她是女孩子啊，哪有小女孩会不想当小公主。」

六道骸颇为无奈，倒也不能怪纲吉，他的成长过程注定他很难理解凪的禀赋。

「ナギ不想。她在勉强自己答应，想让你安心。」

同理，她假装相信迷你莫斯卡会动是因为魔法，也是希望你安心。

她把你看得比自己重要太多了。

骸心里惦记另一件事，也不愿纲吉明白他为什么了解凪的心思，只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

「不要再问了，相信我。」

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划过眼前微张的粉润菱形嘴唇，探入一个指尖。

「来做你许诺我的事吧。」

—
无奖竞猜：地铁上，纲吉在骸骸耳边说了哪5个字，让骸境泽当场真香。





20

西班牙，巴塞罗那。

水野熏是个没什么生活的人，休假的时间和平常无异，仍旧去球队训练场。

离开宿舍之前，他往室友房间瞄了一眼。

山本武已经不在了。与他相反，每逢训练空隙，只要有个两三天假，山本就会搭早班机飞去罗马。

水野熏拉开抽屉翻出备用手机，编辑简讯，把山本的动向发给手机里唯一存了号码的联系人。

罗马，鲜花广场，热闹的人群围簇着布鲁诺雕像。

正值Residenza in Farnese酒店的下午茶时刻，朗姆玫瑰蛋糕每周一次限量供应，炙手可热。

微风和煦，扬起屋檐遮阳帆下摆的幡动，摇曳成橙金色的海浪波纹。

白底雏菊桌布也随风漾起褶皱，被Reborn摘了爵士帽放在桌角压住。

他刚结束任务从南部回来，在九代目的授意下，去给几个盘剥难民的黑手党家族『立立规矩』。

西亚政局不稳，平民在内战中流离失所，被迫逃离故土。无数人在逃往欧洲的蛇船上遇难，千百具尸体席卷到风浪中，构成地中海波涛下无数残骸中微不足道的一隅。

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被蛇头控制，成为黑暗世界的最底层。无人在意他们在自己的国家，曾经是教师、是商贩、还是拉小提琴的街头艺人。

而眼前天空湛蓝，阳光温暖，在Reborn眼中汇聚成强烈的割裂感。

山本去吧台点冰饮，一平也去拿蛋糕，座位只剩泽田纲吉和看向远方玩鬓角的Reborn。

「哎我问你。」

纲吉向前倾身，戳戳Reborn面前的玻璃杯试图引起注意。

「世界上会有小孩不喜欢迪士尼乐园吗？」

话音刚落，左右两边凑过来两颗脑袋。

「迪士尼？」一平小臂上稳稳托着三盘蛋糕，「几时去？我揾人帮我睇店。」

「去东京的吧？还能去环球影城，顺便回家住几天。」

山本武已经在翻开记事本看行程了。

泽田纲吉：脑仁疼。

作为在场仅存的成熟大人，Reborn即时出手浇灭他们的热情：

「蠢纲你好好准备毕业答辩，不许乱跑。」

山本想起阿纲家那孩子好像还没护照。

「哈哈，好遗憾，正好巴黎有Japan Expo的博览会，现场评选年度最佳Cosplay……」

捕捉关键词：Cosplay。穿刻板黑西装的Reborn带杀气的眼神射向山本。

你胆子不小嘛，连我都企图拿捏。

山本即刻收声，继续讪笑。

泽田纲吉：天灵盖疼。

讲明白前因后果，山本难掩失望，原来他想和六道骸一起去啊。

一平同样失望。没得玩了，哎。

「实话说，你同他和好，我还挺惊讶的。」

山本难得笑不出来，吸管搅得冰块珰珰作响。

他面前放的不是玫瑰形状的蛋糕，而是一份无麸质藜麦。高中毕业之后，他主动吃甜的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为了心爱的棒球，放弃的东西何止甜点那么简单。

纲吉承认：「嗯，我也觉得很打脸。」

「他对你怎么样？」

「能再坦率点就好了。」

几只鸽子在脚下左摇右晃，咕咕啄地，绕开山本投喂的藜麦。

纲吉的手机屏幕亮起Whatsup消息通知，是白兰。

『 Hi ♪ 有个惊喜给你 』～Byakuran 下午 3:14

[图片]

『 晚上见 ♪ 』 ～Byakuran 下午 3:16

……

近期没有什么特别的项目要赶，研究院氛围轻松，没到下班时间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M.M等下有酒局，拿出随身的小镜子补妆，镜面反射角度正好冲向后面的办公桌。

小骸今天戴了平顶海军帽，挡住前额，更显脸小。原子笔在手上转来转去，眼睛不停瞄向窗外，分明已经坐不住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等谁。

