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怀疑我哥不对劲，我有证据。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照常晚于全家人起床，匆匆忙忙在父亲的瞪视下吃完早饭，去厨房拿便当。到了厨房，发现兄长还在清洗厨具，手边整齐放着两份满满当当还未封盖的便当。

　　兄长考上梦之咲学院后便将制作便当的工作揽了下来，此刻他手边有两份，想必其中一份是给我的。于是我过去封好两份便当，正想带着其中一份走时兄长看了我一眼，说放下。

　　我：？

　　兄长说，今天时间不够了，没有做你的那份。

　　我说，哥我不瞎，这不是有两份吗？

　　兄长说，没错，但另一份不是你的，是给我的朋友阿多尼斯殿下准备的。

　　我大为震惊——什么样的哥哥会为了给朋友带便当而让自己唯一的弟弟饿肚子？什么样的朋友会自己不带便当让朋友为自己准备？我哥啥时候有了个外国朋友？

　　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问了句，哥，你是不想要弟弟了吗？

　　兄长思考了一下，然后擦干净手，找出一点零钱递给我，说，便利店售卖的红豆面包很好吃，你可以试试。

　　……

　　所以我的哥哥，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吃面包这种舶来品？

　　2.

　　中午我在教室吃面包，有一说一红豆面包很好吃，但这改变不了我觉得我哥反常的直觉。

　　我哥那是什么人啊？作为神崎家的长子，神崎流的传人，从小到大兄长都在父亲的关注下学习各种古典知识，以至于快学成了一个古代人，不仅留了长发还终日佩刀，生活除了练刀和修行之外再无其他。而且由于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生活和带刀上学的习惯，也很久没听到过兄长有交朋友了。

　　难道是偶像学院的学生都比较胆大开放吗？即使连兄长这样活在几个世纪的人都能快速成为朋友？

　　我想了想兄长脱口而出的那个明显是外国人的名字，阿多尼斯……更奇怪了，兄长会直呼刚认识不久的人的名字吗？这名字听起来像是外国人，梦之咲学院也招收留学生的吗？

　　在我烦恼之时，同班知名偶像宅抱着便当坐了过来。她语调拉长，表情夸张：诶——神崎君今天吃面包啊，真可惜，我还想近距离观摩一下现役偶像会做的的便当啊——

　　那种事情不是你每天都会干的吗？我捏了捏面包，面无表情且冷漠。

　　哥哥君不给神崎君做便当了，合理推测是因为哥哥君更忙了，偶像业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呜哇——神崎君什么时候才愿意帮我要哥哥君的签名——

　　不可能，我不想理她。

　　事实上，我哥的签名我自己都没有，一开始他说觉得给家人签名很奇怪，之后又说自己加入了组合，签名这种偶像福利要队长许可。所以除非我拳头硬了敢去哥哥房间里偷他没售完带回家的签名周边或者去垃圾桶里翻出他练习签名时用的纸，我觉得我是没有拿到他签名的可能了。

　　偶像宅还在咋咋呼呼说自己从网上搜集了梦之咲的一系列资料，我开始喝牛奶，突然福至心灵，问了句：梦之咲有招留学生吗？

　　诶——等等哦，好像今年的一年级生里确实有外国人。

　　她偷偷拿出手机划拉，终于找出一张图片，掩在书里给我看：在梦之咲附近的闹市，有人自拍的时候无意间拍到过穿制服的外国人，因为觉得很稀奇所以分享了出来，你看。

　　我一眼看过去，感觉血压在升高。

　　照片远景里有一个深色的人，看不出五官勉强看得出穿着梦之咲的深蓝色外衣和格纹长裤，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拿着签名纸似乎在请人签名，而入境一半的拿着马克笔的另一人露出了紫色的长发和佩刀——这年头除了我哥，什么人会带着武士刀走在路上啊！

　　我感觉我亲生弟弟的地位即将不保。

　　3.

　　回到家后，我带着签名纸守在门口等哥哥回来。

　　我都想好了，若是兄长用一贯的话术拒绝我时，我就拿出从偶像宅那要来的照片反将一军，然后再声称是给别人的谢仪，从情理双重意义上击败我哥。

　　但理想是美好的，现实……现实是今天兄长一个电话打回来说因为训练可能要很晚回来，用的还是他组合的队长莲巳哥哥的手机。

　　母亲把我叫进屋的时候还在努力安慰我，然而从语气和表情上看我觉得更需要安慰的是她，还有板着一张脸吃闷饭的父亲。

　　第二天，我特意起早了一点直奔厨房，看到我哥正在切鱼，一片刀光刀影。我沉默了一下，在他把菜刀好好放回刀架上之后才开口。

　　理所当然，被拒绝了。

　　我就问他，为什么朋友可以弟弟不可以？难道有个偶像哥哥不能骄傲一下吗？

　　兄长就说阿多尼斯殿下不一样，而且当时他们也是初次见面。

　　可是我第一次见我哥的时候我哥也不是偶像啊？

　　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很自信地得出结论，保证说以后会多陪陪我。

　　……

　　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来的啊！

　　我翻了个白眼走了。

　　这天上午天气不错，所以我心情也很不错——直到中午我打开便当，发现一片鱼都没有。

　　再见，我的笨蛋哥哥，我觉得你还是让你的阿多尼斯殿下当你弟弟好了。

　　4.

