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接到了一通匿名电话。

“卡芙卡妈妈！！”

电话的另一端还没出声，小浣熊就已经激动得连手机都要拿不稳了。他主动联系过卡芙卡几次，可惜这位都市丽人大多数时候都在忙着出任务，只告诉他要玩得开心。

穹偷偷存下了那个没有头像的号码。虽然不能和卡芙卡一起参加各种小游戏，但把她的电话留在自己的通讯簿里，就好像卡芙卡真的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像极了过去他还在星核猎手的那段日子。

卡芙卡很少给穹打电话，除非是剧本的要求，或是星核猎手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听到小浣熊这么有精神，卡芙卡微微勾了勾唇角。没有言灵，涂着胭脂的薄唇吐露出真挚的请求。

“我需要你。嗯……应该说，我需要你们列车上那位黑头发的小家伙——阿刃的旧友。”

“刃……他不会要对丹恒老师做什么吧！”听到刃和丹恒，穹的神经一下就紧绷起来。

一边是带着他做任务还一路保护他的二舅，一边是他出生入死的好伙伴丹恒，他可不想几天后再看到的丹恒是在鳞渊境里的一颗蛋，或者再看到的刃是一具躺在不知哪里等待着复活的尸体。

“阿刃的情况很糟糕，似乎不全是魔阴身，但我的言灵术无法奏效。”卡芙卡顿了顿，看向蜷在房间角落面壁的剑客，“而解决问题的关键，我想，应该就是丹恒先生。”

“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同伴。如果真的压制不住阿刃，银狼也会在意外发生前把丹恒安全传送回列车。”

穹向来不擅长拒绝卡芙卡，而且星核猎手确实从未蓄意伤害过星穹列车的乘客。

“好吧。那……我问问丹恒他本人的意见。”

丹恒听完一愣，想不到三天两头吓他的女鬼竟然也会有这样情绪低落的时候。上一次看见他那么难过，还是他不小心蹭掉了限量款金人部件上的一块漆。

刃，或者应该叫他应星，在工造司没人的小角落缩了一整个午休，头发里插了片枫叶就继续失魂落魄地去打铁了。

最后还是工造司第一巧匠，“百冶”，也就是他自己，在下班后动手补上了那一小块残缺颜色。

现在到底又是什么，能让一个一心求死之人消沉低落？

丹恒也不免有些好奇。而且他也不想看见自己曾经的挚友就这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毕竟木头是很容易长蘑菇的。尽管对方之前总缠着自己、要自己偿还代价，还动不动就刀兵相向。

他明明可以放着不管的，可他又一次对刃心软了。

丹恒摸了摸车厢里的糯米团和芝麻酥，向这两只么扭么扭的小猫猫道了个别，蹲下身告诉它们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两只小猫伸出粉粉的肉垫挠挠丹恒的裤脚，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尾巴。

在穹问道是否需要陪同时，丹恒只是浅浅地回以一笑。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意料之中的回答。

穹叹了口气，目送着自己的同伴走进银狼发来的传送区。

丹恒总是一遇到与刃有关的事就格外上心，不管是和刃的对决，还是不仅没有上报给列车组的长辈、还越发频繁的私下邀约。

“刃叔从昨天下午开始就这样了。”银狼站在刃的房间外，连她最爱的泡泡糖都不嚼了，“过去你是和刃叔走得最近的人。但鉴于和你见面可能会让他的魔阴身发作，我们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

“拜托你，丹恒！”无名客从未见过银狼对待游戏以外的事物这么认真，“你或许是最适合、也是最后的人选了。”

房间的门虚掩着，右手的臂鞲正微微发着热——刃就在里面。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书桌上放着丹恒上一次借走的书，书封面上还贴着一张翘边的便签。那是他想到刃很少看手机，担心他看不到所以故意留下的。刃应该是到昨天才出完任务回来，房间里还留有一点血气，那张便签也没有被撕下过。