他没救了， M.M翻了个白眼。

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站起来，整理一下帽檐，摘掉单边眼镜，不声不响地走了。

M.M看向窗外。泽田纲吉一路小跑，身型在层叠的枝叶之下时隐时现，穿过红砖建筑前古老的青石板路。

柏木在楼前的石阶洒下树荫。他的脚步加快，舒展双臂扑向前面的人，戴深蓝海军帽的男人将他稳稳接住，拥在怀里。

笑容无忧无虑，身体和灵魂都轻盈得像只雏鸟。

太耀眼了。

只在一转眼的时间有些羡慕，M.M收回视线，继续补妆。

一平拉面今日早早关门，店门口放着盛满糖果的篮子，作为对客人的关店补偿。

店面后门，卸货区停着一辆墨绿的Mini Cooper，后备箱塞满一平赞助的食材。

纲吉买车的时候没想到自己能交到超过一个朋友，竟出现了位置不够座的情况。

山本、一平、斯帕纳和骸，再加自己，一共五个人。

「我的车只能坐四个人，但这里步行回家只要十分钟。」

山本武：「你说的对，问题是谁步行呢？」

三个乘客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骸。

「想Peach呢你们，」这一次，六道骸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我才是纲吉的副驾驶。」

于是小小的四座车挤了五个人。

猜拳输了的人最后选位置，六道骸成了夹在后座中央的倒霉蛋。

纲吉启动车子：「等下万一遇到交警，麻烦你们蹲下一个，我已经没分扣了。」

坐在副驾驶的山本武：「你说的对，问题是谁蹲下呢？」边说边回头看。

三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骸身上。

……

电梯太狭窄，五个人外加食材运了三次。

山本武最占地方，跟货物垫后单独走。

六道骸还在记刚才的仇，环抱纲吉肩膀站在电梯里，讽刺道：

「看来你不适合纲吉家。」

「哈哈，毕竟我193厘米嘛。」

「……」

所以说你何必惹他呢，纲吉头疼。

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电梯门边，鞋架已经超挤不下了，只能收进柜子里。

餐厅缭绕着奶油意大利面的香甜气息。对食物最挑剔的山本也喜欢做菜，在帮主厨一平打下手。

炉灶上，罗宋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泡。Reborn尝了一口，对山本说再加六十毫升番茄酱，被山本讨价还价到四十。

斯帕纳和小莫打了个招呼，去玩那台实体三维弹球『太空军校生』。

「上次来你家还没有这台。」

他玩得很厉害，很快刷新了记分板的最高纪录。

「是上个圣诞节Reborn送的。」纲吉暗想骸肯定又要不高兴了，接过小莫送的绿茶。「不觉得这个图很像小熊吗？」

斯帕纳闭上左眼，仔细看了一会儿。

「看不出来，但是中下部分这里有点像祖玛。」

「好像还真是呢。」

窗外，晚霞卷起漫天的火烧云，一直燃烧到天空尽头的地平线。

一辆银白的Porche 911 驶过来，停在小绿正后方的车位，在平凡的街区格外惹眼。

纲吉笑道：「今天的功臣来了。」

白兰单手提着文件袋，朝楼上的纲吉挥手打招呼。

他的外套搭在肩上，银灰色钉珠领的上衣更显得成熟干练，斜阳映衬着幽深的紫色眼瞳。

凪自己打开车门从副驾驶跳下来。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餐桌摆满各色菜式，Reborn做的奶油蛤蜊意面是当之无愧的C位。

白兰特意带来一套Baccarat香槟杯，捷克水晶的质地，绚烂夺目。

Brut Nature干香槟的糖度很低，白兰喜欢，山本也可以喝。纲吉另外开了一瓶更甜的Doux，预留给骸和斯帕纳。

「正一君怎么还不来？」

「他在加班。」

纲吉语塞。

「你是魔鬼吗？ 现在都快九点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 」

主厨一平不喝酒，纲吉换果汁倒给她。

最后是凪。她和骸坐在一起，面颊微红。

纲吉看着她和骸，心里有个地方仿佛被名为『幸福』的感情填满。

真的，好幸福。

「ナギ想喝什么？」

「和骸大人一样的。」

「那要你长大才可以。喝橙汁吗？葡萄汁？」

「都可以。」

趁纲吉转身，骸飞快地用叉子沾了点甜香槟，让凪尝了一下。

没注意看是什么口味，纲吉给自己倒了剩的比较多的那瓶，举起酒杯：

「恭喜凪小朋友拿到身份，以后就是泽田家的合法成员了。」

日文名字不能在意大利登记，她给自己起了新名字Chrome。

比做一个假身份多耗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但是，只要想到所有的文件都真实有效，领养程序也完全正规、没有半点儿虚假，纲吉就觉得无比安心。

以后，她是一个活在阳光下的孩子。

真正的泽田家的孩子。

「这是大家所有人的功劳。」

白兰：「咳咳。」

「……好吧主要是白兰的功劳。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大家才好。Salute。」

这一刻，无论身份，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摒弃成见，在那个青年的偕同之下，举杯祝颂。