　　之后不知为何兄长的忙碌就没停过，早上吃完早饭就兴冲冲往学校跑，晚上训练或是社团活动到夜幕将垂才回来，回到家还要和父亲在书房里密谈一段时间。

　　所以之前那个说多陪陪家人的哥哥呢？

　　难得的周末，因为老师生病告假，兄长获得了一大片自由可支配时间。于是我跑到兄长的房间问他，哥，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帅吗？

　　普通哥哥这时候会了然地说，陪心爱的弟弟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最帅。

　　但我的哥哥想了想认真地说，你想练刀是吗？刚好前两天我改进了一下我自创的刀法，虽然不是很完美但是可以让你先看一下，走我们这就去武道场，或许还能碰到父亲请父亲指导一下我们……

　　我：打扰了我这就滚。

　　于是我错过了最好的要求我哥陪家人一起参加不久后家附近的祭典的时机，最后毫不意外地，兄长又选择和朋友一起参加祭典而不是和我们。

　　不过虽然不是一路，但在祭典上隔着人群我还是敏锐地找到了兄长的身影。兄长穿着浴衣，身边是高大的异国青年，估计又是兄长口中的那个阿多尼斯殿下。我盯了一会，没发现红月的另外两位前辈，也没看见兄长身边还有其他人。

　　……原来你为了一个人抛弃了家里三个人吗？我的哥哥？

　　人潮随着神與的移走涌动起来，我抓住了母亲的手以防走散，再往前看，看到阿多尼斯极其自然地牵住了兄长的手，而兄长只是转头对他说了些什么，暮色和灯火映照下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看向母亲。母亲在和父亲说话，注意到我时，前方的两个人已经淹没在重重人海中。

　　晚上我在他房间守株待兔，他一回来我就直接开口问，你和阿多尼斯是什么关系？

　　他神情坦荡态度自然，还能反过来疑惑和指责我的称呼及举止。无关紧要的信息我没记，我只听得那句——阿多尼斯殿下是我的挚友。

　　……反正我不会和挚友手牵手逛祭典。

　　

　　

　　5.

　　暑假过去，天渐渐凉了下来，萧瑟的寒风一路卷进了山里，但外面的天气始终比不上家里弥漫着的冷意。

　　真是多事之秋啊。

　　首先是因为座位变动成为我前桌的偶像宅女生声称理想崩塌连续情绪低落了一周，以至于这天轮到我们值日的放学后我只能一个人承担了近乎全部的值日工作，还要被迫听她倾述她追捧那个偶像团体的心路历程。

　　虽然有在听，但我的确很会自动过滤不感兴趣的对话内容，最后只记得那个组合曾是梦之咲学院的顶点，却爆出了假唱的丑闻。

　　作为粉丝的偶像宅再次想起我这号人，只是试图利用同理心鼓动我从兄长口中得知一些内情，可惜，别说我兄长这种人根本不会对我说这些，就算他之前会，现在估计也不会了。

　　似乎就是从陡然很忙的那段时间开始，兄长总是被父亲叫去询问一些事情，而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的交谈之中多了争执，以至于母亲开始旁听调和。

　　在家里看到兄长的时候他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总是有些疲惫和忧虑。当我问起他却只说是最近红月的前辈给他安排的表演机会增加了所以有些累，而与父亲的争执通通以不重要的家族事务这类话敷衍我。

　　我还发现兄长有一段时间没有给他的阿多尼斯殿下准备便当了，问到这个，兄长愣了一下，总算收起了那种粉饰太平的口吻，带着真切的失落告诉我阿多尼斯殿下请假回国了，还没返校。

　　总之就是，我既问不出哥哥不开心的原因，也没法帮朋友套话问真相，最后只能出卖劳动力努力打扫教室，在比之前晚了很多的时间踏入家门。

　　一进家门，就感受到了屋内的沉闷和压抑。我低头看了看鞋柜，兄长已经回来了，鞋子好端端放着，但鞋尖的方向却有点歪，看来摆放匆忙。

　　我心里不祥的预感成了真，于是换好鞋就跑去敲兄长的门。毫不意外，他没理我，再敲了两下，母亲就把我带走了。

　　所以发生了什么？我用包括但不限于直接询问、旁敲侧击、偷听墙角等方式勉强得到“深海”、“红月”等几个关键词，但仍然拼凑不出起因。结果倒是明了，父亲再次致电梦之咲为兄长请了归期未定的假期，并又开始和母亲争论是否要让兄长转学的问题。

　　兄长一直没出来过，即使父亲收走了他的刀，他都没追着父亲要回来，也没闹着一定要去上学，只是在房间里，安静得好像家里没有这号人。

　　经过我锲而不舍地叫门，终于在几日后晚上兄长愿意跟我说话了，不过其实也就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和安慰，气氛很是僵硬。

　　而在我准备离开时，兄长突然叫住我：“莲巳殿下说，这个时代没有武士的容身之处，你认为呢？”

　　……这是道送命题。

　　我能怎么认为呢？我想起一直是一个人的哥哥孤单的身影，想起哥哥偶然看到和风偶像海报时的兴奋，想起第一次交到朋友的哥哥谈起阿多尼斯殿下时眼里的光彩……最后只能回答他：“哥哥，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6.