不是什么深奥难懂的书，书封面上甚至还印着可爱的小猫图案——《如何养好一只猫》。

是丹恒平时不怎么看的种类。在他上车之前都是居无定所，更不用提养宠物。直到糯米团和芝麻酥上了列车，他才逐渐对这种可爱的小动物有了兴趣。

便签上也没写什么重要的信息，只有一排清秀的手写体。

『糯米团和芝麻酥相处得很融洽，你也可以上车来看看它们。』

柜子不是特别拥挤，但摆放的物什也绝对不算少。龙尊MK2000型1/7手办、列车组迎新盒蛋智库管理员款、冷面小青龙叠叠乐、赵大宝一番赏坐姿娃、白壳小黑猫抽纸盒……那只和自己成对的臂鞲被仔细地保养过，正躺在一个透明的小盒子里。

一切如常。

只是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没有体温和褶皱，应是这房间的主人一夜没睡。

在太阳照不到的角落里缩了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抱着膝盖、头发乱蓬蓬的高大男人。

“刃……”

丹恒小声叫了叫对方的名字。

没有回应。

他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小心得仿佛是生怕惊动一只浅眠的大猫。

刃果然没怎么睡，纵使有丰饶的力量，眼下还是有两圈明显的乌青。金红色的瞳孔有些涣散，视线不知该往哪里聚焦后索性散开在眼前的墙壁上，连丹恒来了都没发觉。脚边还躺了个拆开的快递盒，歪歪斜斜的样子竟有几分落魄。

一定是被刃影响了，那分明只是个包装周边的小纸盒，气泡纸上的胶带都被剪切得干净利落，可没收拾整齐的塑料包装和吧唧背卡总有种……颓败之意。

原本应该被包装好的吧唧更是不知所踪。

刃还是没有说话，但那只绑了绷带的手以极小的幅度抽了一下。或许是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又或许是……

丹恒这才发现刃藏在自己视线盲区的左手正在渗血，有一大部分都已经干透了，把绷带和衣服都糊得发硬。

现在，他知道房间里那股淡淡的血气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血珠一颗一颗从吸饱了的绷带上溢出来，一片鲜红染在紧贴着伤口的衣料上。

怎么会？！刃受伤后应该会立刻复原才对，何况是这种看着就不大的伤！

丹恒不由呼吸一滞，一把抓住刃左手的手腕拆开绷带。

铛。

皱巴巴的一长条里混进了闷闷的响声。

绷带松松垮垮的，一勾就散开了，手心里还滚出了一个变了形的吧唧。图案被血浸得一塌糊涂，靠近边缘的部分还被弯折的金属戳破了几处，露出了下面锋利的尖角。擦掉血迹，勉强还能看到吧唧的图案是一只左眼下方有一道红痕的小黑猫。

这是刃最喜欢的小猫。

而他手心的伤，在吧唧落地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

刃一直把那块扎人的金属片握在掌心，锐利的尖角卡在伤口里阻止着它愈合，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就这么过了一整个晚上。

丹恒总觉得心里堵堵的。他其实不想伤害别人，尤其是和自己熟识的人。他更不愿意看到自己过去的挚友伤害他曾经最骄傲的手。尽管这只遍布伤痕的手已经不像过去那般灵巧。

刃像只被抓住犯了错的大只宠物，在被丹恒握住手腕的那一刻就立刻回过神来，心虚得不敢直视自己主人的眼睛。

然后那个割破了他手心的吧唧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安放视线的好目标。

上一次丹枫把插在他头发里的枫叶取下来他也丝毫没有发觉，直到龙尊用那片叶子的尖尖搔了搔他的脸侧，他才猛地注意到自己旁边站了个人。

那一次，他是自己补好了自己造成的瑕疵的。但这一次，也是因为这双手，这双钝到麻木、只能感受到疼痛的手，在给小黑猫吧唧套膜的时候不慎在图案层上划出了一道划痕——短短的一道刻在底部的猫爪上，不是很深，但足以影响吧唧整体的美观性。