清脆的碰杯声此起彼伏，在场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这片刻的温馨中。

没有人注意到，窗外的漆黑的夜色里，一双眼睛正凝视着公寓楼唯一亮光的窗户。

-原定计划是今晚。
-我知道。他对我好，我想多给他一天。

TBC






21

只正经了短暂的几分钟，这些人聚在一起，永远是吵吵闹闹的。

「你看他们，」纲吉伏在骸耳边说悄悄话，「好像一群快乐的蓝精灵喔。」

他酒量甚微，又被连续灌了两轮，脸上泛起微醺的可爱红晕，已经开始说醉话了。

骸拉去他天台醒酒。

初夏的晚风携畔花香。夜空幽静，月明星稀。

两个影子重叠，形同一人。

「唔……」

他被骸压在围网上深吻。吻了很久，缠绵缱绻，直到他醉意更浓才依依不舍的分离。

骸的脸埋在他肩颈之间，呼吸全数吐在他白净的皮肤上。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毕业之后。」

「嗯？」纲吉还没从半酣之中缓神，只好奇他怎么突然问这么正经。

温和深棕的眼睛，大得有些过分了，潋滟的水光中映着自己的影子。

心里有个地方似在融化。

知道纲吉醉着，脑袋处理不了太复杂的数据，骸终于收起平常的乖僻腔调，罕见地吐露心声。

「我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你想去哪我都可以陪你。」

我的心里有个黑匣子，被我拼尽全力浇铸压缩成坚硬的一小块，无人敢碰，连我自己也不敢。

如果匣子破裂，滔天的洪水会淹没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让整个世界同我一起坠入深渊。

唯有你让它融化消解。

「你之前不是问我的Sponsor是谁吗？他叫Demon Spade，参议会的成员，黑手党，野心家。他在全世界的孤儿院搜罗有天赋的孩子，培养成他在政府的耳目。很讽刺吧，就像毒贩会送年轻部下读警校那样。」

他牵起纲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他想培养我成为他意志的继任，进下议院、立法会，为他想做的事情开路。」

晚风吹散酒气，纲吉清醒了一半，捂住他的嘴唇。

「不要再说了。」

骸扯开纲吉捂在他脸上的手，轻拍后背让他安心。

「没关系。」他知道纲吉讨厌听残忍的事情，连糟糕的新闻都不愿意看，遂没再说下去。

「Demon早就不在了，我现在是个自由人。」

泽田纲吉垂下眼睑。

我知道。可我不是自由人，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我是一只看似自由的小船，实际只能行驶预设的航道，每次偏离都会面临触礁沉没的威胁。

「所以无论你想在哪里定居，米兰、东京、或者你故乡并盛……」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要你想，我都可以陪你。」

纲吉没有回答， 靠在他的胸口，微风扬起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或者，如果你还没厌烦读书，要不要继续读个Master？你答辩成绩还凑合，我也可以帮你写Reference。」

纲吉目光游移躲闪，却逃不开盯紧他的幽邃的异色眼睛。

「我困了。」

……

入江正一放弃了午饭时间，伏案打盹。

昨夜又是一个通宵的夜晚。某个任性的上司把所有工作丢给他，自己跑去纲吉家的聚会。

上午靠一杯 Triple Expresso 强提精神，实在扛不住了。

透过门缝看他疲惫的样子，泽田纲吉没有进去打扰，轻轻把门掩上，去楼上找白兰。

白兰的办公室在顶楼。他靠在门口做心理建设，门突然毫无预兆地向内侧拉开。

纲吉还靠在门上，没来得及调整姿势，猝不及防向后摔去。

「啊——」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被白兰稳稳接住，扶了起来。

「哈…不好意思。」

白兰一如往常和蔼亲切。

「这么快就想我了吗 ♪」

「你昨天走得早，」纲吉没理会他的戏谑，「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音响播放着Coldplay那首著名的『Yellow』。

纲吉戳走沙拉碗里一颗棉花糖，露出银碗内橙色珐琅饰面，很有他喜欢的设计师 Elsa Peretti 的风格。

「欸～你说想继续读书？」白兰的神色有些困扰，「我还以为你讨厌上学呢。」

Wedgwood骨瓷杯盛着日式煎茶，温度恰好怡饮，茶香扑鼻。

这世界上能让白兰亲手泡茶的人，也只有沙发上这一位了。

「该不是为了逃避继承式吧。」

他眼色冷厉了一瞬间，很快恢复笑容。

纲吉没有被那个眼神吓到，继续啜茶。

「我不喜欢上学，但并不讨厌历史。」

奇妙的巧合，确实很有彭格列纵向传承的风格呢。想到这里，白兰心情突然变好。

「所以你想继续读历史系？」

「是的。」

「嗯，好啊 ♪」

答应得太快，快到让纲吉有些惊到，刚才准备的说辞都没用上。

「诶？ 真的？」

「我也想过让你读Master，读法律，做最高院的大法官，或者Government Deputy。不过既然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也可以迁就。」