　　周末，父母大清早就出门了，似乎是家族中的会议。屋里实在太闷，我决定在前院写作业，因此，当门铃响起的时候，我直接就过去打开了门。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正式与兄长口中的阿多尼斯殿下见面，门外的阿多尼斯殿下还穿着梦之咲学院的制服，两手空空，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急急忙忙跑来的。

　　我不知道我和兄长是否在长相上很相似，但反正他大概一眼就判断出了我的身份，然后开始说些打扰了抱歉贸然登门拜访之类的话，措辞很古朴，听起来有点耳熟。

　　但我不想听道歉，我打断他的话直接问：“你是来找我哥哥的吗？阿多尼斯殿下？”

　　他回答：“是，莲巳前辈告诉了我地址……我很担心……”

　　看起来是真的担忧，我勉强可以接受，于是跟他说：“阿多尼斯殿下你来晚了，兄长现在谁也不见，不过今天父亲母亲不在家，或许你还能跟兄长说上几句话。”

　　我带他进屋，然后敲门喊兄长：“哥哥，开门，有人找！”

　　兄长声音很冷漠：“不见。”

　　我就回头看阿多尼斯殿下，看到他的表情有一些难过。他走上前，低低喊了一声：“神崎。”

　　门开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兄长的典型双标行为，但看到哥哥迅速泛红的眼圈时我就知道这里没有我待的地方了，我应该在屋外，不应该在屋里，所以我借口去泡茶溜了。

　　我发誓我不是蓄意要偷听他们的对话，但我端着茶送过去正欲敲门就听到兄长又对阿多尼斯殿下问出那个死亡问题。会读空气的正常人都不会在这时候为了两杯茶一份茶点敲门，而好奇心使我不得不多听两句阿多尼斯殿下会如何回答这个我没法回答的问题。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然后我听见阿多尼斯殿下的声音，他说：“神崎，这个世界很大，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我不知道莲巳前辈的想法，但……即使现代日本不需要武士，可红月需要……”

　　“我也需要神崎。”

　　7.

　　我的茶没送进去，因为我觉得我可能更需要两杯茶来平复一下心情。

　　这一冷静就冷静到中午，我看了一眼钟，感觉父母快回来了，还是去敲了门。这次是阿多尼斯殿下很小声地说了声请进。

　　我推开门，看见他们并排坐在窗前，哥哥头靠在阿多尼斯殿下肩上，已经睡着了。阳光从窗外打进来，阿多尼斯殿下就很小心地用手遮挡，以免光线照到哥哥的眼睛把他晃醒。

　　看到我，他有些为难小声说找不到神崎的床，或许是突然发觉我也姓神崎，他又改口问飒马的床在哪里。

　　于是我只能继续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收起桌子，从壁橱里抱出被褥铺好，冷漠地看着阿多尼斯殿下轻手轻脚地把哥哥抱到床上。全程我那个平日敏锐警惕的哥哥没有半点清醒的意图，是因为这几天都没怎么认真睡觉吗，还是因为解开心结而放松了，但总之跟阿多尼斯殿下有关吧。

　　我觉得哥哥睡醒的时候可能会更想看到阿多尼斯殿下陪着他，但毕竟父亲看起来没完全消气，等他回来撞见不请自来的现役偶像铁定很麻烦。阿多尼斯殿下也认为没带礼品见长辈不太妥，还是先行离开比较好。

　　送到门口，他突然从制服口袋里找出一颗糖给我，我沉默了一下：“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我不是小孩子了，阿多尼斯殿下。”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谢谢你让我见神崎，早上在学校问莲巳前辈的时候地址的时候，他的语气让我以为贸然前来绝对会被赶走。”

　　“如果父亲大人在家，的确是的。”提及莲巳哥哥，我又补了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跟莲巳哥哥认识的话，能不能劝他好好照顾我哥哥？”

　　“我觉得莲巳前辈可能是有苦衷的，莲巳前辈并不是那种冷漠武断的人……不过弟弟君的话我一定会转告给莲巳前辈的，神崎是我的挚友，我再也不想看见他受伤了。”

　　哈？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问他：“等一下……你和我哥，现在是什么关系？”

　　阿多尼斯殿下即答：“神崎是我在日本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我毕生的挚友。怎么了吗？”

　　我啪的一声关上门送客。

　　我不瞎，所以一定是他们傻，这年头恋爱白痴永远会跟恋爱白痴在一起对吗？