而现在的他已经没法再修补了。

刃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地面对了，他在热浪翻涌的战场上还能若无其事地割腕。但直到丹恒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才看到那个无辜的吧唧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自己攥得变了形。一晚对于短生种而言过长，但对于被诅咒了的猎手而言不过是一呼一吸的片刻。本该平息的不甘化作了冰冷的芒，无处发泄，只得刺向自己，然后依靠冥想或借助言灵消解疼痛。

“已经恢复了。”

刃逃跑似的想收回手腕，他没怎么用力，自然也没能挣开丹恒的手。他偷偷朝着丹恒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只手还戴着臂鞲，而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绷带都快把血沾到臂鞲青色的系绳上了。

“会弄脏。”

《如何养好一只猫》其中之一：撸猫猫要适可而止，察觉到猫猫腻了后要及时收手，否则会被猫猫打。

这次丹恒没拦着他，松开手转而去拾起那枚被刃盯了许久的吧唧。图案层的边缘破破烂烂的，但把血迹擦干净后他意外地发现中间的小黑猫几乎没有损伤，除了猫爪肉垫上的那一道划痕。

“你还是会为这种小东西的伤痕而难过。”

丹恒自知自己是没资格说出这种话的。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种人。

刃既不反驳，也不问丹恒拿走吧唧要做什么。他觉得自己最喜欢的小黑猫应该是要进垃圾桶了。

于是他缩回了角落里，暗自和手上乱七八糟的绷带较起劲来。

丹恒没有从末端解开绷带，所以现在这一大段又湿又黏还有些发硬的绷带解起来十分困难，偏偏桌上的小刀又被丹恒先一步借了去。

他一根根扒拉着找到了绷带的末端，然后把它从交错的缝隙里拉出后再一圈圈松开。

芝麻酥用舌头给自己理毛时也是这副呆愣愣的认真模样。

丹恒不常接触到手工，所以用小刀沿着吧唧图案层的边缘划开时花了很长的时间，以至于刃都换好新的绷带了，他还在和一个暴力造成的边缘折角做对抗。而罪魁祸首舔完了毛，正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看着他。

刃没看明白丹恒在做什么。取下防水的图案层后被扎出的洞更加显眼了，阳光穿过窗户投在桌面上，钻出边缘处细小的破口，在丹恒的外套上映出几个白亮的点。

然后小刀割开了破损的边缘，在桌上留下一条遍布折痕的废料。刃盯着从桌沿垂下的废料，沉默地看着它一点点延长。

猫大都会在主人做针织时被那个跳动的毛线球吸引注意。

还会在毛线球安静下来后主动拨弄几下。

刃捡走了那一圈废料，特殊材质的图案层夹在指腹间摸起来滑溜溜的。

他抬起头看了看同样没说话的丹恒，在意识到对方没有把注意力分给自己后又低头去看小黑猫图案。

破烂的边都被剪掉了，剩下中间那只完好的小猫。猫爪的肉垫处有一个又扁又长的洞，原本是划痕的地方现在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

这是一枚书签。

丹恒裁得并不整齐，本来圆形的边现在坑坑洼洼的，用手指摸还能摸到硬硬的折角。

丑丑的，又有点可爱。

他翻开了那本还贴着便签的书，抽走夹在扉页的枫叶书签，换成了他才做好的小黑猫书签。

“下次有心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

刃还是没说话，但丹恒看到他点了点头。

《如何养好一只猫》其中之二：经过猫猫允许后可以顺毛摸几下，可以让猫猫心情舒畅。

刃还没站起身，毛茸茸的脑袋就凑在丹恒的手边。送到手边的脑袋哪有不摸的道理！丹恒用力揉了揉刃的发顶，呆毛被揉乱后又从他指缝里翘出个尖。

等刃休息好后要带他去列车上看两只小猫，然后泡个热水澡。淋浴的时候还能把刃乱翘打结的头发仔细理一遍，说不定手感会更好。

“糯米团和芝麻酥相处得很融洽，你也可以上车来看看它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