也不是第一回了，看看你家那群人就知道，哪个我不想一火箭送到外太空去。

白兰从银碗里捡出棉花糖，逐颗摆成微笑小骷髅的形状。

「毕竟我想你开心。」

说谎。

纲吉捧着茶杯，不动声色，盯着煎茶若草色的水面。

初夏的气温舒服，但车里还是会闷。

山本武等得无聊，在花园瞎溜达，偶尔撕几朵花搞破坏，给白兰上上眼药。

成片的鸢尾和风信子簇拥着象牙色的漂亮建筑，在典雅的框架内极尽华丽，让人联想到维也纳的美泉宫。

只有停车场整齐的救护车和屋顶停机坪证明这里真的医院。

山本的眼睛时不时飘向正门，期待友人的身影快点出现。

这是短期内和纲吉的最后一个下午，晚上就要搭航班返回西班牙，下次再见要等月末了。

他看着那个褐色头发的青年脚步轻快跑下台阶，整个人气场都变温柔了。

Fiumicino 机场附近有很多停车场，纲吉常用的离航站楼稍远，却很空旷，车位好找。

山本提前换了电子登机牌，只有球棒需要托运。

他没带走什么行李，衣服都放在纲吉家，因为『月末再来用得上』。

至于能不能给六道那家伙添堵，都是顺便。

纲吉调整角度停正车身。

山本解开安全带，转身从后座拿过球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是来过很多次的停车场，今天有些许不对劲。

运动员天生的直觉告诉他，违和感的来源，是刚刚入场、停在左前侧的黑面包车。

脏兮兮的车身，但是车轮干净，车牌颜色也略深，大概率是假的。

杀气。

不是球场上进攻方的锐气，也不是阴险记者的设彀藏阄，是真正的杀意。

纲吉正想打开车门，手腕被山本牢牢拽住。

「？」

「别下车，」山本声音低沉，「我们走。」

到底是相识十年的默契，纲吉立刻明白了形势，他点点头，启动车子，驶出车位，向出口的方向驶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突然亮起刺眼的远光灯，纲吉被眩目灯光刺得睁不开眼，眼前霎时透白，陷入暂时性的失明。

运动员的动态视力让山本在被晃到闭目之前看清，那辆车骤然启动加速，朝他们冲过来。

「阿纲！」

方向盘被山本抓过，猛地打向一边。

耳边炸开巨响，安全气囊弹出正面撞在脸上，纲吉当场不省人事。

山本的安全带没来得及系上，惯性作用下迎面撞上挡风镜，玻璃上满是飞溅的血迹。

他清楚地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空气清新剂的清香被烟味取代，山本咳了两声，率先恢复意识，嘴里一股血腥，呛人得很。

他的疾打转向让原本径直撞去驾驶位的面包车改撞在侧后，却让右前方撞上了停车场的立柱。

纲吉因此伤得不重，只是被安全气囊撞晕了。

山本顾不上检查伤势，强撑起身按开驾驶位的安全带，防止阿纲脖子被卡住。

「阿纲…醒醒…」

纲吉的手机响起，碎裂的屏幕上亮起白兰的名字。山本想接起来求援，但手机摔出去太远了，肩膀使不上力，如何挣扎都够不到。

头顶和胸口的剧痛袭来，但他没时间管那个，因为他透过后视镜，看到更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面包车上跌跌撞撞下来两个蒙面的人。

山本眯起眼睛，眼前被鲜血浸湿，睫毛糊在一起，看不清来人的身型。

他摸到棒球包正卡在座椅中间。

会死吗？ 大概吧。

但我绝不允许你们不战而胜。

山本扯起纲吉的袖子，蹭掉挡眼睛的血红液体，视线总算清晰了。

他扯开球包拉链，座椅间隔狭小，费了点力气才抽出球棍。

下车的时候左肩胛传来一阵剧痛，八成是撞断了，好在勉强还能活动。

山本踢上车门，拎起球棒，透过茶色的玻璃，最后看了一眼驾驶位昏迷不醒的青年。

「不要出来，等着我。」

他轻声说，手掌离开窗户，留下一个血手印。

球棒抗在右肩，山本迎面走向那两个凶手，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反而使他感觉不到痛了。

小绿车的天线上戳着一个装饰用塑胶仙人球，印着「27」的字样，经刚才那一遭竟然没甩掉，刚好可以用来当投球。

目标是两个全垒打。

与此同时，半座城市开外的杰索二分院。

一架医用直升机转起尾桨，驶向 Fiumicino 机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